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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潜入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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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听起来那么难。

    不管是哪个大陆,贵族之间浮夸又虚荣的行事作风都是相通的!

    潜入王宫。

    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听起来那么难。

    不管是哪个大陆,贵族之间浮夸又虚荣的行事作风都是相通的,这就导致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为了排场而动用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力物力。

    德维特亲眼看过一个贵妇为了博眼球,参加一次宫廷舞会时穿了一件裙摆长得需要四个女仆同时拖着走的礼服——目测至少有二十英尺长,还要有两个女仆专门盯着她身边的人,防止自己的夫人转身时被他们踩到华贵的裙摆上。

    而莫克文现任国王提法无疑是个中翘楚,他提前两个月就派人擦拭王宫摆设器物,铺设草皮,修剪绿篱,并毫无必要地在通往王宫的十字大街两边的无花果树上铺满了各色彩锻。

    当然,这些设在公共场所的华丽装饰总是会在无人看守的夜里离奇丢失,令负责宫外装饰的官员们疲于奔命填补,哪怕额外安排守夜人也无济于事——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莫克文的王宫从两个月前开始,就有各式工匠和仆役进进出出,即使是最优秀的守卫,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紧盯着一张眼生的面孔。

    他们也不屑于记住平民百姓的脸。

    对于任何在王宫当差的人来说,只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记住每一张自己得罪不起的贵族的脸和家徽,才是才能的体现。

    书记官洛佩斯就是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

    在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就令他在父亲一众私生子中脱颖而出,不但破格被保荐进了元老院做一名下级记录员,还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机会。

    比如像在国王的生日庆典上,守在王宫门口迎接每一位不长住王都的贵族。

    虽然这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但连续好几天杵在王宫门口迎接贵族,也是够令人疲惫的。

    洛佩斯努力不去想自己已经肿得发痛的脚,尽力使自己在马车驶进大门时看起来精神抖擞。

    “伯爵大人。”洛佩斯在仆人放下脚凳的时候迎了上去:“英明的国王陛下说他的臂膀会在第一缕晨光中远道归来,派我在此——”

    大概是他的鞠躬礼实在太过标准,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原本应该安安稳稳待在鼻梁上的眼镜居然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滑落了下去,正好掉到了马车下面。

    现场安静极了,和他一起站岗,老眼昏花的礼仪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佩斯僵立在原地,连直起身体都忘记了。

    大概过了半世纪这么久,一个轻柔的女声说:“我没有见过这个颜色的眼镜,是王都最新流行的吗?”

    洛佩斯回过神来,连忙说:“从东边来了一伙手艺人,他们有一种浅茶色的玻璃,说是比普通的眼镜更能看清楚。”

    “你的眼睛很美丽,我不希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它。”伯爵的声音从洛佩斯的头顶传来,似乎对此不以为意。

    “我只是问一问。免得晚宴时在别的夫人面前……”那个女声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越过洛佩斯,和伯爵一起走进宫门,等在后面的侍从连忙跟了上去。

    洛佩斯直起身体,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如果那位大人追究的话,自己明天就要去砌城墙了也有可能。

    但是他身边那位年轻的夫人明明毫无必要,还是替他解了围。

    多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夫人……

    洛佩斯大着胆子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消失在转角的高大男子背影,和他身边一抹浅金色的长发。

    眼下距离国王的生日还有十天,但陆续到达的贵族已经点亮了王都里的各大府邸,上层的社交晚宴请柬也开始络绎不绝地传递到所有掌握权势的贵族手中,夫人小姐们在礼服和珠宝上费尽了心思,绅士们隐晦地交换各种资讯和传言,每天都有的桃色新闻充斥小报所有的版面……简直就像社交季提前到来了似的。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此。

    “我的夫人,您的脸色可不太好。”一个领口开得极低,好完整地显示出挂在胸脯上那一串繁复精美的蛋白石项链的贵妇关切地看向她身边的女人:“是不是这里太过闷热了?”

    不小心看着桌上的烛光发了一会儿呆的女人回过神来,笑着摇头。“这里比南方冷一点儿,不过我还没有那么娇弱。我只是看外面的月桂树枝似乎在动,今晚的风可太大了。”

    几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全都默契地发出咯咯咯地笑声,如果有男士在场,一定会误以为自己走进了洒满香水的养鸡场。

    “我看不是风太大,而是有人想借着月桂的遮挡,检查一下自己的衬裙。”一个梳着高发髻的妇人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的裙摆上的花边:“据我所知,今晚王城里一半的男人都在莫里子爵那里,那么外面的人是谁呢?”

    “哎唷,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刚才注意到有一个英俊的马车夫……”有人促狭地拉长了音调接话,但只说了一半。

    但有半句话就足够了。不知道究竟是‘英俊’还是‘马车夫’戳中了这群贵妇人的笑点,几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笑得花枝乱颤。

    宴会的花园本来就是约定俗成的偷情场所,几人哄笑过后话题很快转向了几个魔法师进入王宫的新闻。

    “并不完全是魔法师,至少有三个年轻人是学徒。”一位长住王都的夫人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庆祝国王陛下的生日才来的。”

    她戏剧性压低的嗓门果然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这个八卦小圈子又凑得更紧密了些。

    “王宫里发生了难以解释的怪事。”那位夫人用手扇遮住了半边脸:“陛下借着过生日的名义,找了几个魔法师替他调查清楚。”

    “玛丽夫人,王宫里能有什么怪事?”袒露着大半胸脯的夫人不以为意地问。

    玛丽夫人又把扇子往上抬了抬:“传说国王有了新情妇。”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在一片音乐和谈笑声中,这个小角落突如其来的沉默明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最开始在发呆的年轻夫人柔声开口道:“王后陛下的美丽令天上的星星都羞于闪烁,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谁都知道这只是挽尊的场面话,王后只有一个,但国王的情妇数量可向来是没有上限的。一定要说的话,眼下这个墙边长沙发的聊天小团体里多多少少也有那么几个人曾经跟国王有过暧昧关系——这都算不上新闻了。

    那位夫人的目的也只是打破沉默而已,她明亮的眼睛看向玛丽夫人,显然是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玛丽夫人似乎对众人的不捧场有些恼怒,但如果她是个有脑子的女人,就不会在这种场合公开讨论国王的隐私了。

    于是她不服气道:“我是王后陛下的表妹,难道会信口胡说?本来有一、两个情妇并没什么,但古怪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从哪儿来的——陛下的卧室时常发现陌生的长发和不同的香水味道,但连睡在国王卧室门口的仆人都没有发现有谁能越过他去和国王相会。夜里明明宫里每一条走廊上都有卫兵,没人见过谁走进了国王的房间,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里却会传出调笑欢愉的声音。”

    “王后调查了王宫里所有的女佣,但一无所获。宫里没有外人进出,但国王的卧室里却时常发现不同寻常的痕迹,这简直……”

    简直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化作妖娆动人的模样,乘着月光潜入国王的窗棂,却每天消失在第一缕晨曦中一般。

    国王的桃色传说只能在光线暧昧地沙龙角落隐晦讨论,但托好强的玛丽夫人的福,只要稍加引导,她就会忍不住提供更多的细节。

    比如说国王的卧室其实有一个隔间,就在他那张金碧辉煌的大床后面,用金色颜料画着常春藤的浅绿色壁纸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只要用手仔细抚摸,就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纹路,那就是秘密隔间的开关,从隔间走出来的人,一伸手就能掀起国王的幔帐。

    再比如说那个隔间只有一个标准的衣帽间那么大,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米尼琪雅的手工羊绒地毯——以确保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丁点儿声响。另一个出口则通向一道隐秘的楼梯,王宫里知道这个楼梯的人总共不会超过三个人……

    陈旧而安静的角楼坐落王宫西侧,虽然眼下整个王宫都在张灯结彩,但这个角楼即使洗刷掉了表面的青苔,换上崭新的壁烛,里面仍旧阴暗破败。她轻轻走上有些潮湿的台阶,一些细密得像小鸟绒毛的青苔从方形的石头墙壁缝隙中顽强地冒出来,在昏暗的空气里仿佛闪着绿莹莹的光。

    四下里空无一人,安静得仿佛破晓前的大地。她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但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声却一刻不肯停歇地刺激着脑神经。

    五十七、五十八……她谨慎地数着自己的步子,并注意不让手上的风灯摇晃。被宝石锦缎围绕的贵族女性很少需要这样步行攀爬,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身上的束腰要把自己的内脏给挤出来了。她原地站住,等待脑中那一拨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过去,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向上走去。

    一百六十四。

    石阶上出现了一个转角,还有一扇没有任何装饰的松木门。

    她停下脚步,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于是她伸手推开松木门,一股室内独有的暖意和香气向她迎面扑来,稍微放松了一下她紧绷的面部表情。

    松木门后面果然有一个小房间,而地上果然铺着一张很大的米尼琪雅手工地毯,这样奢侈的图案和颜色哪怕是在帝国也不多见。

    唯一和传言稍微有些不同的是,除了地毯,房间里还有一个木头箱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但并没有上锁。

    她把照明的风灯放在地上,轻轻把手搭到木箱上,只是稍稍一用力,盖子就被抬起了一条细缝。

    一阵低缓的、悠扬的索尔特里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锵! 一声突兀的刮擦声中断了乐器的演奏,只见坐在软垫上的琴师尖叫起来,膝盖上的风琴被她掀落在地,原本矜持怠

    锵!

    一声突兀的刮擦声中断了乐器的演奏,只见坐在软垫上的琴师尖叫起来,膝盖上的风琴被她掀落在地,原本矜持的表情扭曲了起来,毫无仪态地原地蹦跳。

    不管是舞池中还是沙发上的人目光都被发生骚乱的角落看去,都感觉莫名其妙。但很快又有女人尖叫起来——从那堆精美的软垫下面,又钻出了两只慌慌张张的老鼠。

    “老鼠!怎么会有老鼠?”

    “啊——我的裙子!”

    “崔西娜娜,别……噢!”

    “天哪!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那几个突如其来的老鼠所到之处无不激起一片惊叫,因为它们速度太快,常年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根本不可能躲得开,惊慌之下不少人甚至挡到了老鼠面前,几乎要被那个肮脏的身影吓出心脏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有一两个身体虚弱的贵妇昏厥了过去。

    群体骚乱以一种难以控制的速度开始蔓延——理论上老鼠这种生物向来无孔不入,哪怕是王宫里的厨房也不能免俗,但有资格出席王家舞会的贵族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厨房一步的,当然也不会知道仆役们日常为了不让这种丑陋的生物出现在主人视线里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舞池里衣着华丽的女性们纷纷提起裙摆,连不得已露出了衬裙都无暇顾及,只为了能拼命跺脚,远离骚乱中心。而大厅里明亮的灯火也给那几只习惯在黑暗中活动的小动物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它们慌不择路四下逃窜,偶尔爬过一两只被擦得锃亮的鞋子,就会立即引发更强力的尖叫和怒吼——这个时候绅士们倒是可以拔出花剑来和这些小畜生决一死战,拯救惊恐的女士,可这里是宴会,并不是角斗场,他们衣服下的剑鞘实际上只不过是肚子空空的华丽装饰品,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惊慌失措的仆从们提着扫帚匆匆跑进来,试图捉住那几只捣乱的老鼠。天知道他们把宴会厅打扫了多少次!所有桌布和窗帘都是新的,谁都不可能找出比这里更干净的地方了,这些老鼠简直像被人施了魔法,凭空出现的。

    慌乱的人群互相推搡,弄得衣着考究的女士们都颇为狼狈——高大的伯爵一把拦住自己差点被毛手毛脚的仆人推倒的妻子,快步把她带离舞池。她的裙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葡萄酒泼湿了,原本漂亮而梦幻的天蓝色缎面晕开了一片紫色的水渍。

    “我先回去换衣服。”伯爵夫人挽着丈夫,轻轻抚了抚胸口。

    “今晚陛下不会来了。”伯爵沉声道:“你不必再过来。”

    “可是……”她不安地往舞池那里看了看,反应过来的侍卫们已经把大部分老鼠驱逐了出去,人群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没关系。”伯爵把妻子松散到颊边的头发轻轻挽了上去,亲自把她送到宴会厅的门口。

    伯爵夫人仰起脸,朝自己的丈夫露出一个甜甜的天真微笑。

    “我会等您。”

    伯爵也笑了:“不用等我,我今晚会和陛下在一起。我更希望我的妻子能多休息一会儿。”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在女仆的搀扶下离开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伯爵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丈夫。

    高贵,富有,威严,成熟,细心,体贴。

    在这种清理下,他甚至能考虑到贵族女性的礼服无论穿脱都非常费时,如果真的让妻子重新打扮再匆匆返回,只会浪费时间和体力。

    让人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

    几乎。

    伯爵夫人脸上那无懈可击的高贵而谦和的表情维持到了最后一秒钟。

    直到几个女仆为她解开束腰,换上常服,低眉顺目地离开了房间,她维持了一整个晚上的面具才垮了下来。

    安静等待了十分钟后,门外已经没有动静了。年轻的伯爵夫人穿着软底鞋,悄悄打开门,侧身来到走廊里。

    她对王宫的布局并不熟悉,但出色的记忆力使她对只看过一次的平面图了然于心,她尽可能快而又不发出声音地匆匆穿过走廊,感谢天神,今天晚上大多数人的精力都放在宴会上,连主要的侍卫力量都被抽调过去很多,路上除了一两个路过的女仆,她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由于身份高贵,她被安排在宫里的住所距离她的目的地并不远,惊险地避开两次巡逻的侍卫后,她终于进入一道宽大的走廊,尽头的大房间门关着,门口也并没有人等待传唤,这说明房间里面应该没有人。

    她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膛了,只得使劲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走到门前,刚伸出手要握住门把手,身后突然无声无息地伸出一双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伯爵夫人那一瞬间几乎要被惊吓得晕死过去,甚至完全忘了挣扎,任由身后的人一把把她半抱半拖着进了紧邻大房间左边的门。

    什么人敢在王宫里挟持伯爵夫人?她的脑子里刚刚蹦出这个念头,又听到没关紧的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滚开!”

    虽然只听到了一个单词,但伯爵夫人还是立即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谁。

    现任王后克莉丝汀。

    王后?

    伯爵夫人眼睛看向没有被关紧的房门,如果她能发出一些信号——

    “嘘。”从背后卡住她的男人似乎觉察出了她的想法,低下头,靠近她的耳朵。

    伯爵夫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是我,姐姐。”

    紧紧捂住她嘴巴的手终于松开了,伯爵夫人全身发着抖,竟然有些不敢转过身去。

    “怎么会……”她几乎发不出完成的音节,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纷纷掉落,但她对此却一无所觉。

    少年公爵把手放到她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把她转了过来。

    虽然已经分离几年,但眼前的少年那双继承自他们母亲的漂亮眼睛的头发依旧和她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过于白皙的皮肤和令人无法无视的容貌在她离开家乡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能与之匹敌的人。

    伯爵夫人连睫毛都在颤抖:“你怎么……”

    “我担心你,普莉西亚。”德维特的表情和姐姐相比简直算得上冷漠,但如果尤金他们此刻在场,一定会被他简直堪称温柔的语气吓一跳。

    “我……”伯爵夫人刚想说什么,就被弟弟制止住了。

    公爵示意她注意外面。

    这个房间的门是德维特故意没有完全关紧的,此刻露出的一条缝很容易被外面经过的人忽略掉。

    他们听到克莉丝汀斥责了身边的女仆,命令她们走开,然后独自进入走廊。

    普莉西亚靠近门缝,只看到一片裙角闪过,然后走廊尽头的大房间门被打开了,王后走了进去。

    “那是提法的房间?”德维特压低了声音。

    普莉西亚迟疑了一会儿:“嗯。”

    公爵没有追问刚才她为什么要独自到国王的房间去,但伯爵夫人了解自己的兄弟,他没有问出口,不代表他不在意。

    眼下她应该解释,但她却没有想好妥当的说辞。在德维特公爵面前,除了确切的事实外,任何临时编造的谎言都是个笑话。

    不过德维特并没有叫她为难。

    “我不是来指点你的生活的。”年轻的公爵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的话让普莉西亚的心软了一片,但从小接受的教育令她立即敏感地注意到了一件事。多年的礼仪训练与敏锐的政治嗅觉使得她收起脆弱的表情,下巴微微抬起。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就从一个意外看到亲人的孤独远嫁少女变回了那个把父母去世的伤心藏在房间里,严谨自制的贵族小姐普莉西亚。

    “我没有听说你要来。”她看向德维特,慢慢皱起眉来:“但这不应该……”

    以德维特公爵的身份,如果是通过正常手续远道而来,别说莫克文王宫,在他刚进入多伦大陆的时候,普莉西亚就应该知道了。

    但她对此却毫不知情,这只代表了一件事。

    “你是怎么来的?”普莉西亚变了脸色:“公文呢?骑士团呢?希弗士呢?”

    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她的声调已经不受控制地扬高了。

    “我是私下来的。”公爵坦然地说。

    “你?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普莉西亚的胸脯剧烈起伏:“你是德维特的家主!你怎么敢不顾自己的安危——”

    “我长大了,姐姐。”德维特耐心地说:“我不会有事。”

    普莉西亚瞪着他,闭上了嘴。

    这是一贯温柔的她表达愤怒的最高形式。

    德维特继续说:“我并不打算见他。我来是为了这个。”

    他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绒面盒子,离开了土壤和阳光,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跋涉,里面的蔷薇居然没有枯萎,但是和上一次兔头店长看到时的状态相比,又萎靡了不少。

    盒子里的魔法出自精灵之手,即使远离故土,盒子里的蔷薇生命也与遥远的勒梅那紧密相连。

    普莉西亚伸手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从看到那支蔷薇的那一刻起,普莉西亚就明白了。她高贵的,原本应该端坐在白兰堡里享受财富和权势的兄弟,为……

    从看到那支蔷薇的那一刻起,普莉西亚就明白了。

    她高贵的,原本应该端坐在白兰堡里享受财富和权势的兄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遥远的大陆另一端,潜入王宫,身边甚至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白兰堡里的粉蔷薇生命力在流失,他担心她。

    普莉西亚深深吸了口气。

    “听我说。”她说:“我的身体很健康。城堡里的蔷薇为我而生,为我绽放,既然我已经离开了勒梅那,那它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枯萎,这并不代表我也会这样。我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你应该立即返回勒梅那,至少要离开多伦。”

    德维特看着她,普莉西亚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担忧情绪绝无可能作假。

    “这里和勒梅那不一样。和……潘尼格拉不一样。”普莉西亚低声说:“如果我知道,是绝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今夜的宫廷舞会在午夜之后结束,在那之前请您离开,德维特公爵。”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普莉西亚的语气几乎已经算得上严厉。

    德维特正想开口,却突然警觉地停住了。他仿佛一只觉察到危险的敏锐猎犬,迅速靠近房门。

    两个女仆合力捧着一个很大的银制托盘由远及近,似乎预备要替国王铺床。

    德维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们不知道王后还在房间里?如果国王和王后正在谈话,那么仆人怎么能随便进入房间呢?还是说……王后的行为,并不是公开的?

    两个女仆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透过门缝观察自己,她们轻快地小声讨论今夜舞会上发生的闹剧,把银托盘放到地上,推开了走廊尽头大房间的门。

    “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凄厉尖叫在夜里显得特别具有穿透力,普莉西亚被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德维特托了她一把,眼睛迅速扫射房间,想寻找别的出口。

    贵族,尤其是国王,在城堡宫殿里私下建设密室和通道是很常见的,但几率并不是百分百。

    就算他们此刻身处的房间里确实有密道,也很难被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公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

    “出了什么事?”普莉西亚想靠近房门,却被德维特制止了。两个女仆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唤,走廊上已经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房间里一定出事了。”德维特迅速打量了一下普莉西亚的装束。“现在先别出去。等来的人再多一点,装作被惊动混入人群。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房间里,不会发觉你是从隔壁出来的。”

    普莉西亚惊疑不定:“那你呢?我们就在这里躲着,等待……”

    “不行。”在尖叫声响起之后,年轻的公爵已经在心里迅速推演了几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和应对方案。“如果是恶□□件,那么有经验的武官会在第一时间检查以事发地点为中心的周边,这个房间首当其冲。”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两个尖叫的女仆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人们从各个方向聚集了过来,原本宽敞的走廊几乎要站不住脚——娇小的普莉西亚趁乱从门里钻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还有几个闻声而来的贵妇人,普莉西亚很顺利地和她们站到了一起。

    “怎么——怎么回事?”她说。

    国王的房间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她们几乎不可能挤进去。

    “王后!王后死了!”站在最前面的人惊恐地喊。

    人群还来不及骚动,又有人大喊:“王后还活着!还有一个女人——”

    “快去找陛下!”

    “陛下不在房间里?”

    “找陛下!”

    卫兵费了很大的力气疏散人群,普莉西亚牵挂自己的兄弟,磨磨蹭蹭不肯离开,一个卫兵走到她身前,她赶紧先发制人地说:“在我确定国王及我的丈夫平安之前不会离开。我不会妨碍你们,但你们必须告诉我——”

    她的后半句话顿住了,伯爵夫人愕然地看着眼前高大的卫兵,莫克文王宫守卫独有的制式头盔下,是一张她熟悉至极,阳光英俊的脸。

    普莉西亚迅速反应过来,往后退了几步:“我不会往前挤,就远远看着,可以吧?”

    似乎伯爵夫人的让步说服了他,卫兵也退开了。

    普莉西亚的心脏怦怦狂跳,她看着那个卫兵若无其事地背靠着白兰公爵藏身的房间门,抓住时机闪身走了进去,不久后,出来的人变成了两个卫兵。

    “旁边的房间里没有人——”那个高大的卫兵对其他人说:“再搜查一下其他的房间!”

    普莉西亚终于松了口气。

    莫克文王宫彻夜灯火通明,王宫里突如其来的命案让国王提法召集了王弟巴洛耳公爵、莱斯罗普伯爵及元老院在下半夜齐聚在一起,紧急商议。

    会议厅重兵把守,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王后克莉丝汀终于被医生唤醒,却矢口否认自己和死在国王房间里的女人有关,自己是被身份不明的人迷晕在房间里的。

    话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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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陛下的花心滥情并不是秘密,早在王后从莱比斯公国加入莫克文之前,他那艳名远播的情妇就已经公开炫耀过自己与国王的关系,当时元老院无人不担心莫克文会迎来首个交际花王后,甚至有性格偏激的大臣打算以死劝谏,建议提法放逐那位过于热情开放,裸体写生被炒到天价的杜丽夫人。

    但是感情生活放浪形骸的提法在政治上却相当清醒,他接手了原本属于他的王兄拉莫尔的婚事——在他失足从马车上跌落,被卷入混乱的战马蹄下,连完整的尸体都拼凑不出来之后。

    莱比斯公国国土面积不大,但矿产丰富,国境又有天险阻隔外界窥伺财富的目光,是莫克文王国的有力盟友。而当初提法与克莉丝汀的结合,也是他带上国王冠冕的一大原因之一。

    这样的王后,无论提法对她的实际感情如何,基于莱比斯公国这个强大的立场,也不可能轻易放弃她。

    “哪怕她在国王的房间里杀死了丈夫的情妇?”穿着莫克文王国守卫制服的希弗士背靠着墙,这个角落来往的人很少,但他还是分心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

    德维特顿了一下。

    “杀人凶手……还不一定。”他说:“现在真相不明。如果众人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那么作为王后,她也完全有资格处置丈夫的不正当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死在她身边的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种说法看起来多少有点残酷和不公平,但其实非常客观。

    如果死去的女人是个贵族,那么如果莫克文王室想要保全克莉丝汀(可能性很大),那势必要对那个女人背后的家族作一些补偿和妥协,哪怕只是表面功夫,王后也要面临一些责罚。但如果那女人的身份是平民或者以下,那么死了也是白死,事后人们只会议论对这种女人,王后一定是气得失心疯了才会亲自动手。

    “那么,我们要离开吗?”希弗士问:“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大部分守备力量都集中在国王身边,如果想脱身,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无论真凶是谁,都跟他们没有关系,眼下公爵已经达到了目的,亲眼确认了普莉西亚的情况,那么接下来迅速离开王宫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一旦王后被认定无罪,提法开始追查真凶的话,那么王宫必然要戒严,他们就像混进一堆麦子中的石粒,只要有人严格检查,那么他们迟早都要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公爵沉默了一下。

    其实这个夜晚还有很多令他想不明白的疑点,比如普莉西亚为什么要独自前往提法的房间,作为伯爵夫人,这种行为一旦被人看见,不伦的传言第二天就能传遍王都,撇开提法与普莉西亚的关系不谈,德维特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姐姐连这点都想不到。再比如,如果普莉西亚没有被拦下,那么她就会在克莉丝汀之前进入房间,那么和尸体躺在一起,最后做为嫌疑人被软禁在房间里的对象是不是就会从王后变成伯爵夫人?

    普莉西亚和克莉丝汀不约而同地决定独自前往案发地点,究竟是巧合,还是……受到了某些指引?

    德维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情绪。

    还有一点。

    查理。

    那只疯疯癫癫,行事诡秘的兔子,交给他的地图经过抽样验证,大致上都能和实际情况相吻合,是一副真地图。

    但是在他做了标记,要和他碰头的地方,距离提法的房间直线距离不超过二十步。这也是他能在普莉西亚进入提法的房间之间拦下她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群暗地潜入王宫的可疑分子,只要脑子清楚,谁会把接头地点设在王宫里最核心的地方附近呢?

    更重要的是,查理本人并没有出现。

    直到现在,不论是希弗士还是他,都没有看到那个兔头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阴谋。 除了这个词,德维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而阴谋的背后指向的,究竟是普莉西亚!

    阴谋。

    除了这个词, 德维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形容眼下这个混乱的局面。而阴谋的背后指向的,究竟是普莉西亚,提法,罗普莱斯, 还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他自己, 白兰公爵?

    普莉西亚说, 这里和勒梅那不一样。

    粉蔷薇虽然在慢慢枯萎,但站予.Yankee在他面前的姐姐脸庞依然柔美,皮肤和头发也如记忆中一般有光泽, 除了偶尔会不自觉流露出来淡淡的忧郁和不安, 看着他的眼神也一如既往地关切和温柔。

    真的只是因为她离开了勒梅那, 蔷薇才会逐渐死去吗?

    不论普莉西亚现在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少他完成了此行的目的, 亲眼确认了她的健康。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姐姐并不是毫无头脑的女人,她知道在错综复杂的权力交错与斗争中保全自己的办法。

    普莉西亚说,你必须立刻离开。

    德维特突然伸手, 用力揉了一下自己紧紧纠结在一起的眉心。

    “你说的对。”他低声自言自语:“我应该现在就离开。”

    普莉西亚坐在房间里, 竭力不使自己过于心烦意乱,让女仆们看出什么端倪。自从出了命案,莱斯罗普就一直在忙,但他邀请了一位子爵夫人来陪伴她,尽管普莉西亚觉得那位夫人就像一条冰冷的水蛇紧紧缠着自己,令她喘不过气来, 但她不能拒绝丈夫的好意。

    好意……

    她垂下眼睛,看着梳妆台上一把精致的象牙梳子出神。

    现在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她的兄弟是否已经安全离开王宫。在国王生日前发生了疑似王后在寝宫杀死国王情妇的事件, 这件事简直能足够邻国的贵族暗地里嘲笑一整年。哪怕是出于面子, 提法也会严查凶手。要是全城戒严,那么德维特要如何出城呢?虽然来自另一片大陆,但其实白兰公爵的名声传得比大家想的都要远……

    普莉西亚不自觉绞紧了裙边,但又很快松开了。

    她和子爵夫人并不熟悉,眼下也实在打不起精神跟她虚以委蛇,于是干脆装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想要早早上床睡觉,借以打发她走开。

    子爵夫人还想纠缠,却被一个慌慌张张闯进房间的女官打断了。女官屏退了所有女仆,这才扑到普莉西亚的膝盖前:“夫人,陛下和伯爵大人争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

    普莉西亚的表情严肃起来,看了一眼子爵夫人。

    就算再不识趣,事情关系到国王,子爵夫人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只得行礼离开。

    按理来说,国王与贵族、元老院之间的政事是和女眷无关的,但放在提法、莱斯罗普和普莉西亚之间,就有些微妙。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提法对自己的嫂子、莱斯罗普伯爵的妻子普莉西亚一直礼遇有加——这是客气的说法,事实上,提法对普莉西亚的态度一直显得特别宽容,有时候还会显露出一点过度关心,这从普莉西亚第一次作为伯爵夫人觐见国王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看在眼里了。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问题,因为很多上了年纪的贵族都说,普莉西亚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提法的姐姐——原莫克文王国大公主莱莉的影子,而这位还来不及出嫁就意外身亡的公主生前就与提法感情特别深厚。

    这种映射行为其实连皇家秘辛都算不上,而且普莉西亚相当自制,并没有因为国王的青睐而作出什么不得宜的行为,因此国王对她那份另类的温柔也一直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可是现在这个女官居然因为国王和她丈夫之间的争执而把她请过去,不论是谁下的命令,背后的隐喻就多少有点耐人寻味了。

    “那是你的王后。”莱斯罗普站在房间中央,盯着坐在上首的国王:“羞辱她并不会为您带来什么好处,陛下。”

    房间里除了他们兄弟俩已经没有外人,提法一直维持的威严表情也变成了全然的淡漠。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王后。”国王面无表情地说:“我让她住在哪里,吃什么,穿什么,见什么人,都由我的意志决定,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我在意的是您的名声。”莱斯罗普沉声说:“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您就给自己的妻子以杀人犯的待遇,这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叩门声打断了伯爵的话,他转过身,却看见自己的妻子走了进来。

    “普莉西亚?”莱斯罗普皱眉:“你来干什么?”

    年轻的伯爵夫人没有立即说话。

    “是我叫她来的。”提法转动自己手上的戒指:“提醒你真正应该关心的女人是谁。”

    高大的伯爵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王兄,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冷冷地说。

    提法轻笑了一声。

    “我能对你有什么误会?”

    两兄弟直视着对方,仿佛两头姿势慵懒,注意力却全在对手身上的公狮子,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还是普莉西亚打断了这场蓄势待发的对峙。

    “陛下,今晚形势混乱,大家都很疲惫。虽然我没有什么见识,但也知道疲劳的人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她轻声说:“王后陛下也受到了惊吓,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她呢?即使不能带给她多少安慰,至少也想告诉她,陛下和几位大人都想办法证明她的清白,请她不要担心。”

    莱斯罗普挑起一边眉毛,像是相当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

    倒是提法又笑了一声,尽管笑意只停留在嘴角,并没有到达他的眼里。

    “那么,你去看一看克莉丝汀吧。”提法说。

    普莉西亚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这才提起裙角行了个礼。

    莱斯罗普脸色阴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和普莉西亚一起离开了房间。

    “那么,我去看看王后陛下现在如何了。”普莉西亚站在走廊里说,虽然事发突然,但她的妆容和衣着仍旧整齐,粉色的脸颊在走廊的灯光下仿佛泛着一层薄薄的光。

    莱斯罗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要停留太久,王宫里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安全。”

    普莉西亚点点头,她蓬松的浅金色头发用细辫子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毕竟还年轻,即使已经嫁作人妇,模样也跟几年前独自离开家乡嫁到远方的那个少女相差无几。

    莱斯罗普摸了摸她的脸颊,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克莉丝汀其实并没有收到严苛的对待。实际上,只要莱比斯公国还存在一天,提法就不可能绕过公国处置克莉丝汀。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即便被所有人指责成在自己的丈夫卧室行凶杀人的魔女,克莉丝汀也没有失去身为王后的仪态和冷静。

    她甚至对普莉西亚的到来没有表示出意外,也没有试图向普莉西亚申述自己的清白无辜。

    “该说的话我已经向国王以及元老院说清楚了,接下来唯有等待。”克莉丝汀说:“谢谢你来看我,普莉西亚。”

    普莉西亚颔首。她们都是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的贵族之女,即使心知肚明彼此都对对方没有半分好感,场面上的礼节也一点都不会少。

    “伯爵大人认为国王陛下的决定太过仓促,现在看来,这个小房间也确实太委屈您了。”普莉西亚轻声说:“希望他们能早日查获真凶。”

    克莉丝汀看着她,突然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来。

    “你真可爱,普莉西亚。”她低声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怪不得他这么喜欢你。”

    普莉西亚脸色不变,温和地说道:“国王陛下也很爱您。您是莫克文唯一的王后,现在形势复杂,但唯有这一点请您不用担心。不论是谁策划了这场阴谋,都注定会失败的。”

    王后看着她,没有说话。

    克莉丝汀比普莉西亚大上三岁,但却没有子嗣,提法拥有众多情妇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随着时间流逝,元老院和国王对她的不满也日益累积,她不认为这件事会很快平息下去。

    那个人在这种时候禁止了所有人跟自己接触,唯独把普莉西亚放了进来……这是一种提醒,还是警告?

    克莉丝汀突然没来由得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厌倦席卷而来,眼前这位年轻的伯爵夫人天真而娇嫩的脸庞也使她感到恶心,令她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不顾形象地扔掉手里的杯子,尖声大喊,命令谁也不许进入房间,谁也不许同她说话——

    “王后陛下?”普莉西亚疑惑偏头,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随着她的动作跳动了一下。

    克莉丝汀惊醒过来。

    “我不会有事。”克莉丝汀说,其实伯爵夫人的探视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但她还是耐心地把对方劝了回去,只是当普莉西亚即将离开房间时,她迟疑了一下。

    “普莉西亚?”她说。

    普莉西亚回过头。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王后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憔悴,但脊背挺得很直。

    “只是一个小忙,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虽然为了庆祝国王的生日,莫克文王宫对于贵族来说差不多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场所,但元老院的重点还是首先放到……

    虽然为了庆祝国王的生日, 莫克文王宫对于贵族来说差不多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场所,但元老院的重点还是首先放到了追查死者的身份以及进入王宫的渠道上。

    但吊诡之处在于国王的寝室不比宴会厅,除非提法在里面,否则在无人状态下, 通常差不多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女仆进去整理床铺, 更换熏香和调整摆设。国王本人的说法是, 他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时里面并没有人。

    那位死去的女性虽然没有人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但脂粉下满鼻子的雀斑和高高的颧骨也差不多能确定她不是莫克文本地人,事发之后女官和侍卫的口供也能证明无人见过她。

    她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国王的房间里, 然后向怒气腾腾的王后(本人矢口否认这一点)递上了那把插进自己胸口的尖刀。

    普莉西亚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克莉丝汀的处境, 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不是德维特, 那么此刻被软禁在房间里的人, 会不会就变成了自己?这种想法令她坐立不安, 她必须想办法证实。

    因此她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离开克莉丝汀的房间之后并没有回到丈夫身边,而是拐了个弯。

    “伯爵夫人?!”一个女官匆匆走出, 差点迎面撞上普莉西亚:“夫人, 请快离开,前面发现了混进王宫的歹徒,卫兵们已经过去了!”

    普莉西亚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德维特,脸色青白,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什么歹徒?”

    “他们发现了身份不明的男人,请快离开……哎呀!”女官突然一个踉跄,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跑出,手肘带起的冲势差点让女官往前扑倒在地, 普莉西亚抬眼, 正好看到那个男人回身提了女官一把, 他的罩袍下露出一点点深色短发——不是她的弟弟。普莉西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迎上了那个男人和半眯着眼睛的猫一样,弧度微妙的眼睛。

    普莉西亚吸了口气:“……锡兰?!”

    那位男子对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并没有反应,但看到她的表情后,生生停止了奔跑的动作,由于他回身的动作太大,原本就只是半挂在头上的兜帽终于滑了下来,金铜色的头发在王宫华丽的壁灯下光泽异常耀眼。

    他身后的卫兵也在这时追了上来,为首的士兵举起手里的剑:“放开那些女士!你这——”

    那个士兵猛地对上男子的脸,不由得卡了一下。

    “……奥斯卡?!”

    在用母姓格林行走江湖,原本是勒梅那白兰骑士团团长希弗士,眼下是莫克文王宫侍卫队第九小队队员托米的男子完全没想到会遇到那个在另一片大陆的酒馆里萍水相逢、并肩打小偷的的朋友,在他怔愣的时候,他身后的侍卫队其他成员也赶了上来。

    在那!我看到他们了!”

    “站住!”

    “弓箭手呢?”

    “不能用弓箭!伯爵夫人在他们手上——”

    还来不及整理眼下的情况,希弗士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领跑的人,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被挟持’的伯爵夫人普莉西亚,跑在最后的,则是披着女式罩袍的奥斯卡。

    ……严格来说,只有奥斯卡是身后那群卫兵眼里的可疑人物。

    好在虽然时间短暂,但希弗士在第九小队并没有白混,普莉西亚的刻意配合下,当他们和藏匿起来的德维特会和时,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

    “所以说,”公爵慢条斯理地打量了奥斯卡一通:“现在整个王宫的目光都放在你们身上了。”

    在这种敏感时刻非法出现在王宫里的可疑人物,还挟持了伯爵夫人,简直就等同于向元老院自首‘凶手就是我’。

    “是整个王宫的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了。”奥斯卡坦然自若地接话,好像一点儿都没受到他嘲讽语气的影响。“大门肯定关上了,接下来人员恐怕只进不出,只要他们在王宫里进行地毯式排查,不出三天我们就会被找到。”

    德维特微微皱了皱眉。

    普莉西亚的反应却比他大得多,她突然伸手拉下奥斯卡的罩袍,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就算对方是个秀美温柔,保养得宜的贵族女性,被这么盯着看上半天也足够令任何一个教养良好的年轻男子感到不自在了,奥斯卡不好和她对视,只得垂下眼睛:“呃……夫人?”

    普莉西亚置若罔闻,几乎想从他的毛孔里找到什么线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

    “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奥斯卡柔声说,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被拉歪的罩袍。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伯爵夫人的失望之情,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完全亮了。”希弗士很实际地说:“我们最好赶紧想想办法,特别是……”特别是普莉西亚在这里。

    无论事实如何,对王宫的人而言,他们绑架犯的身份已经是既成事实,除非德维特亮出真实身份——可是另一个大陆的公爵秘密潜入别国王宫,这个罪名也不见得比绑架伯爵夫人好多少。

    普莉西亚深吸了口气,看了希弗士和奥斯卡一眼。

    希弗士差不多是跟着这对姐弟一起长大,虽然普莉西亚远嫁几年,但从小积累的默契从未消失过,他立刻明白了这位贵夫人的意思,拉着奥斯卡退了几步,为他们腾出一点空间。

    虽然这个空间有限得很。

    德维特来到姐姐面前,当年普莉西亚出嫁时他才十三岁,遗传自母亲的精致轮廓与五官让他和姐姐站在一起时几乎像是一对姐妹。几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仍旧处于成长期的公爵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但相对的,他的身高犹如雨后拔节的青竹,普莉西亚即使仰头想要像旧时摸一摸弟弟的头也够不到了。

    德维特倾下身体,让普莉西亚在自己的额头浅浅印下一吻。

    普莉西亚伸出手抱着弟弟的脖子,在他耳边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我不会有事,你尽快想办法逃走。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易离开潘尼格拉。”

    德维特低低嗯了一声,其实他现在并没有能在封锁王宫,士兵搜寻的情况下安全离开的办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焦虑来,至少在普莉西亚面前不行。

    普莉西亚没有抬头,但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

    “你会安全离开,这是我最重要的事。”她在弟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听完后年轻的公爵神色终于变了。

    但情绪失控只是一刹那的事,从希弗士和奥斯卡的角度,只能看到德维特直起身体,紧紧地抱住了普莉西亚,他箍得很紧,不超过三个呼吸之间,纤细的伯爵夫人就软倒到了他怀里。

    德维特抬起头,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

    “我们走。”他说。

    希弗士对形式的判断十分正确,莫克文是一个延续了四代以上的古老王国,王宫经过几次修整和扩建,就像一座高大的老房子,自然会有使用率高、勤于维护的起居室和厨房,但也有常年只有老鼠和臭虫出没的阁楼。这一次的命案与伯爵夫人的绑架案事出突然,即便是紧急从宫外抽取人手,也需要整合和调配指挥的时间——这个时间差很短,因此德维特与普莉西亚当机立断,趁着夜色掩护在黑夜的花园中疾行,又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一个小队看到他们的踪迹后,便于放下昏迷的普莉西亚。

    士兵不能直接触碰伯爵夫人,于是不得不暂时放弃对他们的追击叫来女官,三人的身手都堪称敏捷,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撬开一扇锁扣坏了的雕花彩窗,重新翻回了提法的寝宫里。

    虽然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一次他们无疑又走近了死胡同。

    “不行。”希弗士靠在门后,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守卫太多了。”

    德维特微微蹙起眉。

    勉强潜入寝宫差不多是他们的极限了,这里离提法本人的卧室还有不短的距离——根据惯例,这个房间也并不安全,随时会有卫兵闯入搜查。

    此刻他们已经进退维谷,动弹不得。

    “你出去,”他下巴朝一直没做声的奥斯卡一抬:“把士兵引开。”

    希弗士:“……”

    他的主人总是会在适宜的时候犯病。

    奥斯卡侧过头:“对不起?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为什么要出去替你们送死?”

    公爵冷笑一声:“那你一路跟着我们干什么?”

    因为伯爵夫人只把出去的密道告诉了你,而且她的声音太小,无论如何竖起耳朵都听不见——这种大实话现在肯定是不能说的。

    奥斯卡干笑一声:“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德维特没有说话,在奥斯卡以为对方在权衡利弊的时候,公爵突然大步上前,狠狠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希弗士眼皮一跳,但却没有动作。

    其实在德维特欺身上前之时,奥斯卡就已经反应过来,他甚至伸手做了格挡的动作,但他没有料到这个清瘦的少年却有一股与他矜贵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蛮力,只是一个抓取的动作,居然仿佛出闸的老虎,以完全不容抵抗的气势摁住了眼前的羚羊。

    白兰公爵惯常永傲慢和排场来掩饰他骨子里的蛮横,此刻他似乎终于不打算恪守那套“绅士最激烈的反抗就是沉默”的贵族守则,他几乎把奥斯卡反折了起来,摁在一张珐琅鎏银圆桌上,边缘镶嵌的珠母贝狠狠地撞上了奥斯卡的后腰。

    “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你是谁。”德维特的声音并没有多余的起伏,只有手背上的青筋才能让人知道他究竟使出了多少力气。

    他不认为奥斯卡的出现是个意外——也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但横跨大陆的巧合不会这么容易就发生。希弗士不会没有注意到奥斯卡的可疑之处,但出于良好的教养和奥斯卡曾经对他的帮助,只要这个男人没有表示出敌对的立场,希弗士都不会把他当做敌人。

    但白兰公爵认为自己不需要这种风度。

    奥斯卡用力地喘了一下,突然出人意料地笑了一声。

    “我是个初级魔法师。”他的喉咙被公爵卡住了,勉强发出的气音几乎令人很难听清:“我有有出去的办法。”

    魔法师是个很有趣的职业,魔法的效果就完全取决于天赋,如果说一个初级魔法师的职业天花板是巡回马戏团的焰火师的话,中级魔法师则已经可以作为战力在正规军队里拥有一席之地了。

    差距就是这么大。

    初级魔法师……

    公爵的脸上看不出息怒,照他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高级魔法师,也不是都有资格跟他说上话的,更别提跟小丑地位不相上下的初级魔法师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哪怕能施展几个不入流的幻术,也确实能够稍微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掐住他脖子的手终于松开了,奥斯卡原本充血的脸庞迅速褪色,本能地用力喘了起来,原本白皙的肤色泛起一层不健康的铁青。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即使差点被掐死,奥斯卡也并没有表现出愠怒,而是理智地谈判:“带上我一起走,我有办法引开士兵的注意力。”

    就像猜测的一样,提法的寝宫是重点排查场所之一,卫兵按小队在每一条走廊上来回巡逻,同时还有人专门检查每一个房间,确保每一个能够藏人的地方都不备落下。

    在这种检查密度下,所有人都认为入侵者马上就会被揪出来——哪怕那几个人会飞,先前被邀请进宫的几个魔法师也做好了监测天空的准备。

    但谁也没有想到,火灾会来得这么悄无声息。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指挥官就收到了四五个失火的报告,更衣室、走廊地毯、落地窗帘……火苗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窜起来的,等到人们七手八脚地要救火时,才发现这么多零碎的火场很轻易就把他们的人手分了个干净。

    搜查网被措手不及地烧出了缺口。

    “那是什么?”等他们终于把几个落单的守卫拖进房间,重新换上他们的制服,混进疾走的人群里摸到提法的房间里后,希弗士才忍不住问道。

    “我的杰作,可以随身携带的小火鸡。”奥斯卡一脸得意地说:“防火蛋壳,绝不会把你的口袋烧出一个洞——在需要的时候把蛋壳打破,火焰小鸡就能自己跑到任何你希望它去的地方,有效燃烧时间最长能达到三分钟。”

    骑士长和白兰公爵都看着他。

    奥斯卡仍旧沾沾自喜:“不管是户外旅行还是家庭烹饪,都是最省心的小帮手。”

    希弗士礼貌地搭话:“听起来很有趣。”

    奥斯卡似乎一下子振作起了精神:“你要买吗?我还有几个。”

    骑士长咳了一声。

    因为德维特正在用无限嫌恶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仿佛正在看两条人形鼻涕虫。

    “寻找密室。”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你不知道密室在哪?”奥斯卡反问。

    德维特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普莉西亚告诉他,整个莫克文王宫里,能够不受监视进出的密道只有一条,就藏在国王的房间里。

    但这也算是王国的最高机密,入口一定十分隐蔽,连国王的枕边人都不会察觉。

    被掐住脖子都没有惊恐的奥斯卡终于有些露出了一点焦虑的神色,他拉出一个怀表看了看时间,转身向他们宣布:“我们还有五分钟。”他说:“如果五分钟内找不到就没戏了。”

    德维特眼睛一眯。

    希弗士皱起眉:“为什么?难道通道会按时关闭?”

    奥斯卡干笑了一声:“我不确定,但差不多。”

    他知道身后的公爵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也知道自己每多说一个字,他在德维特心里的可疑程度就会更加重一分。

    但他没有选择。

    小火鸡的能力有限,制造不了真正的大火灾,他们只是暂时以量取胜,而根据他的推算,提法房间里的秘密,的确是受到时间限制的。

    国王的房间理所当然地极尽奢华,三个人哪怕想要在五分钟内打开所有的抽屉都有点人手紧张,奥斯卡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四分钟。

    “没有。”希弗士放下最后一个烛台,开始趴到地上去摸地毯。

    三分钟。

    奥斯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毫无章法地去掀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两分钟。

    德维特细长的手指划过床头的墙纸,指尖突然停了下来。

    “都住手。”公爵说。

    趴在墙上的希弗士和踮脚去够壁画的奥斯卡同时向他看了过去。

    “嘘。”白兰公爵侧过脸,靠近墙壁。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几个断断续续的、低缓的音节从墙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第三十章 睁开眼吧,我的美人 你看野花绽放,鸟儿歌唱 草尖的嫩芽,甜美芬芳 睁开眼吧,我的爱人 寒丁

    睁开眼吧, 我的美人

    你看野花绽放,鸟儿歌唱

    草尖的嫩芽,甜美芬芳

    睁开眼吧,我的爱人

    寒冬已去, 万物复苏

    我要用玫瑰装点你的裙裾

    用香草编织你的软床

    再用所有最美丽的花儿啊

    做成你秀发上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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