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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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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所图的人,比如希弗士。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有少数早起的送水工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扒到石墙上往下张望, 也只能看见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飞快出现又消失,最后隐没到黑暗中。

    香草大街还在晨曦中沉睡, 只有一两栋特别讲究的大房子隐隐有烛光闪动, 但动静很轻, 仿佛有一个沉默的幽灵在房子里游荡——那是早起的女佣正在轻手轻脚地照顾宠物,准备主人晨起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希弗士把马牵进一栋二层小楼附带的马厩里,没有点灯,在黑暗中放了草料后从后门进了房子。

    他雇佣的女佣房间在靠近门厅的地方,因此并没有惊动她。

    等到那个胖墩墩的中年女人端着面包片敲响他房间门时,希弗士已经换上了晨衣,正是一副刚被叫醒的模样。

    再过两个小时,他房东安排的杂工就要上门打扫了。

    希弗士坐在一楼凸肚窗边喝茶,窗帘被拉得高高的,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把他的金发照得灿烂无比,简直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这幅景象最近成为了街区的热门话题——被一个早起采购的厨娘看见之后,骑士长经过渲染的美貌就像被打翻了的茶杯迅速四下渗透,几天后甚至一些贵妇和小姐装作下午外出命令马车绕过他的门前,但大部分只在午后才起床的女性都扑了空。

    因为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几乎每天都在郊野树林里晃荡,不停地掘土,挖坑和……验尸。

    之前和尤金一起路过时,他曾经探听到那个庄园的罪恶行径,有不少无辜的人在那里失去生命,河边的树林就是抛尸地。

    鉴于荆棘庄园的封闭性,短时间内想混进去可行性不高,于是他转而在城里租了房子掩人耳目,晚上跑到树林里,花了好几个晚上寻找埋尸地——他不是专业医生,但医学常识是基础学科,应付明显的死因判断和特征不成问题。

    他把能找到的、没有埋得太深的尸体都掘了出来,正巧因为冬天掘土困难,加上低温使得腐化速度大大减缓,他差不多整理出了荆棘庄园受害者的大致共同点:都是女性,并且大部分是已生育过的。

    骑士长垂着眼睛,看起来很像在认真阅读摊在桌上的晨报,实际上他正努力抵抗深夜工作带来的困意,试图再整理出一些有用的讯息,直到门铃被摇响,那是房东分派给他的清洁工来了。

    他是以旅行家的身份租下了这栋房子,位于富人区边缘,房东是一位很有钱的商人。

    他的妻子是个不谙世事的有钱女人,很轻易就答应把这栋闲置的房子暂时租借给他,大概是看在他漂亮的金发份儿上,还慷慨地拨了一个会做饭的女佣过来,令外还有一个专门打扫的杂工,按天数结算工钱。

    这个配置略微有点寒酸,但希弗士给自己的设定是个没有爵位的旅行家,这样也还算合理,还能减少昼伏夜出被发觉的风险。

    原本来帮忙的女佣是个圆脸蛋的棕发年轻女孩,但不知为何,两天后又换成了现在这个中年妇人。

    女性的过分热心对希弗士来说见怪不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相当擅长利用这一份青睐——但他坚持认为自己跟一些专门出卖色相换取优渥生活的人不同,如果没有工作因素,他其实更愿意跟女性开展一段纯粹的罗曼蒂克之旅,无关利益。

    但在非常时期就得使用非常手段。

    女佣为他添了一小份盐味烤饼干,顺便把杂工带来的信交给他:来自他的房东太太。

    这位慷慨的女性刚刚怀孕,情绪有些不稳定,时常需要朋友的安慰,因此几乎天天在宅子里开半正式的茶会,相当热闹。

    她不厌其烦的丈夫找了个理由出城去了,把地盘留给那群叽叽喳喳的女性,使得这位太太变本加厉,这已经是希弗士第三次接到邀请函了。

    在女性茶会邀请单身房客上门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合适,但房东夫妇对此都不太在意。

    拥有骑士爵位的希弗士倒也明白这是为什么——房东太太本质上还是一个天真的、满心追逐快乐的小女人,对漂亮房客的热情大概并不完全是因为动情,而是更接近一种收养了一只名贵宠物的心态,很想要给所有朋友都看一看。

    再加上这种聚会有并不是只有希弗士一个男性在场,也会有几对夫妇宾客,因此即使希弗士凭借英俊的外表在他们的社交圈子里引起热议,房东先生并未对此发表意见。

    只不过在茶会上男性宾客通常会在吸烟室打牌,而希弗士多半会被邀请到夫人们的茶桌边一起聊天。

    这个安排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但因为是私下非正式聚会,只要不大肆宣扬,也不会有人对此指手画脚。

    作为绅士希弗士其实不介意陪几位贵妇聊天说话,和大部分男人不同,他并不认为频繁的茶会是一种毫无意义的铺张行为。

    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男人对自己妻子和女儿的限制太多,不允许她们参与真正有意义的工作,最后反而回头指责她们的百无聊赖。

    因为艾利卡的存在,希弗士很明白女性其实能站到什么高度,所以即使明白她们的态度不甚认真也不会因此生气,更何况他也是真心觉得女性很可爱,被当做打发时间的工具也不要紧。

    反正跟某些没有廉耻心的,以此骗取女性财富的群体不一样。

    希弗士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在某个宴会上看到的福克斯。

    那个男人姿态之高简直令他大开眼界,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软饭吃得这么挑挑拣拣、盛气凌人。

    并且让他的金主甘之如饴。

    这让奉行骑士精神的希弗士有点儿不习惯。他更喜欢顺着她们说话,讲一些有趣的笑话逗她们开心……

    “格林?”道格太太疑惑地开口。

    希弗士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和熙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道格太太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我在想这场雨下得有些突然,希望多丽夫人她们带了伞,不要被淋湿了。”他轻声说。

    道格太太些许的不高兴立刻烟消云散,转而也看了看窗外:“是啊,一下雨又要变冷了……今天怎么尽出怪事,多丽和彼得平时从不迟到。”

    这是格林第二次参加她们的茶会,但道格太太毫不意外他已经记住了自己所有朋友的名字——虽然没有爵位,经济也略显拮据,但这个讨人喜欢的房客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道格太太心里有点儿得意,她把自己家的房子都打理得很好,从不允许房子因为闲置而显得陈旧不堪,为此她的丈夫每年都要额外支付一笔草坪整理和室内清洁的费用,可是这很值得。

    格林不正因如此才选中了她家的房子吗?

    这位年轻的旅行家风度翩翩且见多识广,道格太太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要向自己所有的朋友炫耀这位英俊的房客,但平时特别出格,喜欢招蜂引蝶的除外,她可不希望她们在自己端庄的茶会上对男士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让格林以为自己的朋友都是那一类货色。

    “那是不是多丽家的马车?”另一位坐在窗边的贵妇突然说着,指向窗外。

    道格家的住宅临街,因为男主人喜欢开阔的视野,前庭也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草木,众人闻声看去,果然看到一辆小巧的乌木马车从街角转出,正朝着边驶来。

    “看来是的。我还以为因为下雨他们就不会来了。”那位率先发现马车的夫人说着,语气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遗憾。

    “肯定是在半路遇到了下雨。”道格太太轻声说,吩咐自己的贴身女仆准备一壶热热的胡椒茶,以免自己的朋友在半路受了凉。

    十五分钟后,女仆又上楼了,轻声跟女主人说彼得夫妇多带了一位客人。

    道格太太有点意外:“她没有说要带人来——”

    女仆解释道:“是个意外。多丽夫人在第三大街那儿遇到了那个可怜的男孩,他完全被雨淋湿了,冻得发抖……彼得先生把他救上马车直接过来了。”

    “既然是这样,请你让管家给那个可怜人准备合适的衣服,再上一点儿葡萄酒和烤面包吧,他们会需要这个的。”道格太太说着,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客人们。

    “我应该下楼去。”她说。

    几位夫人连忙劝住她——如果是平时,女主人当然是要下楼迎接的,但她现在怀孕了,最好还是不要频繁挪动。多丽是她们的老朋友,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儿的。

    再说……

    “谁知道他们捡的流浪狗身上会不会带有跳蚤呢?”一位夫人用折扇掩嘴笑着说。

    这话可有点儿刻薄,不过几位女性都咯咯笑成了一团。

    不过在多丽夫人上楼的时候,大家都收敛了表情,连道格太太都没有表现得太过好奇。

    多丽夫人是位个子小巧、嗓音尖细的女性,心情没有被突变的天气影响,快步穿过走廊来到房间。

    一个容貌异常精致的男孩跟在他身后,灿金色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半垂在脸颊边,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比下雨的街道还要氤氲。

    房间短暂地安静了半秒钟,大家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之前发表了‘跳蚤’言论的夫人急切地前倾身体,问道:“这是怎么了?”

    多丽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道格太太,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这个可怜的孩子冻坏了,又无家可归,天神在上,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我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彼得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就把他带过来了。”

    那个男孩似乎被这个场面吓到了,仔细一看还有些发抖——他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一位男士身上。

    希弗士的半口红茶全部吐回了杯子里。

    因为这只可怜的、被冻坏了的小狗,正是伊兹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2章 第七十二章 伊兹法无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道格太太吩咐管家临时找出的宽袖衬衫穿在他身上略有些松垮,这使他看……

    伊兹法无疑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道格太太吩咐管家临时找出的宽袖衬衫穿在他身上略有些松垮, 这使他看起来有点脆弱,令人心脏发紧。

    希弗士无动于衷地看着夫人们叽叽喳喳,每个人都积极出谋划策,各种打扮伊兹法的方案五花八门。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记忆里很有自信, 骑士长也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不仅是因为伊兹法从进门至今都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曾经见过希弗士的模样, 还因为这个落难男孩跟上一次在莫克文王都的贵妇宴会里那个名贵波斯猫的气质判若两人。

    即是外表没有什么显著变化, 有所不同的只是衣着和配饰,但给人的感觉真的完全不同,尤其是他完全看不出破绽的神态和举止, 如果换做是别人, 很有可能会转而质疑自己的判断力, 或者以为这其实是伊兹法失落的双胞胎什么的。

    但希弗士从不迷信外表, 他坚信人的灵魂特质无法跟随外表改变而产生变化, 过于在意容貌特征反而会因此被干扰判断。

    就好比无论身份如何,一如既然地喜欢凭借自己的脸蛋在女性堆里打滚的爱好就一点都没变。

    希弗士冷淡地想(他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在干同样的事儿)。

    与此同时,他还对伊兹法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有所质疑。

    虽然只见过一面, 但鉴于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对奢靡生活与稀有宝物见怪不怪、理所当然的态度,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突发奇想,跑到这个偏远山城来玩扮演流浪狗游戏。

    否则哪个王国的王都没有闲得发慌的贵妇人?

    境内拥有几条矿脉的西米斯王国富饶无比,手工艺极其发达,大陆最出色最奢华的装饰品大半出自那里;垄断运河的罗布那王国,是大陆行商的集散中心,各个地方最新鲜、最流行的玩意儿都能在那里看到;还有几所最顶尖的学院所在地拉福德齐, 拥有浓厚的学术氛围,是多伦无可争议的艺术圣地……凭伊兹法的本事, 在以上随便哪个大国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但他偏偏来到这里, 跟自己一样。

    这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福克斯感兴趣?

    除了荆棘庄园, 希弗士想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但如果对方也是冲着荆棘庄园来的,那只能说明那个庄园问题确实很大。

    希弗士不禁想到自己这几天连夜出城干的体力活,胳膊和大腿都在隐隐作痛。

    伊兹法坐在一个天鹅绒脚凳上,因为消瘦而轮廓分明的下颚和肩颈让他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的男孩,道格太太特别为他上了一壶咸奶茶,众人齐心合力逼他热热地喝下去,好发汗。

    他表现得有些腼腆,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让在场的女性都爱不释手,道格太太已经决定把为自己先生定制的礼服外套拿来给他试一试。

    “那件外套的颜色跟你的头发很相配。”道格太太温柔地说:“我觉得这件衬衫还是有些单薄。”

    希弗士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给他个暗示私下谈谈,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一个留着考究八字胡的男人跟着女佣走了进来。

    “我跟他们说,等着瞧吧——她们才不管这么多呢,一定要把那个可怜的孩子用各种漂亮衣服打扮起来,再喂他吃糖,不把他当做一个洋娃娃玩个够决不罢休。”那个男人笑着说:“上来一看果然如此。女士们行行好,让他暖和暖和后下楼说说话吧。”

    道格太太佯装生气,伶牙俐齿地反驳:“这是什么话?这孩子要冻僵了,当然要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我们才没有把他当做洋娃娃。倒是你们要干什么?把他叫下去待在烟雾缭绕的吸烟室里听你们说话,然后咳出肺炎吗?”

    这一番话显然十分解气,几位夫人都咯咯笑了起来,连男人的太太,多丽夫人也是如此。

    彼得先生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和多丽在马车上询问过他,他是来投亲的,姐姐好像在西城郊一个庄园干活儿——楼下卡尔先生去年想扩大葡萄酒庄的规模跟他们谈过,也许有些门路。”

    听到这里,希弗士看了彼得先生一眼,并刻意不去看伊兹法此刻的表情。

    “你感觉怎么样,亲爱的?”一位太太握着伊兹法的手,关切地问:“如果你还觉得冷,就别理他们。我们会照顾你的,等你好了再找姐姐也不迟。”

    伊兹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彼得先生。

    “我好多了。”他轻声说。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也都能理解想要寻找亲人的心情,于是就让彼得先生把他带下了楼。

    道格家的吸烟室在一楼走廊尽头的书房边。

    讲究的人家为了放松和保密,都会对这类房间的隔音与私密性特别改造过,如果不被邀请加入,即使现在找借口下楼在走廊徘徊,也很难探听到房间里的谈话。

    彼得先生没有邀请希弗士——这一点骑士长毫不意外,他在同性眼里向来不怎么受欢迎。

    不过此事也不是毫无办法可想。

    伊兹法一走,夫人们顿时落寞了起来,这时候甚至不需要有人特意起话头,都能兴致勃勃地热烈讨论下去。

    多丽夫人作为第一个接触伊兹法的人,自然就是话题中心,不过她对丈夫口中的生意也不太清楚。

    “他在马车上说,姐姐给他带过口信,说可以给他在城里介绍一个工作。”多丽夫人说:“但那孩子没出过远门,也没什么钱,好不容易来到这儿,却发现姐姐已经不在之前所说的地址了。有人告诉他他的姐姐到城郊去了,但他又冷又饿,倒在了路边。”

    这话又是引起一阵唏嘘,从小就生活优渥的太太们对多丽夫人描述的困境都感到十分同情,因为怀孕感情丰沛的道格太太还眼含泪花。

    “多么可怜的孩子!”道格太太说:“那他现在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多丽夫人说:“我和彼得会照顾他的,这不算什么。”

    说这话时,多丽夫人的口吻漫不经心,但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骄傲——在这个闺蜜圈子里,她的先生家底算是比较殷实的,在讨论到经济话题的时候总是很难掩饰住优越感。

    其实在场还有一两个人有点想要接手伊兹法,当然,是以‘慈善’的名义。

    对她们而言,养伊兹法与养一匹名贵的纯种马没有区别,在此事上的花销在她们因此获得的赞誉对照下简直不值一提。

    况且不论在哪个国家,美人都是受追捧的,伊兹法这样的外表说不定说不定十年都难以遇到一个,习惯了追逐享乐的人群第一反应就是应该占有,同时懊悔为什么捡到他的人不是自己。

    但既然多丽夫人开口表态了,她们也不好意思开口抢夺,这样未免太过难看了。

    遗憾之下又有人旧话重提,委婉地询问希弗士有没有多住一阵子的打算。

    希弗士哭笑不得——他借口自己在冬天出行时生了病,这才暂时在这里停留一阵子休养,对方不是第一个委婉向他提出邀请的。

    如果他真的在旅行,这样的建议倒不是不能考虑,只是眼下他有要事要办。

    他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回伊兹法身上:“如果他只知道郊外的庄园,那么彼得先生他们如何知道具体是哪一个庄园呢?城外的庄园应该不止两三个吧?”

    “噢,是这样的,刚才彼得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清楚。”多丽夫人呷了一口茶:“虽然不知道她姐姐具体去了哪个庄园,但除了出海去的艾伯特先生一家,附近的庄园我们差不多都有人脉可以打听,要寻找一个干活的姑娘有点儿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办到。但彼得担心他姐姐在‘那个’庄园里。”

    道格太太神色一动,用扇子掩着嘴笑道:“哎唷,‘那个’不是说的‘那个’吧?”

    一个夫人好奇地问:“你们究竟是说的哪一个?”

    “从不开门的那个。”另一个夫人很有把握地说:“有一年秋天理查德和几个表兄去猎狐狸,半路下起好大的雨,我告诉你们,当时他们完全湿透了。”

    由于郊外他们难以找到避雨的地方,只能顺着河流走,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庄园,喜出望外的几人想要向宅邸主人借个方便,烘烤一下靴子和披风,但应门的仆人却连大门都没有让他们进去,哪怕他们愿意为此付钱也不行。

    无计可施的理查德先生几人转而纡尊降贵想要到农庄里烤火,没想到那些农民跟他们的主人一样粗鲁不讲道理,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群小偷,只有一个贪财的中年女人用两块防水布打发了他们,作为代价,理查德他们给了那个女人一个做工很好的鼻烟壶和一只死狐狸。

    顶着滂沱大雨和泥泞的理查德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回到城里,立刻跟妻子抱怨了此事,说他此生从未遭受过这么无礼的对待。

    更可恶的是长时间淋雨使他发起了高烧,错过了两次重要会议,经济和精力的损失难以计算。

    “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道格太太睁大眼睛。

    “要我说都是一群怪人,没有必要和他们打交道。”那位太太下了个总结:“如果说要找工作,那儿也不是一个好选择,还不如到我家来整理帽子。”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荆棘庄园的女孩确实有很多下场极为凄惨。

    不过伊兹法肯定没有那么一个姐姐在里面,希弗士不知道他为此具体编造了什么谎言,但经过这些交谈,他的目的确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跟大家讲一下,这个月结束后,可能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坚持一直日更,但至少也是隔日更,年底迎检多,视工作情况而定,不忙的时候还是日更噢。

    第073章 第七十三章 希弗士和艾利卡的报告几乎是同时到的。暂时接替了骑士长工作的海斯廷站在房门外沉思。……

    希弗士和艾利卡的报告几乎是同时到的。

    暂时接替了骑士长工作的海斯廷站在房门外沉思。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 由于卧室里都配有小型盥洗室,走廊上并没有点灯,年轻的骑士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也没有下定决心行动。

    直到有人来到走廊——

    “嚯!”查理被吓了一跳, 抬手扶住自己的礼帽。

    海斯廷安静地看着他。

    兔头店长狐疑地前后看了看:“你在干什么呢?”

    夜深人静的, 杵在走廊当雕像, 冷不丁吓人一跳。

    海斯廷没吭声,看着查理咔哒一声拧亮了墙上的灯。

    这里比博南镇乃至罗帕帕斯的条件好得多,只要经过报备就能使用这种无需点火就能亮的灯, 勒梅那一些经济条件好的地方路灯也是用的这种, 里面放着一种接触空气就能发出光亮的矿石, 能够通过阀门控制空气流动让它明灭, 亮度跟蜡烛差不多。

    其实不需要点灯海斯廷也能看得到兔头店长, 他的夜视能力相当出色。

    看到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怀里,兔头店长很大方地从中挑出一个手掌大的瓶子:“来一点?”

    海斯廷摇摇头,虽然希弗士待人随和, 但对骑士团的纪律其实抓得很严, 非休假时间决不允许喝酒。

    半夜溜达出去喝酒的兔头店长挠挠脸:“你在站岗吗?”

    如果是在工作确实不该喝酒。

    海斯廷摇摇头。

    “我有事要向公爵报告。”他说。

    “原来如此。”兔头店长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抱着一袋子酒和肉干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要转弯上楼时,余光看到海斯廷居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查理:“??”

    海斯廷看着兔头店长又原路折回来。

    “你不进去吗?”查理朝公爵的房门比了比。

    海斯廷迟疑了一下。

    “公爵已经睡下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叫醒公爵是否妥当。

    如果是希弗士或者老管家,一定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但因为不管是骑士长还是公爵本人都还很年轻,尚未产生培养接班人的概念, 因此临时接手的海斯廷有些不知所措。

    兔头店长的眼皮有点儿重,但乐于助人的天性让他好奇地问:“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艾利卡的信。”海斯廷下意识回答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太过老实了。

    下一秒, 他就眼睁睁眼看这个兔头敲响了房门——这个动作太过出乎意料, 海斯廷甚至来不及阻止。

    “如果是这件事, 他会希望第一时间知道的。”兔头店长看到海斯廷的表情,补充道:“放心吧。”

    海斯廷:“……你今晚喝了多少?”

    兔头店长歪头想了想:“一点点。”

    所以他现在是个看起来正常其实已经脑袋不清楚的醉鬼……海斯廷觉得认真跟对方说话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现在只能祈祷公爵没被刚才的敲门声弄醒,海斯廷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兔头店长想要继续敲门的动作,还没等他说话,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德维特看着他们——海斯箍着查理两只手,查理摇头晃脑地想探出左手继续挠门。

    “你们在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海斯廷连忙松开兔头店长,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信被捏皱了。

    公爵也看到了那些信,还看到了在海斯廷身后挤眉弄眼,示意他注意信的查理。

    “没人不让你说话。”他说。

    兔头店长说:“海斯廷不让。”

    海斯廷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不过就如同查理所说,公爵并没有追究他们半夜打扰的行为,从他一声不吭地接过信往卧室里走的样子看,兔头店长的判断是正确的。

    可为什么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海斯廷疑惑了——他十四岁就入选白兰骑士团,一直是公爵的近身护卫,虽然不像骑士长那么形影不离,但怎么说也比他和公爵多相处了几年了。

    莫非自己真的木讷至此?连一个刚与公爵接触半年的人都比不上?

    年轻的骑士有点动摇。

    下一秒更令他动摇的事情发生了。

    海斯廷看到兔头店长左右看了看,居然也抬腿走进了公爵房间!

    他怎么能在深夜还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公爵房间?

    ……好像哪里不对,公爵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女性,重点是不管几点钟,公爵的房间都不能像这样未经允许就随便进入!

    德维特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骑士三观险些被震裂了。

    如果还在白兰堡,他当然能对贵族礼仪与禁忌倒背三百条并第一时间对于形成冒犯的举动做出反应。

    但拜托了,他已经离开了勒梅那好几个月。

    在这几个月里,他睡过年久失修的漏风教堂,待过桌椅满是油腻的农舍,幕天席地在马车上过夜的次数更是记不清,饶是帝国最娇气的公主被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一定想不起前世诸如‘确保没有吃过气味浓烈的食物,两小时内没有进行剧烈运动,进门前要换下外套和软底鞋,等待室内回应后由侍女开门’的破烂规矩了。

    海斯廷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查理进了门。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德维特坐在硬质扶手椅上读信,脸色在读两封信时都是一样的紧绷。

    兔头店长很自觉地坐在沙发上,还朝海斯廷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也过来做。

    海斯廷不想理会这个酒鬼,径自走到公爵身后,保持一个能随时接应又不至于看得清信件内容的距离。

    年纪轻轻就这么古板。

    兔头店长耸了耸肩,随手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都堆到沙发前的矮桌上。

    因为魔法石在希弗士与艾利卡身上,因此两人的信都是由信鸽传递,德维特并不是第一时间收到信件,但他们汇报的内容都足够重要。

    “普莉西亚怀孕了。”德维特把信放下,脸上阴晴不定。

    如果时间倒推几个月,那么他会很高兴坐在白兰堡里听到这个消息,并提前为外甥准备最新奇的礼物,即刻出发送往南方领地,由于路途遥远,说不定礼物正好能赶上孩子出生。

    但偏偏是现在。

    在他知道了多伦这儿有一大群脑子不正常的疯子试图制造‘圣杯’的时候,普莉西亚怀孕了。

    一旦有了孩子,她跟德维特回到潘尼格拉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公爵不禁觉得有点儿头痛。

    他不愿意假设自己的姐夫(虽然不太乐意这么称呼他)也是那个疯子群体的一员,但占星师的解答如同悬在普莉西亚头上的一柄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而他一直看在眼里,却束手无策。

    “您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喝了酒,查理花了一点儿时间组织语言:“我们对此讨论过,莱斯罗普不像会做蠢事的傻瓜,不会拿自己的子嗣开玩笑。”

    他在子嗣二字上下了重音,以此提醒他记得横死在国王房间的女性与虽然背上嫌疑但目前毫发无损的王后之间的区别。

    “他最好这么聪明。”德维特冷淡地说:“如果他胆敢这么做,普莉西亚死了,他也别想活着。”

    “冷静点儿。”查理明白这个仅存的亲人对年轻的公爵多么重要,忍不住安抚道:“就算事情走到最糟糕那一步,普莉西亚小姐也……”

    没等他说完,德维特屈指一摊,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笺就划过桌面,撞到了查理的手。

    查理不明所以地把它打开,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谨此问候。

    2月27日至3月1日,共掘出女性尸体7具,经骨骼变形程度与裹尸布血迹判断,均为生产不久后的妇女。

    荆棘庄园一如既往封闭,很难通过外地人的渠道进去查看,而秘密潜入不与他们交流得到的消息很有限,因为除了防备心过强以外,庄园里的农民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与宅邸的联系并不频繁。

    根据卖水人的说法,2月以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农庄对外界的排斥程度又加重了,日夜有人在宅邸周边巡逻,有一次我甚至在树林里险些与他们遭遇,那时候是半夜1点钟。

    但那一次他们并不是去抛尸,更像是在确认那片树林无人探查……我处理好了痕迹,相信没有被人发现。

    ……伊茨法也出现在城中,我能确定他的目标也是那个庄园。

    他试图通过本地上层阶级的关系接触庄园,目前还不能得知他对哪一部分的秘密感兴趣,但他看起来势在必得。

    信的后半部分是仅供参考的城内显贵名单,背面则是骑士长手绘的山城大致平面图与城市、庄园、河流的地图。

    希弗士没有参与上一次德维特与查理的对话,但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进入莫克文王国以来几桩离奇事件与这个庄园之间的微妙联系,因此尽可能地把一些他猜测的疑点都罗列了出来。

    在兔头店长看来,他这一次的汇报中最令公爵看重的东西就在那些疑点猜测中。

    骑士长认为,不论庄园出于什么目的迫害那些无辜的女性,无疑都失败了,而那些女性并没有其他外伤及中毒的痕迹,因此他推测,失败的结果只有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4章 第七十四章 像是约好了似的,艾利卡也没有带来好消息。 在返程之前德维特就决心立即安排与普莉西亚见一础

    像是约好了似的, 艾利卡也没有带来好消息。

    在返程之前德维特就决心立即安排与普莉西亚见一次面,当然,是私下见面,艾利卡正是为了亲自安排此事才赶回西里亚科奇。

    但还是迟了一步, 当艾利卡抵达西里亚科奇的时候莱斯罗普伯爵已经启程离开了王都。

    王后克莉丝汀的杀人嫌疑还未洗清, 而出了命案的王宫也不适宜大肆庆祝国王的生日, 一年一度的庆典活动潦草收场,表面上看与此事无关的王公贵族陆续离开王都也很合情合理。

    但有趣的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王都的人其实并不多。

    因为眼下已经是春天了, 按惯例莫克文的社交季马上就要开始, 直到酷热难耐的盛夏来临之前, 贵族们大多会集中在国内几个大城市里, 通过各种舞会、晚宴、比赛和音乐会来消磨这段温度适宜的美好时光。

    伯爵府的理由是‘因为伯爵夫人身体不适’要回南方,

    但根据艾利卡的调查,伯爵夫人怀孕一事府里私下并没有刻意遮掩,但官方反而采用这种语焉不详的说法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艾利卡及时采取了措施——这也得益于贵族那不分国界的穷讲究做派, 按完整的规制出行(其中还有女眷)的话, 出行速度跟步行也差不了多少。

    等艾利卡的车队赶到西里亚科奇的时候,莱斯罗普一行已经出城了三天,但实际上也只走了半天快马的脚程,很容易就让艾利卡捕捉到了,又花了两天等待时机,才顺利与普莉西亚通上了信。

    虽然不知道当普莉西亚得知自己弟弟没有回潘尼格拉时是什么心情, 但她的回复看起来十分简洁,只有两个字。

    白桥。

    兔头店长瞪着那片手指大小的薄纸, 艾利卡把普莉西亚的回信完完整整送了回来, 上面娟秀的字体只写了这个词。

    这算不算怕什么来什么?

    他倒是不意外普莉西亚会去白桥, 说实在的,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人前往白桥都很正常,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乞丐,在那个地方也能被榨取出可以充当筹码的价值,去搏一搏所有能够得到的欲望,更何况手握财富的贵族。

    他毫不怀疑如果一直没有机会,公爵不会介意在白桥来一次姐弟相会。

    问题是他一点儿都不想去。

    白桥龙蛇混杂,变数太多,去参加白桥拍卖会跟在多伦大陆边缘游走完全是两个性质。

    当机立断的兔头店长把艾利卡的信纸整齐叠好,推回德维特面前。

    他说:“时间不早了,晚安。”

    海斯廷狐疑地看着他,这一串动作装傻装得太过明显,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还没酒醒的醉鬼了。

    如果查理知道海斯廷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反驳他:看到那个词儿,哪怕他喝了两大桶烈酒,也能炸毛爬起来,躲得远远的。

    这差不多是条件反射了。

    德维特没理会他的话,眼下已经过了午夜,他不想把时间耗费在毫无意义的讨价还价上,更何况他其实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办。

    又还没人说要去,看他把耳朵竖得。

    德维特最初的计划是,在王都里与普莉西亚秘密见一面,好弄清她对自己的处境了解多少,以便自己做下一步规划。

    但她现在已经出了城,除非提前在他们预定的下一个落脚城市蹲点,否则在路上抽空会谈几乎不可能。

    倒不是说伯爵车队守备会多么森严,这里毕竟还是王都势力覆盖范围,治安情况还算过得去。

    主要是在旅途中,贵族女性通常不会离开马车,即使三不五时停下休息,也不会离开众人视线,即使是萨尔曼医生,也很难穿过众多仆从与普莉西亚面对面交谈。

    查理现在不太想打断德维特的沉思,他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危险区域,趁着对方分心一骨碌站起来就要走。

    德维特没拦他,倒是查理临走时多看了一眼对方手边一个随信而来的包裹。

    那个包裹还未拆封,用防水牛皮纸包了两层,方方正正,看起来像一本硬装书。

    不用问他也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八成是今年白桥拍卖会的目录。

    艾利卡的细心程度由此可见,这本目录是跟着普莉西亚的回复一起送到德维特手上的。

    这不是由伍尔夫家每年发往各大陆权贵的贵客定制目录,而是公开贩售的通用版,应该是艾利卡临时买下的。

    拍卖目录也算是伍尔夫的家族特产之一,每年拍卖会都会定制专门的拍卖手册,以供潜在客户提前锁定自己的心意目标。

    手工定制目录只会送给大陆有头有脸还有钱的对象,每一本的装帧都不一样,而通用目录面向所有人贩售,不管是否在伍尔夫客户名单上,想要只能掏钱买——但价格不菲。

    因为拍卖会规模庞大,品类丰富且稀有,因此拍卖目录还有个别名叫奇珍词典,有收藏癖的人会把目录也视为有价值的物品买下珍藏——说实在的,光是这目录就很不便宜。

    查理甚至听说有些拍卖会里竞拍的物品就有伍尔夫家族的拍卖目录,视年份和内容决定价格,制造目录所使用的材料和工艺反而无人在意。

    艾利卡想得十分周到,为了预备德维特有意向也前往白桥,她连今年的目录都已经为主人弄到手了。

    撇开白桥这个地方不提,有囤积癖的查理其实对那本目录挺感兴趣。

    他们是真正的敛财高手,比起拍卖会,无孔不入的赚钱手段更像这个家族的招牌。

    但眼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机……

    兔头店长一边盘算一边快步绕过沙发走人,连带回来的美酒都忘了拿,他不太想从公爵嘴里听到更多关于白桥的事。

    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他一出门就被一个几乎是贴着门站立的身影吓了好大一跳。

    “嚯!”今晚第二次。

    对方往后退了一步,好让出位置让兔头店长走过。

    “噢,是你呀。”查理含糊地说,心想又一个站在黑暗里不作声的白兰骑士。

    显而易见地,海斯廷进门后就有一位骑士再次补位,等待公爵的事情处理完毕了。

    如果是白天,兔头店长能毫不费力地叫出这位骑士的名字,但身体里的酒精还没有完全被分解,他稍微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准确回忆起这位不怎么出现在公爵身边的骑士。

    “霍尔。”他抬了抬礼帽,反手合上门。

    名叫霍尔的骑士有双温和带有笑意的眼睛,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和与年龄有些不符的沉稳气质,使他看起来很可靠。

    “查理先生。”霍尔微笑还礼,在心里对这个兔子脑袋的男人印象又深了几分。

    与一般的贵族不同,他们的主人德维特公爵是个不喜欢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的人,除非必要,他(表面上)身边通常不会超过一个骑士跟随,一些老派家族抽根烟也要两个女佣随侍之类的习惯更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因此除了骑士长希弗士,其他白兰骑士其实很少一直出现在公爵身边,同理,这一次除了海斯廷暂时接替骑士长的工作跟跑腿的希洛之外,他和另外的骑士很少与众人有接触。

    最初会合时短暂打了个照面,过了这么些天,他仍旧准确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兔头店长今晚罕见地有些反应迟钝,加上霍尔并未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到脸上,他只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臂膀,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辛苦了’,抬腿就走。

    没想到他才走了两步,霍尔就叫住了他。

    年轻的骑士上前,就着墙壁上的灯光看着兔头店长的眼睛。

    “您喝醉了吗?先生。”他担忧地低声问道:“厨房的炉子彻夜不息,可以让女佣准备一份热汤,这样睡觉会舒服点儿。”

    查理站在原地,一秒钟后才回答:“谢谢,我只喝了一点儿。不是什么好酒,但……”

    他突然卡壳了,想不起来自己下一句要说的话是什么。

    离开公爵的房间后,他的脑袋又开始有些迷糊。

    “现在已经一点钟了。”霍尔说:“晚饭后7点您就出门了,这好几个钟头的时间,恐怕您喝得比一点儿还要多一点儿。”

    他坚持摇铃叫来了一个男仆,请他陪兔头店长回房后再上一份热热的汤。

    “我不能擅自离岗。”他略带歉意地说:“请注意脚下。”

    兔头店长难以拒绝他的好意,更何况他确实安排周到——只好等到守夜的男仆过来,再上楼回房。

    当他转身踏上楼梯时,仿佛像约好了一般,查理和霍尔脸上那股轻松的、亲切熟稔的表情就都消失了。

    男仆一边看顾烛台,一边注意脚下,没有注意到兔头店长脸上的表情——话说回来,谁会在大晚上研究一只兔子脑袋上的表情呢?

    但德维特公爵的骑士就这么干了。

    查理回到房间,温顺地换了睡衣,等男仆离开后才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忆刚才短暂的对话。

    真是麻痹大意,他心想。

    但凡他清醒一点儿,出门后的第一反应都不会是那副……暗中关注过公爵的骑士们的样子。

    而且这位霍尔和海斯廷很不一样。

    海斯廷虽然总是板着脸,但却很容易让人辨别出他的心理活动,霍尔恐怕完全相反,他惯于使用那种彬彬有礼且无懈可击的态度隐藏自己的真正想法,被叫出名字的那一瞬间,心里恐怕立刻警铃大作——但脸上一点儿都没叫人看出来。

    查理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毛脸一把,深深叹了口气。

    他今晚确实出去喝酒了,成年男人晚上独自出门,找个小酒馆打牌再正常不过了。

    身上的酒气是真的,但这个过程是假的。

    实际上他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兜着斗篷独自喝了一夜的酒,等待自己恢复成兔子脑袋。

    如果被公爵知道他管从人变成兔子的过程称为‘恢复’,一定又会觉得他脑袋有毛病。

    查理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艾莲娜这个不完全的诅咒是有周期的,太阳真正落山后,诅咒偶尔会有短暂的失灵。

    如果是在枫林镇,他其实不会像今晚一样神经过敏,恨不得像狼人一样跑到山上等待变身结束,但这里是多伦。

    在这片大陆上,这张脸并不是独一无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5章 第七十五章 当海斯廷退出房间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两点钟。 德维特还处于骨骼发育的年纪,按馈

    当海斯廷退出房间的时候, 已经过了半夜两点钟。

    德维特还处于骨骼发育的年纪,按理来说需要补足睡眠,但希弗士和艾利卡的报告使他思绪混乱,唯一胆敢强劝他休息的老管家又远在潘尼格拉, 于是心烦意乱的公爵就任性地没有上床睡觉。

    老管家对艾利卡的教育很用心, 在这片陌生土地上, 这个姑娘在能力范围内为公爵安排了最好的环境——房间里的木质雕花书桌样式跟他在白兰堡使用的很接近,上面的摆设也按他的习惯设置了纸笔和水晶雕饰的照明灯,但额外多了一些他随手摆放的小东西:装着薄荷硬糖的托盘边紧挨着一个手掌那么大的玻璃药瓶, 里面用清水浸泡了一个小小的干蝙蝠, 看起来像个奇怪的标本。

    瓶子是海斯廷找来的, 浸泡则是查理的主意:不管是烹饪还是制药, 泡发都是处理干货的第一步。

    德维特对此不置可否, 但清水至少能起到除尘的作用,让它看起来不再那么脏兮兮。

    目前这个瓶子里的清水是一天一换,但毫无作用, 那只小蝙蝠还是干巴巴地在清澈的液体里缩成一团, 完全没有被泡开的迹象。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当日看到这个蝙蝠干时的古怪感觉,德维特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瓶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这玩意儿该不会就这么被泡烂了吧?

    这种事不想还好,一发散就难以收拾——他知道生物在水里泡烂了会是什么样子,更不提随之而来的恶臭和微生物聚集,光是想象就能让公爵全身发毛。

    他腾地站起身来, 下意识想叫海斯廷,又止住了, 看了一眼墙角的大立钟。

    “做你的骑士也怪累的, 我从来没看到希弗士休息过。”兔头曾经对他这么说。

    当时德维特对此嗤之以鼻。

    德维特家族向来不在苛待地位不如自己的人这种事上谋求快感和满足感, 白兰堡对下人以宽厚著名。

    他休息的时候希弗士自然也跟着休息,这有什么可质疑的?

    除非有突发情况,否则……

    想到这里,德维特突然有点儿明白兔头真正的意思了。

    希弗士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他相信海斯廷以及其他的白兰骑士也能办到这一点。

    但如果不是从未松懈,时刻待命,他们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德维特瞪了那个大钟一会儿,上前用两只手指捏起玻璃瓶,快步走到室内配套的小盥洗室把里面的水都控了出来。

    但光是这样不行。

    眼看着这蝙蝠干是泡不发了,但公爵相信自己的直觉,暂时还不打算把它当成没用的垃圾扔掉,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沙发前的矮桌上。

    刚才是兔头坐在那里,他走得匆忙,连进门时带的东西都忘了拿走——有好几瓶不同包装的酒和一些肉干。

    在酒精饮料这一点上,多伦大陆与潘尼格拉一样,中层以上阶级流行各种葡萄酒,麦酒和其他果酒则在下层人士间更受欢迎,查理带回来的两者皆有,德维特稍微翻找了一下,还找到一小瓶蒸馏酒。

    在几个陶罐中,玻璃瓶身的蒸馏酒格外显眼,里面的液体相当澄澈,昭示了它的身价不凡。

    这原本是精灵提纯花露的技术,被香料商推广后逐渐扩大到制药和酿酒领域。

    因为有技术门槛售价也高,通常是小单位贩售,也就是在王都附近,换做罗帕帕斯城还不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好货色。

    那家伙一有机会就要占他便宜,自己喝酒倒是大方,看这样子是在城里没喝够,专门带回来自己兑着喝的。

    德维特稍微研究了一下,单手顶开瓶盖,还不吝惜地把这一小瓶高纯度烈酒全部倒进了玻璃瓶。

    这下至少不会被泡到发烂了。

    处理完蝙蝠干,德维特想了想,又看向那几瓶静静摆在矮桌上的酒。

    “抱歉,我会照价把那几瓶酒赔偿给您。”海斯廷板着脸对查理说。

    兔头店长摆了摆手,一脸心痛:“没关系,几瓶酒而已,不值什么钱。”

    他带回来的大多数只是几瓶随手买的麦酒,但其中有一瓶是太阳还没下山时,他在酒馆打牌赢的高浓度阿卡维泰酒,那可是真正的高级货,他都没来得及尝尝,谁能想到长了张精灵脸的小公爵这么爽快全给喝了!

    话说回来,那家伙可真够能喝的。

    他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看晨报的公爵,对方除了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之外毫无异常,完全看不出昨晚半夜一口气喝下了他原本准备慢慢喝一周的酒的模样。

    特别是那瓶阿卡维泰酒,一般情况下是没人一口气喝下一整瓶的,通常是兑淡酒一起喝,为此他还专门买了口感温和的无花果酒和适配的农家干酪。

    现在全没了。

    海斯廷不知道他纠结什么:“这不是价值多少的问题,您弥补了我们的工作疏忽,您可以把这当做我们的谢礼。”

    没有觉察到公爵烦闷到无法入睡,需要半夜喝酒助眠确实是他们的失职,海斯廷已经在考虑除了薄荷凉糖之外额外在房间里准备一些好入口的白葡萄酒了,当然,不会太多,他可不能让公爵对酒精形成依赖。

    兔头店长眨了眨眼睛,觉得有点好玩——这句话八成出自霍尔之口,由海斯廷这么一板一眼地复述出来让他差点笑出声。

    但他忍住了,昨晚的一时不察已经让那个骑士对他产生了戒心,最好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

    不过在早餐时他还是找了个话头提醒公爵:“有一瓶阿卡维泰酒纯度很高,是不是让厨房端一份生西红柿来?”

    虽然德维特看起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查理很明白贵族在维持体面这一点上的意志力多么强大,阿卡维泰那种烈酒不常见,如果一口气喝太多,即使酒量足够大能接受,也有可能会对喉管与胃袋造成烧灼感,生西红柿和牛奶都能缓解这些症状。

    公爵闻言抬眼看他,兔头店长关切的表情无懈可击。

    他懒洋洋地说:“我没喝那瓶酒。”

    除了那瓶蒸馏酒,其他的他都开瓶尝了尝,但贪杯不是他的作风。

    查理闻言一喜,对上德维特的目光又迅速收敛。

    看来那酒真的很贵。

    公爵放下叉子,转头对海斯廷说:“把那瓶阿卡维泰拿过来。”

    海斯廷领命而去。

    兔头店长没想到自己打牌的战利品居然还能失而复得(但他没表现到脸上),喜气洋洋地拉过一盘切火腿。

    才吃到一半,海斯廷就回来了,神色古怪。

    兔头店长殷切地抬起头,但年轻的骑士没有走到他面前,而是倾身跟公爵说了两句话。

    德维特动作一顿,侧头看了看海斯廷手里托着的东西,半眯起眼睛。

    查理不装了,放下叉子:“怎么了?”

    德维特看了他一眼,示意海斯廷把东西摆到桌子上。

    造型俭朴的玻璃瓶身没有任何雕花纹样,半瓶液体纯净透明,阳光从半人高的大玻璃窗照进来,使得浸泡在里面的物体一览无遗。

    查理一愣:“这不是你在三月兔市场买的蝙蝠干吗?”

    一听到三月兔这个词,被勾起不好回忆的海斯廷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用酒来浸泡……也不是不可以,阿卡维泰的纯度不低,有一定的杀菌作用,但高度最好能没过它。”查理伸手拿过玻璃瓶,对着光细细端详。

    德维特说:“我昨晚确实用酒把瓶子灌满了。”

    查理立刻抬头看他。

    公爵面无表情:“没喝醉,没记错,千真万确。”

    “那这是怎么回事?”希洛几乎半个身体都趴到了桌子上去看:“之前泡水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换成酒就能吸收?”

    “看着是膨胀了一点儿。”公爵也盯着瓶子看。

    里面的蝙蝠干肉眼可见的饱满了一点点,没有之前那种又干又脆的戳人感了。

    随后海斯廷把剩下的酒都补了进去,瓶子被放进墙边立柜的一个大抽屉里,他们一致决定再放置几个小时观察看看。

    为了防止酒不够用,德维特又让尤金去把他在市面上能找到的阿卡维泰酒全都买回来。

    眼下是大白天,根本没有酒馆会在这个时候开门,而这种高级酒也不会大量流入平民市场,这种活儿确实只有尤金干得来。

    事实证明酒精对那个古怪的蝙蝠干确实有作用,而且是纯度越高越有效(尤金当天就把酒买回来了,还机灵地另买了一些不同种类的酒)。

    进过一天一夜的浸泡,那个蝙蝠干——不,现在已经不能这么称呼它了,吸收了酒液后瓶中的物体渐渐膨胀丰满,已经能辨认的部分明显与蝙蝠有所不同:颈部比蝙蝠要长得多,还有两条后肢和一条勾形尾巴,这些部分之前都蜷缩成了一团,被跟蝙蝠相似的膜质翅膀包裹了起来。

    它对酒的吸收简直称得上如饥似渴,满满一瓶阿卡维泰酒五到六个小时内就能全部吸尽,以至于希洛不得不搬来一个铸铁大盆,把它从瓶子转移到盆内。

    “这……是个什么东西?”尤金喃喃地问。

    现在它已经完全舒展开了,即使是他也看得出这不是一只蝙蝠——普通蝙蝠也不会用酒就能泡发。

    德维特聚精会神地端详铁盆,没理会他。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差不多所有人都还聚集在起居室里。

    兔头店长低声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它很有可能是一种非常非常稀罕的生物。”

    “我没见过这种东西。”希洛说着捅了捅海斯廷,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这是一种类龙生物,名叫冥王枭,通俗的名字是双足飞龙。”查理解释道:“这种生物飞行速度极快,难以捕捉,而且繁衍困难,人类的书籍至少有五十年没有再更新过关于它们的记载了。”

    海斯廷说:“是不是会在马车上雕刻的东西?”

    查理点点头:“因为冥王枭速度很快,所以人类喜欢在交通工具的装饰上使用它的形象作为祝福,但因为捕捉难度太大和艺术加工,民间流传的样子跟它的真实模样会略有出入。”

    希洛听到这里,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这样泡着它能活吗?”

    这么稀罕的东西,活的价值当然比标本大。

    德维特的目光终于从铁盆上移开,看向众人。

    “冥王枭从未有过人工驯养的记录,没人知道它们吃什么,甚至生命周期也不详。”他说:“有记载的成年体包括翼展5-8米,这个一定仍旧处于幼年期,肢体已经在开始恢复弹性。”

    自从离开罗帕帕斯以后,查理还是第一次看到德维特的精神如此振奋,于是不由得也笑起来:“确实有这个可能,你的运气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6章 第七十六章 说不好是不是白兰公爵的运气确实异于常人,在吸收了整整大半盆酒液后,黑色的冥王枭四肢舒展开来,确实有了几……

    说不好是不是白兰公爵的运气确实异于常人, 在吸收了整整大半盆酒液后,黑色的冥王枭四肢舒展开来,确实有了几分生命复苏的迹象。

    很难解释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管是这种稀有的珍禽被混进被充当药材的蝙蝠干堆里被人廉价贩售还是违反常理吸收了比自身体积多了好几倍的酒后确实恢复弹性,都令人啧啧称奇。

    如果买下它的不是德维特, 那么这个珍贵的动物下场多半就是跟其他蝙蝠一起下锅熬汤(很有可能还熬不开), 最后被当场废渣倒进水沟里。

    不过话说回来, 连公爵本人都没料到自己的突发奇想能真的泡开这只干巴巴的小动物,而用高级酒给它泡澡这种大手笔也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在还不确定是否真的能唤醒这只冥王枭之前, 公爵砸下去的金币就已经令尤金感到肉痛了。

    不管众人如何好奇, 铸铁大盆还是被搬到了公爵的房间里——谁也不知道这种生物会不会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产生刻印印象, 德维特决定不给它出错的机会。

    在此期间, 除了海斯廷之外很少有人被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但不知为何,兔头店长再次成了规矩之外的对象。

    这一回连查理本人都觉得有点意外,因为德维特对冥王枭的兴趣和重视显而易见, 他还以为这个捡漏而来的宝贝至少能让对方在房间里安安生生孵上几天蛋, 所以当海斯廷来请他时,他难得复盘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无意间干点儿什么事又戳到公爵腰眼上了。

    结论是没有。

    兔头店长不是个举棋不定的人,既然公爵来请,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进门,并提前打好腹稿,劝他在慢腾腾的伯爵车队在沿路哪个城市歇脚时跟姐姐见上一面, 不要在形势复杂的三不管地带白桥那儿插一脚,不划算。

    公爵多少也觉察到了他的想法, 并没有立即跟他谈起此事。

    查理的多伦大陆之行理论上在哥伦布长眠于城堡里时就结束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男人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透露出自己有什么未竟的愿望或者目的地。

    想想看, 他都能顶着个兔子脑袋生活好几年了,即使是德维特也暂时猜不出有什么价码能够诱惑这条咸鱼再努力动弹几把。

    但经过多方面考虑,公爵现在也不想把他放回潘尼格拉,他曾就此与兔头店长达成协议,要求他在能力范围内协助自己解决普莉西亚的困境。

    但能力范围这个界定有点暧昧,查理也不是尤金,很难用财富或者权威迫使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因此德维特这阵子已经总结出了心得:对付兔子不能采用太过直接的攻势,因为这种生物的视线范围太广,鲁莽伸手很有可能捞个空。

    要迂回。

    查理看着海斯廷仿佛一个管家似的规规矩矩摆上一个茶点桌,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苹果茶,这让他的后脑勺的毛有点儿警惕地竖了起来。

    不过海斯廷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摆好东西以后他就退出了房间,趁这个间隙兔头店长瞄了瞄四周,发现装着冥王枭的大铁盆被放在一扇屏风后面,根据公爵的小心眼程度判断,说不定这家伙还在铁盆边上围了一圈婴儿幔帐。

    “目前冥王枭没有苏醒的迹象。”似乎看出查理的想法,公爵放松地交叠双腿,摩挲了一下手杖顶端的宝石:“我猜除了酒精,它还需要别的催化剂。”

    “您可以试着像魔法师协会咨询,或者综合学院里专门研究生物的老教授,他们通常都会有一些不向民众公开的心得。”查理顺口说:“或者可以请希弗士再问问伊茨法,虽然这是学术问题,但只要酬劳到位,我相信他们会想办法为您找到答案。”

    公爵抬眼看了看他,没有搭理他这通废话。

    难道他会想不到这些?

    但冥王枭的踪迹已经失落几十年,用珍禽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生物的稀有,德维特不想在别人的地盘上漏出自己手握珍宝的风声,说实在的,他手上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我并不是要跟你讨论这件事。”公爵发现如果太过迂回,对方能把话题扯到第三片大陆尽头,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兔头店长狐疑地接过一看,发现这正是伍尔夫年度拍卖会的目录。

    跟他猜想的差不多,这种专门面向权贵的拍卖会一切周边物品都不惜工本:边祯铸鎏金铜条,紫红色的封面上没有文字,而是覆盖着一致金箔拼接的狼头。

    边缘整齐而锋利的羊皮纸毫无瑕疵,再加上里面对竞拍物品栩栩如生的插图,这种程度的手工艺品确实有让收藏家花大价钱买下的资格。

    拿着这本目录,兔头店长古怪地看了公爵一眼。

    他从未掩饰过对伍尔夫家族的排斥,以公爵的敏锐程度不可能没注意到——莫非他想用目录里的珍品诱惑他前往白桥?

    这多少有点低估他的意志力了,再说伍尔夫拍卖会上的东西无一不是传世珍品,拍出天价那是基本操作,虽然他不能说自己没钱,但倾尽所有去买一个珍宝也不是他的作风。

    嗯嗯?

    他想到一个可能,查理的耳朵微微动弹了一下,但他很快扼制住了竖起耳朵的冲动。

    公爵该不是想给他买单作为同行的报酬吧?

    这可是伍尔夫拍卖会,里面随便一样东西的起拍价都是普通平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他对这么需要自己跟着去吗?

    原本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踏上草原狼地盘一步的兔头店长莫名其妙地动摇了一下。

    这,给的实在有点多。

    查理抬眼看了一下公爵,对方没察觉到这一分钟内他的思想活动起伏多么剧烈,而是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

    于是他低头去翻目录。

    因为拍卖会规模很大,目录只收取了每个类别中最具噱头的竞品放入,因此浏览起来不会很费劲,但查理翻动书页的动作还是越来越慢。

    原因无他,这本目录的内容有点超出了他的接受底线。

    出于避讳和排斥,他从未详细关注过久负盛名的伍尔夫拍卖会,对它的了解多半是出自众人的道听途说,比如哪一年某个国王私藏的魔法物品拍出了一个惊人的价格,但用途不过是一个床笫之间的玩具之类的八卦。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了解这个拍卖会,他发现在这个活动里,“生物”与“物品”之间的界限被模糊得很可怕。

    除了珠宝魔药和魔法物品外,这个拍卖会对生命的漠视令查理感到心惊。

    在[魔法]分类里潜在客户们能看到各种种族以供挑选——他翻页的动作停住了。

    德维特放下茶杯,终于抬头正视他。

    查理盯着他手里的目录页,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轻声问。

    公爵的视线也落到被翻开的那一页上。

    和他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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