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和恶魔做生意

    ◎没什么大不了的◎

    报时鸟依旧乖巧地待在它的小阁楼里, 午休时间尚未结束。

    靠在精灵身上，克拉维娅在心中反复推演着谈话的走向——恶魔领主将在几?????个小时后抵达，就对方递交的文书而言, 等待着她的似乎是一场友好的交流。

    果真如此吗？综合各路消息来看, 以斯缇大概率是个难缠的对手。

    当然，女巫知道，假如她们的共同利益足够大, 恶魔也会成为一个助益颇多的盟友。

    事实上, 基于各种考量，在这次非正式会面以前，女巫族长和幽灵大管家等一众下属设计了数套应对的策略。

    恶魔领主已经许久没有踏出深渊,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执事会主动向瑟芙城递交访问函件。这是一场暗藏刀锋的试探, 她不能大意。

    习惯性地握住帕利希提的手，女巫感受着从对方掌心中传递而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

    “可以搬回斐琅罗吗？”克拉维娅数着精灵长长的睫毛放松心情, 她随口闲聊, “接着当个沉迷魔药学的药剂师，觉得邻居太吵闹就随便买下一整条街做改造？”

    偏过头看着女巫的样子, 帕利希提知道她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回应，也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的安慰。

    这样的时刻，克拉维娅只需要他的肉////体。

    精灵熟练地放弃抵抗, 他甚至预期了一下女巫的行为：“考虑到时间所剩不多，我猜城主大人只是想随便看一看？”

    城主大人按住他准备解开衬衫扣子的手。阳光下，精灵身上的衣料微微透出肌肤的颜色, 这让他像极了一颗被包裹在水晶糖纸里的白巧克力。

    大约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帕利希提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均匀的呼吸洒在自己的睫毛上。

    “别动, ”用目光描摹着精灵的面容, 克拉维娅煽情到, “让我好好看看你。等我再回来——”

    就不只是[看看]这么清汤寡水了，女巫扬唇。

    ……

    午后，会面的尾声。

    “听起来它是个有趣的故事，”恶魔领主饶有兴趣地把门票递给自己的执事，“我会去看的。《荆棘之歌》，这个名字很不错。”

    她们很快作别，收敛起得体的营业性微笑，女巫注视着以斯缇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

    “怎么样怎么样？”菲埃特凑过来打量着她的表情，“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看起来很平静，唔，那就应该问题不大。在女巫身边待了许久，菲埃特自认很了解她。

    它估计得一点不错。

    克拉维娅心情尚可，她对它贼兮兮的问话方式感到好笑。女巫用羽毛笔扫了扫本源之书的封面：“你的词库真是——算了，不提这个。至于这次的结果，只能说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成功。”

    有充足的利益加持，她们初步确定了合作的意向。此外，虽然是恶魔，但以斯缇比她预想中的要更容易交流一些。总体而言，是一次顺利的会面。

    守在廊下的大管家也飘过来，它捧着恶魔领主送来的礼物跟在克拉维娅身后。它递给小幽灵们一个眼色。以一种和外形不符的稳重，圆滚滚的小幽灵们迅速收拾起小花园中的布置。

    卧室中，女巫端详着以斯缇留给她的礼物。

    镀金的书签上，深渊特有的矿石粉排列成颇具美感的文字。

    ［金粒是伪装成纯善的罪恶之源，

    奔狼往返于星月与丛林之间；

    完整的蛛网受损于秘银和树木的弓箭，

    机械之鹿从不在矮小下驰于平原；

    血色给夜行者蒙上枷锁的沉痛，

    兽神的九种形态从不在意崖岸的尘烟；

    河流纵横的山脚是文明生根的沃土，

    而疤痕是荣耀与征服者直白的代言；

    黑袍曾亲口陈述，白昼意味着灾祸的蛰伏，

    恶魔奈塔麦尔挥舞着锋利无匹的骨镰；

    草药使得弥漫的疫病败退，

    灵魂的逸散令意识再难聚拢或流连；

    龙爪是战士最无情的兵器，

    神祇在呼吸中形成了世界的梦念；

    圣洁的旨令前你不可辩驳，

    霞光跌入深渊，它还困于冰冷的本源；

    将文字称为坚不可摧的桥梁，

    脆弱在麦田中转化出比肩规则的力量；

    狮鹫对待偷窃者从不慷慨，

    青翠的叶脉信奉自然是万物之光；

    我臣服于瞬息转变的律条，

    捕梦网中的花仙不对干枯的芬芳起效。］

    《大陆行歌》的终章卷。

    “帕帕，”将手中的礼物看了又看，克拉维娅若有所思，“你来看看这枚书签，它似乎藏有一点小秘密？”

    她总觉得这枚书签不止是书签……它更像一个有趣的解谜游戏。

    帕利希提赞同她的观点：“确实如此，我能感受到一股细微的魔力流动——这些魔法元素甚至并非来自深渊。我想，她只是希望释放一些友好信号。”

    不过，游戏的要点是什么？坐在地毯上，精灵仔细阅读书签上的古老歌谣。

    尝试了几次，书签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她手里。它甚至吝啬于展现一点点变化。克拉维娅逐渐完成了从兴致勃勃到满脸冷漠的转变。

    卡关的体会着实令女巫不爽。而这不爽中还掺杂了别的复杂情绪。

    她在被子堆中沉默地坐了几分钟，随后忍不住去摆弄精灵——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期末周里复习不进去的凌晨，有时舍友们会选择说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并把这些胡扯当做调剂。

    不管怎样，通过找人说话来打发时间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或许还有点寻求安全感的意思在里面。

    “麻烦你暂停一下，”迫切地想要交谈点什么来缓解情绪，女巫想起了凌晨时他们没能聊完的天，“可以先解释这个问题吗？‘恶魔并非天生的恶徒’——这话是什么意思？”

    “深渊种族在大陆上的形象并不好，因为人们通常认为他们嗜血残暴，” 精灵放下手中的解谜书签，“但信奉这种论断的人可能终其一生也不曾成系统地了解过深渊种族。”

    在教会的势力铺展至整个大陆之前，学者们更习惯在著作中使用“深渊种族”之类的中性词来进行陈述。在那个年代，恶魔一词尚未出现，而如今的血族则被称为夜行者。

    “你是说，有人利用了他们喜食恶念的特点，以及大家对深渊天然的恐惧，”女巫从床上坐起身来，“为了达成某些目的，一些扭曲的刻板印象被故意定格。”

    精灵点头：“我是这样认为。”

    他用讲故事的语气补充道：“很久以前，大大小小的商队们经常往返在纳提斯和深渊之间。但后来，神官和圣骑士们在光明神的旨意下切断了沟通的道路。很快，‘恶魔’一词也出现在教士们的经义中。”

    人们大可以去翻翻那些古老的史诗，深渊种族在其中的形象并非像神官们宣讲的那样恐怖。

    克拉维娅：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要知道，［恶魔］一词所承载的实在太多，多到连念出这个单词都会让人在幻想中感受到那些扑面而来的杀戮与血腥气息。

    但这种印象又是谁留下的呢？女巫撑起下巴，也许她不该先入为主地对深渊种族产生偏见，毕竟在光明神教的教义里，贴在女巫和恶魔身上的标签都不怎么样。

    克拉维娅在脑海中勾勒着以斯缇的形象。毋庸置疑，对方是深渊生命中高阶的存在。

    这位女性大恶魔相当的理智聪颖，并且对商业颇有见地——至少对于红龙来说，她是个值得长期交好的合作伙伴。对于瑟芙城而言，女巫考量着，据目前的情形来看，与其进行贸易往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头顶那对红棕色的角也令人记忆尤深，亮银色的螺纹盘旋其上。

    《纳提斯种族志》上曾经记载，驱魔人可以通过恶魔之角的情况来判断敌人的难缠程度——如果对方角部的螺旋状花纹少于三圈，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上只会是蛮力的比拼。

    据著名探险家沙摩泼所言，螺状花纹彰显着深渊的眷顾。［三圈］是个分水岭般的界限。在此之下，恶魔极大可能会在短期内消亡并归于深渊中混乱的雾海；在此之上，恶魔才算是勉强拥有了步入智慧殿堂的入场券。

    沙摩泼在日志中提到，能够被冠以领主之名的大恶魔并不多见，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深渊总共有八位领主，这些顶级的大恶魔通常拥有五圈螺纹做装饰的弯角。

    “如果我获取的情报没有出错，”精灵把书签拿在手中，“作为‘七旋角’的以斯缇应该已经统一了深渊中的势力。比起‘领主’，称呼她为‘魔王’也许更恰当。”

    随着帕利希提的话音落地，那些亮银色的螺纹在克拉维娅的眼前重现。精灵说的没错，那对骄傲的恶魔之角华丽而令人着迷。

    女巫靠在枕头中，她有些浅浅的疲惫和恍惚。

    “我应该早点跟你聊聊的，”克拉维娅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有些拿不准对以斯缇的态度了。”

    在纳提斯生活了这么久，教会的某些观念其实已经潜移默化地对她产生了影响。?????基于此点，秉承着大陆对深渊的一贯态度，在预设方案情况时，克拉维娅对恶魔领主抱有极强的戒备心。

    那为什么还要合作？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女巫能够选择的余地也并不是很大。

    在更主流的观念眼中，女巫和恶魔不算同流合污也算勾肩搭背。大多数人族王国对于女巫族地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而人族在纳提斯大陆上占据着绝大多数地盘。虽然这些势力目前并不拒绝与瑟芙城进行商业往来，但谁能预料到他们以后的想法呢？卡曼公爵驱逐地精的前一天还在宴会上大谈“平等”和“正义”。

    克拉维娅需要编织出更稳定的贸易网络来铺平瑟芙城经济发展的道路。博览会是整个大规划里面的第一步。

    而深渊一方，假如一切顺利，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以斯缇将成为女巫重要的合作伙伴。

    但……克拉维娅锤了锤抱枕，她总觉得很不安。

    “看上去我起到了一些反作用，”帕利希提起身把书签放到桌子上，“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减轻一点你的心理负担。最近一段时日你似乎很在意这个，但其实，和恶魔做生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我想表达的全部事情。”

    女巫扬了扬唇角：“是啊，以斯缇还十分喜爱文学和艺术。换一个种族没准她还会是名扬大陆的女王。”她闭上眼睛，感到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得让人难受：“但是——可能是睡眠不足，我现在无论想到什么，都觉得有大把的漏洞和危险埋伏在前方。”

    她让自己陷入被子之中：“我要睡了……明天博览会开幕，你也早点休息。”

    “早上的事，”顺势把他的手揣到怀里，克拉维娅的声音在夜色里模糊得像是在撒娇，“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比冰激凌重要得多。”

    精灵低下头，他轻轻地蹭着女巫的脸。“我知道，”他说，“你也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在沉睡的前一秒，克拉维娅挣扎着问出最后的灵魂之问：“为什么……为什么你睡得比我还少却一点都不困……”

    大概是种族天赋？帕利希提咽下这句会挨打的回答。但也确实如此，作为天生对睡眠需求不大的精灵，他还是认识了克拉维娅之后才慢慢养成了定时休息的习惯。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对方的身边，在黑夜里感受着女巫平稳的呼吸。

    留下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精灵摸摸她的头发，睡吧。

    作者有话说：

    以斯缇的礼物在后面会展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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