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节

    继续说道：“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密西西比的背景，然后再跟你说我的开发思路，最后再跟你说前天吃饭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你听完就知道，这钱当时是不得不花的。”

    “我没兴趣听！你也没必要说！就这样吧！”驰明瑞发出了逐客令。

    白雾却不屈不挠，自说自话似的将她刚才说的那几点简明扼要地说了个大概，驰明瑞显然一个字都不想听，坐在椅子上拿本产品目录使劲地翻，翻得书页哗啦作响，几乎遮掩了白雾的说话声，白雾提高音量继续说，他的额头也就跟着皱得越来越紧。

    当白雾说到“我再跟你说说Sabrina这个人”时，驰明瑞终于克制不住，豁然起身，将产品目录砸在桌子上，道：“够了！”

    白雾刹那间停止了说话声，但她对驰明瑞的暴怒不但不怕，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驰明瑞很快意识到，愤怒是懦弱的表现，只有被人逼进死胡同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的人才容易愤怒，于是他说：“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还坚持报销这笔钱，那我建议你直接去找老板！我倒想看看，老板看到你这笔两万块钱的招待费会是什么反应！正好展会总结的会也快开始了，你不妨就在会议上提出来。”

    驰明瑞说完，拿起本子和笔走出了办公室。

    白雾低着头，心事重重地也走了出来。

    在踱回位置的路上，白雾忽然想起一句话：“跟驰明瑞斗，你没有老板的支持，胜算微乎其微。”这是夔青青替她分析当前局势时下的结论，当时她没仔细听，经过几次与驰明瑞见一次吵一次的沟通，她越来越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驰明瑞什么事都搬出老板来压她，如果自己能争取到老板的支持，那么驰明瑞就失去了靠山，他再强硬也就没了主心骨，过不了多久，他就得认输。

    所以白雾决定借这次开会的机会，向肖祺运用销售法则，争取他的支持。

    只不过她的销售法则首要目的就是获得对方的信任，获取信任最首要的基础就是要真诚待人，也就是说，她要从内心深处把肖祺当成盟友，彼此相互成就，可肖祺伤她如此之深，她怎能背叛自己去做肖祺的马前卒呢？一想到要给肖祺唱颂歌，她就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形势逼迫她不得不思考，如何才能说服自己，去做这件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她坐在座位上发呆，越想越觉得身体里好像有无数把刀和无数把剑在混乱厮杀，这些刀剑刺得她的四肢百骸隐隐作痛，以至于她不得不站起来，甩了甩头，把那些千头万绪的杂念甩出脑海。

    她在座位边烦躁地来回走了几趟，还是静不下心，于是决定干脆去找夔青青，听听她的意见。

    距离开会只有十来分钟了，白雾来到夔青青的办公室门口，见门没锁，便径直走了进去，夔青青正在打电话，她便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白雾虽无心听夔青青的电话，但夔青青的说话声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白雾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推测，夔青青说的是上海五金工具展的事，似乎在向主办方争取一个双向开口的展位。白雾估计这个电话一时半刻打不完，便自顾自地从夔青青桌子上拿起一张A3纸盖在自己脸上，然后靠在椅子上，把耳朵关起来，继续思考自己的事。

    换了个嘈杂的环境，白雾的思绪反而渐趋平稳，兴许是因为旁边有夔青青讨好似的电话声作为背景音，她听出了某些委曲求全的意味。

    白雾掰着手指头想道，展会总结会议她想达成的目标一共有三个。

    如果取得肖祺的信任，这三个目标或许都能达成，如果还像以前一样一见肖祺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敌对情绪，说话不经大脑，那这三个目标一个也达不成。

    第一个目标，自然是消除肖祺对她的敌意。

    她与肖祺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止一两年了，其中既有利益冲突，又有性格和三观方面的不合，近期因为Clock和Jet项目的拉扯，使两人的矛盾日益凸显，终于在样机会议上爆发过一次，后来又因Jet订单的通报批评，使双方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白雾心里有气，肖祺心里也有气，白雾想消除双方的怨愤，显然并不容易。

    第二个目标，自然是让肖祺在报销单上签字。

    以白雾对肖祺的了解，她认为这个目标比前一个更难，前一个目标肖祺付出的仅仅是面子上的妥协，而报销要的是真金白银，肖祺对自己的荷包看得多紧，全公司没有不知道的。上次样机吵得那么凶，就是因为钱的事，这次金额与上次相当，肖祺会有什么反应，白雾实在难以预料。

    第三个目标，是把玉塘风返聘回来做助理。

    这个目标的难度又是前两个目标的难度的总和，返聘玉塘风意味着肖祺自己推翻自己早已公之于众的决策，这不但是面子的问题，更是信誉和权威的问题了；而增加人手无疑又会增加用人成本，一个月就算只给玉塘风五千块，一年荷包里也要损失六万块，肖祺会同意吗？

    白雾不确定。

    她半躺在椅子上从一张巨幅的展位图纸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叹，又继续想，自己要想达成目标，只怕委曲求全，捧肖祺的臭脚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是这么做，值得吗？

    争取肖祺的支持，与他和平共处，自己每天来上班不会觉得那么抵触；打压驰明瑞的气焰，以后办事顺利些，不会经常像现在这么憋屈；上面的人不会再动不动就扣我的钱，Sabrina这么大一笔开支或许就能得到报销等等，好处有很多，但都不足以促使白雾下定决心跪舔肖祺的皮鞋。

    但有两个好处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第一个是玉塘风的助理职位，虽然昨天在电话里她说气话，不再管玉塘风的事，但她对玉塘风还是心存感激的，玉塘风这个工作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才丢的，这两个月玉塘风也的确帮过她不少忙，她无以为报，眼看玉塘风对准针的这份工作颇为珍视，如果能帮他完成心愿，也算给他有个稍有分量的答谢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曾答应过玉塘风，说她会尽量想办法帮他重回准针，她不想还没努力就放弃。

    对Simon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不尽到最后一份努力，她觉得自己没脸收客户发来的转账。

    另外密西西比的项目，也是影响白雾决策的关键因素之一。

    现在白雾知道了，开发密西西比的难度比她之前构想的更难千百倍，从Sabrina口中，她预感密西西比的企业文化是排斥，甚至可以说是蔑视中国企业的，准针现在的水平也的确难望其项背，但正因为如此，白雾才隐隐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一股无法言说的使命感驱动着她向密西西比靠近。

    同时，白雾也很清楚，肖祺正是Sabrina口中所说的那种“恨不得用1%的付出换取99%成果”的“赚快钱”的企业家，眼下的他，的确配不上密西西比的企业文化。

    未来的冲突是必然的，而且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如果现在不取得肖祺的支持，以后光靠高邱，密西西比项目只怕会举步维艰。

    所以，就算为了玉塘风，为了Simon，为了准针公司的前途，和中国企业的尊严，白雾也打算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与肖祺来一场温柔的对话。

    19 演讲报告

    白雾刚说服自己向肖祺妥协，就听到总裁助理庄梦蝶来请她和夔青青去开会。

    夔青青素知白雾与庄梦蝶不和，便匆匆挂了电话和庄梦蝶先去了会议室，还不忘提醒白雾别让大家久等。

    白雾看时间已近九点半，仍决定回座位一趟。

    她打算借会议赢取肖祺的信任，自然就要遵循她的“十条销售法则”，尽一切可能把这次演讲表现得完美。可她现在状态不佳，只能回座位做一件重要的事——

    引导自己入戏。

    十条军规中最重要的四种技巧就是“真诚、专业、舒适、自信”，她审视自己，觉得当下的自己一条也不符合，于是坐下来，从包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仪容，然后拿出睫毛器卷了几下睫毛，使每一根睫毛都卷翘挺秀，又擦了一抹腮红，最后补了两痕唇彩，使她漂亮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精神，又将额角两根碎头发捋进高耸的发髻。

    经此一弄，她的每根毛发，每寸肌肤都透露着一丝不苟的气息，一副都市精英的气质呼之欲出。

    “加油！你可以！”

    白雾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注入她的躯壳，然后借助那个影子去冲锋陷阵似的，白雾对那个影子默念道。

    当她换上西装和高跟鞋再次站起身，她感觉体内仿佛装了一座马达，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充沛的动力，令她所向披靡。

    白雾拿起笔记本和笔，加紧步伐赶往六楼最东头的会议室。

    正赶路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白雾拿起来看，是玉塘风发来的一条微信，内容是上海最高楼——环球金融中心的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我到密西西比楼下了。

    白雾没心情细看，把手机关了。

    赶到会议室，一推开玻璃门，白雾就看到一屋子的人，除了国际部五个人以外，还有市场部五个人，内销部三个人，一群人正聊得火热，白雾朝主位看去，肖祺和庄梦蝶还没到场，她暗暗吁一口气，走进了会议室。

    白雾一进会议室，十三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盯着她上看下看，一个个都痴了。

    “雾姐，你怎么一天比一天美呀！”Iris首先打趣道。

    夔青青也开她玩笑，说：“也是神了，刚才还蔫蔫的，怎么一下就变成金凤凰了？你刚才回座位是不是变身去了？”

    Iris和市场部几个人都跟着笑。

    其他人全无反应。

    白雾礼貌地笑笑，没答话，只是昂首挺胸走到荧幕边，把手机和纸笔放下，顺便看到手表上的时间刚好九点半。她打开电脑和投影仪，从公共盘里找到PPT并双击点开，大屏幕上马上显示出准针的大LOGO（标志），和一排文字——德国科隆展总结报告。

    至此一切就绪，会议随时可以开始。

    然而，肖祺却迟迟没来。

    要搁以前，白雾早就不等老板，自己先开讲了，但是今天她为了给肖祺留下好印象，一直站着立等。五分钟过去了，她的小腿开始发酸。十分钟过去了，她的高跟鞋刺得她的脚后跟阵阵生疼。二十分钟过去了，她的脚和腿开始发胀抽筋。疼痛难忍，她不得不在半米以内的小圈子里小步挪动，活动胫骨。

    她就这么死等，既不坐椅子，也不扶桌面，别人劝她，她只皱着眉头苦笑，并不采纳。

    直到她肢体麻木，头晕目眩，摇摇欲坠，会议室的门才终于被推开。

    看到庄梦蝶拉着门，肖祺闲庭信步似的走进会议室的一刹那，白雾仿佛看到一束光笼罩在肖祺周围，白雾什么都忘了，俨然那个人成了她的救星。

    “讲到哪了？继续吧！”

    肖祺还是老样子，穿着运动夹克和运动鞋，板着脸，一双眼睛像没有感情的摄像头，时刻记录着，算计着所见的一切，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肖祺一进门，会议室马上安静得如同坟场。

    没有人敢轻易接他的话，更没有人敢轻易指出他的错误。

    白雾看一眼驰明瑞，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自己说道：“肖总，您没来，我们没敢开始，刚才一直在等您。”

    老板主位位于会议室的东南角，也就是与大屏幕最靠近的位置，白雾就站在大屏幕前，因此与肖祺离得很近。肖祺飞速地扫一眼白雾，显然对白雾这么客气这么恭维的说话方式还不太适应，待他看清白雾脸上没有揶揄的成分后，他仍不太相信，但他没有再看第二眼，只是把眼光射向屏幕，干巴巴地说：“那就开始吧！”

    白雾自己显然也不太适应，但她把自己当成镜子里的影子，强迫自己镇静。

    “我打算从以下三个方面详细向肖总以及大家汇报本次展会的成绩和暴露的问题。”白雾按下手中的激光翻页笔，把注意力聚焦到演讲上，说道。

    “第一部分，也是大家最关心的部分，主要讲客户数据，包括客户的数量，新老客户的比例，客户地区、行业的分布等等；第二部分详细汇报几个比较大的重要的客户的进展；第三部分汇报参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以及下次需要改善的地方。

    “首先我们一起来看第一部分，科隆展我们一共参展了四天，获得的客户总数量是132个，这里的个数是指公司数，不是人数，这132家公司里面，留下名片的有88家，手写联系方式的有8家，加了微信或者WhatsApp的有5家，剩下的31家都是老客户，联系方式都是以前留过的。”

    ……

    白雾侃侃而谈。

    她经常接待、拜访客户，又经常给人做培训、汇报工作，七八年来演讲的次数没有500次，也有499次，所以演讲技巧非常娴熟。加上她的PPT全程由自己制作，逻辑清晰，内容全面，每一页的设计也都精美直观，与之对应的文本她都了然于心，因此演讲起来犹如行云流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十几分钟后，白雾结束了第一部分的演讲。

    翻到下一页，大屏幕上显示出四排三行一共十二个客户的LOGO，一眼看去都是商超或者工具行业中耳熟能详的大品牌。

    白雾道：“下面我们一起来看第二部分，也就是展会上几个大客户取得的进展，因为时间有限，我只选了这十二个客户作为代表，大致讲讲他们的开发进度。”

    停顿两秒后，白雾按一下翻页键，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放大版的客户Logo，她又继续解说这个客户的背景和开发进度以及未来计划。

    五十多分钟后，白雾讲完了前十个客户。

    她再按一下翻页器，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放大版的Clock标志，白雾道：“下面我们来看Clock，这个客户的背景我就不过多介绍了，今天我们只说它的进展。在展会上我们听Lion公司的销售合伙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