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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又写了两百章过后我终于写到这个梗了。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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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低头和它玩耍,神情却甚为悠远,似乎心思不在此处,道:“无论是真正的侠义之士,还是装出来的伪善君子,他们都得守他们正道的规矩,不能一拥而上地围攻,我和他们约定一对一,他们都打不过我,自然就不能再拦我。”

    这话她说得轻巧,单悟听罢大惊。

    适才护国寺内都有哪些正道人士,他看得清清楚楚,纵然是一对一,方灵轻居然能赢了聂阳钧和留鹤山等人,也让他不敢想象,大为震撼。

    他有些遗憾没能看到之前的战斗,此时又忍不住回头多打量了一会儿方灵轻,淡淡的月光倾泻下来,他突然发现方灵轻的脸色甚为苍白,十有八九受了内伤。

    这倒不让他意外,毕竟那些正道高手哪个是易与之辈?方灵轻能赢,已经大大出了他的意料,想来之前的战斗,堂主必定赢得很不容易,很是凶险。

    因此震惊之余,单悟还不免有些感动。

    倘若是从前袁绝麟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落到了侠道盟的手里,那就绝对是死路一条,即使正道人士不杀自己,恐怕袁绝麟都会派人来灭自己的口。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方灵轻竟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就自己。

    单悟心中思潮翻涌,路遇积满污水的小坑,一时不注意,脚下差点打滑摔倒,连忙立正,只听方灵轻忽然问道:

    “到了吗?”

    “到、到了……他们应该就在前面那座山洞里。”

    方灵轻加快脚步,走到单悟的前方,不一会儿进入山洞,只见洞内深处有隐约火光,以及嘈杂的说话声。

    ——确切来说,应该是争吵声。

    方灵轻蹙了蹙眉,当即停步,也摆手示意单悟不要再往前,仔细聆听洞里众人都在争吵什么。

    原来这些滕六堂弟子已知晓单悟的身份暴露,自然相当于方灵轻的身份暴露。而现如今这全新的滕六堂,实力其实远远不如从前,侠道盟要剿灭他们,怕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其中一半人便想赶紧逃走,逃得远远的,或许能躲过一劫。

    另有人道,不管如何,我们总得等方堂主回来,再和她商量今后究竟该怎么办。

    其余人道,万一堂主也出了事,不能回来该如何是好?又或者,她现在也怕了,再也不顾我们,不愿回来该如何是好?

    眼见双方争执不休,单悟才被方灵轻救出,此刻对方灵轻又是佩服又是感激,闻言极为不悦,几乎想要冲进去骂他们几句,可忽地转念一想,自己被关在护国寺之时,也曾几次三番地思考,如果侠道盟对自己动用重刑,如果侠道盟准备杀了自己,那么自己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自己到底要不要把一切和盘托出?

    甚至在一个时辰前,当他看到施鸣野朝自己走来的那一刻,他还在担忧恐惧,想着不如立刻向施鸣野交代。

    单悟低下头,愧疚不已,心忖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批评别的兄弟。

    而这时,方灵轻已缓步走进了山洞深处。

    争吵声登时停止,红彤彤的火把光照着那名容貌若朝霞、神色似寒霜的年轻女郎,众人都瞬间愣住,仿佛雕塑般在原地伫立了许久,不敢说话,亦不敢动。

    方灵轻已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靠着一面岩壁,语音微带凉意:“在来四川之前,我已和你们说过。我们如今要干的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会有极多波折的事。如果你们怕了,不愿再在我手下干了,你们可以退出造极峰,退出滕六堂。”

    “但无论是谁想走,都必须提前当面告诉我,由我来做安排。谁若私下里擅自行动,不听我的命令,违背堂规,必会受到严惩。怎么,我的话,你们是忘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听?”

    众人已很久不曾见到方灵轻这般严肃冷厉的模样,闻言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纷纷求饶。

    自从方灵轻下定决心要改变造极峰,让它从邪魔外道变成名门正派,对这些手下的态度便有所缓和,平日里恩威并施,且常常是“恩”多于“威”。

    然而此时,她脸上神情又一次不带任何感情,冷冷道:“吵什么?都先跪下。”

    众人二话不说,当即跪下,伏于地面。

    方灵轻道:“你们几个跪什么?你们犯错了吗?”

    她指的是并未想要私下逃走的那部分滕六堂弟子。

    他们当即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犹豫片刻,问出自己的疑惑:“堂主,你们……你们怎么回来的?单悟他不是被侠道盟抓了吗……”

    方灵轻依然是之前的回答。

    众人大惊道:“听说……听说聂阳钧和留鹤山他们都已经到了钓鱼城?难道……难道他们今天不在吗?”

    单悟道:“在,他们都在,我瞧着今天至少也有数百号人都在护国寺。堂主就是当着他们的面,救出我,把我给带走的,那些人都没有阻拦。”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不可置信。然则他们明白,这事用不了多久就必会传遍全江湖,只要明天白日他们到附近的城镇街巷一打听,便能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方灵轻和单悟没有必要骗他们。

    在最初,他们决定投靠方灵轻,而非秋眠花,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看中了方灵轻的武功卓绝,再过些年,她应该就能胜过造极峰里的其他高手。

    原来不须再过些年。

    她现在就已能赢过侠道联合盟的顶尖高手。

    跪在地上的众人是后悔不已,在来四川之前,方灵轻确实曾放出话来,任何人都可自愿选择退出造极峰,退出滕六堂,只不过她给他们定下了规矩,即使离开滕六堂,从此也绝不可以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不然,哪怕到了天涯海角,她必定还会抓他们回来,将他们千刀万剐。

    滕六堂内弟子众多,而方灵轻先带出来的这批人,都是她已做过调查,还不曾犯下过无法挽回的大恶、且良心未泯之人。

    是以一来,他们也确想过上方灵轻口中所言的好日子;二来,他们明白方灵轻从来都是说得出做得到,但若是离开了方灵轻,独自在江湖上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做一个好人?想当初他们便是因为一时糊涂,犯了小错,而后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在江湖上实在混不下去,这才加入造极峰,欲寻求造极峰的庇护。

    可是待在方灵轻的身边,就能够安然无恙地做一个好人了吗?

    就能够在江湖上混下去了吗?

    这一路上,众人嘴上不说,其实心中都惴惴不安。

    哪晓得方灵轻竟已有这般实力。

    方灵轻看出了他们的惧意,淡淡笑了笑——她必须让他们感到害怕,让他们从此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然而这些人仅有惧意,却是不够的,她还需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从心底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随后,她才将先前在护国寺发所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众人听罢又极是讶异:“那些正道人士都……都没怀疑堂主你吗?”

    方灵轻笑道:“没有这样的好事,至少聂阳钧是认定了我在骗人,所以你们今后若是碰到挽澜帮的人,小心点。不过……还有另外大半人,算是将信将疑了。”

    她顿了会儿,拍拍手里小蛇的头,让它回到自己的袖子里,湛然目光倏地望向前方呆滞的众人,正色道:“我明白你们一直以来的顾虑是什么,可你们也得知道,你们现如今能走的路已经不多,若不移开前面那座大山,哪来新的坦途大道?”

    “哪怕是愚公移山,总是得有人去做的,也必是有人能做到的。”

    众人再无迟疑,齐声斩钉截铁地道:“是!”

    方灵轻再次看向跪于地面的那部分滕六堂弟子,道:“我定下的规矩,绝不可朝令夕改。只是最近情况特殊,我们要办的事儿还有很多,这惩罚就暂且记下,若你们之后又立了功,倒不是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部分人瞬间如释重负,反而对方灵轻感激不已,忙忙道:“我们今后绝对听堂主的命令行事,不会再逃。”

    方灵轻又想了一会儿,忽地转头望向单悟,道:“之前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平时也没有那么蠢,有人假扮造极峰的人找你说话,你就信了?”

    单悟立刻道:“回堂主的话,当时那人并没说他是造极峰哪一旗哪一堂的弟子,我又不认识他,正巧那天我们查到了峰主的消息,所以我就……我就猜测那人是不是和峰主有些关系,因此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和他交谈。”

    方灵轻诧道:“峰主确在四川?”

    单悟道:“这些天我们私下里四处打听,问过一位猎户,那猎户说他曾在华蓥山见过两位老人,据他的描述,其中一位老人的相貌与峰主甚为相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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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2 ? 变数 ◇

    ◎逆流之舟(二十一)◎

    那猎户名唤葛庆, 本为广安州人士。

    他还有一位好友庞安,两人少时在武馆学过点武艺,都是三脚猫功夫, 混江湖是不可能,但足够对付普通野兽, 因此便以打猎为生,赚些小钱,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直到今年元月的某一天, 庞安突然欢天喜地找到葛庆, 道自己要去跑一趟腿,替一个人传递一个口信, 到时候回来了, 便能赚到一大笔银子,让自己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庞安的父母去世得早, 他既无别的兄弟姊妹, 暂时也没娶妻生子, 最好的朋友便是葛庆,自然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好友。

    葛庆不信他的话,哪有这样的好事, 传个信儿而已,就能得这么多酬劳?遂问庞安究竟要去哪里。

    庞安却有些为难,道自己已答应了主顾,此事必须保密,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随后, 他向葛庆告辞, 便收拾了行李, 独自出发。

    从此葛庆再也没有看到他回来。

    前不久, 葛庆又到华蓥山中打猎,偶遇两名老者,就站在他常去的某片树林之中的大青石旁,竟像是特意在等他,继而问起他是否是庞安的朋友,又问起他这段日子以来是否见过庞安。

    听罢他的回答,其中一位老者面色森冷,沉默不语,另一位老者则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自己会想办法寻找庞安的下落,旋即皆飘然而去。

    最令葛庆诧异不已的,是他们的脚步明明看起来与寻常人的脚步也无甚区别,可仅仅一刹那儿的时间,他们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青冥之下,仿佛足下生了云,让他有许多疑问都来不及问出口。

    又过数日,葛庆到了合州探亲,遂将这件奇事告诉了他的亲朋好友们,恰巧滕六堂的弟子们正在四处打听权九寒的消息,无意中听人说起此事,当即找到葛庆,向他详细询问了那日情况。

    据他之言,他所见的其中一名老者的年纪相貌,竟与权九寒的年纪相貌很是吻合。

    单悟道:“我们之前还猜,那个庞安是不是替峰主到造极峰给上官震传信了,所以上官震才会前往四川。可是既然峰主真的还活着,他又能走动,他为什么不亲自回造极峰呢?”

    从前方灵轻亦常常思索,权九寒失踪多年,就算他还未死,只怕也受了重伤,没了武功,才不敢回到造极峰,更不敢在江湖上出现,不然以他的勃勃野心,他能有什么理由抛下他的基业不管?但若是那名猎户所言不假,那两名老者的轻功都颇为不俗,这说明权九寒的武功犹在,他消失的原因又是什么?

    火把已燃烧了一半,火光在地面轻摇,方灵轻沉思须臾,遽然道:

    “去华蓥山。”

    众人讶道:“现在去?”

    方灵轻道:“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

    纵然明早出发,在离开合州之前,她和危兰怕是也无法再见一面。她很清楚,危兰在钓鱼城,要与那么多江湖正道人士周旋,一时半会儿很难脱身,若她在这儿等待危兰来找她,不知得等到哪一天。

    偏偏权九寒之事非同小可,假如他真的重出世间,不知会给江湖武林引起多大的变数。

    她早一日查明此事,便能早一日将可能发生的灾祸消弭于无形。

    她来不及与危兰告别。

    所幸先前在护国寺之时危兰曾说过,李时珍大夫为编纂本草医书,欲要去广安州的华蓥山拜访一位捕蛇者口中的神医,遂与危兰约定了今后在华蓥山见面。如此说来,危兰迟早都是要与她去往同一个地方的。

    无论她们各自踏上多么崎岖遥远的道路。

    最终必然殊途同归。

    凉幽幽的月夜下,危兰还在钓鱼城之中,却已离开了护国寺。毕竟这寺庙乃佛门重地,施鸣野自然不可能将魔教妖人的尸体存放于寺内,危兰欲要去看那名死去的望舒旗弟子,他便带着危兰走到了护国寺附近的一座木屋里。

    晚春,气候逐渐炎热,人明明才死不久,尸体就已有了浓郁的臭味,幸而还未彻底腐烂,危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在场其余侠道盟弟子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危兰霍地抬起头,双眸对准一位名唤蒋奎的地黄门弟子,道:“我刚才听施师兄说,此人乃是蒋兄抓住的?”

    蒋奎颔首道:“可惜他武功不低,我想生擒他太难,居然不小心把他当成重伤……我当时那一招,或许不该用十成功力。”

    施鸣野道:“我早已和你说过,你不必自责,若你不用十成功力,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便是你了。”

    危兰闻言问起蒋奎现在的伤势,对方立刻摇首表示无碍,她温声道:“内伤不似外伤,万万轻视不得,倘若留下什么后遗症,怕是会对今后修练武功造成影响。不如我帮蒋兄探探脉,看一看吧?”

    蒋奎忙忙道:“怎么好意思劳烦危堂主费心?”

    然而危兰已经伸出了两根手指,他只能把自己的手腕放到危兰的面前,让危兰把了一会儿他的脉搏。又过须臾,危兰收起双指,右掌却倏地拍向他的胸口,蒋奎见状大惊,下意识地出拳抵抗。两人互过数招,周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道:

    “危堂主,你这是……”

    危兰已经收回了手,向着蒋奎,亦向着周围众人躬身行了一礼。

    “我以前听不少江湖朋友都夸赞过蒋兄的武艺,因此心有好奇,才在刚刚试了一试,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她的语气带歉意,蒋奎也看得出来她刚才最多只出了两三成功力,自然笑着道无妨无妨。

    蒋奎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危兰先把脉摸清了他的伤情,旋即再与他交手数招,大概估算出了他真正的武功修为在什么程度——只论江湖年轻一辈,蒋奎比不上她和方灵轻,比不上施鸣野和留鸿信,比不上渺宇九剑里的蔺江关萧孟诸人,但和其他青年侠客相比,亦算是佼佼者。

    而钟离白的手下虽多,但能有本事和蒋奎打得两败俱伤的并不多,危兰此刻暗暗思索起这些人的名字与武功特点。

    都与眼前的这名死者对不上。

    危兰已经验过一遍这名死者的尸体,通过死者手掌上的茧子,推测出他应是一位擅使双刀的高手。

    令危兰感到无比疑惑的却是:

    ——望舒旗下的高手压根就没有一个擅长使双刀的。

    如果他不是钟离白的手下,甚至不是造极峰的弟子,这倒能够解释他在死前为何只说出“云青”是魔教中人,却不曾说出“云青”乃是屏翳堂主方索寥的女儿方灵轻。

    因为,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危兰在沉思之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从她袖子里冒出的小蛇的脑袋,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着她仍有许多困惑未解:若此人果真并非魔教弟子,他又会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从何处得知云青出身造极峰?他说出此事,又有何目的?

    春夜凉风飒飒,稍过一会儿便吹进窗内。

    施鸣野见她半晌不言,忍不住问道:“危堂主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危兰仿佛很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惭愧,暂时还没有。”

    施鸣野“哦”了一声,继而也低头看向在危兰手臂上盘桓的那条小蛇,话锋一转道:“真没想到危堂主竟还养蛇。”

    危兰淡淡笑道:“我和魔教妖女都在交往,养条毒蛇而已,施师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尽管她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温润,语锋竟带点刺。

    施鸣野哈哈大笑道:“危堂主是因我师父的态度而迁怒于我吗?”

    实话实说,确是如此。危兰不是圣人,终究无法永远保持平常心,但听了施鸣野这话,她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了一声抱歉。

    施鸣野道:“我和方姑娘接触的时间还是太短,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不能妄下定论。危堂主若不介意,可否和我说说方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下定决心与魔教分道扬镳的?如果她的确已弃暗投明,那我可以想办法说服我师父。”

    危兰听罢凝视施鸣野有顷,随而微笑颔首道:“多谢。”

    是以他们又在此地待了许久,交谈了许久,依然未回护国寺。

    而夜色渐深,护国寺内的江湖群豪已散了一半,星光稀稀疏疏,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留飚正也准备出寺,路过一株柏树,忽见自家女儿竟依偎在这株树旁,当即停步,唤了一声。

    留烟霞并未留意周围,不禁被吓了一跳,道:“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啊……”

    留飚皱眉道:“是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幸好是我,万一来了敌人偷袭你怎么办?”他说着往左右望了望,见其余江湖武士在别处待着,距离自己较远,便压低声音道:“我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和危兰、云青的关系都不错,你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云青……不,你是不是一早就已经知道方灵轻是魔教的人?”

    留烟霞没好气地道:“我哪里知道?我要是一早就知道,我今天至于这么惊讶吗?”

    留飚道:“那你觉得危兰和方灵轻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他本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平日里最是痛恨那些恶贯满盈的魔教弟子,偏偏他对危兰和方灵轻这俩小姑娘的印象又极为不错,当年汉中大地动,方灵轻是如何不遗余力地救助众多受伤受困的老百姓的,他都看在眼里,这便让他甚为纠结。

    留烟霞想了片刻,却未回答父亲的问题,突然转身迈步往前走。

    留飚道:“你去哪儿?”

    留烟霞道:“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啊,我直接去问危兰。”

    其实她早就打算和危兰好好地谈一谈,只可惜适才危兰与聂阳钧、留鹤山包括留飚等人在僧房里交谈,凭留烟霞在侠道盟的地位,暂时还没资格列席说话。这会儿留飚既独自来此,看来他们终于散会,她当然得去寻找危兰。

    留飚道:“危兰和施鸣野去看魔教妖人的尸体了,这会儿不在护国寺。”

    留烟霞只得又停下来,回过头,咬了会儿下唇,忽然长叹道:“爹,其实……其实我是愿意相信她们的。”

    留飚点点头道:“我也不觉得方姑娘是恶人,不过堡主好像并不怎么信他们。”

    留烟霞霍地跑到父亲面前,拉住了父亲的手,道:“爹,那我们再去和堡主说说吧。”

    他们父女俩做事从来都是一样的风风火火,自是说去就去。

    从前院到后院,没走一会儿,两人远远望见留鹤山所借住的那间僧房的门口还站了一名青年,然而当他们又走到了三十来步路,亦走到门边,却见那名青年的脚步竟不曾动过,仍如雕像般立于原地,仰首望着夜空。

    留飚奇道:“鸿信,你在这儿站多久了?你也要见堡主?那干嘛还不敲门进去?”

    留鸿信脑海里犹在回忆先前方灵轻与自己说的那番话,欲言又止片刻,才开口道:“天已晚了,我担心打扰到堡主的休息。”

    留烟霞道:“哪里晚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堡主肯定睡不着,我们不会打扰他的。”

    话落,她直接抬手敲了敲房门。

    房内无人应声。

    留烟霞略感诧异,加重手力,将房门敲得更响。

    房内依然不闻任何动静。

    纵使留鹤山真的已睡下歇息,他身为习武之人,本应随时保持警觉,怎可能睡得这般沉?留烟霞看了看留飚,又看了看留鸿信,三人心底均生出些许不安,留飚当即上前两步,猛地一掌拍开大门。

    年迈的老者躺在了前方地上,身旁是一滩鲜红的血。

    作者有话说:

    这之后兰兰和轻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不必着急她们啥时候重逢,反正得等很多很多章了。

    因为接下来她们会有各自的奇遇和事业发展,一人一条剧情线,这两条线还会互相交叉,都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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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3 ? 追杀令 ◇

    ◎逆流之舟(二十二)◎

    三人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愣了刹那,立刻跑上前去,留鸿信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探了探老者的呼吸, 瞬间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足下无力,不由得重重跪在了地上。

    留烟霞蹲在老者的另一边,缓缓握住他干枯的手, 更是傻了眼, 泪水已不自觉流出。

    留飚紧紧握住拳头,半晌, 霍地砸向地面, 发出一声怒吼。

    而这一声怒吼,自然将还未离开护国寺的江湖武士们吸引了过来。

    ——留鹤山死了。

    侠道联合盟五大派之一留家堡的掌权人, 江湖武林之中鼎鼎有名的一流高手。

    居然莫名其妙惨死在钓鱼城护国寺的一间小小僧房里。

    江湖群豪见此情景, 不可置信, 窃窃私语,比数个时辰前他们得知闻名遐迩的女侠“云青”竟是魔教堂主的女儿,更感到震惊。

    当危兰得到消息, 再次疾步赶到护国寺之时,只见那间屋子的门里门外都挤满了人,其中尤以留家堡弟子居多,一部分人眼中垂泪,默默哭泣;一部分人双目充血, 满面怒色。

    她心中也有些难过, 更有些担忧, 轻叹一声, 继续往前而行,欲要走进这间屋子。

    留鹤山之死,乃是江湖大案,按照侠道盟的盟规,是应该由烈文堂与留家堡配合,共同查明真相。然而不少留家堡弟子见危兰出现,更加恼怒,纷纷拔出兵刃,剑指危兰,阻止她再向前进一步。

    留鸿信正跪在留鹤山的身旁,怔怔注视着留鹤山身上的伤口,见状即刻抬起头,蹙眉道:“你们做什么?”

    “我们想问问危堂主,你要进来是意欲何为?打算销毁证据吗?”

    危兰望着前方的刀丛剑棘,神色坦然自若,道:“你们怀疑凶手是方灵轻姑娘?”

    “不是她,还能是谁!堡主的武功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有几个人能有本事杀得了他?”

    危兰道:“若在往日,能有本事杀得了留堡主的人屈指可数,但今日留堡主受了伤,能杀他的凶手恐怕……”

    “够了!你还好意思说出口?我们堡主受伤是谁造成的,你不知道吗!”

    危兰喟然道:“之前的那两场战斗,并不是方姑娘一定要打,她都是迫于无奈才出手,亦想不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况且……方姑娘现在同样受了伤,她好不容易能带着单悟离开钓鱼城,又为何要折回来冒此大险?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是同样受了伤,魔教其他高手总没有受伤吧?”留晟突然开口,一字一句,语调虽缓慢,却隐含怒意,瞳中仿佛燃着火焰,“堡主身受重伤,这么难得的机会,魔教中人知晓以后,岂会错过?如果方灵轻通知了上官震或者钟离白,他们完全有可能趁着今晚护国寺人多混乱,看守不严,潜入寺内,偷袭害了堡主。至于好处?我们堡主也算是我辈侠义中人的领袖,他不幸身亡,对魔教有什么好处,危堂主你说呢?”

    危兰道:“若方灵轻和上官震、钟离白是一伙的,她的身份今日还会暴露吗?”

    留晟道:“魔教的高手也不止上官震和钟离白两个,说不定是屏翳堂的其他人呢?”

    此时此刻,其余帮派里的诸多侠士当然也都在场,对于此事皆有不同的想法猜测,只不过他们作为外人,不方便插话,更不愿参与进危兰和留家堡的冲突里,只能伫立在屋外的院子里面面相觑,甚至不敢再互相私语交谈。

    四周人影黑压压一片,却逐渐变得静穆无比。

    在场唯一有资格开口的别派侠士终于说了话,肃然道:“你们说的不是没有可能,聂某也认为此事十有八九与魔教脱不了干系,但真相究竟如何,还须经过调查,有了证据,才能下结论。如今还请诸位节哀吧,先让危堂主进去查案。”

    留晟当即转身面向聂阳钧,向他抱拳道:“聂帮主,既然连您都觉得这事和魔教脱不了干系,和方灵轻脱不了干系,可危兰与那魔教妖女如此要好,您难道觉得,她不会包庇那魔教妖女?”

    聂阳钧毫不迟疑地道:“是,聂某觉得她不会。”

    周围另有不少别派弟子也终究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附和:“对啊,危堂主她……她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留晟没料到聂阳钧语气这般斩钉截铁,更没料到这会儿还有不少危兰的仰慕者为她说话,沉默片刻,才冷哼道:“你们信她,但我们现在不能信她。”

    至少大半的留家堡弟子纷纷道:“对,我们不能信她!”

    危兰明白现在群情激奋,自己再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若非要进屋验尸,只怕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遂颔首道:“论理,我确实应该避嫌。不过我希望诸位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仔细想一想此事的疑点。”

    旋即,她微微侧身,向着前方屋内的死者躬身一拜,便告辞退去。

    然而她这一走,在场的留家堡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彼此对视了好几眼,慢慢地都将目光投在了留鸿信的身上。

    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最忌讳的就是掌派人突然失踪或离世,导致群龙无首,大家乱了套,甚至引发内乱。

    ——譬如权九寒失踪之后的造极峰。

    留鹤山知晓自己已经年迈,虽说这内功高手普遍长寿,但因为造极峰的例子,为防止意外,这几年他已将堡内不少事务交给留鸿信打理,即使没在明面上说过,众人也都认可留鸿信便是留家堡的下一任堡主。

    当此大变,大部分弟子下意识希望他能做主。

    留鸿信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吩咐道:“堡主的遗体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们几个先带堡主去北寨安歇;你们几个……先下山一趟为堡主买副棺木吧。”

    这几日除留鹤山和留鸿信暂时住在护国寺内,和聂阳钧商议如何剿灭魔教之外,其余大部分的留家堡弟子到达了合州以后,本就都在钓鱼城里的北寨居住。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们几个和我留下来,查一下这间屋子里的痕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众人领命而去。

    这一夜,所有留家堡弟子无一人入睡。

    又忙活了数个时辰,他们齐齐换上素白丧服,简单布置了一座灵堂,让留鹤山的遗体暂时待在棺木里,直到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随后他们才又聚在灵堂隔壁的屋子里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留鹤山的惨死对于留家堡而言,是绝对的奇耻大辱,他们目前最最要紧的一件事便是尽快抓住凶手,为堡主报仇雪恨。

    尽管留鹤山的尸体与案发的现场都已验过查过,可惜他们并没有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凶手另有其人,是以绝大多数的留家堡弟子仍然不去考虑其他的可能,一心认定了害死留鹤山之人便是魔教妖女方灵轻。

    包括留晟在内的数名留家堡高手提议,即刻发下追杀令,无论如何也要将方灵轻捉拿归案。

    而这“追杀令”一旦发布。

    众人也就不必再顾忌什么江湖道义与方灵轻单打独斗,只要遇见她,尽可一拥而上,围攻围杀。

    之前留晟与危兰针锋相对,阻止危兰进屋,留鸿信也好,留飚与留烟霞也罢,均未开口说话,乃是因为他们也想不出除了魔教妖人之外,还有谁会对堡主下毒手,心中着实感到为难。

    但这会儿他们见大家都将方灵轻看作板上钉钉的凶手,反而不悦,正犹豫着如何提出异议,忽听一名青年小声开口道:

    “那如果此事与方灵轻无关,我们所有的人力精力都用来追捕她,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你是什么人?”不少双眼睛当即望向这道陌生声音的主人,见对方的面孔同样陌生得很,不禁怒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留鸿信亦扫了那名青年一眼,认出他名唤留时,乃是留家堡的一名旁系弟子。

    这类弟子地位低下,留鸿信和他本来不熟,但从前留鸿信在某地办事之时曾见此人一面,对他有些欣赏,遂立刻道:

    “堡主不幸身死,但凡我留家堡弟子,皆万分悲痛。只要能找出凶手,我们自然是人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提出意见的。这位小兄弟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留晟道:“退一万步而言,凶手是别人,可现在却还是方灵轻身上的嫌疑最多,我们对她不理不问,不去抓他,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们看笑话吗?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们都说我们怕了魔教吗?”

    留鸿信嘴唇翕动,欲言又止良久,末了叹道:“这样吧,我们先把方灵轻抓回来询问,但只可生擒,不能杀了她。”

    此令下达,不一会儿,消息就传到了包括危门、挽澜帮在内的其余帮派弟子的耳中。

    危兰亦是一夜未睡。

    留家堡不许她参与调查,她和她手下的姐妹兄弟们却不能真的对此事置之不理。烈文堂众成员在某间小屋中商议了许久,苍茫夜色渐逝,天地万物在日光中苏醒,危兰看着窗边已燃尽了的蜡烛,轻声道:

    “他们要对方灵轻下追杀令?”

    “倒不算是追杀令。好像留四公子下了命令,若真的能够找到方灵轻,只可以把她抓回来,不能对她下杀手。”

    危兰道:“他是这样说的,众人也都是这样答应的。可刀剑不长眼,他们若真找到了轻轻……”

    愁绪如烟,萦绕在她的眉间。

    “留家堡的人怎么回事?”祁双愤愤地道,“居然都没谁想到凶手会是内鬼吗?”

    “是啊,留鹤山又不是什么寻常之辈,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杀了他的凶手,依我看,十有八九是他认识的人。”

    “哎,要是让堂主来调查此案,说不定能发现不少线索。”

    烈文堂的弟子并非个个都像祁双一般早就知道了方灵轻的身份。

    他们当中很多人也是昨日才晓得云青竟是魔教堂主的女儿,幸而往日他们和方灵轻接触的时间甚多,几乎都不怀疑方灵轻的人品,但此时也不免有些埋怨,压着声音道:

    “还不是方姑娘连累了堂主,要不然……”

    霍地有人在他的头上一拍,朝着他瞪了一眼。

    ——明明知道堂主与方灵轻关系较好,说这些话惹堂主难过又是何必?

    危兰神情平静,徐徐道:“留堡主的死,疑点太多,留家堡有一部分人因为伤心愤怒而暂时一叶障目,是可以理解的事;但要说留家堡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这些疑点,我并不相信。”

    “另有一部分人,与其说是他们想不到别的可能,不如说是……他们不愿去想别的可能。他们巴不得方姑娘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只希望方姑娘是真正的凶手。”

    “那么,对于留堡主的死,我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淡淡一笑,接着道,“所以,不是方灵轻连累了我,是我连累了方灵轻。”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亦是算准了这点人心。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许久道:“堂主,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危兰道:“你们先查一查,昨夜哪些人的行踪有迹可循,或许可以排除一批绝无机会行凶之人。我……出去一会儿。”

    要想查出真凶,为方灵轻洗刷冤情,她必须得了解留鹤山的死因。可惜如今许多留家堡弟子都已将她当做了仇人,是绝不可能将这些线索告诉她的,她心忖或许只能私下找人打听。

    日出东方,天色已然大亮,众多留家堡弟子佩刀带剑,杀气腾腾地下了钓鱼山。

    留烟霞正在收拾行李,亦要准备出发,忽听屋外似乎有人敲了敲窗户。

    她一怔,将窗户打开,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并不言语。

    危兰温声招呼道:“好久不见,我昨晚就想找你说话。”

    留烟霞冷冷道:“是,好久不见了,本来我见到你应该是很高兴的。”

    危兰叹息道:“留堡主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真的认为轻轻是杀人凶手吗?”

    留烟霞咬着下唇,默然半晌,只觉脑袋要爆炸似的疼起来,道:“从我出生起,我就知道造极峰是魔教,我就亲眼见到过无数的魔教弟子和我们侠道盟作对,害了不知多少我们盟里的姐妹兄弟的性命。但你说得对,纵然是魔教,或许也有几个好人,我是想相信你们的……就算对不起我五姐,我都是想相信你们的,可是……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个世上除了魔教的人,还有谁会杀我们堡主,能杀得了我们堡主?”

    她性子本来刚强,此时却忍不住抹了抹眼泪,道:“你放心吧,要是我们遇见她,有人对她下杀手,我会阻止的,我会一个人把这件事查清楚的。可是……可是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不然我一定会和你吵的。”

    旋即“砰”的一声,她已将窗户关上。

    危兰静静地在原地站了有顷,凝视着这扇窗户,轻声道:“谢谢,你愿意查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你。”

    危兰十分明白,尽管留烟霞和留鸿信都曾与方灵轻有过接触,然而从前的许多年里,他们亦将留影当做朋友,最终却还是被魔教弟子欺骗。她现在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忘记那场悲剧,毫无顾忌地信任方灵轻呢?

    她只能转身离开此处,又走在山道里,思索起了别的方法,须臾一旁树林里蓦地冒出一名青年,向她抱拳行礼道:

    “危堂主。”

    危兰停步还礼道:“阁下是?”

    那青年道:“在下留家堡弟子留时,我有话想和你说。”

    危兰道:“什么话?”

    留时道:“关于我们堡主的死……你想要知道什么线索,虽然我打听到的也不多,但都能告诉你。”

    危兰目露狐疑之色,道:“我们认识吗?”

    留时道:“我们不认识,但我有一些兄弟姐妹,认识你和方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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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4 ? 死因 ◇

    ◎逆流之舟(二十三)◎

    危兰在留家堡认识的朋友无非留飚与留鸿信、留烟霞三人而已。

    可惜这三人如今也无法完全信任自己和方灵轻, 那么留时口中所言的“兄弟姐妹”必不可能是他们。危兰打量他片刻,双眸倏地一亮,道:

    “你说的是……郁姑娘他们?”

    留时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递给危兰道:“这是前些日子筝姐给我寄的信,或许危堂主你能认得出来她的字迹。”

    危兰看了这信, 再无怀疑,笑道:“我正愁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解昨夜的情况,多谢你了。”

    留时道:“老实说, 我对我们堡主可没什么感情, 不过敢杀他的人,的确是在与我们留家堡为敌, 那我就不能不管, 我自然也是希望能够早日找出真凶的。”

    危兰沉吟道:“留兄,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如何?”

    留时道:“危堂主要准备去哪儿?”

    危兰道:“找方姑娘。”

    随后两人同行出了钓鱼城, 然而途中危兰遇到数名本门弟子, 却又登时停住脚步,与他们沉默相对有顷,她终于轻声而叹, 声音里含着歉意:

    “昨日实在对不住你们,本来我答应你们,下次见面要和你们解释的。可是我这会儿又有别的事须得离开一阵……”

    那数名危门弟子摇摇头道:“师姐不必解释了,我们回来之后,已经听别派的朋友们说了。我们现在明白昨日你和门主为什么会……”

    危兰道:“门主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师姐你走以后, 门主站在原地一直没说话, 好像在想什么, 想了有好半晌, 他便独自去了别处,没要我们跟随,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危兰闻言甚疑,要知她与方灵轻的交往,可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也将会影响到荆楚危门日后在江湖上的声誉,甚至影响到荆楚危门日后在侠道盟里的地位,危蕴尘绝对不可能置之不理。

    只是此刻她太过忙碌,顾不得思考危蕴尘的打算,与那数名危门弟子告别之后,就要继续前行,才走两步,那数名危门弟子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又突然唤住了她。

    她停步回身。

    “师姐,我们没法相信魔教的人,但是……”他们齐齐望着危兰,眼神与语气都格外坚定,“我们都完全相信你。既然你说方姑娘不是恶人,那你肯定说的都是对的。之后我们再见到门主,我们定会劝劝门主的。”

    春风瑟瑟,暖金似的日光从天边缝隙流淌下来,映在了危兰的双眸里,她点点头,朝着他们莞然一笑。随即,她这才又转身下山,向着钓鱼城外行。

    留时不禁好奇问道:“他们是谁啊?”

    危兰道:“是本门的几位师弟师妹。实不相瞒,昨日我叔父提前得知了方姑娘的事,我为了尽快来钓鱼城和方姑娘会合,不得已……和叔父动了手,他们当时都在场。”

    留时愣了愣,叹道:“危堂主,你们这次的难关好像不小。”

    危兰又一次回首,看了看那几位师弟师妹的背影,继而将带着笑意的温和目光投在留时的身上,道:“难关不小,但陪我们一起破关的人也不少,我和方姑娘还怕什么呢?”

    她稍稍一顿,又将话锋一转,正色道:“留兄现在可以和我说一说昨夜的情况了。”

    留时颔首道:“堡主的死因是刀伤。而且只有一刀,正中他的心脏。”

    危兰道:“看得出刀法来历吗?”

    留时道:“看得出,因为那就是最普通最简单的一招,天底下任何习武之人都会的基本功。我们猜,凶手大概是害怕我们认出他的武功路数。”

    正如名厨做菜,往往在开水白菜里最见功夫,而武者真正的修为,往往也体现在最普通简单的入门武功之中。能够用这样朴实无华的刀招,一刀杀了留鹤山——哪怕是已经受伤的留鹤山——江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

    原本危兰猜测凶手会是留鹤山信任之人,此时思索了一阵,却有了新的推测。

    “倘若凶手潜入房中之时,留堡主已经失去了意识,凶手的武功高低便不重要。”

    留时道:“照这么说,凶手也不一定就是堡主认识信任的人。”

    危兰道:“不,这就更说明了凶手很有可能在侠道盟之中。”

    留时道:“这是什么意思?”

    危兰道:“方姑娘最擅长的是手上功夫,凶手想要嫁祸方姑娘,其实最好也应该使掌法杀死留堡主。他为何偏偏要用刀呢?”

    留时道:“为何?”

    危兰道:“普通长刀,样式都差不多。但每个人的手掌,却是有区别的。一旦凶手在留堡主的身上留下掌印,熟悉他的人便有可能看出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确。所以我还想知道,昨晚我暂时离开护国寺之后,留堡主可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留时道:“这我本来也不知道,都是我找人打听的,似乎因为堡主受了伤的关系,那之后他就回了房间休息,先让留冉给他看了会儿伤,然后又和留晟单独说了会儿话。”

    危兰道:“留冉?”

    留时道:“是我们留家堡里的一位精通医术的兄弟,原本和我们一样是堡里的旁系弟子,不过前几年他的医术忽在江湖里扬了名,得到堡主的赏识,他便成了堡主一个人的大夫。”

    危兰道:“他也是你和郁筝姑娘的朋友吗?”

    留时道:“那倒不是。五派的旁系弟子数不胜数,我们兄弟姐妹只占了其中很少很少一部分,几乎都是……都是当年庚戌之变的遗孤。我们和留冉并不熟。”

    不但不熟,他对留冉此人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解释完他的身份,又立刻将话题转移。

    “我听说,堡主和留晟说话的时候,那间屋子里没有旁人。不过他推门离去的那一瞬间,正好院子里有几个本盟弟子看见了屋子里的堡主,至少那时堡主还确实活得好好的,所以留晟自然没有嫌疑。可是……可是我想,万一那几个人也在骗人呢?又或者留晟动了什么手脚,让他们看花了眼?”

    危兰道:“听你之意,你很怀疑留晟,为什么?”

    留时道:“昨晚领头认定方姑娘是凶手,并且坚决不许危堂主你查案的有好几个人,留晟是其中之一。那几个人,我都有些怀疑。”

    危兰听罢并未立即言语,继续往前行了一段路,突然开口道:“说出轻轻身份的,可能不是造极峰的弟子。”

    留时“啊”了一声,诧道:“那他是谁?”

    危兰道:“目前我还未能查出。但若是这两件事的幕后黑手为同一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或许是直觉,此人很聪明,非常聪明……”

    她顿了顿,越来越轻的声音被倏然吹来的微风掩盖,近乎于喃喃自语。

    “这样的人会主动跳出来,让我们怀疑吗?”

    留时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危兰骤然又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足下草地。昨夜方灵轻离开钓鱼城以后,一路都有在地面草丛给危兰留下暗号,危兰循着这些隐秘暗号走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路,来到某座深山的山洞。

    她只见到两个人。

    是她所认识的两名滕六堂弟子。

    那两人见着她,也连忙抱拳施礼,道:“危姑娘,我们堂主就知道你会来找她,所以特地让我留下等你。”

    危兰道:“轻轻去别的地方了吗?”

    对方道:“是,堂主一大早就带着兄弟们去华蓥山了。”

    说到这儿,他当即停口不言,偏头看了留时一眼。留时很是知趣地转身走出洞穴,他这才将方灵轻前往华蓥山寻找峰主下落一事告诉给了危兰。

    此事显然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往常危兰无论遇到什么变故,都能始终波澜不惊,坦然自若,即使偶尔微微蹙眉,眉间的愁绪亦是隐约如轻烟,不似现在,她听完对方的话,她压不住心惊,刹那间心跳都快了许多,脸上的忧虑神色更加明显。

    对方见状反而道:“我们堂主还让我转告危姑娘,如果那名老者真的是峰主,他说不定受到什么禁锢,只能待在华蓥山,才无法重出江湖,那就不足为虑,危姑娘你也不必担心。”

    这话显然是宽慰危兰之语。

    危兰勉强一笑,道:“你说得不错,以她的本事,我不该不放心她。只是……现在留家堡已对她下了追杀令,她恐怕还不知道,麻烦两位兄台现在尽快追上她,再将此消息告知于她。”

    对方两人同时大惊道:“什么?留家堡下了追杀令?不是说……不是说有许多侠道盟弟子都已经不怎么怀疑堂主了吗?”

    危兰道:“本来如此,可惜昨晚发生一场意外……”

    令她与方灵轻在白日里的所做的一切努力,几乎全部白费。

    她将留鹤山之死的详细情况告诉给了那两名滕六堂弟子,他们听罢也极感震惊,忙忙告辞,就要去追方灵轻的脚步。

    留时见那两人走远,他才又进了山洞,道:“危堂主?”

    危兰沉思道:“我们先回钓鱼城吧。”

    临近午时,两人下了这座小山,在途中寻了家路边小摊,吃了顿午饭,再接着赶路。走了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留时猛地一顿,目光往下,看向右前方的杂草丛,旋即跑了过去,捡起草堆里的一个荷包。

    行人赶路,有时太过匆忙,不小心遗失财物,不算稀奇事。但留时见到这个荷包,神情便颇为凝重,危兰心忖怕是又出了什么事,不禁问道:

    “你认识荷包的主人?”

    留时道:“这应该是我们留家堡一个小兄弟的物件。他也算是留家堡的旁系弟子,不过他和我们倒不是一伙儿的,只是平时和我的关系还不错。记得之前有一天,我和他比武过招,我无意中打落他腰间的荷包,他发了好大脾气。我起初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听他说,那是他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东西,所以对他而言十分重要。”

    换言之,除非发生极大的意外,不然,他绝不可能将这个荷包遗落。

    危兰心知不妙,问道:“留家堡发下追杀令,他是否去追捕方灵轻了?”

    留时道:“是,在合州的大部分留家堡弟子都去追捕方灵轻。”他语气里瞬间充满担忧之情:“危堂主,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真正的凶手把他给抓走了,在和他的打斗中不小心给……”

    危兰道:“真正的凶手现在应该很欢喜,又怎会突然冒出头来?只不过,侠道盟倒确实有别的敌人,最近亦在四川。”

    留时道:“造极峰!”

    危兰道:“却不知是上官震的人还是钟离白的人。”

    而若是上官震的人,他们如今难道不该操心权九寒的事吗?突然抓走侠道盟的弟子,增加了令自己暴露的风险,又有何目的?

    留时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危兰道:“先看一看附近是否还有别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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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5 ? 打探 ◇

    ◎逆流之舟(二十四)◎

    正如寒冬天, 毒蛇在地穴陷入沉眠,很难有人能寻到它的藏身之所。然则一旦春回大地,万物苏醒, 毒蛇亦从地穴爬出,在地面留下痕迹, 要再想寻找它便容易得多了。

    本来这段日子上官震与钟离白蛰伏不出,侠道盟要想把四川搜个底朝天,不知得需要多少时间, 今日他们突然有所动作, 危兰与留时检查附近足迹,果然不一会儿追到两名魔教弟子。

    确切地说, 是两名羲和旗的弟子。

    上官震的手下。

    制服两个小喽啰, 对危兰而言不过是一刹那儿的事儿,随即她又向对方逼问出了上官震现在的住处。

    “危女侠饶命, 危女侠饶命, 都是我们尊使吩咐我们多擒几个侠道盟的人的, 但我没有杀他们啊。我们……我们都是把他们给生擒了,再送到尊使那儿去的。就在前面不远的那座庄园里,我们可以给危女侠带路,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危女侠饶过我们一命吧。”

    危兰对他二人的求饶无动于衷,闻言沉默良久。

    她心中仍是那个疑问:上官震如今应该对权九寒的事最为上心,他抓侠道盟的弟子是为了什么?

    “走吧。”她忽然道,“既然如此, 你现在就带路。”

    路上, 那两人又在危兰的讯问之下交代了许多, 上官震目前所藏身的庄园在一处山村之中, 庄园主人本是一位隐居在野村的大员外,家有良田无数,仆役丫鬟无数,颇为富有。

    上官震挟持了他,遂命手下们扮做他的仆从,自然藏了许多天都未让侠道盟发现。

    而这座庄园,尽管他们说着不远,其实距离合州足足有大半天的路程。

    到达目的地之时,天色已昏黄。危兰跃上庄园外的一株老树,见庄内练家子的人甚多,估摸着是上官震的手下。

    虽说这些人不足为虑,可他们再加上一个上官震,那就不是好对付的了。

    危兰悄悄向留时道:“你把他们两个押回去,再找到留四公子,让他多带些兄弟姐妹,来这儿救人。”

    留时立刻点头而去,危兰依然匿于老树的虬枝繁叶之中,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心底不免有几分担忧。

    据刚刚那两人说,此次上官震派遣手下抓了不少留家堡的弟子,她待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他们的情况,倘若此时上官震已将他们杀死,纵然之后她等到留鸿信带人前来此处,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上官震的武功不低,危兰明白若自己贸然闯入庄园内,只怕不但救不出人,反而会让自己也陷入险境。直到她沉吟有顷,倏地灵光一闪,想到前些日子方灵轻与她说过的话。

    瞬息间,她足尖轻点树干,一跃而下。

    跃到了正在庄园内巡逻的羲和旗弟子的面前。

    倘若她腰间佩戴了兵刃,在场魔教徒自然能够立即猜出她乃武林中人,偏偏她的佩剑自被断以后,又接二连三发生不同的意外变故,她始终没能有空去买一把新剑,而众人又见她容貌清丽,气质温婉,丝毫不像个练武的,心中第一反应:

    ——此女莫不是这座庄园原本的主人的哪位世交千金?

    可是她的出现太过突然,恍若云霄里飘下一片羽毛,众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禁有些惊恐:

    “你……你是谁?”

    危兰温然笑道:“你们是造极峰望舒旗的弟子?”

    众人当即手握武器,凝神戒备,并不答言。

    危兰的态度竟很是客气,继续道:“和你们上官尊使通报一声吧,就说荆楚危门危兰,找他有事。”

    “用不着让他们通报。”骤然间她的身后响起一个浑厚如钟鼓的声音,她当即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一步步朝她走来,神色里透出些许杀气,“你就是危兰?”

    危兰看出了他眼神里的不信任,却依然微微笑了笑,从衣囊里拿出了一枚镌刻“侠”字的令牌,道:“你应该认识它?当然,侠道盟里很多人都有这枚令牌。可旁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有谁会冒充我来见你,岂非找死?”

    上官震冷笑道:“难道我们不是敌人?”

    危兰目光向四周左右看了一看,道:“有些事只须心照不宣,便不必说出来了吧?”

    上官震闻言更加犹豫,但脸上的杀气渐渐隐去,半晌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危兰仍是望着四周左右的魔教弟子,并不出声。

    上官震挥手让众人退下,旋即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危兰道:“昨日钓鱼城护国寺之事,你可知道了?”

    上官震道:“这么大的事,我今天当然有听说。”

    危兰道:“轻轻本是奉峰主之命,在侠道盟卧底,只可惜如今她的身份暴露,有一件大事她已不能再做;而我因为和她的关系向来不错,盟里不少人也已不再信任我,我同样无法再办这件事。原本,我是希望能和你商量一下日后行动,不过……现在看来已无必要。”

    上官震听到末句一怔,道:“凭什么没必要?她的身份暴露,和我又没有关系。”

    危兰道:“在下记得,上官尊使前些日子明明已答应过她,要调查钟离白是否真的对峰主忠心,但在下不知你现如今却是在做什么?”她眉梢轻拧,语音微凉:“峰主的事,你真的可有放心上?”

    上官震最是厌恶有人怀疑他对权九寒的忠诚,这几日心情本就极差,此时火气突然冒起来,愤然道:“我抓他们,目的就是要试探老白!”

    危兰神情平静地道:“哦?这如何试探?”

    上官震似乎没打算解答她的疑问,目光如电,又将她盯了良久。

    那日上官震与方灵轻分别以后,上官震便又回去见了钟离白,他心里有事藏不住,很快就被钟离白套出话来,知晓他已与方灵轻见过。所幸他和方灵轻的谈话内容,尤其是涉及到权九寒的消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

    钟离白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遂劝告了他一番,道方家小丫头平素最是诡计多端,十分狡诈,不管她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可尽信。

    他越听越头疼,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兄弟,暗暗腹诽:你们两个难道不一样的诡计多端?

    不过钟离白的劝告倒确确实实起了一点作用,上官震对方灵轻的怀疑增加了一分。

    他仍是会试探考验钟离白。

    他具体将会怎么做,他现下却并不想全部透露给危兰。

    是以他随即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危兰道:“即使我没有找到这儿,留家堡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有许多兄弟姐妹失踪,根据附近的打斗痕迹进行调查,想必用不了几天便能寻到此处。”

    上官震大笑道:“那没关系,他们来就来吧,我好久没杀人了。”

    危兰道:“你虽不怕,我却很担心。”她举目望了一会儿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沉思须臾之后道:“这样吧,我在这里留几日,如果过些天侠道盟有人马到此,我也能想办法暗中助你们突出重围。”

    上官震也思索微时,道:“随你的便。”

    危兰道:“你抓来的人,你没杀吧?”

    上官震双目骤然再度变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危兰温和笑道:“人死之后,很快就散发尸臭,那时候侠道盟必定能更快更容易地找到你。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杀他们。”

    上官震道:“当然没杀,我抓他们是有用的。”

    危兰点点头,不再多问,免得让他起疑。

    就此,危兰住在了这座庄园里。然而一宿过去,待到了次日午后,危兰依然没等到留时带人前来,她暗暗沉吟,那些在钓鱼城中的留家堡弟子现如今应该都已出城追捕方灵轻,留时恐怕亦不知留鸿信目前身在何处,因此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难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两天?

    为了救人,多待几日倒也无所谓,只不过她为避免上官震的怀疑加深,住在此处之后便没怎么与上官震交谈,也没特意打听留家堡的弟子们被关在庄园内什么地方。

    危兰很有些不甘心。

    还有半个月,夏季将来,近来每到晌午,便格外炎热。上官震心里的事不比危兰心里的事少,但他显然修炼不出危兰那般气定神闲的态度,不禁越发烦躁。

    终于,是他先忍不住找上了危兰。

    在庄园内池塘边的一座小亭里,上官震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危兰对面,冷冷地道:“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看鱼?方灵轻的身份被发现了,你也不帮帮她,你就不怕她万一被侠道盟抓住了,把峰主的下落说出来?”

    池塘里鱼儿游动,泛起圈圈涟漪。

    危兰的眼波似也忽然动了动,在刹那间做下决定,徐徐转过头,慢条斯理地道:“原来你是真的很关心峰主。”

    上官震怒气冲冲地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从前关心峰主是假的?”

    危兰轻叹道:“既然如此,峰主派庞安跟你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呢?”

    上官震遽然大惊,忙忙问道:“庞安?庞安是谁?”

    危兰道:“广安州的那名猎户,怎么,你没有见过他?”

    上官震一拳锤在石桌上,懊恼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虽然对于庞安的不幸,危兰早有预料,但此时亲耳听闻庞安的死讯,她仍是为了这名无辜百姓而难过了一瞬,双眸看着石桌上被上官震拳头锤出来的凹陷,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行的本是一招险棋。

    自从昨日听了那两名滕六堂弟子的转述,危兰便暗自推测,如果庞安确是受了权九寒的嘱托去传口信,那么十有八九这个口信是传给上官震的。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证明自己是权九寒的人,只是上官震和庞安若已见过了面,有过了交谈,自己的话稍有漏洞,与庞安的话对不上,便会立刻失去上官震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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