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节
臣再带您去谢恩。您可千万别大意,若一切顺利,娘娘今晚就能住进自己的寝宫了。”
白芷听闻此言,便知自己那番虚与委蛇没有白费,但想到面圣,心中不免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她忘不掉昨夜的种种,粗糙的指腹在她肩头反复摩挲,而后依次捏过她的下巴,面颊,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带着无尽的贪婪,闭上眼,耳畔顷刻就会回荡起圣上肥腻的身躯,重欲的笑声。
“厂公,我想洗个澡,好好洗个澡。”
白芷脸上寻不到半点羞赧,她字字可怜,清澈的眸微微泛红,模样委屈极了,像被暴雨淋透的猫儿,在泥浆中瑟瑟发抖。
“臣劝娘娘还是别沾水了,您昨晚着了风寒有些发热,好在臣喂给您药,您还肯吃,眼下才好了些,就别折腾了。”
他是药罐子吗?治发热的药,他也随身带着?白芷暗自腹诽,正欲道谢,又听得这人眉眼上挑,轻飘飘道:“您若再病倒,导致殿前失仪,于臣又是一桩麻烦事。”
狗嘴里果真吐不出象牙,白芷心中鄙夷,面上仍端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沈煜“切磋”的机会,这人要往西,若她能说动他往东,便是一次渡劫成功,假以时日,她或许真的可以蜕变,不再对他唯命是从。
思及此,白芷噙着秋水无痕的眸望向他,用最柔嫩的掌心反复摩挲手指,直到觉得干净了才伸向他,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一根指放在锁骨处。
光影斑驳处,她神色黯淡了几分,嘴角含笑,眸中带泪,她用心掌握着分寸,这种苦相并不会丑陋,只会让她美得令人心疼。
白芷眼睫微颤,两行清泪倏尔就滑落下来,顺着曲线柔美的脸砸在沈煜的指尖,她感觉到沈煜轻轻颤了一下。
白芷便是在这时,咬唇呢喃道:“圣上他碰了这里……我觉得脏。”
而沈煜忽而偏过头,把脸往昏暗里躲了躲,她分辨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哑着声音道:“臣……给娘娘备水。”
白芷闻言心中喜悦,面上仍美眸含泪,而后失落的脸上忽而染上了一抹亮色,整个人顷刻生动起来。
她的瞳孔里只装着沈煜的倒影。
“多谢厂公。”
这间院落破败不堪,连验身房都不如,沈煜说是备水,实则就是用木盆盛了些干净的水,让她简单清洗。
白芷已然很满意,毕竟,沈煜脸上虽不情不愿,到底是做了让步。
这让她不由得想“得寸进尺”,继续往前试探,她明明有帕子,却悄悄藏进了床底,抬手解开腰封递给他,道:“厂公,我身上没力气,劳您用这个帮我擦擦吧。”
白芷衣着松垮,起伏的媚骨消失不见,却更显得朦胧旖旎。她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像含羞待放的娇花,悄悄流露出香甜气味招惹蜂蝶。
她看见沈煜眉头狠皱了起来,不知自己这话触了他什么霉头,一时惶恐,而沈煜压了压嘴角,竟还是接过了腰封带子。
他的指尖无意中与她的柔荑钩挂,却像碰到了什么厌弃的东西,当即缩回了手。白芷险些没端住那份娇柔,怒火险些烧至眉眼,阉狗,至于这么嫌弃我吗!
沈煜擦拭的动作也极为潦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般略过,这人显然硬着头皮,把这事当成了烫手的山芋,白芷冷眼打量着他的动作,越发觉得这人对待水盆都比待自己有人情味。
可她好歹是被圣上瞧上的人,他至于这么紧咬牙关吗?呸!阉狗!白芷心中咒骂着,再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思。
而后,她又随沈煜去用膳更衣,终究还是不得不去面圣。沈煜说这是谢恩,白芷暗自唏嘘,好好的女儿家被坑人着吃人的地方,凭什么要“谢”,这算哪门子的“恩”。
再度踏足承阳宫,风景尽如昨日,她的心仍是忐忑,又把衣衫拽了拽,拼命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肉。圣上是个男人,男人看见柔骨雪肤是会变成野兽的。
沈煜的时机掐的正好,圣上正由两个小内侍服侍着起身,他的模样闯入视野,白芷当即吓得一凛。
隔夜再见,圣上眼底乌青,眸光无神,脸色也显得惨淡,待沈煜上前请了安,他凝神许久,才揉着额头恍然道:“哦,沈煜来了。你来替朕按一按。”
沈煜只好走进了些,吝啬地伸出两个指腹,轻轻替他揉按头部的穴位,片刻,圣上脸色好了许多,眉头也渐渐舒展。
“只有你伺候的最舒心,旁人都比不得的。”
说罢,圣上竟一掌覆住了沈煜的手背,但这动作明显不安分,带着若有似无的揉捏。沈煜眸光一沉,当即撤了手,适时地替他递上了净手的帕子。
圣上眼中的昏沉这才沉淀,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无心的错乱。
可白芷在一旁瞧得分明,她心惊肉跳,直觉那一瞬的气氛诡异骇人,若真要发生些什么,不会好过昨夜。可她不懂,男人之间究竟能发生什么呢?
“圣上,容嫔娘娘来谢恩了。”
沈煜朝她递了个眼色,白芷赶忙上前,叩拜道:“臣妾给圣上请安,谢圣上免臣妾冲喜承福,准臣妾能陪伴圣驾。”
圣上盯着她细瞧了半天,才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惊叹道:“哦!是你!”
白芷顿觉无言以对,他忘了!他竟然忘了!昨日她还费尽周折为他在冰上作舞,陪他在寝殿玩捉迷藏,他竟然全都忘了!
而更诡异的是,圣上忽而开怀大笑,道:“昨夜你伺候得好,朕很满意。今晚继续……”
话音未落,已被沈煜截断:“圣上,娘娘自入宫还未分得寝宫,总得让娘娘有个地方养病。”
圣上迟疑:“她病了?”
沈煜答说:“是会过人的,风寒。”
圣上当即嫌弃地后撤了两步,连昨夜的欢愉??x?一并抛之脑后,扫兴道:“那么多宫宇你看着安排便是,快把她带下去,没事不必来朕跟前伺候!”
待出了圣上的寝殿,白芷久久回不过神,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兀,突兀到她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还未及反应,沈煜已经快她一步做了决断。
这阉狗仗着宠信有恃无恐,连圣上的话也敢打断。
好在有惊无险,她亦不懂沈煜出于什么考虑替自己解了围,或许这又是他坑害她的又一个连环局,让她放松警惕,而后出其不意。
可她当真满腹疑惑,圣上为何像是忘却了昨夜的事,以赞她让他满意,难道他的梦里,是和自己在做那些画卷之上的事?而他为何又明明贪睡到晌午,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白芷瞥眼悄悄打量沈煜,但从他清冷的神色里,她瞧出了些分别。虽说他仍是冷着一张脸,可明显比以往更不可靠近,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阴鸷与凌厉。他的眼眸虽落在前方,却像是透过眼前的景儿,陷入了更深的地方。
那里照不见光,是以,白芷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沈煜目光微斜,问她:“娘娘,这么看臣做什么?”
“我昨日没有侍寝,圣上怎么睡了一觉就忘了?”
她懵懂无知的模样当真是能骗人,佯装天真,仔细打量沈煜。若他有松懈,她一定要尽力捕捉到。
而沈煜当真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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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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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的身形比沈煜挨了大半截,她只好抬头仰视,而这人偏偏立在日光下,光芒刺目,她瞧不真切,只隐约见沈煜嘴角撇成凉薄的弧度,道:“娘娘,许多事臣说多少,您便听多少,切莫妄自揣测。”
这口吻如寒风般凛冽,白芷裹着暖和的冬衣,仍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她想起从前在哪听过类似的话,尚仪监赵全便是因多嘴被他赏了噬骨刑。
“娘娘不乖,臣罚您些什么好呢?”
沈煜的身影顷刻压下来,把她笼在身下,白芷动弹不了,连呼吸都愈发艰难。就算她垂下眼眸不与他直视,这人也可压制住她,那道目光沉甸甸,毒辣辣,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搁浅的鱼,在日头下忍受无尽的暴晒。
他一个眼神就让自己罚立了许久,白芷忽而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过是侥幸说动他打水擦身,便飘飘然冲昏了头脑,这人可是司礼监掌印,她不该得寸进尺。
若太贪婪,索取太甚,只会落得尚仪监赵全一样的下场。她不会再问,亦不会放过有关圣上的疑虑。
“厂公恕罪,我只是担心这次在圣上面前蒙混了过去,下次他再宣我,我的运气恐怕不会这么好。”
白芷全然一副示弱的姿态,那双澄澈的眼眸中,不染一尘,只有无辜与乞求,沈煜冷嗤了一声,眉尾轻轻一挑,满脸的轻蔑道:“娘娘不必盘算这些,臣送娘娘回宫。”
说罢,他转身大步疾行,白芷慌忙捯饬着双腿,一路小跑方勉强跟得上。
承阳宫外,轿撵已被沈煜提早备下,抬轿的内侍们规矩请安,可见沈煜面色阴沉,纷纷将心提至嗓子眼,把头深深埋下。
白芷那慌乱的碎步,红扑扑的脸自然也被他们瞧了去,内侍们私下交换着眼神,质疑起白芷究竟是不是如传闻所说,得老祖宗的青睐。毕竟沈煜统领着后宫的风向,他亲近的人,众人都客气以待,他讨厌的人,众人皆得踩上两脚。
这些小心思都明白写在脸上,白芷早知世态炎凉,只得先向沈煜示好,微笑道:“劳厂公费心,我竟不知您何时备了轿撵。”
但沈煜眉眼冰凉,负手而立,站在与她相距甚远的阴凉处,白芷知他未真的消气,暗自叹了口气,只得自己登轿子。
这时,视野中忽出现了一人的小臂,上前迎她,原是随轿撵同来的满福。
沈煜气不顺,这些小辈们都瑟瑟发抖,难以安心办差,满福只得上前解围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干爹他老人家昨日批了一日的奏折,胳膊实在劳累,奴婢扶您上轿。”
“厂公辛劳,无人能及。”
白芷向满福回以笑意,而沈煜仍是不悦地催促道:“去揽月轩。”
老祖宗亲口吩咐,内侍们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不敢怠慢。
白芷端坐轿撵之上,路遇无数往来宫人,此时正值忙碌的时辰,她虽无意招摇,也只能任由人们打量。
宫城里的消息传得飞快,甚至有宫人特意躲在她必经的路上,只想观望一眼容嫔娘娘的风姿,传闻中这位娘娘手段非凡,貌若天仙,连老祖宗都高看她一眼,亲自引荐到圣上面前,一曲冰嬉舞惊心动魄,从冲喜之身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娘娘。
能逃过冲喜的女人,白芷还是头一个。
这些耳语随风传入耳中,白芷脸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得意,这些人或许都曾窥视过她,想拿她的心头血去邀赏,而自今日起,他们只能仰视她。被人羡慕的滋味果真美妙,只是白芷清醒得很,她只能享受这短暂的一刻,绝对不能沉迷。
得意忘形的亏,她今日已然尝过了。
又过了一会儿,轿撵终于停在一座宫院前,此处临着花园,远离喧嚣。门脸上的雕花纷繁复杂,高悬的匾额上刻着“揽月阁”三字。
沈煜仍阔步向前,把白芷、满福甩出老远,因此她并无兴致观赏宫院景致,只大略扫了几眼,门前安置了一座奇石堆叠的屏风,绕过便是亭台轩榭,俯仰各异;水光潋滟,锦鲤游走。
她恐惹沈煜更恼,急忙快步紧跟,心叹总算得了一处正经的住所,不必在瑜妃生前的宫院中东躲西藏。
待追上沈煜,她已是气喘吁吁,一句话换了好几次气,道:“厂公,这院落当、真别致,多谢、您费心安排。”
沈煜目无偏移,一言不发,她也不气馁,寻到机会便继续讨好。无妨,全当他是一条天性残缺的狗,整日只会竖着眼睛冲人龇牙咧嘴。
这事白芷有些经验,儿时庄子上的恶犬,便是被她用棒骨慢慢收服的,从此亦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当沈煜是狗,她的恨意也能暂且收敛,温柔与体贴佯装得更真实了几分。
寝殿外,六个人整齐跪在石阶下,眼睛虽垂着,但耳朵始终听着四周的动静,待沈煜一行人走得近了些,忙恭贺道:“奴婢等给容嫔娘娘请安,给老祖宗请安,喜迎娘娘入主揽月轩。”
这伶俐的道贺自然讨喜,满福解释道:“这些人都是宫里拨来伺候娘娘的。”说罢,又冲跪在最前面的宫女一招手,道,“初桃,还不快来见过娘娘。”
“奴婢揽月轩掌事宫女见过娘娘。”
初桃上前行礼,白芷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动作干净又沉稳,眉眼恭敬却不谄媚,便知是个老练的。
满福暗自瞥了眼沈煜与白芷,倍觉这尴尬的气氛能憋死人,忙道:“这是干爹特意为您选的人,初桃入宫多年,各处都很熟悉,有她在,娘娘大可安心。”
懂了,这是沈煜的眼线。白芷抬手免了初桃的礼,装模作样地称赞了一番,俨然是委以重任的模样,还不忘谢过沈煜一番美意。
其余宫人一早领了差事,便各自忙去。初桃便引着三人进了寝殿,说是殿,实则没那么宽敞,但白芷一人居住,也绰绰有余。
空气中有隐隐木香,厅内明亮宽敞,紫檀木架上堆满了瓷器摆件,桌上摆着的各式锦盒绸缎,琳琅满目,初桃道:“这是各宫送予娘娘的贺礼。”
白芷先选了些像样的赏了初桃与满福,又打发他们去给院内宫人内侍分赏,不多时屋内只剩她与沈煜二人,白芷莞尔一笑,声音和煦,道:“从前我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如今得了也受之有愧,还请厂公挑选。”
狗最爱香喷喷的大棒骨,而阉狗大概衷情金银器物,珠宝珍奇。她这是散财积福,白拿旁人的东西哄沈煜高兴,何乐不为。
沈煜双手抱臂,斜睨了一眼,淡淡道:“娘娘待臣倒是大方。”
白芷见他不为所动,也不着急,亲自把锦盒一个接一个呈到他面前,而他呢,兴意阑珊,只用余光略扫两眼。
白芷眸光黯淡起来,也对,这只狗住在宫城,是见惯了世面的。正当她略感失望时,忽听得沈煜道:“这小玩意儿……倒是不错。”
白芷闻言看向盒中之物,那是一枚金子打造的铃铛,约有她的拇指盖儿那么大,更适宜点缀在女子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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