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节

    他排斥中国工厂的原因，您要是知道的话，能跟我透露一点点吗？”

    微信发出去后，白雾趴在窗户上立等。

    过了二三十分钟，Sabrina的回信才发过来：“具体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在上次的KTV里跟你说了，这种事你最好问问高层。”

    白雾怅然若失，关上窗户回到房间，仰面躺在沙发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天花板，将Sabrina、Josef、李渠和Eric的话反复咀嚼，猛然，她悟出了这个秘密的核心。

    白雾再一看手表，时间已过了十二点。

    次日，周四。

    由于行程耽搁，Alex十点半才打电话给白雾，叫她一起去拜访Peter。

    白雾随时准备着，一挂电话就提起纸袋往国际馆走去。

    七八分钟后，白雾与Alex在十号馆门口集合，一起前往莱卡展位。

    从中间大道往里走，再转一个弯，就到了1233号展位，这是一个占地36平米的小型特装展位，中间墙壁挂着一个大大的圆形泡沫板制成的“Leica”标志，红色背景和白色字母在背光灯的映衬下显得简洁而高级，七八面墙上以零售店的风格挂满了各色产品，其中就包括测距仪。

    Alex认识Peter，走上前去就打了招呼，介绍白雾时，直接把白雾的身份暴露了出去，白雾觉得没什么，倒是Peter较为惊讶。

    Alex与Peter谈了一会代理商协议的问题，没什么结论，便把话题逐渐引到了白雾身上。

    Peter主动问：“白经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白雾笑道：“您言重了，我哪敢指教您！我跟您说实话，我来拜访您，其实是为了Eric，也就是密西西比的Eric，我知道他来参展了，而且他一定会来和您见面，所以我想在您和他见面的间隙里，跟他说几句话，您能帮忙吗？”

    Peter是个三十多岁的德国人，看起来很绅士，笑道：“帮这点小忙当然没问题，不过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Eric昨天已经来过了。”

    白雾闻言，大失所望，黯然之情溢于言表。

    Peter安慰道：“你找Eric不知是想请教他技术问题，还是想了解他们未来的产品计划？我下次见到他，可以帮你问问。”

    白雾见不到Eric，便退而求其次，道：“要说找Eric是为了了解他们的新产品动向也可以，您知道，我们是中国最专业的测距仪工厂，一直在寻找机会与密西西比合作，我们注意到密西西比已经有十年没有升级测距仪产品了，所以想打听一下，他们对测距仪产品的规划。您是他们的正牌供应商，对他们的动态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跟我们分享？”

    Peter的脸一下白了，道：“你的意思是，准针也想做密西西比的供应商？”

    “当然这是我们的梦想，”如果准针想做密西西比的供应商，准针就是莱卡的竞争对手，让竞争对手提供如此重要的情报，Peter反应如此之大，白雾很能理解，忙解释道：“我们的技术跟莱卡还有很大差距，我们是知道的，但您要是能告诉我们他们下一款产品的要求，我们就能了解世界上最先进的测距仪未来的发展方向，也好帮助我们做未来的技术规划。”

    Peter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道：“密西西比从来不跟中国工厂合作，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是的，Eric跟我说过。”

    白雾没想到密西西比的这条不成文的规则已经传遍了全世界，回答Peter的问题时，情不自禁地带了一点情绪。

    Peter点头道：“白经理，请恕我直言，密西西比的确有新的测距仪项目在开发中，但你是知道的，密西西比这种级别的客户对新项目的保密是有严格要求的，我没有任何权限向你透露他们的需求。另外，站在我们同为Alex的朋友的基础上，我劝你不要在密西西比身上投入过多的精力和时间，因为他们的需求对莱卡来说都高不可攀，对准针，一家中国工厂来说，恐怕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Peter的言词虽然绅士，但语气中暗含对准针的轻视，让白雾极不舒服。

    “那么请问，莱卡为密西西比的新测距仪项目工作多久了？”白雾微笑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问道。

    Peter看了Alex一眼，道：“这个问题我本不该回答，但看在Alex的面子上，我告诉你也无妨。”他伸出八根手指，道：“莱卡的技术积累有多雄厚，你是知道的，这么长时间的技术攻关都达不到密西西比的要求，他们的要求有多高，你可想而知了。从这个角度来说，Eric不找中国工厂帮忙，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其实是个正确的决定。”

    白雾一听莱卡努力八年都达不到密西西比的要求，内心很是震惊，但对Peter的傲慢，她又忍不下这口气。

    “莱卡是测距仪的发明者，技术走在其他工厂的前面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她清了一下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但是客户的需求不能满足，或许是技术方向错了，准针不敢说技术水平与莱卡持平，但在创新和胆识方面，准针或许可以做莱卡的老师，焉知准针不能另辟蹊径满足密西西比的要求呢？”

    白雾拿起展台上的一个莱卡测距仪，道：“譬如这个产品的P2P（点对点测距）功能，就是从准针的锚点测距学来的吧！”

    白雾拿起的产品，正是莱卡刚在展会上发布的高端型号LZ300。

    LZ300的P2P功能达到的目的正与准针的锚点测距相同，都是间接测量空间中任意两点之间的距离，只不过两者的实现方式差异很大，要说莱卡从准针获得灵感，也不是不可能。

    Peter并不想与白雾争论什么，他认为自己为白雾提了该提的建议，就足够了，至于白雾听不听，他不能勉强，至于白雾暗示莱卡借鉴准针，他更无心争辩，毕竟P2P和锚点测距各有各的专利，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准针借鉴莱卡的地方更不止一处，争谁借鉴谁毫无意义，因此笑道：“准针我是了解的，你们的创新能力，大家的确有目共睹，既然你们有心在密西西比的项目上努把力，那我建议你另外想办法找Eric面谈。”

    这便是逐客令了。

    白雾知趣地道了谢，退出了莱卡的展位。

    刚走到走道上，白雾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主干道上的人流中，正低着头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记事本，白雾兴奋地指着那个身影朝Alex喊道：

    “Eric！Eric在那边！”

    41 终极需求

    那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正是Eric，他正在翻阅本子上的记录，寻找下一家准备拜访的供应商的展位号。

    他站在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国际馆的访客很多，这个时间点又是高峰期，四面八方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人如江河之鲫。

    白雾穿插人丛跑上前去，朝他打招呼：“嗨Eric，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Eric翻查记录时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一见白雾，脸上和眼睛里瞬间浮上厌烦的神色，没搭理白雾，低下头又继续翻弄他的记事本。

    白雾察觉到这时候多说话，只会讨人嫌，便垂手肃立，在一旁静候。

    片刻后，Alex追了上来。

    又过了一会，Peter也走了过来。

    Peter与Eric相熟，一上来就拽Eric的手臂，笑道：“兄弟，找什么呢？你要去哪家工厂，问我呀！”

    Eric这才抬起头，和Peter握手，寒暄了两句，见Alex这么一个大高个在旁边，他不认识，便问：“这位是谁？”

    Peter便介绍了Alex，并把Alex带白雾去拜访他的事也说了。

    Eric吃惊道：“所以你也认识这个中国丫头？”

    “是的，刚认识。”Peter笑道。

    “她找你干什么？”Eric惊讶未定，又问道。

    Peter指着白雾，道：“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白雾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想到Peter这时候会帮她找机会阐述诉求，当下来不及细想缘由，忙接Peter的话头，道：“嗨Eric，我请Alex带我来拜访Peter，其实是为了见您，因为您知道，我们对准针和密西西比的合作抱有很大的热情，一切可能的机会我们都不想错过。”

    Eric的脸唰的黑了下来。

    白雾连忙抢着说：“Eric，我知道您不喜欢中国企业，也不想听我啰嗦，但是今天我不会再跟您说中国企业有多厉害，准针有多厉害，今天我只想跟您说一句话，如果您还是不爱听，那您可以再骂我一次，我活该，可以吗？”

    Eric的怒色并未缓和，没好气地说：“说吧！”

    白雾看了Alex和Peter一眼，对Eric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Eric道：“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白雾没办法，只得擦了擦眼角，直愣愣地看着Eric，道：“Eric，我知道您痛恨中国企业的原因，是因为密西西比的董事会分成了两个派别，一个派别拉拢中国企业，一个派别排斥中国企业，很不幸，您所在阵营，正是排斥中国企业的那一个。而密西西比董事会两个派别对中国企业采取完全相反的态度，是因为这两个派别对密西西比的技术和品牌持完全不同的观点，一个……”

    白雾一边说，Peter和Alex一边听一边将嘴张成了O型。

    全球最顶尖的仪器仪表企业的八卦内幕，谁不爱听呢？

    白雾话还没说完，Eric粗暴地打断了她：“闭嘴！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雾看Eric的反应，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是对的，她趁机反客为主，道：“我还是建议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详聊，有些话不适合让合作伙伴或者潜在的合作伙伴知道，您说是吗？依我看，Peter的展位比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更适合我们现在谈论的话题，您觉得呢？”

    Eric不想与白雾深谈，又想知道白雾确切的消息来源，因此有些犹豫。

    Peter忙打圆场，道：“Eric，走，去我们展位坐着聊，我请您喝咖啡。”

    Alex也帮白雾说话，道：“白经理是个很可靠的女孩，您有任何疑问，她都会给您满意的答复，这是我的切身体会，您可以试试。”

    Eric瞥了一眼白雾，朝Peter做个“请”的手势，抱着Peter的肩膀，就往莱卡展位走去。

    来到展位，Peter带Eric和白雾来到一个隔断的空间，这里三面是墙，墙上挂着各式产品，中间是个六七平米的方形空间，地面上摆着两张洽谈桌和八张小椅子，是莱卡繁忙的展位上难得的清净处。

    Peter请二人入座后出去倒咖啡去了，隔间里便只剩下白雾和Eric。

    “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可以吗？”白雾请Eric坐主座，自己坐Eric左手边，道：“密西西比两个阵营，一个……”

    白雾刚开口，Eric又打断她，道：“别的屁话我没兴趣听，我只想知道，你说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白雾看Eric的表情，就知道这个问题不得不回答，而且她很清楚，回答这个问题，就意味着她要站队了，目前她虽然对密西西比董事会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但她仍凭直觉，选择站在Eric这边，于是道：“李渠，Jim。是他告诉我的。”

    Eric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闪而过，他很快伸手捂住嘴掩饰，久久地没有说话。

    “您所在的派别害怕中国企业的低品质侵蚀密西西比的技术壁垒和品牌硬度，这我完全理解。”白雾道：“但您的担心，是基于‘中国工厂的产品是品质低劣的产品’这个前提条件，但实际上，这个前提条件有两个漏洞，一，中国企业的产品不一定全部品质低劣；二，非中国的产品不一定都是高品质的产品。”

    Eric仍在走神，并没有认真听她说什么。

    白雾提高音量，道：“所以！我认为，您判断一个产品是否符合密西西比的标准，应该是测试它的性能，而不是看它的生产地。”

    Eric终于被白雾掷地有声的总结陈词震醒了过来，他想都没想，忽然反问道：“密西西比的企业文化是花99%的精力满足最顶尖的1%的需求，你知道吗？”

    白雾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听Eric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她还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你真的明白这句话吗？”Eric看着白雾，瞳孔却没有聚焦。

    这是真正的“没把人放在眼里”的眼神，白雾明明很生气，在Eric这个轻蔑的眼神之下，她却一点也怒不起来，便又轻轻地极不自信地再次点了一下头。

    Eric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说：“不，你不明白。”

    白雾很想说点什么反驳他，可她发现在中国的仪器仪表行业，没有谁做过一件哪怕半件足以驳斥这句话的事，她只好沉默。昨晚想好的话，这时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Eric仿佛看穿了白雾的心思，指着白雾放在桌上的纸袋，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带的样品，应该是你们的改良版E9，对吗？你为什么不拿它反驳我呢？你写给我的开发信，还有你在飞机上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怎么都不说了？哑巴了？”

    白雾的脸又开始发烧。

    “不管你们的实验室样品做得多好，我都不关心！”Eric懒羊羊地靠在靠背上，道：“我关心的是，你们的公开版产品，采用的是什么决策。很可惜，根据我的拆解，你们的E9公开版，号称最高端的产品，采用的方案却是阉割的，妥协的技术方案，这不是一个高端产品应该采取的策略，你明白吗？”

    白雾低下头，不敢搭腔。

    “你不明白！”Eric站了起来，道：“当你们中国工厂学会把做产品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