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系统说不可以让美强惨黑化噢 >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这是谢今朝平生第一回 听到, 这世间还有对苦难的第三种答案。

    他先是有些疑惑,不由想起在江南道离宫之时, 太子妃醉酒之后同他所说的言语。

    她说与董婉一般的女子千千万万个, 独独活不出一个真我;她说她有今日这般,只是因着莫大的运气;她说受难的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在浩渺烟波之中沉浮的姓名, 而是一种不容人忽视的处境。

    那时他只当她情凄意切,是有感而发,说出口的话又沾了三分醉意。

    可如今她却又同他说,他所受的苦难仅是苦难,它是灾祸, 而不是磨砺。

    他的确是从曾经所经受的苦难之中脱筋换骨, 磨炼出了冷心冷情的脾性,杀人不见血的麻木,通读三皇五帝之术的所谓帝王心气, 成了父皇所乐见其成的大胤储君。

    但这不该是他认为苦难降临得理所应当的理由。

    她说他没有错。

    谢今朝长睫颤动, 偏过脸去避开了卫时谙的目光。

    太子妃的想法总是如此别有机杼。

    可他不想相信。

    母后薨逝时, 父皇告诉他当担重任, 镞砺括羽;太后和老太妃们去宽慰他时, 也抚着他的脸道一句槁苏暍醒, 苦难生花;就连自己去了北疆, 遇到了征战多年的贺兰将军,也仍旧是得来一句生死无常, 有命则已。

    这般而来, 他即便不信, 也必须信了。

    他带着此番信念在北疆度过了整整八年, 直至一道圣旨将他召回京中, 他终是承储君之位,接过太子印,行奉天大礼。

    他的机会来了。

    可如今太子妃却说出了一个令人闻所未闻的答案。

    “颂扬苦难远比苦难本身恶毒。”

    “殿下,你没有错。”

    初次听闻,他的心中的确因此言难免激荡,可那仅仅是一瞬之间。他内里根深蒂固的决心与信仰,绝不可能被轻易撼动。

    是故,卫时谙在听完系统播报的积分奖励后,确实从谢今朝的微变的脸色和惊异的眸光中探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可下一刻,他便神色如初,只撇过脸去,淡淡说道:

    “太子妃不曾经受过,不会懂的。”

    卫时谙见此,只低下头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

    “我只希望殿下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能在他心中点起一点微弱的火光,掀起一点轻微的浪花,就足够了。

    人在世上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就是改变自己。所以她在来这里之前,秉持的人生信条就是管好自己,无谓他人。

    改变别人,那是比蚍蜉撼树还要更加艰难的事情。她不想费这种心思,也不在乎旁人会如何。

    只不过现如今境况不同,拯救谢今朝、阻止他黑化成为了她的任务。

    那么改变他即便再困难,为了任务、为了回到原世界,她都不得不尽力一试。可眼下,他们二人都不是足够热切的性子,过得端的也是相敬如宾。

    她只能小心试探着,一点点地向他心中的防线推进,不可操之过急。

    思及此,卫时谙看着谢今朝若有所思的侧颜,想了想还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补了一句:

    “殿下,最不济,你还有我呢。”

    谢今朝自沉思之中回神,转过脸来望进卫时谙含着关切的眸中,鬼使神差想要握住她执着自己袖角的手。

    可就在指尖微动的一瞬间,他忽而想起了她脖颈后那一颗血痣,犹豫迟疑,终是未曾伸出手去牵住她。

    不该踏出的也已经踏出去了。

    他对她,不该有任何动心的可能。

    只待功成身就,倘若一切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那他便放她离开。而在此之前,那粒小小的血痣,就是她在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他阴暗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没有资格奢求有神明来眷顾他。

    他此生不敢谈风月。

    朝来暮去,数九隆冬。

    宫门皑皑,新雪复压旧青盐,被日光一照,簌簌化成水汽,混着朝露从檐台滴落。抑或是催着积雪消融,兀自砸落在青石板上,惊起螺青瓦屋上嬉闹的狸奴。

    瑄王府请期是皇后娘娘前去大昭寺求来的良辰吉日,是故待回门礼成后的第四日,还需请新婚燕尔的夫妻前来还愿。

    晨钟敲散了山下的炊烟,佛音回荡在一片白茫的雪地中,丝丝缕缕地渗进每一寸土地里。如神明传音,庇佑着咸阴山下的子民。

    白寻微立于佛门之前,看着檀木门扇上的铜狮头环下,沉沉回想着:

    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是她及笄的那日。

    天大雨,右丞府中也不过用了半日来洋洋洒洒做了些所谓的庆贺。

    始加笄,再加簪,三加钗。

    她还记得,父亲竟破天荒递来了一方锦盒,里面是一支小巧的喜鹊登梅点翠发簪。那也是她长大成人的这么些年里,收到的来自父亲的第一份贺礼。

    “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立于正堂之内,满心欢喜,不为旁的,只因她与方茗的年少之约。

    “等你及笄,我定会给我的小娘子奉上京城最上乘的金簪,待我阿爹归来,我便同他商议,去右丞府上下聘。”

    “寻微,你一定要等我啊。”

    可他离别那日,在灵堂的白幡之下,始终不愿看她一眼。

    他要行修佛法,遁入空门。

    她那时便已经明白,这诺言的大半,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只是思念作祟,她仍在他剃发为僧后,前去大昭寺寻了他。他避而不见,只留她一人钝钝拍着寺门,一遍又一遍在佛门前念着旧愿。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及笄那日见他一面就好,仅一面就好。

    待四下皆静,无人应声。

    她方才落寞转身,在一片竹笤扫走后|庭的落叶声中,欲走下山去。

    可正当此时,身后的忽而传来寺门开阖的声响。她惊觉回过头去,却见来人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圆头圆脑,面上还有些许赧意的小沙弥。

    他递来了一页泛黄的纸,小声道:“这是昙鸾师兄托我给施主您的,烦请收好。”

    她依言收下,待那小沙弥转过离去关了寺门,才颤着手打开那方纸页。

    上面写着:

    “吾友寻微:展信如晤。予尝许汝,及笄,将以重金聘,今天机算尽,了断红尘,已遁佛法,不能复信,实吾之过也。”

    “曰我负子,不求子之宥。若子之行欲至也,我必行与言,以其日赠子,然于此不复相见。”

    “大胤建元二十五年,九月廿七。”

    这竟是他入大昭寺为僧之前写下的。

    她忽而倍觉无力,只道人生无常,为何苦难如此磋磨,为何天尽不遂人愿,为何事事逆己心。

    她失魂落魄,咬着牙忍着眼泪回了府中,而后将自己关在房中,不住痛心入骨,悲痛欲绝。

    等到一载又一载的冬时夏去,她也的确信守了他信中所言,一次都未曾再偷偷找寻过他,直至及笄之日终是到来。

    她早就听不见继夫人站在身前沉沉的训诫,甚至对于父亲百年难遇的示好也放在了脑后。

    她实在等了太久,久到她以为时间能让她淡忘一些,却不曾想到年少情谊之深,洗髓入骨,令她根本无法割舍。

    她记得那日,她冒着雨偷偷跑出府去,催促着车夫快些前去咸阴山,还险些被继夫人发现。

    待到了山脚下,雨声渐弱。

    她撑着那把从前他亲手送她的油纸伞,看着伞骨上的雨滴淅淅沥沥流下,像蜿蜒的泪,流到了她的心里。

    她再次站在那扇寺门前,却徒生望而却步之感,握着那枚门环,迟迟不得叩响。

    只不过,里面的人似乎早就预知到了她会来一般,开了寺门,手持佛珠,站到了她的身前。

    望着朝思暮想的人,她喉头哽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载未见,他的身上再没了从前那般恣意的少年之气,有的尽是她参不透、道不明的禅机。

    她该感谢的,他还没忘。

    他将一包用素白的绸子裹着的物什递与她,那看向她的双眸分明炽热,可口中说出的话却叫她肝肠寸断。

    “观音楼前,不敢僭越。释子无他可言,四方言皆在其簪。惟愿施主自今以往,存己之欲,勿悲也,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吾徒与汝遂别。”

    他并未撑伞,迎风吹来的雨落在他的脸颊上,又顺着向唇角流去。

    无心人的假泪,总能划伤有心人的真情。

    他不再多言,静默着转身离去,连她的声音都不曾再听过一句。

    那方白帕之中,裹的是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一支刻有她小字的玉莲菩提紫檀木簪。

    她紧紧攥着,任那簪上的点饰将掌心硌得生疼。

    下山之路,漫长而寞寞。

    她望着手中的木簪,抬眼回望了隐于烟雨之中的佛寺。她用伞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在山雨欲来之间,恍而明白——

    她得了这把木簪,也断了他们此生最后的牵连。

    那弥留的机缘就此散尽,月坠花折,他们终是成了陌路之人,死生不复相见。

    回忆到这里便也到了尽头。

    她少时缺喂养,生而体弱,又受了接踵而至的打击,能有气运苟活到今天,实在是福大命大。

    如今被钦点赐嫁皇家,每一步棋都走在她的预料之外。

    多了,便也麻木了。

    只是缘何讽刺,她如今成他人新妇,却又有懿旨在身,而不得不重新踏入这方佛门重地。此时的她,只觉生不逢时,太多遗憾,不见便也罢了。

    再见,倒怕早知如此相遇,不如不遇。

    两两相望,难言彼此,藏心思于无穷极。

    “王妃可是在等本王?进去吧,莫要让治空大师等久了。”

    白寻微只状似未曾听见的模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兀自沉默地跟在了谢凌弋的身后,屏着气息入了佛寺之中。

    寺里众多的僧人皆在诵着经文,低沉的声线洗刷着人心,道佛法悲悯。

    白寻微走过镂花梨木门,进了佛堂之内,闻见香火之气在一室之内升腾,忽觉心方安定了下来。

    皇家还愿,自然香火供奉皆属上等,是须有专册记载下来的。

    白寻微看着身后的宫人将成箱的奉品搬至了佛堂之后,不由轻轻皱眉,只觉这等出自皇家的肮脏之物,实在玷污了森严的佛门法相。

    “王妃,同本王前去如来像下奉香罢。”

    她低低道了句是,从僧人的手中接过点燃的高香,在莲花垫上长跪不起。

    恍惚之间,她又忆起了少时打趣,两人无羞无臊地幻想着成婚之后的日子。她说待他生辰,就去寺里请香,而后设宴邀亲朋前来相贺。

    届时,她一定祝着酒,替他道贺辞: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下辈子能否修来福分,有幸得尝一遍。

    她垂着眉眼,与谢凌弋一路无话。

    只是她心神不定的神情,在谢凌弋看来颇为恼火,无奈人多,佛法禁地又不可发作,免得坏了皇家声名。

    又不是威逼她来,上香还愿而已,何必一副迫不得已的不情愿模样。

    真当他愿意娶一个心不系夫君,还体弱多病的女娇娥不成?若不是右丞偏要以此向父皇作求,他又怎会甘于娶这么一个行如木石的女子为正妃!

    治空大师看着二人貌合神离的样态,只摇了摇头,未多言语。待还愿礼成,他引着谢凌弋于禅房一叙,请白寻微留步于外,言其行至福缘树下净心洗运。

    谢凌弋终是从自己的身旁离开,仿若一颗压于心脉的大石被移走一般,不由让白寻微得以缓了口气。

    她独自一人下着石阶,与一个又一个的僧侣擦肩而过,寻着治空大师所指的方向,到了那名福缘的树前。

    只是下一刻,她便顿住了脚步。

    那万千穗丝下的一名佛子,正手持一串福禄结,神色认真地将他们一个一个挂于树梢上。他抿着唇角,神色清淡,甚至连手中的佛串仍是多年前的样子,一尘未变。

    白寻微就站在阶下如此看他,不敢再上前一步。

    今日寺里有皇家供奉前来还愿之事,他当是知晓的。只是知不知晓那个皇家命妇是她,便无从所知了。

    她忽然萌生出一种想要逃开的想法。可是身体的反应太过强势,命令着她一眨不眨地贪心地望着他,半步都动不得。

    “施主?”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那忙于挂福禄结的佛子转过身向她走来,眉眼温和,轻声问道:

    “请问施主,可是要录福愿?”

    八年未见,再望进他清明的双眼之时,白寻微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她收回目光,浅笑着同他说起话来:

    “我听从治空大师之言,前来福缘树下净心转运。佛门庇佑,说不定信女诚心拜了高香,能为身子求个好景。”

    那佛子闻言颔首下,将手中的一串福禄结向前递了一递,又说道:“那施主可有何心愿?不妨写于此结中,可佑您得偿所愿。”

    心愿……

    白寻微心中苦笑,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愿。即便是有,也都是些无妄之想,此生都不可能会实现。

    只不过,她面上仍是牵出一抹笑意来,眼眸微弯着同他开口道:“谢过佛子,信女并无心愿。”

    “大昭寺地灵人杰,辟在咸阴山的风水宝地,此福缘树历来便以大昭寺之灵著称,故前来还愿的香客也众多。”

    “施主,无欲无求,乃出家修行之道。人生在世,还是有些盼头为好。”

    兴许是成了陌生之人,交谈起来都轻松了许多。白寻微如是想着,这大约是见他为数不多的几面里,他同自己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是啊。

    他已是是大昭寺治空大师门下的昙鸾佛子,再也不是从前陆府上那打马游街的惊才绝艳少年郎。

    只有她一人还断不了这情孽,还念想着、迟迟不肯忘却旧日的时光,还不肯接受明明已经骤变的现实。

    他早已了却了红尘,将她忘了。

    她如今于他而言,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渺小的一子而已。

    白寻微望着眼前那一枚用红线编织而成的福禄结,伸出手去将它接了过来,打开了绳结,从里面拿出了福纸。

    她状似无意问道:“佛子怜悯世人,普渡众生,实为我等所不能有之心性。”

    他笑言:“修行佛法之人,参悟禅机,理应如此。”

    白寻微了然颔首,接过笔墨,在福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心愿,而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复而交给了昙鸾。

    “信女谢佛祖庇佑。”

    昙鸾目送着她朝自己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她发髻间那枚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木簪,在日色的映照下刺伤了他的眼睛。令他不由想起,那些将木簪握在手中辗转难眠的日日夜夜,和那苦于开口相送的踌躇不定。

    佛门有令,门下佛子不得擅开香客福缘结,不然则损心性、乱修为,须得闭门诵经三月,方能抵香客的气运,否则不得超生。

    这是他在大昭寺的第八年。

    佛法心经他日日通读,这些气运道理早就烂熟于心。可他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仍是控制不住打开了那处绳结,将里面的福纸拿了出来。

    洛神朱纸上,赫然是醒目的两行小字:

    杳无音讯,我性空山。

    他不由眉心紧皱,复又望去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

    良久以后,他似是释然一般,重新拾起了笑容,将那方小小的朱纸叠好,放入了袋中,又仔细地挑了一处高枝,将它牢牢系在了上方。

    一尾赤穗在冬时里的寒风中飘摇,拂动了上头的铃铛,击起了空灵的声响。

    他在树下静静观望,而后转身进了身后的佛堂,点上三柱高香,立手诵经度化。

    他将在这间佛坛前独自度过三月的时光,为方才私探天机赎罪,为物主的造化前渡。

    在一片烟气萦绕之中,他长久地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朝着心中的佛法拜道:

    神明在上,让他的姑娘如愿罢。

    作者有话说:

    标注:令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取自[先秦]《士冠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五代]冯延巳《长命女》

    男女主其实是有一点慢热的,因为本身两个人都不是很主动的性格,加上各有各的目的在,没有办法很快就在一起。但是后续会看见谢小子在女鹅的任务攻略下慢慢动心的,至于女鹅……

    女鹅:我只是个无情的任务机器。

    白寻微和昙鸾的感情,写的时候几度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人生处处不得意,能否得到善终,也只能各凭造化了。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