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
我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目的却并非全都相同。若是为了……那该杀!但你们,应该是为了另一个目的吧?那我可以饶你们一命。都走吧!不过,下次如果让我碰到你们作恶,我可就不会留情了!”
那六人眼见夺物无望,此时只求保命,此时当然忙不迭地离去。
女郎倒不问这些人要杀杜铁镜究竟是为何目的,她对杜铁镜闻名已久,敬仰已久,自是相信他的人品,只道:“前辈现在需要疗伤。若前辈信得过我,我可以为前辈护法。”
杜铁镜道:“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应该是去追那名杀人凶手吗?”
女郎道:“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事事都分轻重缓急。那人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而且,我猜得出,他大概会前往何处。如今,前辈的伤更要紧。”
杜铁镜听到这儿,不再拒绝她的善意,终于道一声:“多谢。”欲要回洞运功疗伤之际,最后又问了句:“姑娘高姓大名?”
女郎道:“我姓危,单名一个兰字。”
杜铁镜闻言神色忽变:“危门危兰?”
危兰见状颌首道:“我是危门的人,有何不妥吗?”
杜铁镜盯了她有顷,喃喃道:“是,危姑娘是用剑的。可是,你若是危兰,那她又是谁?”
危兰道:“她?”
杜铁镜道:“两日前,我在武昌城外的一家路边小店里,遇到过一位年轻姑娘。她的武功很是不错,腰间还系着一个黑色陶埙,我早就听说在江湖中,腰间系埙,是侠道盟烈文堂主危兰姑娘的标志,又因我是在荆楚地界遇到的她,所以这才将她当做了你。”想了一想,又道:“我知道危姑娘你是使剑的,但她当时虽是用一双手掌与人作战,掌法亦似剑法。”
危兰讶道:“武昌城外的小店?”她沉吟了会儿,“杜大侠说的人,可能是我的朋友。”
杜铁镜道:“哦?”
危兰道:“我曾与一位朋友约了两日前在那家小店见面,但因我临时有事,未能赴约。她若带了一只陶埙,那应是我送她的东西。”
至于武功,方索寥昔年本也是剑法大家,后来弃剑练掌,但所创“枯荣手”“绕指柔”等绝学,依然融合了许多精妙的剑术在其中——这点她当然就没和杜铁镜细说。
杜铁镜道:“没错,她当时也说她在等她的一位朋友。”随而轻松一笑:“既然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危兰道:“前辈原本在担心什么?”
杜铁镜一边将那日发生的事详细明白地说了出来,一边再次进入雪洞,待话说完毕,他人已盘腿而坐,微阖双目,开始运功疗伤。
既然危兰已说过要为他护法,他就放心大胆,将全部信任交给了对方。
因此,他便没有看见,在他话落以后,危兰眼底闪过的几分犹疑。
而危兰略一踌躇,见杜铁镜已然入定,遂也不再出声打扰他,自去洞外用长剑砍了些枯木,抱回洞内,将它们堆在一块,用火折一点。
红艳艳的火光瞬间便在危兰与杜铁镜的身边燃起,雪洞变得温暖了许多。
危兰望了一会儿火堆,忽然抬起右手,压低声音,用了一种极是轻柔的语调道:
“鸣镝。”
一条小蓝蛇从她的袖子里钻出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她微笑了笑,脑海中闪现出它第一任主人的模样。
与方灵轻不见面已有一年零七个月之久,而她们初认识之时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说来也不过只有数天。令她们两人始终都记挂着对方的原因,一者,可能是因为当初她们那数天的相处太过投缘,可谓倾盖如故;二者,则是因为在分别的这段岁月里,她们寄给彼此的那一封封不曾断绝、但只谈闲事的书信,才让她们发现:
——原来她们相同的兴趣爱好有那么多。
除了喜欢相同的动物,喜欢相同的音乐,她们所爱读的文章书籍,所爱看的古人字画,也大都差不多。
偏偏她们的某些观念与处事方式不一样。
这没什么不对。本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事作风,在危兰看来,只要不去伤害无辜,那一个人想要活成什么样,都是可以随意的。
危兰知道,方灵轻热爱自由,讨厌麻烦。与她无关的事,除非她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不然她一般都作壁上观。
是以,她十有八九不会前往黄牛楼,替杜铁镜送那样东西。
危兰能够理解方灵轻。
可是……杜前辈能够理解轻轻吗?
洞里的大红的火堆燃烧了许久许久,洞外满地的晶莹,分不清是月光还是雪光。
杜铁镜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道:“这蛇挺漂亮。”
危兰笑道:“杜前辈也喜欢蛇吗?”
尽管危兰养蛇都是在私下里养,但偶尔还是会被人看到。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会有谁在烈文堂的危堂主面前说“只有邪魔歪道才会养蛇蝎毒物”这种话,然而,每每当他们看到危兰手中的宠物蛇之时,眼中难免会有一点惊讶与嫌弃流露出来。
杜铁镜显然是个例外。
但杜铁镜又摇了摇头道:“不算喜欢。只是它长得确实不错,和一般的蛇不一样。”
危兰听罢低首,抚摸了会小蛇,突然话锋一转:“我的朋友恐怕不会去黄牛楼。”
杜铁镜正要起身去洞外望望天色,闻言双眉一皱,神情登时凛然,火光映照着他那一张古朴而严肃的脸,他沉默了良久,窄小的雪洞里沉静了许久,霍然,他又笑了。
是很无奈的笑。
他却没有丝毫愤怒:“你的朋友本来也没答应我。是我当时硬将东西塞给了她,她就算不帮我的忙,我也怪不得她。”又问:“现在你能联系得到她吗?”
危兰道:“从前她还在她家中时,我常与她通信,但最近她出门办事,我并不知她的去向。不过,请前辈放心,只要我一旦能联系到她,便立刻告知前辈。”
杜铁镜长叹一口气,抱拳道:“那就有劳了。”顿了顿又道:“江湖之中,其实聪明人不少。迟早会有人查出那样东西现在已不在我的身上,所以你最好也让你的朋友小心一点。”
危兰道:“多谢前辈提醒。”
杜铁镜道:“可是,你今日要追的那名杀人凶手,你不再追了吗?”
危兰思索有顷,道:“我想,那人大概是去了关中,所以我现在也打算去一趟关中。我会在路上尽量想办法与我朋友取得联络。”
杜铁镜道:“关中?”
危兰道:“那人名唤邓池,是造极峰滕六堂的子弟。近日侠道盟查到消息,滕六堂有大批成员不知为了何事前往关中。前辈您应该知道,本盟留家堡的总部便是在汉中府,我们担心造极峰欲对留家堡不利,因此前些日子,本盟地黄门的师兄擒了一个滕六堂的弟子,想要问出他们的目的,却被他逃脱。而就在他逃跑的路上,他曾挟持了一名无辜百姓,又将那名百姓杀害,所以这件事,我便不得不管。”
侠道联合盟二门三堂中,地黄门的职责最为特殊。
他们是侠道盟的特别武力部队。
专门负责对付造极峰的特别武力部队。
本来,擒一个滕六堂弟子,地黄门根本不需要外援,谁知他们太过大意,以致敌人逃跑,还残忍地杀害了一名百姓。危兰知晓之后,遂让烈文堂参与到此次事件中来。
杜铁镜也向来厌恶那些为非作歹的造极峰教徒,听罢点点头,道:“好,那我也该走了。”
危兰道:“前辈现在就要走?”
杜铁镜道:“是啊,我还有事。”
危兰道:“那我若找到我的朋友,该如何联系前辈?”
杜铁镜道:“不必联系我。你就寄一份信给苏松的俞副总兵——”停顿微时,苦笑一声,怅然道:“不,听说他前些日子被贬了职,已经谪充为事官……总之,你与他联系就是。”
危兰终于吃了一惊,道:“您是说……在浙江的俞大猷将军?”
杜铁镜再次拱手道:“危姑娘,多谢了。”
言罢,就此出洞。
他的脚步踩在雪地里,月色落在他的身上,他渐渐消失无踪。
危兰垂目,轻声对盘桓在她右臂上的小蛇道:“小镝,我们也该走了。”
去关中。
作者有话说:
武侠小说通常分为两类,一类与历史紧密联系(比如金庸梁羽生温瑞安的大部分),一类完全不提朝代背景(比如古龙的几乎所有),我个人更喜欢前者。【举个例子而已,我的水平当然比不上这四位大家。
所以这篇文会有少量的历史人物出场,但他们的戏份不会多。然后因为这篇文不是历史小说,所以涉及到历史的部分会有一些虚构,但肯定会努力尊重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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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秦岭客栈 ◇
◎磐石无移(四)◎
从荆楚往关中, 须经过秦岭山脉。
冬季的秦岭一片洁白无瑕,积雪颇厚,方灵轻与她的随行属下好不容易在山脚下寻到一个小客栈, 却被客栈老板告知,今日客栈里的所有房间皆已有人居住。
与那日在武昌城外小店的情况不同, 这家客栈的老板十分想要多做几笔生意,完全没有要将客人推出去的意思,只带着歉意道:“今儿有家镖队从我们这儿过, 见天色不早, 就在我们店里住下了。他们人不少,但我们店不大, 所以……客官请见谅, 现在空房间已经没了,要不你们将就一下, 后院有两间柴房……”
方灵轻皱皱眉, 她与寻常江湖人不同, 自幼在造极峰锦衣玉食,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虽说如今出门在外, 自不能再对衣食住行有太高的要求,但若要她夜宿柴房,她仍是接受不了。
辛游悄声道:“少主,要不要我把那个什么镖队给赶出去?
方灵轻还未答话,只听二楼蓦地响起一个带笑的和气声音:
“这几位朋友, 如果不嫌弃, 就与我们挤一挤, 怎么样?”
说话的人站在楼上栏杆处, 是一名身材高大威猛但面色颇为祥和的中年人,他话刚落,见楼下的美貌少女抬起头来看他,她又笑道:
“这位姑娘不必担心,我有个女儿,年纪大概比你还要小一两岁,你与她住一间房吧?”
原来此人姓楚名鹏,乃这家镖队的总镖头。要知镖师常年走镖,想要永远平安无忧,武功固然重要,人脉人缘也极要紧。因此在外看到陌生人有难处,随手结个善缘,是他们的习惯。至于楚鹏所说的女儿,今年才盈盈十六,性子一直较为内向,此次他走镖带她随行,也是希望她能出门多结识几个朋友,开朗一些。
而楼下的那位姑娘,相貌气质十分不俗,一看便是名门贵女,且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楚鹏心忖,让此女跟自己女儿做个伴儿,倒是很不错。
方灵轻闻言想了一想,与人同住总比睡柴房要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客房均在二楼。
方灵轻进了二楼乙字号房间的大门,目光转动,先打量了一番房内布置,简陋但干净,勉强满意,这才将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少女。
但见她一张芙蓉脸,肤色白里透红,虽称不上绝色,倒也颇为美丽动人,只神情里始终透着些许腼腆。
方灵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楚秀,我叫楚秀。”╈44/132*4579
方灵轻笑道:“文秀的秀?嗯,这个名字倒配你。喏,这个给你——”她将一锭银子递到了对方手里,“这儿就只有一张床,我可不愿与人同睡,你睡地上吧。”
这世上很多似乎为难的事,在方灵轻看来,要解决它们,其实很简单。
要么用武力,要么用金钱。
她自幼受母亲教导,绝对不能伤害普通百姓与侠道盟成员——虽说自从当初她对郁思下了狠手以后,这条规矩她便不打算再守,伤人杀人都无所顾忌,可若是对方并未惹着她,她也不想对对方出手。
那就自然用金钱解决。
反正她身上有的是银子。
楚秀怔了一阵,连忙摆手,想说自己不想要银子,也不愿意睡地上,但犹豫半晌,最终开口道了一声:“好吧……”
不过,那锭银子她没接。
方灵轻把银子放到了桌上。
冬日日短,方才还是万里苍茫暮色,只这一会儿时间过去,混沌的夜色已悄然来临,覆盖了整个天地。
客房里的油灯昏昏暗暗。
方灵轻在雪地里赶了一天的路,甚觉劳累,正坐在灯旁,捧着刚刚客栈小二给她送来的一杯热茶暖手,刚要喝上一口。
忽听“铮”的一声——是兵器交击响动!
似从隔壁房中传来。
“有贼!”
楚秀乍闻这声大喊,吃了一惊,二话不说,已冲出门外。
——原来她的武功不算太差。
这走镖人遇到盗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方灵轻当然不以为异,仍是慢悠悠将手中这杯热茶喝完,这才起身出门去看热闹。
走廊里,聚集了许多人,但打斗已经停止。方灵轻走过去之时,正听众镖师讨论:我们究竟要不要去追?此人武功不弱,万一他还有同伙该如何是好?
——看来盗贼已经跑了?
方灵轻发觉不会再有热闹可看,刚要转身回房休息,只见原本与那些镖师聚在一起的辛游立刻来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少主,是邓池。”
方灵轻登时停步,道:“你说什么?”
辛游道:“刚刚我和他们镖队中的一人在一个房间,正准备歇息,才灭了油灯,突然发觉有人翻窗而入。那人的武功甚是不错,我和他打了许多招,直到油灯再亮,才发现他竟然就是邓池。我们都怔了一怔,然后他就跑了。”
方灵轻听罢略一沉吟,道:“邓池的武功是不错,但与你应在伯仲之间,是你放他跑的?”
辛游道:“虽然他是滕六堂的弟子,不过我想,我们到底都是造极峰的人……属下没有做错吧?”
方灵轻并不言语。
少顷,楚鹏等人已商量完毕,只怕贼人会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还是不追为好。于是他们先来向辛游道谢,谢他适才出手相助之情。
方灵轻忽开口道:“他是跳窗跑的?”
辛游道:“是。”
方灵轻当下转身,已步入那间房中,身法轻盈迅速,也倏地从这间房仅有的一扇窗户边一跃而下。
宛如夜空里一片漂浮的云霞。
众镖师见状目瞪口呆。
辛游道:“我们小姐应该是去追那人了。”
这个解释仍是令镖队众人震惊不已。一来,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竟会有如此绝妙的轻功;二来,他们更加没有想到对方与他们仅不过一面之缘,便愿意孤身冒险替他们追捕盗贼,不由得感激万分。
冬夜寂静。
明月照遍秦岭,也将雪地里的一个个足迹照得极是清楚。
邓池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不会不懂得逃跑时需要销毁自己足迹的道理。他故意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本就是为了让人发现。
他在等人。
等待辛游的到来。
夜风轻啸,他站在一株枯树边上,远处一个身影终于出现,身形苗条,在霜月光照之中如同画里人,显然不是辛游。
邓池惊道:“方大小姐,原来是你。”
方灵轻笑道:“怎么,最近袁叔叔穷成这样了吗?需要派你来干这偷钱的活儿?为什么不跟我爹爹说一声,我想,我爹爹一定很乐意接济你们滕六堂的。”
邓池道:“方小姐说笑了,我……我最近与本堂的兄弟失散,来这儿自然也不是我们堂主的命令。”
方灵轻挑了挑眉头,再道:“哦?所以袁叔叔暂时还不需要我爹爹的救济,但是你——”顿了顿,眼眸带笑,“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邓池叹口气,没有否认,遂将自己被侠道盟抓去,又侥幸逃脱,现在正在躲避追踪的事给说了出来。
“有一个人追我追得特别紧,我始终不能彻底甩开她。今儿白天,我看到有一家镖队似乎也要前往关中,便打算在夜里劫持了这家镖队里的一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混在其中。我已经看好了,这家镖队里有一个打杂的,武功极弱,为人低调,跟其他镖师都不熟,我扮成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谁知……辛兄怎么会跟他住一间房?”
方灵轻恍然地点点头,道:“你这法子也太笨了,那人再怎么低调,平时也总要和其他镖师说话,你到时怎么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邓池喟然低首,心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谁叫追自己的那姑娘太过厉害,突然又抬起头看向方灵轻,道:“方小姐,如今有你在,你肯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不,有你在,那人就算追上了我们,也定不会是方小姐你的对手。”
这可不是拍马屁,邓池很清楚,这位屏翳堂的大小姐,年纪虽比自己轻得多,但武功却要比自己强得多。
方灵轻闻言不置可否,望了会儿天边弦月,慢条斯理地道:“侠道盟追的是你,不是我们。纵然我能胜得过他们,与你何干?”
邓池道:“当年大磨岩峰之盟,我们造极峰上下可都是约好了的,绝不能再起内讧,直到峰主归来。”
造极峰内部,共分为双使四堂:
——羲和使,望舒使。
——飞廉堂,屏翳堂,滕六堂,丰隆堂。
其中羲和使与望舒使向来关系不错,是以自峰主失踪以后,他们遂组成了一派势力;屏翳堂与丰隆堂则在四年前大战过一场,最终是前者收复了后者,又是一派势力;飞廉堂与滕六堂则为第三派、第四派势力。
然则也是因为四年前屏翳堂与丰隆堂那场大战,牵连甚大,致使造极峰元气大伤,战斗结束后,双使四堂主齐聚哀牢山的大磨岩峰之上,定下一个盟约,在峰主归来之前,切不可再次内讧内斗。
尽管这所谓盟约只不过是一个表面功夫,四派势力之间“暗斗”依然不少,“明争”终究是再也不曾发生过。
因此邓池接着道:“况且,方小姐你应该也不愿意我被侠道盟抓去以后,他们从我口中,探听到我们来关中的目的吧?”
方灵轻漠然道:“若你被擒,就敢把本峰机密透露出去,那也不必我保护你,袁叔叔一定会想办法救了你,然后——”她冷冷一笑,“再对你处以极刑。”
邓池本想以此要挟方灵轻必须救他,谁料方灵轻这一句话瞬间就让他无言以对。
方灵轻忽然又笑了笑,问道:“追你的人到底都是谁?”
邓池道:“是地黄门的人。”
起初的确是地黄门,后来则多了一位年轻但剑法极俊的姑娘。
也就是这位姑娘,在风雪里,让自己逃无处逃。
邓池在江湖上行走也有多年,如今被一位小姑娘逼成这样,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便未将此事告知方灵轻。
方灵轻霍然转身,道:“跟我走吧。”
邓池道:“去哪儿?”
方灵轻并不停步,道:“你不是要我保护你吗?”
邓池道:“可是那家客栈里的镖师刚才都见过我长相了,我如果现在回去——”
方灵轻打断道:“你可以做我的俘虏。”
回到客栈,已是一炷香时间过后。镖队众人见这名少女竟真能把那名武功不低的盗贼给抓回来,更加讶异,对她感激中又多了几分敬佩,连连道谢,随后便欲上前询问此贼的出处来历。
方灵轻将手一伸,拦住他们,道:“我刚刚已经查过,他只是一个普通盗贼,没有同伙。我之后还要押他到别处进行审讯,你们就不要再动他了。”
楚鹏奇道:“审讯?可是这儿附近没有官府啊,送他去哪里审讯?”
方灵轻一边往楼上房间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谁说只有官府才能审讯一个人?”
而邓池,自然被辛游押着跟随上楼。
楚鹏听了有些疑惑,正待再问,忽觉自己的衣角被人一拉,他转过头去,只见小女儿立在一旁,迟疑地唤了声:“爹……”
楚鹏问道:“何事?”
楚秀凑到父亲耳边,悄悄道:“她武功这么好,为人又这么侠义,还说到‘审讯’这个词,您说她会不会是……”
楚鹏不解地道:“是什么?”
楚秀继续低声道:“您看她腰上系着的陶埙……”
楚鹏一怔,瞬间明了女儿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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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 你是谁 ◇
◎磐石无移(五)◎
方灵轻在客房里的桌前照镜。
在回客栈的路上, 她已经思考完毕,若真要保护邓池,必然要与追捕邓池之人打斗一番, 那也必然会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个邓池,还不值得她这么做。
要想不暴露, 也很简单,将对方杀了就行。
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不想这么做。
那么, 还有一个办法:
——易容。
按邓池所言, 侠道盟的成员虽见过他几面,但毕竟与他不是太熟悉, 只要自己易容成邓池的模样, 有个六七分相似,再与侠道盟的人打一场, 不杀他们, 将他们穴道点住, 丢在这里几天,自然而然就能让他们再也追不上邓池。
而此刻,方灵轻面前的长桌上便放着一个包裹, 里面装着现成的易容所需材料——本就是邓池提前准备好,打算今夜使用,混在镖队里的工具。
万事俱备,只是……
方灵轻微微侧首,看向了始终安静伫立一旁的楚秀。
若自己在这间房里易容, 楚秀必会看见, 她心中奇怪, 往外一说, 可就不妙。
正在方灵轻思索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再给她两锭银子,就说自己不惯与人住一间房,让她今夜暂时换个地方休息之时,楚秀已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姑娘,你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这还是楚秀第一次主动与方灵轻说话,尽管她的神情依然忸怩,但双眸明亮,透出了些许之前不曾有过的仰慕崇敬,目不转睛地将方灵轻看着。
方灵轻不由得狐疑,便沉吟不语。
楚秀见她默然,反倒继续主动地说了第二句话:“姑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方灵轻道:“什么?”
楚秀道:“你是姓危吗?”
眼见楚秀满脸的期待,方灵轻只愣了一瞬,登时反应过来——这样的误会,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方灵轻并不生气,只觉无奈好笑,刚要否认,突然灵光一闪,遂道:
“我姓危又怎样?”
楚秀笑道:“我这两年听江湖传闻,常听很多人说起危姑娘您行侠仗义的故事,我……崇拜您很久了……”
江湖不似朝堂民间那般男女地位差别甚大。在民间,一个女子,无论你书读得多么好,才华多么出众,你也仍然永远不可能登科中第,入朝为官。然而在江湖,即使是一个女子,只要你的武功够好,能力够强,你就可以行遍万里,不受拘束,甚至成为一派之长,收徒育人。只不过,问题在于,在很多习武之人看来,女子虽然也能练成好武艺,但终究还是比不上男子的习武天赋,江湖高手排行榜的前几名,几乎向来只有男子的份儿。
因此,不管是哪个时代的江湖,能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武林侠客翘楚的人,都会是很多江湖少女倾慕的对象。
何况,危兰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事儿还做过不少,自是更加令楚秀尊敬。
方灵轻眼珠转了一转,听到这话笑起来。有人崇拜她的朋友,她自然也感到欢喜,况且她忽然意识到,这正好是一个她能够利用的机会。
她点点头道:“我待会儿要做一件事,你看见了,可得替我保密,不准说出去哦?”
楚秀连忙道:“好,危姑娘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方灵轻转过头,再次面向铜镜,取出面前桌上包裹的易容材料,开始易容。
楚秀见状惊讶万分,但果然一声不吭。
不过一会儿,已是三更天。
客栈中镖队的众镖师大都已在各自的房间里梦会周公,窗外长空明月繁星,皆悄无声息,长夜寂静得令人不忍发出一丝声音破坏它。
已换了一张脸、换了一身衣服的方灵轻在这个时候悄悄走下楼,出了客栈。
衣服是她自己以前买的男装。
——这次出门,有任务在身,不是玩耍,提前多准备几套不同身份人物所穿的不同衣裳,较为方便。
——如今果然派上用场。
这是一身很干净的夹了棉的粗布衣裳。
不算特别单薄。
但在深冬的夜里行走,冷风一吹,仍会感觉到些许凉意。
方灵轻打算只在附近探查一番,若有侠道盟的成员,那便早些解决,从此不必再将此事挂在心上;若暂时无侠道盟的成员,那便回去睡上一觉,明日留在客栈,再慢慢等待对方上门。
她终于在一盏茶时间后,听到了静夜里发出的一点声音。
——嚓嚓。
是枯木树枝摩擦时才会有的响动,然则此时此刻,微风不生,只能说明是有人正在走过枯树林,伸手拂开了那些枯枝枯叶;偏偏方灵轻自始至终听不到一点此人的脚步声,又只能说明此人的轻功相当不俗。
方灵轻侧头循声望去的同时,已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手,手指微微弯曲,手势甚是美妙。
那是“绕指柔”的起手招式。
然后,她一愣,又立即放下手。
如霜如雪的冷月光华笼罩着前方一个女郎的身影,令其颇有飘渺之感。尽管她们双方距离不近,但以方灵轻的目力,仍是能在月色中将那名女郎的眉眼看得清清楚楚。
——是她那位一别将近两年的朋友。
竟然在如今这个场合下见面。
而方灵轻能够看得清危兰。
危兰自然也能够看得清方灵轻——假扮的邓池。
可是年轻的女郎停下了脚步,却并未立即上前缉捕对方,反而偏了偏头,眼神里露出些许的疑惑,旋即,语气极是肯定地道:“你不是邓池。”
方灵轻正在心里将邓池骂了好几遍:
——竟然敢骗我。
——烈文堂的堂主怎么会是地黄门的人?
乍闻危兰此言,她心中一惊,几乎以为危兰已经认出了自己,却听危兰又缓缓地用了一种微凉口气询问:
“你到底是谁?”
方灵轻扬扬眉眼,好奇心让她终于忍不住故意变粗了嗓音,再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是邓池?”
危兰竟愿意耐心解释,道:“邓池被我追了很久,狼狈不堪,不太有可能有闲情逸致换一身干净但引人注目的衣裳。而且,你好像不怎么怕我。”
邓池却是很怕她的。
方灵轻听罢了然,也赞同地颌首,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破绽,但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要她穿一件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
危兰继续道:“你也是造极峰的人,是邓池的同伴,对吗?”
方灵轻道:“你一定要抓邓池吗?因为他是造极峰的人?造极峰的人,你都会抓吗?”
危兰听她一连问出三个问题,倒还真沉思半晌,方肃了容,正了语声,道:“我抓邓池,不全是因为他是造极峰的人。他在逃跑过程中,曾劫持过一名无辜的百姓,又将其杀害,所以,我需要将他逮捕正法,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何处。”
言罢,她的右手已搭上了她的剑柄。
向来清和明澈且漂亮得过分的那双眼眸中露出冰冷的杀气。
这还是方灵轻第一次亲眼见到危兰的眼中散发出如此凛冽的杀气。
但方灵轻并不奇怪。
这般杀气虽是她第一次见,然则她从前看危兰出剑与人作战却已有数次,危兰的武功本就是锋利狠绝的路数。
仿佛能杀人的月光。
是危兰让方灵轻知晓,温和温柔绝不等同于软弱,且还能暗藏无与伦比的锋芒。
而方灵轻自己,该下狠手之时,手段本也从不输给任何人,因此不过转瞬之间,她已想出应对的方法,笑道:“是这样啊。”
最后一字尚未完全落下,方灵轻蓦地扬出双手,两把银针掷出,直直朝着危兰射去!
她没有留情。
因为她十分明白,她本来就不是专门练暗器功夫的,而她的看家掌法与危兰的看家剑法则在伯仲之间,她纵然使掌也很难胜得过危兰,何况她发出的暗器——危兰必定挡得住。
她只需要拦住危兰一会儿就好。
是以此刻,她身上有多少暗器,都源源不断地扬出,同时间人则腾空跃起,向着客栈方向疾掠而去。
身后是“叮叮当当”的声音,与亮如闪电的剑光,在夜色里响了数声,闪了数下。
方灵轻不曾回头,借着几株枯木遮挡,以及她对此处地形的熟悉——尽管她也是今天第一次来到此地,但总要比危兰早到两个时辰,那就足够她早早熟悉这里的地形——不多时,已然回到客栈。
后院。
她一边撕下脸上人/皮面具,一边直接进了客栈后院,目前空无一人的后院,寻到一间柴房,翻窗而入,微微月光遂也透过窗户与她一同倾泻了进来,正在柴房里打瞌睡的邓池霍然睁开眼睛,惊讶抬头,看清来人的相貌,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方小姐,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
一把雪亮的匕首登时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犹如泉涌。
方灵轻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目光,笑道:“我只说了要保护你不被侠道盟的人抓去,可没说我不能杀你啊。”
邓池道:“为、为什么……”
方灵轻收回刀,直接转身,又飞速从那扇窗掠出,抬目望向院子围墙外无尽夜空中一个恍若飞仙的渺茫身影,轻声回答邓池的问题,尽管对方已听不到她的答案:
“为什么?因为我的朋友想要杀你,那你当然就必须死啊。”
只可惜,有些秘密,即使是朋友,也是不能够完全分享的。
谁让她们的身份天生不同。
方灵轻再度运起轻功上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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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颜色 ◇
◎磐石无移(六)◎
危兰亲眼看到了那个身影跃上了二楼。
她沉吟一刹, 先推开柴房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具尸体与周遭鲜红的血迹。
死者,是真正的邓池。
危兰不再理会他, 出门上楼——却不再是施展轻功飞掠上楼,而是慢慢地从楼梯走上楼。二楼长廊里, 数间客房,按照方位来看,那假邓池刚刚翻窗进入的便应该是第二间乙字号房, 危兰抬起手, 敲了敲门。
将门打开的是一名年轻秀气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姑娘你……你找谁?”
危兰温声道:“请问这间房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楚秀道:“别人……哦, 有、有啊, 她已经睡下一会儿了,你要找她吗?”
她说着回首, 房里一盏油灯骤然亮起了微弱的光。
一身绯色衣衫的少女宛若明珠在晦暗不明的灯火中闪闪生光, 耀眼而夺目, 转瞬之后就跑到了危兰的面前,眉眼俱扬起,似乎相当惊喜的模样。
“兰姐姐, 怎么会是你!”她握着危兰的双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啊!”
危兰见到她,脸上也浮现微笑,但一点也不惊疑, 柔声道:“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
方灵轻眉间笑意瞬间消失, 垂首看向自己的脚尖, 闷闷地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她也很不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好友重逢。
尽管, 她一直以来都明白,以她们二人对立的身份立场,这样的事,迟早都会发生。
当初在庐州,当她决定和危兰做朋友之时,她便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思考了一瞬,她就完全想开:至少短时间内她们不会敌对,那又何必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生的事而萦怀?况且,危兰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却并非一个绝对离不开的朋友。若真到了她们不得不敌对的那一天,那就是朋友缘分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曾料到,朋友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越来越多的相处与交流,而逐渐加深。
在这一年多里,她与危兰虽未再相处,交流却是不少。
方灵轻倏然间发现,如果在如今没了危兰这个朋友,她一定会很伤心。
危兰也思索了会儿,看了一眼伫立在她们旁边的那名面上表情相当迷茫的清秀小姑娘,再向方灵轻道:“我们下楼谈谈好吗?”
方灵轻颌首。
寂静子时,一楼大堂,空无一人,方灵轻自去柜台点亮了两盏铜灯,沉默地看了少顷跳跃的火光,才再次扬起自己的笑容,回头对着危兰问道:
“看到我之前,你就已经猜出是我了吗?”
危兰面对她,自然更加有耐心解释,点点头道:“其实,刚才我发现你不是邓池之时,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你深夜在客栈附近探查,应该是为了替邓池对付追捕他的人,那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易容成邓池的模样。除非,你不想让侠道盟的人看到你的真实面目。再有,你杀邓池,应该也是你的临时计划吧?你是不欲与我为敌,但又担心我抓到邓池之后,会从他的口中问出,滕六堂大批人马去往关中的目的?”
方灵轻道:“你要杀他,我就帮你杀了。不过,关于他们为什么要去关中这件事,我的确不能告诉你。”
危兰道:“看来,不止是滕六堂,屏翳堂也要去关中?”
方灵轻道:“是。”
这一个“是”字很轻地响起,再消散于长夜的沉寂之中。她们两人坐在大堂窗边的一张木桌旁,都有许久不语。
危兰不由自主地忆起从前,在庐州,她第一次承认方灵轻是她的朋友的那一刻,是因为她发现了方灵轻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与大多数造极峰成员的不同之处,所以,她的朋友仅仅只是方灵轻这个人,而非什么屏翳堂的少主。
危兰的朋友并不算很多,而一旦她认下了一个朋友,她就定会完全信任对方——这是她所认为,与人相交,最基本应该做到的。
但她也晓得,想要彻彻底底了解一个人,本来就相当不容易。即使你现在自认为了解了一个人,焉知对方以后不会变呢?是以,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原则,无论是她哪一位朋友,若有一天做出了伤天害理之事。
她劝解不成,必然当断则断,绝不会拖泥带水。
她为人做事本就一向果断干脆。
只不过,那时的她不曾料到,朋友之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越来越多的相处与交流,而逐渐加深。
在这一年多里,她与方灵轻未再相处,交流却是不少。
危兰倏然间发现,如果在如今没了方灵轻这个朋友,她一定会很伤心。
虽然,再伤心,也不会改变她的原则。
——造极峰这么多人在同一个时间,去往了同一个地方,显然不可能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们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吗?
危兰思绪纷纷,将一双明眸移向窗外。
夜色漆黑,霜雪洁白,但在这片一望无尽的黑白之间,也有一缕微黄的月光,与几片青绿的松柏叶子,作为点缀。
她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安静:“轻轻,你之前问我的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了两个。”
方灵轻疑惑道:“我问你的三个问题?是什么?”
危兰道:“你问我,我一定要抓邓池吗?因为他是造极峰的人?造极峰的人,我都会抓吗?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很久以前,我和很多人一样,都以为这个世间总是非黑即白。侠道盟是白,造极峰自然就是黑。可后来,我又发现,在黑与白之间,原来还有很多种不同的颜色,它们在一起,才会构成真正的人间。而这世上大多数人,就是这黑白之间不同的颜色。”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可是,这并不代表,黑与白就不复存在。轻轻——”她又放柔了语音:“你是造极峰的例外,但邓池不是。我曾看过邓池所杀害的那名百姓的尸体,他死后依然睁着眼睛,可是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铃铛,听说,那是他准备送给女儿的礼物……我当时,心里很难过。而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造极峰里有很多人都常常如邓池这般,无所顾忌地残杀无辜,从不将人命放在心上——这就是黑,我要对付的,就是这样的黑。”
方灵轻听到这儿,低着首,遽然也有一点点难过。
不是为危兰话里的那位死者而难过,她不认识他,不晓得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长相,她对他毫无感情,然而,她对危兰是有感情的。
她能听出危兰语气里的怅然与坚定。
她轻声道:“而你是白。”
危兰微笑了笑,随而缓缓摇首,道:“我不是。”
方灵轻道:“为什么?”
危兰道:“我之所以追捕邓池,既是因为他杀了人,也是因为……我想借此机会,让烈文堂参与进关中之事,立一个功劳。”
在接任烈文堂主之位以前,危兰的性子颇为淡泊,虽会尽力完成侠道盟交代给她的每一项任务,但平时不争也不抢。在接任烈文堂主之位以后,她反而开始争着做更多的事,以便立更多的功劳,争取更高的地位。
想要完全彻底地改变侠道盟,太难,她认为她目前做不到。
她只能先从小事做起。
方灵轻了然道:“我本来想和你说,既然我都已经杀了邓池,你能不能别再管关中的事,反正我们造极峰这次去关中,并不是去杀人的。现在看来,想让你不管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危兰道:“不是杀人?”
方灵轻道:“对,你放心,虽然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更具体的机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这次行动,既不会杀人,也不会对留家堡不利。”
她想了一会儿,又冲着危兰一笑:“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对方不害我,我也不会随便杀无辜之人的。”
这是她人生里的第二次承诺。
与第一次有所区别。
其一,再没有任何人逼迫于她,她是自愿主动立下这个保证。
其二,侠道盟子弟与无辜之人,本就不完全是一回事。
“我本来也不喜欢杀人的。”她说,“我小时候问过我爹爹,他为什么要杀人,他说他最开始是想杀就杀,后来是不得不杀。我又问过造极峰里其他的叔叔伯伯,他们为什么要杀人,有些人告诉我,他们觉得杀人很快乐,可是我却从来没感觉到杀人能有什么快乐。”
危兰道:“那你讨厌杀人吗?”
方灵轻摇头道:“现在也说不上讨厌。不过……兰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连我爹爹都不知道,我最初杀人的时候,大概是在十年前,第一次闻到死人身上的血腥味,我差点就吐了出来,可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场呢,我若真的吐了,岂不是太没面子?所以我就强行给忍住,忍过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
因此到如今,“杀人”于她而言,她是不喜欢,也不讨厌。
只是一件平常至极的她已经习惯了的事。
危兰听罢默然未语,不知不觉已柔和到极致的目光,此时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方问道:“你觉得做什么事才会快乐?”
方灵轻不假思索地道:“玩啊。当然是玩最开心。”
危兰瞬间笑了,点点头,遽然话锋一转道:“那不管我们到了关中以后都会做什么,在去的途中,我们就先结伴玩一路,好不好?”
方灵轻的眼眸登时亮起来,非常赞同地道:“很好,很好。”
她们这一番话谈完,又过去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
夜更深,窗外的狂风吹得更加猛烈。
危兰记起杜铁镜的嘱托,本打算再接着问一问此事,忽见如盐雪粒随风卷进窗内,飘落到了方灵轻的肩上,她站起身,随手替方灵轻拂去那几颗雪粒,同时道:“我们上楼,进屋再聊吧?”
方灵轻也立刻站起来,拉起危兰的手,笑道:“好啊。”
两人就此手拉手,并肩往楼上走。
楼上,乙字房里的昏昏油灯仍然亮着。
楚秀独自坐在房内椅上,等待方灵轻已等很久。
或者,更确切地说:
——她等的是“危兰”。
等的是那个在今夜愿意孤身冒险替他们追捕盗贼的江湖女侠。
静谧的夜,她终于听见一丝轻微的脚步,当即起身,走到门口,冲着前方的女子,小小声地道:“危姑娘,你回来了啊。”
危兰正在轻声询问方灵轻冷不冷,闻言立时停步,端详了楚秀两眼,不禁微觉奇怪。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不曾见过这位姑娘,对方如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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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夜尽 ◇
◎磐石无移(七)◎
楚秀道:“危姑娘, 我给你煮了壶茶,还在炉子上,是热的。就是不知道……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平时几乎不曾对着不熟悉的人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少女说得很是艰难。
危兰虽在迷茫之中,也知须得道谢, 正要开口,却忽发觉对方的目光好像并未看着自己,她怔了一刹, 转首去看身旁的方灵轻, 手臂顿时被一拉。
方灵轻一边朝着楚秀随口敷衍了两句,一边又拉着危兰到了走廊墙角, 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些许难以为情的绯红颜色。
原本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 才暂时地唬一唬那天真小姑娘,反正明日就不会再见她, 谁知道今天就会撞上正主呢?
方灵轻正在思索怎么跟危兰解释, 忽听危兰柔声道:
“你别生气。”
方灵轻一愣。
——我为何要生气?
危兰见她这会儿模样与往日完全不同, 忍不住微笑了笑,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你从前很少在江湖上露面, 谁也不知道你方大小姐的威名,见你这般俊的身手武功,自然不免两次都产生误会,把你当成别人。若是你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你的名气一定不会弱于我。”
方灵轻第一次被人捏脸, 不由得呆了呆, 只觉危兰的手柔若无骨, 很是舒服, 但她仍是不甘示弱地也同样捏了捏危兰的脸,才笑道:“我多出来走动?然后让全江湖的人知道我身份,来对付我吗?”不待对方接话,又问:“你见过杜铁镜了?”
不然危兰也不会说出“两次”这个词。
危兰又笑了出来,随而点点头,语气稍微郑重了一些,道:“我也是在前些日子巧遇了杜前辈,才知……他给你的东西,还在你身上吗?”
方灵轻道:“放心吧,我没有丢,既然你想要帮他,我待会儿就把麻烦转交给你。诶,兰姐姐,杜铁镜有跟你说过那两本册子上面稀奇古怪的文字到底是什么吗?”
她不想管这件事,可不代表她对这件事完全不好奇。
危兰狐疑道:“稀奇古怪的文字?这我倒不清楚,但我猜,或许……”她压低声音:“此事与东瀛倭寇有关。”
方灵轻终于面露惊奇。
危兰凑在方灵轻耳边,更加小声地将那夜与杜铁镜的对话转述给了她。
方灵轻听罢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就奇怪了。若此事涉及倭寇,杜铁镜又显然与俞大猷认识,干嘛还会有那么多江湖人要和杜铁镜争抢此物?难不成……他们都帮着那些倭寇吗?”
造极峰在江湖中虽被称为魔教,却毕竟也是中华之人,是以造极峰内众多教徒,皆知杀人可以,放火可以,做什么恶事都可以,唯独卖国是万万不可以——传言昔年造极峰立教之初,便已有此教规。方灵轻想不通,武林人士总道造极峰教众是恶人中的恶人,可若真有那么多江湖人都当了卖国贼,岂不是比造极峰都不如了?
危兰道:“我也疑惑于这点……杜前辈还让我提醒你,江湖中聪明人很多,万一有人查出那东西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你须小心。”
方灵轻更诧异地道:“他让你提醒我?他都不恨我吗?”
危兰笑着摇摇头道:“他说,你本来也没答应他,一定要帮他做这件事,他没有道理怪你。不过,我倒是答应了杜前辈,一旦找到了你,便写信给俞将军寄去。”
此事很有可能关系家国,因此这封信,危兰自然打算连夜就写。
她偏头看了一眼那依然亮着灯火的屋子,问道:“那位姑娘是谁?你的朋友吗?”
方灵轻默然片刻,这才回答问题:“才不是呢,我哪儿来那么多的朋友?她是一家镖局镖头的女儿,今天也在这家客栈歇息,我和她偶然遇上的。”
方灵轻选择朋友也极其挑剔,首先,对方的脑子不能太笨,武功不能太弱,能够让她看得上眼;其次,对方的性格,需要与她合得来。
对于楚秀,她并无恶感,但对方那忸怩、容易害羞的性子,她也实在是不喜欢。
危兰道:“那她为何会与你住一间房?”
方灵轻这才将今日在这家小客栈里发生过的所有事都给说了出来,随即笑道:“她误以为我是你,对我的态度就瞬间变了,恭敬得很。兰姐姐,你现在的名气果然很了不起。”
她说这话,一来是开个玩笑,一来也是真心为危兰欢喜。谁知危兰听罢,低首沉吟有顷,忽然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了一句:
“轻轻……”
这声音有点软。
方灵轻“啊”了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又要让我答应什么事?”
危兰道:“既然那位姑娘已经误会了,我们要解释明白,也不容易。而这不算什么大事,不然……我们就将错就错?”
方灵轻道:“可是,为什么啊?”
危兰淡淡笑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聊过的,为什么郁无言行走江湖时一直都是使用化名吗?”
方灵轻点点头。
危兰道:“我现在……能理解他了。”
方灵轻大概有些明白了危兰的意思,思索微时后道:“好吧。”
两人再次回到客房,楚秀不知方才她们的突然离开是否与自己有关,这时已不敢再说话,只静静站在烛火旁。
危兰拱手抱拳,先对着她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方温声道:“我们刚才在商量讨论一些事,所以影响了姑娘休息,还请姑娘见谅。”
楚秀立刻道:“没有没有……你们怎么会影响我呢?你们说的肯定都是江湖大事,都很重要的。”
她猜想,这位陌生姑娘应该是危兰姑娘的朋友。她虽格外好奇这两人今夜的举动,但再也不好意思问这位陌生姑娘的名字。
而危兰干脆也就不报自己的名字。
方灵轻道:“她是我朋友,我们待会儿还要谈些话,你想睡就睡吧。”
楚秀微微颌首,再犹豫了片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旁边小火炉上的茶壶,道:“这里有热茶,你们谈话的时候可以喝茶。”说着就要去整理地铺。
危兰见状道:“不是有床吗?你为什么不睡床?”
楚秀道:“我……”
危兰微笑道:“我们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睡,你先上床休息吧。”
楚秀看向方灵轻。
方灵轻道:“罢了罢了,你睡吧,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
她现在与危兰久别重逢,还有好多话想聊。
楚秀闻言心忖,江湖传言总说侠道盟危门的大小姐平日里最是平易近人,果然不假,遂忙道了一声:“多谢危姑娘。”
床榻前有青纱帘子,以及一张小小的隔绝光线的屏风。
楚秀确实劳累,拉下帘子,终于上了这张小塌。
屏风这边,一盏昏昏小灯继续亮着,危兰端然坐于灯下,找了笔墨纸砚,开始写信。
她坐着的时候,背脊也挺得相当直,如兰如竹。
方灵轻则去拿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先用银针试了试它绝对无毒,这才放心地喝了一口,随后坐到危兰身边,端详她一阵,忽问道:“兰姐姐,你这次出门,带上鸣镝了吗?”
“鸣镝”正是方灵轻送给危兰的那一条小蓝蛇,危兰取的名,早就已在曾经的通信过告诉过了方灵轻。
危兰不抬头地道:“它在我身边,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方灵轻笑道:“那我就明天再见它。”
而这会儿,她则点亮了一枚“明月石”——乃江湖中一种类似于“火折”但要比其珍贵得多的照明工具,给依然下笔不停的危兰照亮,同时与危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闲话。
从前她们虽常通信,但毕竟一个大部分时间在荆楚,一个大部分时间在云南,一封书简不知得过上多久才能送到对方的手里。是以,两人彼此都有许多积攒在心里的话,无关于侠道盟,无关于造极峰,她们仍然说得很是小声,只有可能她们两个人听见。
如此,窗外雪落阒然无声,唯有极轻微的火烛燃烧爆裂声偶尔响起,一夜逐渐过去,她们这才肩挨着肩,阖上双眼睡了大约有一两个时辰。
直到一声雄鸡鸣叫。
日破晓,天地大白。
客栈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都来到了一楼大堂,打算吃了早饭,便离店,继续赶路。
危兰与方灵轻也不例外。
于是原本已围坐在了大桌旁的众镖师们一见到方灵轻在这时下了楼,赶紧全都起身,纷纷询问她想坐哪张桌子,想吃什么早点,还有什么吩咐——这一番热情举动,让刚要上前招呼客人的店伙计呆在原地,莫名其妙。
大明朝的江湖,一百个门派与组织,其中至少九十个都属于侠道盟,自然以五大帮派为尊。
楚鹏所在的镖队属于振远镖局,也是侠道联合盟的一员。
因此众镖师昨夜思来想去,若这位好心的年轻姑娘,果真是侠道盟的危兰大小姐,那绝对是怠慢不得。
——尽管如今真正的危兰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然而因危兰的陶埙其实常常放在她腰间的一个佩囊之内,他们是根本看不见的。
而这般众星拱月的待遇,方灵轻自幼在屏翳堂内已习以为常,一点也不觉得难以接受,却也一点也不喜欢,随口两句话打发走他们,便与危兰走到临窗边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过得片刻,她的数名属下也来到她的面前,一见少主身旁的美貌女郎,只当此女也是振远镖局里的人,并不奇怪。
数人之中,唯有辛游大惊。
——他是知道危兰身份的。
方灵轻笑道:“邓池已经死了,尸体还在后院柴房,你们去处理一下。”
辛游脸色微变,看了看危兰,道:“谁杀的他?”
方灵轻道:“是我杀的他,还要和你们禀报吗?”
众人皆道不敢,依言而去。
方灵轻这时又偏头问危兰:“那封信,你准备怎么寄啊?”
危兰垂目喝茶,并不言语。
方灵轻即刻了然,危兰恐怕是要通过侠道盟内部暗桩来寄此信,也就不再询问。
这是她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再过一阵,辛游等人也趁着店里老板与伙计不注意,将柴房血迹清理干净,再将邓池尸体搬去了野地掩埋,危兰与方灵轻也吃完早饭,出了客栈,上路往关中。
自然而然与振远镖局众镖师同行。
谁让振远镖局此次的目的地也是关中?
就这一条路,两队人马必然同行。
可没有哪一个镖师敢与侠道盟的烈文堂主抢道,他们的骏马与马车都慢慢地跟在方灵轻与危兰的后面。
一直跟到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再次遇到一伙盗贼。
真正为劫镖的盗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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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镖 ◇
◎磐石无移(八)◎
午时, 山脚下,清溪边。
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终于到了该歇息一会儿的时候。辛游等人扫开地面薄薄一层雪, 点起火堆,又在火堆旁铺了锦垫, 旋即方灵轻拉着危兰坐于垫上,她们在这时召唤出自己的小蛇“弓弦”与“鸣镝”,一边吃着干粮, 一边逗弄两条小蛇玩耍。
小溪尚未结冰, 两人的侧颜倒映在潺潺溪水之中,如水中盛开的花儿。
那厢, 振远镖局的镖师们则随意得很, 随便找了几块大石头,坐在石上, 默默地啃着手中干粮, 就是不敢再像平时一样大声地闲谈说话。
——万一吵到危大小姐, 惹她不高兴可怎么办?
如此一来,空旷的天地间,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遂变得极为清晰。
天淡云闲, 空中不再见雪。
寒意仍甚是侵人。
首先,是大约二十来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来;稍后,则是“刷”的好几下同时响起的拔刀声,已经近在耳边。
蓦地, 只见二十多名身着劲装的大汉, 各自握着锋锐无比的钢刀铁剑, 从山坡的那边飞掠而来, 一言也不发,刀光与剑影猛地向众镖师劈去!
如许巨变。
仅仅最多不过两个弹指的时间而已!
竟无任何一名镖师惊慌失措。
且他们的反应更加迅速。
十余名镖师,其中两人握刀出鞘,仿佛旋风一般疾掠到镖车旁,半步也不动地守护着车上货物;其余所有镖师,再加上少女楚秀,则当即上前迎战!
如许分工。
仅仅最多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而已!
两拨人就此打了起来。
兵器交击之声,如鼓如雷,在山与山之间回荡。
丝毫不会影响到依然静静坐于溪边的危兰与方灵轻。
方灵轻自然绝不可能生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念头,便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了一会儿他们的战斗,再将视线投向危兰,奇道:“兰姐姐,你不去帮忙吗?”
危兰也在看。
看双方刀剑互拼的每一招。
闻言,她缓缓道:“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应是附近的山匪,而他们的人数虽多,武功比起振远镖局的镖师们,却是要弱上不少,他们是赢不了的。”
方灵轻的眼力同样极好,赞同地点点头,又继续笑着提出她还是没弄明白的疑问:“不过,这些镖师的武功也算不上一流,他们虽不会输,但想要打败所有盗匪,恐怕得费好长一段时间的功夫。兰姐姐,你们侠道盟不是最讲究什么‘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吗?你若是现在出手帮他们一下,他们就不会打那么久了。”
危兰道:“武林人士都将恩怨看得很重,我若此时出手,自是能在顷刻之间解决所有敌人,振远镖局却也必然欠我一个情。可是,这场战斗,他们明明是必胜的,这胜得早一些晚一些,也没有太大区别。要我插手之后,再接受他们的感恩感谢,我实是问心有愧。”
她顿了少时,续道:“况且,镖局是做生意的,只有名声越响亮,愿意请他们保镖的人才会越多,而这江湖上的名声本就是靠打出去的。”
所以,她只是在观察。
若一旦哪位镖师出现意外,有即将受伤的危险,她再出手相助不迟。
这会儿,她只需继续安静坐着。
要知这走镖的镖师们大都身经百战,纵然武功不算绝顶,战斗经验却是相当丰富,因此互相配合,越打越顺,无论是谁都完全没有遇险的迹象,反而是倒地的盗匪越来越多。
然而,初次经历这等激烈战斗的娉婷少女,那就不同了。
楚秀这个年纪,剑法使得如此熟练,已能称得上一句“难得”,偏偏她每一招都使得太过呆板,不够灵活。众盗匪发现一个好对付的,当即有两人联手向她攻去!
楚秀一慌,眼看对方两人来势汹汹,刹那间只能够想出一招“一苇渡江”来应对。
这是她能想出的最好的应对招式。
却只能够伤一个人。
另一人手中的刀则会毫不留情地砍在她的手臂上。
霎时间只听一个干净如碧空、轻柔似流云的语音响起:
“剑斜三寸。”
楚秀记得很清楚,当初父亲教她这套剑法之时曾经告诉过她,这招“一苇渡江”须得直直刺去,绝不可以倾斜,但乍闻“危兰”姑娘的这位朋友的提醒,她下意识选择信任,将剑一斜。
长剑蓦地划过那两名盗匪的手腕!
血溅!
那两名盗匪一惊,右手腕一疼,手中刀“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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