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所以说,他们被追得这么惨,不完全是因为私奔?” (2)
的眼睛一直期待地看着他——查理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让这只鸽子昏了头充当信使。
不明所以的德维特也看着它, 一人一鸟对峙了好半天, 他身后的人终于看不下去, 给鸽子喂了一小块面包屑。
“店长其实很有分寸,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希弗士客观地说。
骑士长很明白自己的主人其实很难伺候,因此在意外走散的时候, 他一度很担心没有人在一旁打理, 公爵会因为过度烦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为此他不得不为了尽早会和, 一路押着尤金疯狂赶路, 以至于一到罗帕帕斯接上头, 筋疲力尽的尤金就睡死了过去。
当希弗士看到公爵虽然挑挑拣拣,但确实稳妥地在旅店里安顿了下来,甚至兔头店长给了老板一笔钱雇佣老板的小儿子为公爵跑腿, 令他不用出门也能过得相当舒适后, 出于感谢忍不住为店长说了两句好话。
“而且那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骑士长又补充说。
过人的身体素质使一路的强行军并没有在他脸色留下疲惫的痕迹,他很理智地分析道:“她的行为肯定是非法的,单凭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完成这种事,宾客里一定不乏有头有脸的人为她护航。高级贵族以下的阶层没有能力像莫克文国王一样使用飞箱那个级别的魔法物品暗中来往,所以宾客所在的城镇不会离城堡太远——店长已经拿到了名字和地址,调查起来不会很困难。”
“哦, 你想去帮他?”德维特慢吞吞地说:“三个小时前冲进来跪在我脚边,发誓‘今后绝不离开您身边半步’的人是谁?”。……我这么说, 也是因为‘他们’终于到了。”
德维特撩起眼皮看了有点尴尬的骑士长一眼。
其实以希弗士的性格, 遇到这种事还能按捺住没有立刻冲出去帮着兔头一起把城堡踩平, 救出那群无辜的姑娘已经算是极度克制了。
“没有什么他们。”公爵纠正他:“两天前艾利卡的信送到,你的小弟弟早就迷路了,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其他人都各有用处。”
希弗士闻言更尴尬了。
“让艾利卡过去吧。”公爵漫不经心地说:“兔头会感谢我的。”
骑士长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心情又有点复杂。
又是艾利卡……优秀的艾利卡。
这就是当时离开勒梅那的条件,只带一名骑士的旅途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于是公爵答应了老管家的要求,让骑士长随行保护公爵,另派人手分头潜入多伦大陆,暗中接应。
当时定下的领队人选就是希弗士手下的骑士和希弗士的一生之敌,管家的孩子艾利卡。
所有人都说希弗士英俊得宛如灿烂烈阳,一举一动的风度令人心折,但艾利卡身材挺拔,容貌俊美,剑术高超,在文学和艺术上也颇有见地,希弗士一直很自信自己的努力不会输给任何人,但艾利卡的存在总是让他有一点点压迫感——在更年少的时候,有一阵子他甚至怀疑公爵可能会更属意让艾利卡成为自己的骑士长。
但他很快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别扭压了下去,拧开墨水瓶给艾利卡写信。
和公爵这一行人不同,艾利卡的队伍是以行商的身份走官方途径进入多伦大陆的,这不仅意味着繁杂的手续、说明和文件,也意味着艾利卡行事比他们要方便得多。
他们不会面对面会合,但艾利卡会尽可能给他们一切支援——用金钱的力量。
至于某个走失了的笨蛋,糟心的希弗士暂时不想提到他。
他的骑士团每个成员都是强打手,扔到什么地方都死不了,但不能跟艾利卡一起提供后援就是渎职,原本就暗自一直和艾利卡较劲希弗士感觉自己背后被捅了一刀,写信的时候都有点控制不住表情。
大概是因为希弗士纠结的表情太明显,用面包棒欺负了一会儿鸽子的公爵像是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还有几个骑士也跟着艾利卡一起来了,让他们留在西里亚科奇。”
希弗士会意:“因为普莉西亚小姐?”
眼下没有外人,希弗士以及白兰堡相关人员在私下都更愿意沿用旧时的称呼‘小姐’,而不是‘夫人’——大概是出于某种娘家心理,大家对让小姐远嫁的男方多少都有点意见,而一直很讲究礼仪的公爵也从未因此责怪他们。
经过他们擅闯王宫事件后,莫克文王宫的守备可以预见会提高两个等级,这个时候往里面安排眼线的难度太高,而且普莉西亚也不会长住王宫,但经营一个临时据点时刻关注王宫与伯爵府的动静仍旧很有必要,有同样熟悉普莉西亚的白兰骑士执行这个任务,艾利卡暂时抽身也不要紧。
不过有一件事一直令公爵很在意,就是提法的情妇死因太过眼熟。
不管是尤金在暗巷里目睹的惨案,还是荆棘庄园的古怪,共同点都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
受害者都是怀有身孕的女性。
公爵随手把整个面包棒扔给还在窗沿蹦跶的鸽子,几乎跟自己个头一样大的面包令那只鸽子乐坏了,狠狠啄了上去。
这两天的短暂修整,让他终于有时间将进入多伦大陆后遇到的时间串联起来。
作为爵位继承人,他看过很多关于魔法的书籍文献,但提到‘孕育’的部分却不多。
严格来说,是提到需要人类‘孕育’的内容不多。
魔法虽然神奇,但不能凭空捏造,从某种角度来说也要遵循自然定律。
就像人和野兽天然存在生殖隔离一样,不管从古至今有多少疯狂的炼金术师想要提炼人类与其他种族的要素创造新生命,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虽然外表上也许有相似之处,但人类与天使、恶魔、人鱼和精灵血缘都是无法相融的,不同种族的混血生命只会在幻想故事中存在,即使是最邪恶的黑魔法也只能夺取生命或改变生命形态,无法凭空创造。
这已经侵犯了神的领域,注定不会成功。
异想天开的疯子当然有,但德维特不相信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犯同一种疯病。
如果那些可怜惨死的孕妇不是魔法造物的试验品,那会是什么?
他没有忘记那天晚上意外撞见的非人生物,兔头说它们是‘掌灯人’——如果它们确实是因为聆听了恶魔的低语而来,究竟所求为何?伊茨法的现身是否说明福克斯家也在追查……或者跟进这件事?
如果福克斯不是以情报收集者而是事件参与者的身份出现,那么其他黑金家族也脱不了干系。
没有人比高层贵族更了解地下帝国里这几大家族互相倾轧牵制的情况多严重,这也是他们难以推翻现有争权夺取光明权柄的原因——力量太过均衡,却又没有共同的信仰的黑暗家族就像各自为政的鬣狗。
目前缺失的情报太多,人手又严重不足令公爵多少有些被动,不过一旦艾利卡出现,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跟近战近乎无敌的骑士希弗士不一样,艾利卡的优点其实在于圆滑的处事风格和强悍的调度统筹能力。
哪怕从勒梅那出发时只带了十枚金币,艾利卡也有办法在主人需要自己出现的时候,带着一整个商队或雇佣兵团——或者两者兼有。
希弗士总是对艾利卡保持不必要的微妙敌意,但其实德维特很清楚两者擅长的领域其实并不冲突。
“在我们失散的河流下游不远,有一个封闭庄园。”德维特说:“有农庄,磨坊和葡萄田,山上还有——”他看到骑士长越睁越大的眼睛,顿住了。
“山上还有一幢宅邸。”希弗士接了下去:“原本我和尤金以为您会在哪儿!想在那里等着会合,但是……”
德维特扬起一边眉毛,没有说话。
“但是当靠近之后,那片区域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判断您不会在那样的地方落脚。在离开之前,我们看到了……”希弗士顿了一下,好像在烦恼用什么措施更加妥当:“奇怪的东西。无法看清它们的面目,但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描述太过苍白,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靠近它们,您身上的配饰都有光明神的祝福,会跟黑暗生物相斥,感觉应该也跟我一样。”
在这一点上希弗士确实天赋异禀。
也许是因为性格太过爽朗磊落,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展现过不错的神职人员天赋,如果不是他自己身体素质相当强悍,自己更愿意加入骑士团,那现在他常握在手中的就不是长剑,而是圣水了。
不过即使没有深入学习,希弗士对于黑暗力量的敏锐感觉仍旧远超一般人,这也是他打败众多竞争对手稳稳占据德维特公爵身后第一人的位置原因之一。
在很多时候,骑士长就是个人形预警器,恶意的黑魔法还在街边拐角还没探头的时候,他的汗毛就会跟野猫一样根根倒竖起来。
“那个庄园很古怪。”德维特平静地说:“我相信你的直觉,也相信我自己的。我认为那个庄园埋藏的秘密,跟我们所追求的答案有所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1章 第五十一章 查理坐在十字路口中央一个陈旧的喷水池边缘,有些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接近边境的城镇有一个好处!
查理坐在十字路口中央一个陈旧的喷水池边缘, 有些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接近边境的城镇有一个好处,就是鱼龙混杂。
在他闲坐着的一个钟头里,已经看到几个在中央城市很难看到的边缘种族了:比如身高八英尺以上、头脑简单的石人族,这种力大无穷的少数民族因为脾气暴躁容易失控造成事故, 在很多讲究规矩的地区都禁止他们进入;又比如查理也不认识、但皮肤是暗绿色的小个子, 声音又急又细, 身上一股水腥味儿;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牵着半大狮子走过广场的侏儒,路人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在这种环境下,不穿斗篷的兔子脑袋没有得到过多关注, 大部分人最多只是多看他一眼就漠不关心地移开了视线——不得不说, 这种感觉还是挺轻松的, 仿佛回到了松林镇, 没有人把他当成异类看待。
虽然他确实是个异类, 从各种程度上来说都是。
漫无目的地等待很无聊,兔头店长随手拔了几根草编小鸟,他的手很灵巧, 三两下一只绿色的鸟儿就在他的掌心成型了。
几个路过的当地小孩被他迷住了, 也不管他有个古怪的兔子头,大胆地用带口音的通用语央求他多编几个。
查理的兴致也起来了,装模作样地吹了两口气,草编小鸟就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虽然飞得并不高也不远,但已经足够让孩子们激动的了。
等他回过神来, 他已经表演了好几个魔法与魔术掺杂的小技巧,周围也围起了一圈人, 而体面的礼帽也倒放在地上, 里面还放了不少硬币。
……他可不是来卖艺的啊。
兔头店长一边尴尬地想, 一边又起劲地表演了一个小型火球术,引得大家都鼓掌叫好,纷纷扔下硬币——甚至有人扔了一枚金币进去,在一小堆锡币和铜币之间格外显眼,一个拉着鼻涕的孩子“哇”了一声。
查理朝人群鞠了个躬,拿起礼帽把硬币都倒进自己的钱袋里,这就是表演结束的意思了。
虽然不少人意犹未尽,但很显然这个兔子头魔术师已经赚够了他需要的钱,再围着他也不会有节目可看了。
等人群全部散去,查理才掸了掸帽子上的灰尘戴上,侧脸看着一个还站在原地的年轻人,亮晶晶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刚才帽子里唯一一枚金币就来自于这个人。
“让您久等了。”年轻人长得很高,容貌英挺,穿着和举止都十分低调,脸色的表情略带歉意:“我是艾利卡。”
其实艾利卡半个小时前就到了,但没有贸然上前打算查理的即兴街头卖艺,而是耐心地在原地等待——直到演出告一段落,才同大家一起喝彩投币。
兔头店长礼貌地行了个礼,看到不远处已经有一辆双轮马车在等待,于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走到马车前,查理习惯性地伸出手,却看到艾利卡愣了一下。
查理:“?”
艾利卡看到他的兔子脑袋歪了歪,露出不解的神色,于是笑着说:“您是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当成女士对待的人。”
查理也愣了愣,收回手。
“是我冒昧了。”店长真心实意地说。
他满以为艾利卡的男装打扮是为了方便在异乡行走的缘故,常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在上下马车的时候谦让和照顾女性,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让他自我反省这种谦让是不是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
“不,我很高兴,您是位真正的绅士。”艾利卡爽快地说,利落地踩上脚踏上车:“母亲说我长得跟年轻时的父亲一模一样,因为这个缘故,骑士团的家伙只会看到我就嚷嚷着要决斗。哪怕我把头发留长卷起来并穿上裙子,也不能看到他们的风度。”
查理也上了车,看到艾利卡已经拉起了缰绳,就没有伸手。
公爵给他的回信十分简短,关于艾利卡的描述也不多,只说是可以信任的人。
但只相处了短短二十分钟,这个年轻人就令查理刮目相看——她不但在走完繁琐官方程序后追上了他们的行程,还沿路安排下了数量不多但有切实有效的接应人手,在使用白兰堡秘密通讯手段络上公爵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难怪在拥有一整个骑士兵团的情况下,德维特还会安排她作为接应暗线的领头人,在多伦大陆期间,她对勒梅那的力量调度权限仅次于德维特本人,与希弗士持平。
“我三个小时前才到的博南镇,原本应该第一时间到碰头地点提前等您,但意外得到了一个也许有用的线索,所以迟到了。”艾利卡低声说着,马车轻快驶过街道——作为一个刚进城的外乡人,她对自己要走的方向异常熟练。
不过比这更令他惊异的是对方已经拿到了切实有效的线索——离开城堡后他比艾利卡还要更早一点儿进城,也并不是没有独自着手探听,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迅速找到本地情报源、过滤虚实信息、支付报酬,这可不是什么简单得两个小时就能办到的事。
像是从那双微微睁大的兔子眼睛里看到了诧异,艾利卡解释道:“出发前我让落脚点的人联系了城里的情报商,报了一个很高的价格收购情报——关于名单上的人所有情报都收,是否有效由我判断。”
兔头店长无言以对。
好吧,这份成功不但来自于艾利卡出色的执行能力,还来自无所不能的金钱的力量。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马车已经驶过了闹市,路边的景物由各种商店和小摊贩逐渐变成了挤挤挨挨的、联排的房子,道路也变得狭窄起来。
“这里是格栅大街,包括往下两条街都是罗帕帕斯中产阶级聚居的街区,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艾利卡说:“我收集到的线索就住在这里,他叫达比克,是一位药剂师。”
严格来说,达比克还没有完全住进格栅大街。
这位胖墩墩的中年男子刚刚签署了租约,当艾利卡和查理的马车停下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租下的格栅大街15号门口堆着两张破旧的木椅和一套花床单——这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垃圾,还没来得及清理运走。
艾利卡像是天天到格栅大街散步似的,自然地上前敲门。
兔头店长站在后面,看着她一脸正经地低声告诉那位药剂师,自己最近在床上有些“力不从心”,难以应付任性的情人时,表情有些复杂。
倒不是人人都有兔头店长的好眼力,达比克立刻相信了艾利卡是个风流浪子,也采信了难以启齿的病情自述,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似乎认为这样的美男子拥有好几个情人,来找药剂师的行为很合理,没多想就开门让他们进去了。
查理的兔子脑袋倒是让药剂师有些在意,他一边把他们往起居室领一边回头看了好几遍,还差点被横在地上的、乱糟糟的箱子绊倒。
但他没有开口询问。
“我这里有好几种东西,你要哪一种?”达比克推开一个大皮箱,拖过一张高脚椅给他们坐。
“你都有什么?”艾利卡不动声色地问。
达比克嘿嘿笑了起来:“看你想得到什么效果了。药效猛一些儿的话,西岸雨林的树蛙毒汁和火蜥蜴灰烬我都有,会有点儿后遗症,但价格便宜,也够劲。”
艾利卡脸色平淡:“这些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达比克看了她一眼。
看得出来这位药剂师正忙着搬家,原本看艾利卡虽然长相俊美但衣着朴实,觉得对方不是肥羊,决定用市面上的大路货打发走。
但当艾利卡一摆出嫌弃的模样,这个油滑的药剂师就觉得对方也许是条大鱼,语气也更耐心了:“高级货我当然也有,潘尼格拉走私过来的黄金草,先生,我敢保证您出了这扇门,整个博南镇都找不出第二家能拿出这个的东西。”
艾利卡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别拿这些东西糊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听说你给潘森斯男爵弄了点好东西,这才过来的,你摆在男爵面前的也是两根草?”
达比克脸色变了几变——大概是想追问谁多嘴把他的私下交易给宣传了出去,随即又想到自己最近赚了好几笔,天天去酒馆喝酒炫耀,也许就是自己喝多了漏出去的,一时间脸色又青又红,十分精彩。
艾利卡像是没看到他的迟疑和窘迫,又说道:“怎么,你担心我付不起钱?”一边说着,一边转动自己手指上一个红宝石戒指(查理敢肯定这个戒指刚才在驾驶马车的时候还不在她手上)。
“没这回事,先生。”达比克苦着脸说:“我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咳,反正不是那么回事。”
他看到艾利卡的表情,赶紧补充道:“男爵大人确实跟我买了些补充精力的药剂,但那是给上了年纪的男人用的,不适合先生您。而且,”他迟疑了一下,说:“那是我认识的医生调配的,之前是他一直为男爵服务。现在他要出城了,我盘下了他手头上的药剂,男爵大人这才找的我——那些药剂是专为男爵大人制作的,现有的药用完了之后我也要重新为他调配,您还年轻,身体也算健康,用了别人的要反而不好呀。”
也是因为客户转手的原因,这才让他发了笔小财,直接从下街两个房间且共用盥洗室的公寓搬到了格栅大街,这个后续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医生?”艾利卡挑眉。
“就是萨尔曼医生,他是城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喜欢找他看病——上个星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说要去南方度假,手头上的客户都分给了我们几个长期跟他有合作的人。”
“萨尔曼医生?我知道他。”艾利卡一副吃惊的样子:“他要走了?这个时候度假?”
“嗨,我们也纳闷呢,已经快要到春天了,这个时候他突然要去哪里度假?不过萨尔曼医生本来就不爱交朋友,问了他也不会多说,好在我去得早,他的大部分药剂都被我买下了。”达比克拍了拍胸脯。
“他很少自己动手配药,不过男爵大人是贵族,即使是萨尔曼医生也难以拒绝。”达比克耸了耸肩:“所以,还是黄金草?”他试图把对话重点拉回自己的生意上,可惜两位客人的关注点已经飘远了。
兔头店长只关心他说的一句话:城里的大人物都习惯找萨尔曼医生。
但萨尔曼医生要走了。
进门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查理突然开口道:“萨尔曼医生还在博南吗?”
达比克警觉地看他,但下一刻艾利卡就说要买下他的黄金草,他立刻又眉开眼笑了起来。
“萨尔曼医生还没出城吧?”查理继续问:“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去跟他见一面比较好。如果他能为男爵大人专门调配药剂,也能为我们专门调配。”
达比克的眼珠转了转,这种话他通常不爱接。
不过眼下萨尔曼医生确实说过过两天就要离开,而且医生很少专门为什么人配药——不然怎会跟他达比克长期合作呢?反正黄金草的生意也做成了,还不如让这两人去碰个闭门羹,到时候还不是要回头找他?
想到这里,达比克一反常态地殷勤告诉了他们萨尔曼医生的地址,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两句‘他是最好的医生,我是最好的药剂师,他走了之后我该去哪里找搭档’之类的废话。
“是啊。”查理附和说:“他医生高超,我们都需要他,为什么要执意离开?”
达比克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嘿,说起来他好像是到城外出了一趟急诊之后回来就开始清仓了,出发前还急急忙忙找我拿了一些药呢。他手上都是大客户,别是去给哪家情妇看病搞出什么风流韵事了吧?那些有地位的人可不好得罪……”说到一半,他看到艾利卡掏出钱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艾利卡漫不经心地一边数银币一边问:“哦,出急诊?什么病这么紧急?别是有人受伤了吧?”
达比克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边说:“肯定不是普通的外伤,他补充了不少麻醉剂和止血药,一定是动了什么手术,我也问过他,但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查理和艾利卡对视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2章 第五十二章 外科医生无论在哪片大陆、哪个国度都是门槛相当高的职业,如果技术足够精湛,甚至还能被聘为皇家医……
外科医生无论在哪片大陆、哪个国度都是门槛相当高的职业, 如果技术足够精湛,甚至还能被聘为皇家医生,直接为王室服务。
在潘尼格拉就不乏靠服侍帝国崛起的勋贵——当然,获得爵位后就不需要再拎着药箱到皇宫里出诊了, 但这种发家方式跟护卫骑士兵团一样是体面。
不过坊间传言萨尔曼医生似乎志不在此, 不但一直安心待在这个边陲城镇, 还不逢迎贵族,在平民阶层的评价很高。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要离开博南的消息被刻意压制了下来, 知道这件事的, 也只有接手他一些无法带走的药材仪器的老合伙人。
像达比克这类人根本不会在交易完成后给萨尔曼举行欢送会, 根本无法确定他还在不在城里。
但艾利卡的慷慨使他的嘴巴像个漏了底的水壶, 让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萨尔曼医生的住处。
他住在条件比栅格大街档次更高一级的街区, 大多数是独栋房子,还附带一个很小的门前花园和独立信箱。
药剂师给的地址是一栋很窄的两层半小楼,铁栅阳台上空空荡荡的, 连一根晒衣杆都没有, 门廊的门是关着的,信箱也上了锁——通常住在这种街区的人经济实力都很不错,按惯例会有专门的门童或者兼职守在门厅的女佣,但眼下显得既安静又空旷。
“看起来医生已经不在了?”艾利卡站在门廊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门锁。
“看起来是这样。”查理表示赞同。
“那我们该怎么办?”艾利卡又问。
“以女士的意愿优先。”查理向她抬了抬礼帽。
艾利卡笑了:“我觉得即使医生出城了,也有可能在房子里留下了线索。”
查理赞同:“严格来说, 在租客离开而下一任还未签约的空档期,我们进去也不算闯空门。”
两人都不打算把门锁放在眼里——这时候查理才知道, 艾利卡跟他一样, 算是个未备案的魔法师。
按规定所有修习魔法的学生在完成学业后都应该提出申请, 通过集中考试后会在大陆魔法师名录里备案,这才算拥有‘合法’使用魔法的资格。
不在名录里的人不得以魔法师的身份进行牟利,甚至在公共场合展示魔法都是非法的。
不过艾利卡的情况和查理有所不同。
艾利卡是德维特家族的仆从,从各类学科的学习和使用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主人效力——而自古以来大多数仆从终身都不会踏出主人的领地一步,更不提以此牟利,因此也没有备案的必要。
更何况在很多时候魔法跟戏法之间的界限有些模糊,很多未备案的魔法师借此打擦边球借魔术师的身份行事,也有魔术师用变戏法的伎俩冒充魔法师,再加上光明正大搞事情的黑魔法师和魔女,因此在魔法师的身份监管一直有很大的漏洞,市面上黑户横行,魔法师协会差不多只能算是个君子协定。
艾利卡的学习体系也和院校出身的查理不同,因为勒梅那对魔法并不热衷,因此她在自身天赋的基础上只专修了一些基础的元素魔法。
只见她伸手握住门锁,由掌心向外逐渐变红,皮肤表面腾起一层浅浅的火焰,像是戴了一只半透明的红色手套。不一会儿,铁制门锁就肉眼可见地慢慢变形熔断——在外面经过的路人看来,她只是伸手推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很漂亮的火魔法。”查理跟着她走进门厅,称赞道。
“我的天赋有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艾利卡谦逊地说:“算不上是真正的魔法师。”
查理笑了笑,没有和她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在这间房子上了。
屋子里跟外面一样安静,一些零碎的家具例如书本、茶壶和烟斗都不见踪迹,不好挪动的钢琴和书架都罩上了防尘布,连空气都很干燥,仿佛厨房里的龙头已经很久都没打开过了。
任谁进来看到这番景象都会觉得房子的主人已经出了远门。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和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查看了一楼的吸烟室、盥洗室和厨房,又抬脚往二楼走去。
二楼只有两件卧室和一间书房,还有一间被改成实验室的储藏室,里面还有一些没有被收拾带走的玻璃器皿。
哪个房间都没有萨尔曼医生的行踪。
兔头店长站在卧室中央,看着盖上了布的床和单人沙发陷入沉思。
“房子都收拾好了,他走得并不匆忙。”艾利卡低声说:“您觉得他已经出城了吗?”
“不一定。”查理也低声回答:“如果是我惹了什么麻烦,第一反应也会收拾房子,但不一定立刻跑路。如果对方足够警醒,很有可能在城门或者路口堵我,我可不愿意自投罗网——但肯定也不能在家里守株待兔。”
他在地板上走了两步,慢慢说:“在布置好现场后,我大概会先躲起来观察情况再行动。或者乔装打扮找个不起眼的酒吧,或者暂时去足够信任的朋友那里……”
他沉思了起来。
艾利卡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事物似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所以您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被人堵在家里,会下意识往哪儿躲。”他慢吞吞地说着,突然伸手一撩,把盖着整张大床的布掀了起来。
四柱木床没有了防尘布的掩护,床上整整齐齐的枕头和被子都露了出来,查理蹲下去,伸手推开了床底一个藤编箱子。
“日安,萨尔曼医生。我叫查理。”他朝躺在床底的男人说。
萨尔曼医生花了点力气才从床底爬出来,看得出他并不习惯做这种事情,姿势有些狼狈。
“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他一边擦着自己的水晶眼镜片一边说,脸上带着有点窘迫的神情:“你是怎么——”
兔头店长善解人意地把话接下去:“其实您做得不错,一楼收拾得很整齐,那会儿我真以为您一定离开了。”
“但后来我看到您的实验室还没有被完全清空。下意识把最常用的东西留到最后装箱,所有人都会这么干的。”查理伸手把单人沙发上的布掀了起来:“很抱歉粗暴地闯进您的房子,但我向您保证,我们没有恶意。”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说服力,他们这种闯空门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恶劣,萨尔曼医生至今还能维持风度和他们说话算是十分难得,不过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脾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没关系。”萨尔曼轻声说:“我假设你们并不是受福莱先生的委托来找我……”
兔头店长立刻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那我们最好坐下来。啊……。”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椅子,艾利卡和查理连忙把单人沙发让给主人,自己坐到了重新铺上布的床沿上。
年轻的外科医生重新把水晶眼镜带回脸上,黑色的头发在颈后扎成一束马尾,搭配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有一种说不出的典雅气质。
对于收拾行李跑路一事十分经验丰富的兔头店长为了消除他的顾虑,主动把寻找他的原因一一说明。
黛西夫人列出的名单中,生活在罗帕帕斯城的有四人,博南镇两人,其中不乏家境殷实的商人,还有一位地位最高的男爵。
像他们这样的外乡人很难接触到男爵这种贵族,而跟贵族有所联系的普通人只有外科医生。萨尔曼医生医术精湛,即使不住在城里,男爵也愿意时常请他去看诊——如果不是那位胖墩墩的药剂师不分轻重地在酒吧里炫耀自己跟搭上了大客户,他们也不会着急火燎地把这位斯文的医生堵到自己的床底下。
萨尔曼医生听他们说完了前因后果,就忘了对面两人强行进入房子的强盗行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他的眉心皱得很紧,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两人,神色有些迟疑。
查理和艾利卡很有默契地安静等待。
萨尔曼沉默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道:“平民无权议论贵族的私生活,我和男爵先生的合约内容仅限于协助日渐衰弱的他恢复一些健康和精力,不论是男爵先生本人或是他的家人都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城外舞会的事情。但我听说过那所女子学校,据说校长是位终身没有结婚的小姐,因为品德高尚,自愿用自己的资产创办女子学校庇护无处可去的女孩——这其实不是个秘密,两年前她获得了一笔市政厅拨的一笔款子,作为回馈,她为济世院捐赠了一个月的蔬菜浓汤,这件事还曾经上过报纸。”
艾利卡和查理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样一个迫害少女的魔鬼居然在城里摇身一变成了个慈善家,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还能以‘学校’里都是年轻女孩,需要严密保护为借口拒绝外界的探视,甚至能以保护之名限制女孩的行动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只会以为这所学校行事低调。
“只有持有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舞会。”兔头店长说:“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舞会时间和嘉宾名单……”
“接着只需要弄到邀请函。”艾利卡心领神会,她朝萨尔曼医生颔首:“既然您对此事一无所知,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实在很抱歉弄坏了您的门锁,我会赔偿一个新的。”
“你们这就要走了?”萨尔曼医生有点意外。
“时间不等人。”兔头店长答道:“我答应过爱丽丝小姐会回去帮助她,如果想要事情进展顺利,还得提前做些准备。”
“比如男爵先生的马车夫模样和马车常走的路线?”萨尔曼医生说。
兔头店长歪头看着他。
“我们无意将您卷进这件麻烦事。”艾利卡含蓄地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萨尔曼医生有自己的问题要处理。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向他寻求帮助未免有些苛刻,因此在萨尔曼标明自己与男爵私交并没有他们预想的深入后,两人都没有向他做进一步请求。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医生从单人沙发上站了起来。
“假设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任何人听到了这种事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不敢说自己多么高尚,但也做不出把你们客气送走,关上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无耻行为。”高瘦的医生平静地问:“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3章 第五十三章 虽然寒冬已经结束,但离真正春暖花开还有好一阵子,在城外的料峭春风里,查理终于忍不住用手帕捂着嘴础
虽然寒冬已经结束, 但离真正春暖花开还有好一阵子,在城外的料峭春风里,查理终于忍不住用手帕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艾利卡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种天气待在城外, 寒风利得能穿透毛皮大衣, 而且为了行动方便, 他们都没有穿得太过臃肿。
好在他们挑了个又能看到路口又能稍微避风的隐蔽处,身边的树干多少能抵挡一些寒意,还能靠着各自的马匹取暖。
“你说, 医生会用什么办法监视男爵?”艾利卡的脸色被风吹得有些苍白, 利落的短发被吹得有些蓬乱。
“我不知道。”查理思忖了一会儿, 诚实地说道:“萨尔曼医生……说不好。他很神秘, 虽然看得出他是个正直的、勇敢的好人, 但我也认为他没有完全跟我们说实话。”
艾利卡点了点头。
她也能感觉到萨尔曼的正义感发自内心,但在几次交谈中,都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保留, 但这并不能说明对方生性多疑, 只能说他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毕竟谁会对两个只认识了一、两天的陌生人完全打开心扉呢?
艾利卡甚至有所怀疑,如果是萨尔曼医生自己发现了黛西夫人的事,他更愿意独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跟他们达成合作关系。
可是一个变卖了家当准备离城、向来独来独往的单身汉,要用什么力量撬动和权贵勾结的黛西夫人呢?
莫非萨尔曼医生是个隐形富豪?
用金钱兑换力量这一点艾利卡(和公爵一样)很有自信, 但萨尔曼医生说他有更好的办法,能不着痕迹地进入男爵府邸寻找线索和证据, 顺便监视嫌疑人们的行踪。
使用魔法做到这一步需要相当高超的魔力, 这可不是艾利卡这种未登记的魔法师能办到的, 但萨尔曼医生明确表示自己完全不通魔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科医生如何办得到这一切,兔头店长和艾利卡都很好奇。
但他们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萨尔曼医生显然不想多谈自己的本领,于是他们愿意把情报工作交给他,转而守在城外埋伏,决定跟着赴宴的客人到城堡里去。
萨尔曼医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半个小时后,两人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查理从树干后探出半个兔子脑袋,看到萨尔曼穿着灰色斗篷骑马赶了过来,连忙和艾利卡迎了出去。
“布料商人会第一个出城。”萨尔曼微微有些喘气:“然后每隔一刻钟,银行行长和剧院老板分别出发,最后才是男爵,使用银行租借的马车,没有纹章。”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因为奔波疲劳引起的,还是这几人的行动果然验证了查理和艾利卡所说的话。
“他们的行动连家人也有所隐瞒,使用的就是女子学校的慈善借口。伺候他们的随从都很老练,先把他们送到剧院老板在城里开的会员制沙龙,再从后门搭乘不同的马车离开,十五分钟后,第一辆马车就会驶出城郊。”
“我们最好等到最后一辆马车——也就是男爵再跟上去。”艾利卡立刻说:“查理先生曾经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进出城堡,也就是说那里的戒备比不上王宫和银行,我们没有必要分散力量分头混进去。”
两人都表示同意。
但这种天气在树林里等待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几人不得不在原地裹着斗篷不停跺脚,但根本无法暖和起来——因为不能生火煮茶,烟气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于是艾利卡从马背的挂包里拿出一小瓶酒,背对大路的方向盘腿坐下来。
“喝一点儿酒吧,能让身体暖和起来。”她说:“我们最好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每人讲个故事怎么样?”
萨尔曼医生和查理的体格都算不上强壮,两人都被吹得脑袋发晕,于是都答应了。
兔头店长率先喝了一口酒,想了想。
“枫林镇有个年纪很大的木匠,家里一本书都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有一年秋天,我用一条熏鱼跟他换了一个三兄弟的故事。”兔头店长摸索了一下烟杆,但没有把它点起来,斜靠在树干说:
“从前,有三兄弟家里很穷,每天都吃不饱。他们不甘心过这样贫穷的生活,决心要成为世上最强大、最富有人。于是他们一起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寻找出路。他们翻过很多座山,淌过很多条河,中途来到一个城镇,镇上有个杂货铺,老板没有孩子,对他们说:‘我年纪大了,想要一个继承人,如果你们留下来,可以做我的儿子。’所以大哥留了下来,继承老板的财产。二哥和三弟认为虽然在城里吃喝不愁,但他们原本的志向更为远大,决定离开。他们继续往前走,路上遇到一片森林,里面有一位漂亮姑娘的马踩到了猎人的陷阱,他们救起姑娘,才知道她是一位公主,二哥把公主送回王宫,国王为了感谢他,把公主嫁给了他。国王还有一位没出嫁的小女儿,但三弟认为,虽然娶了公主会获得财富和地位,但他原本的志向更为远大,于是独自离开了。他在旅行时不慎失手滚下山谷,在谷底遇到了被封印的魔鬼。魔鬼向他承诺,只要为它解除封印,魔鬼愿意当他三十年的仆人,任凭他差遣。但三弟并不相信魔鬼,他说‘你的力量如此强大,一旦让你自由,你随时可以杀了我,你拿什么保证会听我差遣呢?’魔鬼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心剖了一半给他,说‘你把我的心吃下去,从此以后我必须每个月都要喝一杯你的血,如果你死了,喝不到你的血我将陷入沉睡。’三弟说:‘那你让我回去考虑一下。’魔鬼在山谷里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回来,同意帮它解除封印。魔鬼重获自由后抓住三弟,得意地说:‘如果我吃了你,那半颗心也会回到我身上,不必当你的仆人。’三弟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反悔,那颗心我并没有吃下,如果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那半颗心的下落。’魔鬼上了当,只能遵从约定当他的仆人。它不知道,三弟回去跟国王的小女儿结了婚,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半颗心是让他的孩子吃下去了。三兄弟齐心合力把孩子藏到了魔鬼找不到的地方,从此控制住了魔鬼,得到了数不清的财宝和军队,真正实现了自己远大的志向。”
兔头店长有一把好嗓子,只要他愿意,酒馆里的菜单也能被他念得很动人,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这个故事有点长,两人都听得很认真,如果不是艾利卡足够警醒,说不定会错过讲故事途中经过的两辆马车。
萨尔曼医生听完故事,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
“现在剧院老板随时会出现。”他说着扶了扶眼镜:“我们还要继续讲故事吗?时间可能会有点来不及。”
艾利卡若有所思地说:“至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呢——我们离大路很近,一旦听到男爵的马车靠近,立刻停下话头也来得及,反正我们也是要跟在他后面。”
“艾利卡说得有道理。”兔头店长温和地说:“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萨尔曼医生想了想:“好吧,那我也说一个故事。”
他扶了扶眼镜,接过酒壶:“这个故事也很长,我不一定能讲完。从前,有一对贫苦的夫妇生了一个儿子,但那年遭遇了天灾,一颗粮食也没有收成。于是无法可想的夫妇把儿子放进一个木盆,顺着河水漂走了。木盆漂到森林里,被四个森林仙女救了起来。她们的生活十分寂寞无聊,于是收养了这个孤儿,在森林里教他绘画,写诗和骑马。十几年后,孤儿长大成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几个仙女竟然都爱上了他。但少年不知道仙女的爱慕,他爱上了一位到森林里采蘑菇的孤儿少女,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想要结婚,然后出发环游世界。在结婚之前,青年邀请少女进入森林,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养母们,并一起告别。四位仙女看到青年把爱人带到她们面前,都大吃一惊。几个仙女表面上为他们感到高兴,实际上都妒火中烧。青年请求养母们祝福自己的爱情,年纪最大的仙女不得已,只好祝愿他和女孩永远相爱,即使被时间空间阻隔,只要看到对方都会立刻爱上彼此。仙女们为准备了美酒和佳肴,极力劝说他们不要外出旅行,森林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女孩敏锐地感觉到仙女们并不喜欢自己,并没有喝下仙女们的酒。当天晚上,青年因为喝了酒睡的很沉,少女却没有睡着,在在月亮挂上树梢时推醒了青年,说她有不好的预感,如果今晚不走,他们将永远走不出森林。青年告诉她仙女们都是美丽而慈爱的,两人走出房间,听到客厅里正在激烈争吵。大仙女因为送给他们真爱祝福,被其余生气的仙女关了起来,她们还策划了一个杀死女孩的阴谋,企图用法术使青年永远忘记少女。”
他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想喝酒,眼下太阳已经落山了,周围变得更冷了。
这时兔头店长却突然站直了,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一直数着呢,最后一辆马车来了。”他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故事只听了一半,但三人还是迅速系好斗篷,翻身上了马。
萨尔曼医生握着缰绳,看到查理与艾利卡的表情都还有些遗憾,温和地笑了笑,说:“这不是个结局美好的故事,不值得你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如果实在想听,我保证会找时间为你们讲完,但现在不是时候,男爵的马车已经过去了。”
艾利卡点了点头:“是的,比起听故事,还有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现在就走吧,小心些,在抵达城堡前,我们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不是在凑字数噢
第054章 第五十四章 男爵的马车在月光下不快不慢地沿着路往前行驶,车轮碾过地上的小石头和细碎的树枝发出令人不快的嘎吱声。
……
男爵的马车在月光下不快不慢地沿着路往前行驶, 车轮碾过地上的小石头和细碎的树枝发出令人不快的嘎吱声。
马夫对夜晚的树林很熟悉,几乎不需要挂在前面的风灯照路,他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男爵还在马车里休息。
这位大人冬天的时候身体情况就一直不太好,连这一次的舞会都是看了医生以后勉强打起精神才来的。
他总是对马夫说:“那个贪婪的女人从我这里拿走了那么多钱, 如果我不去, 岂不是白白让那些钱打水漂啦?”
不过马夫其实不太理解男爵在说什么, 因为每一次他都只能在前门把大人放下,看打扮得衣冠楚楚的大人走进门厅——听说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城堡中央的温室里就会举行热闹的舞会, 那里不分季节盛开各种美丽的花朵, 铃兰、大丽菊、红玫瑰、风信子, 还有知书达理的小姐一整晚都坐在钢琴前演奏音乐, 客人们尽情跳舞, 享受最好的烟熏火腿和香槟。
当然啦,这是男爵大人告诉他的。
可是当他跟其他马夫在侧房等待的时候,从来没有听到那些美妙的声音传出来过, 没有闻到过一丝花香, 灯光自然也看不见。
如果他朝门厅那里张望,只能看到城堡黑峻峻的,连窗帘的颜色都很暗沉,看起来跟热闹非凡实在搭不上边。
他猜测也许那个温室有很厚的窗帘,隔绝了一切声音,因为每次第二天男爵大人要回家时, 确实是精疲力尽但又很尽兴,正是狂欢了一夜的样子。
一个银行家的马夫曾经很有把握地对他说, 黛西夫人是个魔女, 他猜测城堡里根本没有举行什么舞会, 那个可怕的女人在茶和酒里下了迷魂药,让从各地赶来赴宴的大人们以为自己参加了一场绝妙的狂欢,但实际上在他们昏睡的时候,那个魔女就忙着翻他们的口袋,把贵重的金怀表和宝石戒指都给偷走了。
但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城堡名义上还是一所女子学校,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市政厅里登记过的,每座城市的议政厅大门都有魔法师安装的真理之镜,任何与黑魔法有关的人和物品都会在镜子前显出原型,而那位夫人还曾经在市政厅里接受过男爵大人的捐款呢。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关他这种下人的事。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来不会参与这些八卦的集会,也正因为如此男爵大人特别中意他,每次都会雇佣他来驾驶马车——不管那位夫人上过多少次报纸,知道内幕的人还是明白她其实为人不太正派,城里那些体面的老爷每次都是背地参加聚会,不会使用家里的马夫。
这对他来说再幸运不过了,因为男爵大人出手特别大方,先前一整个冬天都没有出门,马夫损失了大部分收入,日子也紧巴巴的,正盼着有这么一单子生意呢。
心里很高兴的马夫熟门熟路地穿过树林,他知道再拐过一个弯就能看见那个阴沉、安静的城堡——就在这时,一个车轮突然猛烈地倾斜了一下,也把马吓了一跳,他连忙勒住马,回头张望。
“出了什么事?”男爵在马车里询问,这种租车行的制式马车没有前窗,只有两个装饰用的侧窗,他在车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夫嘟囔了一句:“没事,大人,碾到石子了,我这就看看。”
眼下天已经黑了,在夜晚的树林里停留可不是什么美差,但他也害怕马车被弄坏了——这可不是他的财产,如果在工作时有所损坏,吝啬的老板可是要让他赔钱的。
他理了理呢帽,摘了风灯跳下车,弯着腰仔细查看后车轮。
车轮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地上也没有障碍物,刚才为什么那么猛烈地顿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人用木棍朝正在前进的车轮狠狠捅了一把似的……马夫狐疑地想着,刚要直起身,后脖子就感觉到一股猛烈的凉气,紧接着,后脑勺传来沉重地敲击声,他往前晃了晃,但到底没有把握好平衡,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也许是耽搁的时间太久,不耐烦的男爵又在车厢里厉声问了一次。
他希望不是马车坏掉了,眼下虽然离城堡距离不远,但像他这样有地位的绅士是绝不可能步行过去的,路上的野草和荆棘会刮破他的丝绸长裤。
但他也绝不愿意让马车夫跑着去通知城堡另派马车过来接他,要是白天还好,眼下天都黑了,他可不能独自一个人待在林子里等待。
出发前意气风发的男爵现在有点后悔了,他应该多带一个男仆过来的……但是那个傲慢的女人坚持限制进入城堡的人数,连他也不能例外。
真是可笑,不过是一个曾经服侍过什么大人物的侍女罢了,竟然也敢在他面前自称夫人!
如果不是她在城堡里布置的戏法足够隐蔽和巧妙,又确实能够收集到那么多姿态各异、容貌昳丽的少女,他才懒得纡尊降贵地跑到这种荒郊野岭呢……他正出神地想着心事的时候,听到马车壁上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有点麻烦,大人。”大概是天气太冷了,马夫的声音被冻得有点不对劲,他原本不想搭理,但眼下除了马夫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可用的人,只好一肚子火地打开车门:“怎么——啊?”
他吓得尾音都抖了起来,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一把雪亮的中型匕首就递上了他的喉咙。
一个穿着斗篷、围着头巾,看不清容貌的青年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抵着马车门。
“晚上好,男爵大人。”对方从容不迫地说着,不等他回应,就猛地把他一推,自己轻快地钻进了车厢里,并关上了门,动作流畅得仿佛每天都要来上这么一遍似的。
男爵不是第一次遇到绑架,但还是第一次在手无寸铁、没有侍卫的情况下遇到歹徒,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正是害怕死亡的时候,恐惧使他的牙齿咯咯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我是……潘森斯男爵……”
艾利卡在围巾里不出声地嗤笑了一声。
同样是贵族,这一位跟白兰公爵简直不像是同一个物种,公爵就绝不会有在这种情况下光凭头衔就能把心怀不轨的吓退的愚蠢想法。
这个瘦弱的男人被她逼在车厢角落里瑟瑟发抖,让见惯了希弗士那群能单手扛酒桶的骑士兵团的艾利卡觉得,这样的男人她一拳打死三个。
她只用了一只手就把科尔森男爵摁到马车壁上,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任由她穿着长马靴的脚踩着他的坐垫,匕首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紧张。”艾利卡轻声说道:“只要诚实问题,我保证不伤害您一根手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马车微微晃了晃,又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再次向城堡驶去。
等候在门厅前的每次都是同一个女人。
又高又瘦、穿着束领格子长裙,不苟言笑,表情比下雪时的屋顶还要冰冷,活像个严厉的家庭教师,遇到不守规矩的人,就会伸手给他来一鞭子。
男爵的马车一停下,她就深深皱起了眉头,因为发现今天驾驶马车的是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车夫跳下马车,摘下半旧的软呢帽,有点局促地看着她。
“你是谁?”她厉声问道。
“阿托斯.格鲁姆,太太。”车夫说:“我的叔叔腰痛得厉害,要我替他干一天的活儿,太太。男爵大人在车里。”
女人上下打量着他,发现他的头发跟去年的车夫是一样暗淡的红棕色,唇边到下颚的胡子也同样浓密,于是点点头:“往左边走,有一排马厩和干草,你可以在后面的木屋里休息,明天男爵先生要离开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说完,她就不再看他,走到马车门前,却听到那个新来的家伙瑟缩着说:“夫人,我不知道地方。”
“你——”她猛地转过脸要数落他,马车门就打开了,露出男爵有些苍白的脸。
“请你给他带带路,小姐。”男爵疲倦地说:“我知道地方在哪儿,可以自己进去,有人陪着我。”
“大人,黛西夫人希望控制宾客人数。”女人紧紧皱着眉头。
“我跟夫人提过,今年我的肺部出了点问题,总是喘不过气来——她知道。”男爵强硬地说:“请你给我的马夫带带路。”
达芙妮穿上着洋红色的蕾丝长裙,领口开到了肩膀,露出她天鹅般洁白优美的颈部和肩膀,宽松的袖子在手肘收紧,手腕上系着一朵跟裙子颜色一样明艳的月季,两双手因为有些紧张微微颤抖,因此藏到了蓬松的裙摆里。
爱丽丝就在她左边不远处,坐在一张高背椅上,陪一位客人喝茶,悄声细语地说话——那位坐在她身边,留着考究八字胡的男人决计想不到,眼前的姑娘正在酝酿一个疯狂的计划。
不,是眼前的姑娘们正在酝酿一个疯狂的计划。
从两天前起,绝大多数女孩就偷偷把冷汤藏在口袋里,带出餐厅以后倒掉。
那种可恶的汤果然会消磨她们的意志,把她们变成一群温顺的待宰羔羊。
爱丽丝看着手里的细瓷茶杯,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为了让腰肢尽可能纤细,少女们不但日常得不到充足的食物,在舞会来临时还要被坚硬的束腰累得几乎要断气,不得不每隔几秒钟就深呼吸一次,也不能剧烈运动,否则很容易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
黛西夫人和参加舞会的客人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营养不良带来的弱不禁风使她们看起来多么像花园里美丽而脆弱的花朵啊,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无法承受风雨冲击的、娇艳的郁金香、铃兰和鸢尾花!
这些变态。爱丽丝厌恶地想。
她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脑袋又开始涨了起来——她的束腰实在是太紧了。
这时正好达芙妮提着裙摆走过来,轻轻坐到她身边,把她几乎要拿不住的茶壶接了过去,两人都没有目光接触。
爱丽丝松了口气,站起身屈膝行了个礼。细声说自己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并婉拒了客人陪同的要求。
达芙妮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于是客人并不坚持,这让她的离场没受到什么阻碍,她尽可能自然地穿过几个天鹅绒长沙发,靠着垂下拖地窗帘的墙边走——她特意穿了一件和窗帘颜色相近的深绿色长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舞会开放期间是女孩们行动最不受拘束的时候,因为没有哪位客人喜欢神态惊恐僵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人形娃娃,连日常监视她们“守规矩”的人都不在他们平常待的位置上,原因也显而易见,那些有头有脸的客人们厌恶一切窥探的视线。
她一边用力呼吸一边快速离开温室,并小心避开了两个补充饮料的侍从,闪身钻进了半人高的冬青丛里。
作者有话要说:
预研.杜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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