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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潇湘逢故人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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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世主!”

    军中登时响起一阵哄笑,响彻在大漠的夜空里。

    巴达尔呸出一口痰在沈闲的身上,加重了脚下的力道,狠狠踩着那张白皙的脸。

    沈闲呼吸里全是令人作呕的腥气,他的脸压在沙土上,尖锐的砂粒在脸上扎出了血,他挣扎半晌,喘息艰难。

    巴达尔见此,又大笑起来,眼里有不耐的狠厉:“啊?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尊上要怎么庇佑你们呢?接着叫啊,你们的神君怎么没来呢?”

    ——*****——

    细密的雨丝随风斜来,坞城里是一贯的喧嚣与繁华,即便昨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些子民却依旧像没事人般,照样是歌舞升平。

    他们始终坚信执明神君会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庇护着他们的一方城土。

    执明神君的威望众所周知,暮霜剑下,风雪翻覆,万顷松海皆沉寂。百年来,鲛人们无不虔诚信仰,从未有人腹诽过,如今一群沙漠来的沙蛮子总想着杀了神君,攻占坞城,岂不笑谈?

    夜越发深了,高城里灯火不息,彻夜长歌。

    高耸入云的白塔上,白沉锦设了夜宴,为萧衍接风洗尘。

    满座宾客,都是位高权重的鲛人长老和些眼熟的部下。宴客的地方,被屏风连成墙,隔开了。

    侍女们端着菜往来穿梭。这回宴请的人多,以屏风隔出了四个方位,萧衍和晏顷迟坐在临窗的圆桌边,这桌子边还坐着几人,都是与晏顷迟相熟的鲛人首领。

    萧衍从未在此处见过晏顷迟的威望,而今,总是见得一次。

    “尊上日理万机,不辞辛苦,坞城能有物阜民熙,迩安远怀的今日全靠仰仗您了,”有人笑道,端起酒盏,倾身向前,“先前倒是听闻过您有妻室,未料今日有幸见得,也是吾辈之幸。”

    “诸位言重了。”晏顷迟微笑有礼,举起酒盏,正要碰盏时,忽然觉得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

    他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滞,以为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正要避开时,那热意竟然挨了上来,紧紧贴覆着他。

    晏顷迟猛地一顿,眼风偏向萧衍,萧衍正一只手撑着脸,百般聊赖的把玩着空酒盏。

    碧玉的酒盏沿着他的指腹走了一圈,他不轻不重的摩挲着杯口。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又挑起狭长的凤眸,含笑看过来,笑里意味不明。

    那人见晏顷迟神色微变,不由问道:“尊上?”

    “今日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晏顷迟放下酒盏,以微笑表示歉意。

    那人讪讪笑着,也跟着坐下来。

    “不喝了。”晏顷迟贴近萧衍,轻声道。

    “你喝不喝同我有什么关系,”萧衍笑笑,继续把玩着酒盏,“到时候发疯丢人的又不是我,对么。”

    晏顷迟失笑,笑中有无奈:“我错了。”

    “我可没这么说。”萧衍无所谓的说道。

    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极轻,在这丝竹笙乐中便显得微乎其微了。

    酒过三巡,玉器轻碰的声音响在交谈声中。

    “昨夜里的事,城主已经派军队出去了,应当要不了多久便能抓到那群流沧人了,”巫师说话间又为自己斟了一盏酒,“此次城中出事,是我们疏忽了,近来有很多外来者入城,没能及时察觉也是我们的失责,我们以后定会严加查巡的。”

    “这是为萧阁主接风洗尘的筵席,今夜就别谈公事了吧?”有人打断他,逗趣道,“你要谈也得看客主愿不愿意的。”

    “无碍,其实——”晏顷迟话未说完,忽然又觉得腿侧一重。

    萧衍似乎是故意的,趁着他说话时,用腿轻轻撞了他一下,但明面上依旧是不变的笑意,他笑着夹了一筷子比目鱼,放到了面前的盘子里,好整以暇的端坐着。

    “没事,你们说。”他对在座的诸位笑道。

    “那我们就先谢过萧阁主了。”巫师也是笑。

    晏顷迟没说话,只是放下去一只手,轻搭上萧衍的大腿,握住,拽到了自己的腿上,两个人的腿紧贴着,那滚烫的热意登时沿着薄衫渗透,明明隔着衣裳、袴裤,却好似什么都没穿,明明白白的贴在了一起。

    萧衍把玩酒盏的手指一蜷,笑意随之敛上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巴达尔本来想取名叫巴旦木的,觉得好记又顺口,想想太出戏,还是算了

    146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吻别

    字数:3878

    日期:2023-02-23 02:30:02

    殿里弥漫着浓重的酒香, 熏得人郁郁蒸蒸,无需饮酒,也能醉了。灯影里, 珠光照亮了整座大殿, 此处奢靡到处可见,一色玉石铺成在脚下, 万树琼花绽放在夜色里, 一树树似琉璃碧玉琢成的。

    一重重软罗轻纱下, 莺啼燕啭。枝头花蔓袅, 金樽酒不空。

    萧衍慢条斯理地端起酒盏, 饮了半杯。北地特有的辛辣玉液,从他的咽喉滑下,直入肺腑,催起了点热意。

    只是这热意一径朝着不该去的地方涌了。

    晏顷迟的手时而在他的大腿上,时而在他的脚踝上,那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小腿上的软肉, 搔的他骨酥筋麻, 险些泄出声。

    圆桌上, 巫师搁下酒盏, 温声笑说:“对了, 上回尊上说想要离开此处的事,我们想着, 重塑肉.身必要引天谴,可这天谴之力稍有不慎便会殒命,神劫代价太大, 既然您的家人已经来到坞城, 若是能留居此处, 和您共享天年,岂不是更好?”

    他说着,看向萧衍,似乎也是在征询萧衍的意思。

    萧衍眼角泛红,神魂都不在此处了,他握着那空了的酒盏,翻来覆去的握着,掌心被汗濡湿,汗里能闻见酒香。

    他明面上仍是安坐着,和晏顷迟保持了微妙的距离,没挨到一处,脚趾却在晏顷迟的带着热意的摩挲下,微蜷起。

    桌上是推杯换盏的纵谈,桌下是悬而未决的暧昧。

    见萧衍不答话,旁边人又对晏顷迟说道:“若是尊上愿意,我们也定会尽全力照料好您的家人。您意下如何?”

    “这种事不应该先问尊上的,应该先问萧阁主意见才是。”有人提醒道。

    余下的几双眼睛立时转到萧衍这里。

    “嗯……我觉得。”萧衍话音闷在嗓子里,眼底浮着水光,湿了眸,视线里灯影交融,金的、赤的,明明晃晃散乱着。

    他微微换了口气,补完了剩下的话:“这酒太烈了,我不大舒服。”

    “萧阁主是不是不胜酒力?”巫师关切道,“我叫人给你煮醒酒茶。”

    “不必了,此事问我就行了。”晏顷迟接过话。

    “那,尊上意下如何?”

    “我觉得——”晏顷迟话音忽然一顿,目光都跟着定住了。

    桌下,萧衍用脚尖勾起了他的袍,把他的袍勾上了膝盖,大腿使劲往他身下贴去,和他肌肤相偎,热意相贴。

    感官如此清晰,缠得人发昏。

    晏顷迟险些没端住架子,抽气时连忙掩唇干咳了声,才说道:“内子久居江南,怕是无法适应此处。”

    众人闻言,皆是遗憾嘘声。

    一扇屏风后不知说到了何处,有人在打着拍子轻声唱曲儿,上句是“金樽佐酒筹,劝不休,沈沈玉倒黄昏后”,下句就成了“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灯昏玳筵收,宫壶滴尽莲花漏”……[1]

    风雅下.流,旖旎糜艳。

    有人赶紧绕过屏风,对那桌的人讲道:“瞎唱什么呢,尊上还在这里呢,没个正经,待会都自个儿去领罚。”

    那边很快传来哄笑声,这里都是聚众在一块的熟知,今夜也只是喝得高了,图个高兴,肯定不能真责罚,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晏顷迟脸都没偏,贴近萧衍,笑着轻声说:“蹭的舒服吗?”

    萧衍似笑非笑,遥遥看向另一边,仿若局外人。

    窗外雨声已经停了,湿漉漉的风从微敞的窗子荡飏进来,明明寒意浓重,可身上的热浪却一层卷过一层。

    酒香被冷风催散了些,侍女又捧着盘上来,盘子里是叠好烘热的的手巾,晏顷迟拿过一块热手巾,擦去了手上的汗。

    随后又似是不经意的眼风一偏,眸光从萧衍这里掠过去了。

    桌上的人还在把酒言欢。

    萧衍在他的目光里,捏着杯盏的手松开了,他用脚袜踩着晏顷迟的鞋面,晏顷迟稍倾身,拾起了他的靴子,在桌下给他穿上,随后从后面揽住他的腰,把人带近自己。

    “从前怎么看不出,”萧衍脚下发虚,意犹未尽的说道,“三长老的放浪好像也不止在榻上,怪会勾人的。”

    “只要你想,可以在任何地方。”晏顷迟的手还搭在他的大腿上,轻打着拍子,“随时、随地,都会奉陪。”

    萧衍微敛下眼,笑了:“唉,这要我可怎么办。三长老这么尽心尽力的逗我愉悦,我要不给点赏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想拿钱打发我啊。”晏顷迟贴近他说,“怕是不行,我很贵的,千金难买。”

    “没关系,爷有的就是钱,金铢掏出来能砸死你。”萧衍说着,朝他有意无意的递了个眼神,那眼神微妙,狭长的凤眼挑过来,撩拨似的,偏偏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不留任何痕迹。

    晏顷迟笑了,笑声低而愉悦,他风度一贯好,笑起来当真是公子清贵,如珪如璋。

    筵席至深夜还未结束。

    这边一曲刚结束,那边就有侍从匆匆打了帘子,上前来对晏顷迟附耳禀告。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要现在说?为何不等筵席散了再进来禀告?”巫师说道,“如此莽撞,岂不扰了诸位雅兴。”

    侍从面露为难。

    晏顷迟抬手,示意巫师噤声,复而放下手,等着侍从接着往下说。

    筵席喧闹,萧衍在嘈杂里没听清他们是说的什么,便见晏顷迟神色倏然一变,皱着眉要起身。

    萧衍也随之起身,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何事,殿门便忽然被人从外撞开,昏暗明晃的灯影下,滚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紧接着,廊下响起了军靴踩踏过地的声音,接踵而至。

    ——*****——

    扎格拉玛沙漠上,风沙猛烈的吹到脸上,如利刃割面。

    沙漠风沙大,地势变幻无常,险象环生,若非对此地有着深刻的了解,绝不会有人轻易踏入。

    夜里的风干燥而寒冷,猎猎吹动着,篝火尚自旺盛,火舌舔着士兵们的脸,将那些布满风尘的脸照得半明半昧。

    流沧军队正围在此处等待少将的到来,再按照吩咐筹划下一步。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夜的沉寂。

    “少将来了!”有士兵喊道。

    所有人循声看去。

    蒙蒙黄沙中,隐约可见有人正在从月色下策马而来,黄尘越来越近,眼见就要直撞来,当先的那人倏然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黄沙散开,那人已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少将,我们这回抓了一百……”副将上前想要邀功讨赏,然而来得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到巴达尔面前。

    “所有人听令——”清亮的女声赫然响起在夜色里,“流沧军队少将蜜善儿,奉吾王之令前来,即刻起所有的军务皆听我调遣,不得有误!”

    随着她的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所有士兵和将领登时持械跪下,恭恭敬敬的齐声道:“一切皆听从少将吩咐!”

    巴达尔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这个褐发女子的命令。

    蜜善儿居高临下的瞧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而是绕到了那群被俘虏的鲛人面前,目光从一排排人影里掠过。

    沈闲稍稍抬眼,在杂乱的视线里小心翼翼的窥视着这个少将。

    蜜善儿有着蜜色的肌肤和高爽的额角,斜眉下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那眉眼里是男人也不可及的魄力,美艳而凌人。

    即便是千里迢迢的从都城赶来,她的面上也没有丝毫的风尘困顿之色。

    沈闲目光下移,看见她穿着裸.露出蛮腰和肩臂的短衣,那窄腰上不多一分赘肉,两侧削着线条,肌肉条理清晰,腰侧还挂着把弯刀匕首。

    似乎注意到了这道目光,那刀鞘里的匕首倏然一弹,不过眨眼之间便抵在了沈闲的下颚上。

    “你不是鲛人。”蜜善儿用刀锋挑起这张陌生的脸,“是从别的地方来坞城的吗?叫什么名字?”

    ——*****——

    城门下,萧衍披着氅衣站在昏黄的烛火里,和晏顷迟四目相对。

    晏顷迟眼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他迁就的微欠身,平视着萧衍,轻声问道:“一定要去吗?”

    萧衍在烛火里抬眼看着晏顷迟,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晏顷迟深深叹了口气,他沉默着看向白沉锦,白沉锦站在一众漆黑的甲胄前面,手里握着一枚令牌。

    令牌上面刻着苍龙,吞风吐雾。此令象征着坞城里的绝对权力,所有的将士见得后要绝对服从得此令者。

    “尊上。”白沉锦走上前,将令牌交到了他的掌心,“您不能去。”

    晏顷迟缄口未言,沉默着接过令牌,握住萧衍的手,把沉甸甸的玄铁令压在了他的掌心里。

    随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似是最后的温存。

    萧衍感受着掌心里的冰凉,和覆在手背上的温热,说道:“林郅如果有任何情况你都和我传音。”

    “嗯。”晏顷迟眼睛里浮起的情绪被他深深抑制了下去。

    “师娘为什么不能去?”萧忆笙看着眼前的分别,轻声问旁边的巫师,“就因为他是冥灵之身无法出城吗?”

    “并不是,扎格拉玛沙漠临近海域,在星宿范围内是可以出去的,”巫师和他耐心解释道,“但是沙漠白日里光线太烈,尊上的冥灵之身无法承受这么烈的光线,流沧人就是抓住了这点,才故意把人质全带到沙漠里,再叫人放哨来,让我们去沙漠救人。”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萧忆笙追问道,“他们才刚聚首没两天就又要分开,你忍心看吗?反正我是不忍心。”

    “……”巫师轻咳一声,说道,“这也别无他法了,鲛人无法长久的跋涉在沙漠里,尊上也是。”

    “唉,”萧忆笙叹息着喃喃道,“二阁主怎么就被抓去了呢?二阁主的功法一向不大好,还能坚持到我们去救他吗?”

    他说到此处,又想起还在榻上躺着的哥哥。

    林郅意识已经不大清醒了,他受了重伤,胸腹上的剑伤太深,挑到了经脉,只迷迷糊糊说了几句二阁主被流沧人抓走了,便昏过去了。

    他是从在重甲围压下冲上白塔的,因为前日里的沙蛮侵犯,所以城里戒备森严,尤其是城主所在的地方,驻守的都是最精锐的将士,能在这种巡守下冲到殿里,已是相当不易了。

    萧忆笙心念着林郅的伤势,又不忍心师尊和师娘的分别,将忧心忡忡全写在了脸上。

    层叠交融的光影里,萧衍已经翻身上了飞马,晏顷迟牵着马朝前走了段路,想要送别他。

    重甲在后面队列森然的紧随其后。

    飞马呼哧着热气,落在晏顷迟掌心里,重甲颠簸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他听着这沉闷的声响,眼色愈发黯淡。

    两人一路上相对无言,这短短的路,好似被他走了很长很长。

    晏顷迟知道想要解蛊就必须找到沈闲,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倘若沈闲不愿意解蛊,倘若他再催动情蛊……

    晏顷迟忽然不敢再接着往深处去想,他最后在蜿蜒的海域口停下了步子。

    “晏子殊!”萧衍忽然高声唤他。

    晏顷迟闻言转身,唇边勉强融起一抹笑意,走到他面前,仰首看他:“怎么了?”

    萧衍手上勒着缰绳,俯身凝视他。

    两个人在重重光影里对视着,晏顷迟似乎从他的目光里窥探到了什么,将将要启唇说话——

    唇上忽然有热意压下。

    毫无征兆的,萧衍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吻在他的唇上,浅尝辄止的吻,在暗沉沉的雨夜里,烙着滚烫的热意。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萧衍贴在他的唇边说道,“你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剧透:晏顷迟因为舍不得老婆,会追上去的

    [1]:取自《桃花扇》,这段讲的是洞房韵事

    147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情夫

    字数:3189

    日期:2023-02-24 01:06:52

    流沧帝都背靠于扎格拉玛山脉, 屹立于西北之地,俯瞰茫茫大漠。

    三万里风沙蔓延,白日里的扎格拉玛沙漠蒸腾着滚滚热气, 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移动在沙漠的上空, 在起伏的黄沙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狂风猎猎吹拂着,苍莽浑厚的黄遮蔽了视线, 驼铃悠悠击响在风里, 云层落下的阴影, 给沙漠上跋涉的鲛人们留下了喘息的机会。

    随着步子的加快, 不远处, 风沙中慢慢显露出了军帐的一角。

    “就快到营寨了,大家都快些!”首领扬声一喊,露出了沾满黄沙的牙,大漠风沙滚滚,迎着风走时,呼吸吐纳间全是砂粒。

    在听见首领的话之后, 身后的士兵们纷纷振奋起精神, 催着身.下畜生小跑起来, 鲛人们被绑在队末, 被拖得东倒西歪。

    营寨里, 巴达尔正在用劲咀嚼着一块羊肉大快朵颐,羊肉过火后烤的有些老硬, 他嚼了半天却怎么也嚼不烂,只得换了一边牙接着咀嚼。

    乳白色的羊奶盛在钵子里,巴达尔吃着羊肉, 又喝了几口奶, 舒舒服服的靠在鹿皮软垫上, 姿态不羁。

    他的对面坐着蜜善儿,眼波如秋水般明亮。

    蜜善儿没有动筷子,而是给自己倒了一碗糙米茶,饮了两口后说道:“我已经拷问过了前几日带回来的那批鲛人,可惜他们什么也不肯说。”

    “呵,我早就和帝都说过,派一个女人来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女儿家就应该呆在都城里,守好人妇的本分,而不是来这里逞英雄。”

    巴尔达冷笑着,掏出把匕首,那匕首绕着他的指间娴熟的打了个圈儿,最后狠狠扎在了大盘里的羊腿上,刀锋晃动成虚影,他微微眯起眼,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直视着蜜善儿,像是在示威。

    然而蜜善儿却是充耳不闻,她接着说道:“这里有一批人是修士,功法比以往抓到的那些修士要好上很多,我听说他们来自京墨阁,京墨阁是九州江南的宗门,不容小觑。我们倒是可以想办法借刀杀人,让他们来对付晏顷迟。”

    “真是女儿家眼光。晏顷迟的功法可不比这群只会耍两下花架子的酒囊饭袋,将人想的太简单只会吃败仗,到时候可别哭哭啼啼的跑回去告状。”巴达尔边说边用匕首刮着羊肉,焦硬的无敌可爱班整理羊肉在锋利的刀刃下被削成薄薄的一片,码放在盘子里。

    “巴达尔,做事是要用脑子的,可不是靠蛮力。”蜜善儿忽然笑了起来,“你在来之前难道没有听过晏顷迟以前的事吗?他和京墨阁阁主的旧事,一段被人传诵至今的情缘。”

    “老子才没工夫听什么狗屁爱情故事。”巴达尔不屑道。

    “你连对手都不了解,所以才会屡战屡败。”蜜善儿讥诮着看向眼前魁梧的男人。

    “你知道你前几日抓得这些人是谁的手下吗?”她说道,“他们是萧衍的手下,晏顷迟那位人尽皆知的妻室,也是京墨阁的阁主。我们这次抓到了他们的二阁主沈闲,萧衍一定会来救他的。”

    “那群修士不能动,尤其是昨晚跟踪你被你抓住的那个男人,我要你一会把他放了,他一定会指引我们找到晏顷迟的软肋——那个大名鼎鼎的萧阁主。”

    蜜善儿说话间,用指节扣响了桌子:“只要我们抓到萧衍,就可以不耗费任何力气的将晏顷迟拿下。”

    巴达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仰首大笑起来,那干裂的唇张开,露出了深黄的牙齿。

    因长久驻扎在风沙里,将士们呼吸吐纳间都是飞沙,经年累月下来,污垢可洗干净,但斑痕已抹不去。

    “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还是说,你在审他的时候,听了几段哄人的故事,就自以为能够对付晏顷迟?蜜善儿,你要知道,不会咬人的狗也是狗,我们应该先砍下他的脑袋,送给晏顷迟做礼物,而不是在这纸上谈兵。”

    他嗤笑两声,接着道:“况且,你怎么敢笃定萧衍不是个懦夫呢?万一他在得知自己的手下被拉来做了人质,就直接扔下不管了呢?毕竟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萧衍会来的,”蜜善儿笃定道,“沈闲是他的情夫。”

    巴达尔怔了怔,没明白其中意思。

    蜜善儿接着说道:“晏顷迟喜欢萧衍,而萧衍喜欢沈闲,所以萧衍会来救沈闲,而晏顷迟会来救萧衍。”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故意放走沈闲。没有外人能够活着走出扎格拉玛沙漠,所以我会让珠珠暗中跟着他,以确保在遇见萧衍之前,他还能活着走路。”蜜善儿说道。

    “呵。”巴达尔又是笑,笑里讥诮,“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一只不会说话的盘瓠和一个南蛮,老子倒是要看看他们如何能找到晏顷迟所谓的软肋。”

    “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巴达尔,我是在以少将的身份命令你,明白么?”蜜善儿不愿多言。

    她将腰侧的九头双翅令顺手取下,扔在了桌子上,那金色的流光映照在巴达尔眼中,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巴达尔怒不可遏,他一拳猛砸在桌面上:“少他妈拿你的身份压我,难道我不是流沧将军吗!你有什么本事在我面前摆架子?!”

    “我劝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蜜善儿笑声爽朗,却捎着不容置喙的冷意,“如果不是你回回败仗,帝都又如何会派我来。在你对我吆五喝六之前,也得先问问自己的地位够不够。”

    她说罢,学着巴达尔先前的模样,一拳重砸在了桌上。

    下一刻,木桌在轰然的声响中断裂开来,汤水四溅,肉汤迸溅在了巴达尔的袍子上,很快浸透了。

    ——*****——

    风沙如利刃般割在面上,带起干燥的冷意。

    那样熟稔而遥远的气息,漫溢在鼻端,沈闲策马停驻在暮色四合的沙漠里,望向绵延不绝的扎格拉玛山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风猎猎吹来,刮在脸上,似乎要割破肌肤,他不自禁的握紧缰绳,随着青紫色的光从指缝中渗透出来,他掌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温润如水的感觉,与这干燥而寒冷的风格格不入。

    温暖的感觉透过手背,将他慢慢包裹。

    沈闲闭上眼,握住了那颗藏在掌心里的珠子,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在指缝间流转出清光万千,与此同时,那方圆一里内的风沙,好似完全静止了。

    风声渐熄。沈闲感知着手下的温润,很快,耳边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二阁主?”林郅的声音低哑,“是你吗?”

    “萧衍来了吗?”沈闲问道。

    “萧阁主已经前去寻您了,您还好吗?”林郅问道。

    “我很好,流沧人真不愧是群有勇无谋的沙蛮,我不过是故意给他们的少将泄了点秘密,她便上套了。”沈闲说道,“晏顷迟来了吗?”

    林郅默了会儿,答道:“我听坞城的人说,晏顷迟好像无法长久的跋涉在沙漠里,如果您要杀了他,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他说罢又顿了会儿,才补充道:“萧阁主现在和晏顷迟走得很近,您要小心行事,否则萧阁主那里不好交代,还有故笙也跟着去了。”

    “我知道了。”沈闲忽然笑了,笑中阴戾不散,“这回,我会借着流沧这把好刀,彻底让晏顷迟消失在这个世间,再无生还的可能。”

    “事成之后,我也会应允你离开京墨阁。所以在此之前,就劳烦你再忍受一段时间的蛊毒了。”

    ——*****——

    已去三日。

    夜幕下,微弱的火光在沙漠中随风明灭,黑灰里透着鲜红,篝火边围着重甲士兵,他们正坐在萧衍布下的结界里稍作歇息。

    萧忆笙枕着衣裳,在睡觉。

    大漠无边无际的延展着,萧衍站在风沙里朝远处眺望,看不见任何可以判断边界的影子,目之所及,黑里透着青的天,和漫漫无际的沙漠仿佛交融成了一色,不分天地。

    萧衍斟酌打量着此处的地势。

    扎格拉玛沙漠确实要比想象中的复杂很多,狂风不断吹拂着起伏的流沙,使得沙丘不断变幻着,这大漠里到处可见白骨,埋在绵密的沙下,随风显露,再随风掩埋。

    风里依稀有哭声飘来,那是冥灵鸟在猎食的声音,凄厉可怖。黑云翻涌在青黛色的天上,砌就出苍凉景色。

    萧衍又沿着标记好的点继续朝北走去,夜里的风沙猛烈的吹在脸上,他正欲转回,忽听遥远的天边隐约传来一声啼鸣。

    萧衍猛地抬头,但见空中一点白影如离弦的利箭,骤然穿破云层,朝着自己挟风俯冲而来,流出一道银白的弧线。

    什么东西?!萧衍手下一顿,妄念将将凝聚出形,便又倏然消散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一只手从前揽住了他的腰,把他顺势捞起,抱上了马背。

    飒飒风声紧贴在耳畔,马蹄踏碎了满地月色,扬起漫天黄沙,却又在下一瞬煽翅重新朝天边掠去,在夜色下夹带出了一道长长的寒流。

    眼前是不断倒退的沙漠和虚景,风在耳边呜呜地吹,萧衍被晏顷迟圈抱在怀里,心脏狂跳不止。

    晏顷迟策马抱着他,飞踏在夜空里,抬高声音说:“想我了吗!”

    这是他难得的肆意妄为。

    萧衍迎着冷风,呼出的热息都成了白雾,他握住晏顷迟握缰绳的手,话音都被狂风吹散了:“你这个王八蛋,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吓死我了,幸好收剑快,差点成鳏夫了。

    148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爱意

    字数:3520

    日期:2023-02-24 23:57:41

    风擦着脸颊, 纯白色的骏马展开薄薄的双翼,飒踏在云霄中。

    辽远的夜空下,是苍茫的黄沙, 蔚为一景。

    萧衍在呼啸而来的冷风里, 也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法呆在沙漠里吗?”

    “怕你孤衾难眠,思我成疾。”晏顷迟搂着他的腰, 贴紧他。

    “说人话!”萧衍喊道。

    “好吧, ”晏顷迟在不断后退的景色里, 忽然高声喊道,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想的要死了!”他笑着敞开了自己的斗篷, 包裹住萧衍,隔绝了猎猎的风。

    风里混着冷意,可他不觉得冷,血液和体温都在升高,他抱着萧衍,只觉得连苍莽的黄沙都成了令人沉醉的风景。

    “才三日。”萧衍说道, “你这是赖上我了啊。”

    “睡了我是要负责的, 金铢我不要, 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 怎么着吧?”晏顷迟略显无赖的说道, “你难道不想我吗?”

    萧衍不应声,他望向乌黑的夜, 眼睛里倒映着那轮明月,如霜似雪。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

    年少时的萧衍,心中也曾藏着一轮不为人知的皎洁, 白衣胜雪。

    “你不想我吗?”晏顷迟笑着, 贴上他的面颊, 和他脸挨着脸,不依不饶地问,“你真的不想我吗?不想吗?嗯?”

    萧衍忍无可忍,只好偏过脸说:“我想你——”大爷。

    然而他的字音只吐出三个,便被毫无征兆地吞掉了呼吸,晏顷迟偏头吻住他,不给他回避,亦不给他逃离,只想把那呼出的热息都吞噬在唇舌里,聊表相思意。

    萧衍被晏顷迟彻底侵占了。

    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倒退,模糊成虚影,他们在这猎猎的狂风里,在这雾蒙蒙的云霄上,在这天地共生间,唇齿相依,恣肆放纵。

    全身的暖意都被风吹散去,只有唇间弥漫着的滚烫热息,经久不散。

    晏顷迟吻着他,竭尽所能。萧衍被吻着,心脏狂跳不止。

    沙砾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绵延无尽,远处隐隐现出一线灰冷的山脉,高低起伏,重峦叠嶂。飞马踏过浓稠的夜色,在缰绳的拉拢下,缓缓收拢双翅,无声落到一方绿洲上。

    这绿洲只有小小一片,青翠斑斓,被漫漫黄沙簇拥着,宛若琥珀玉石,带刺的灌木和沙棘密集的散布在这片绿洲里。

    晏顷迟翻身而下,随后将萧衍也从马背上抱下来。

    “想死我了。”他说着,没有直接把萧衍放下来,而是抱着他转了几个圈。

    萧衍的袍子在风里散开,恰似那展翅的白鸟。风声呼啸在耳畔,他攀着晏顷迟的脖子,在头晕目眩里抱紧他,不让自己坠下去。

    等再停下时,萧衍的眼都花了,他双臂搭在晏顷迟的肩上,手指自然垂着。

    “趁着天还没亮,你折腾完就赶紧回去。”他说,“白日里光线太烈,我这么年轻,还不想守寡。”

    “不行,”晏顷迟握着他的腰,低头凝视他,“要是很久见不到你,我还不如死在这沙漠上吧,能死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没得救了。”萧衍双手上移,勾住了晏顷迟的颈,不轻不重的摩挲着他后颈那片肌肤。

    “是药石无医。”晏顷迟抱住他,“早知有今日,我就不修这绝情断爱的道了,早早把你接回家门,省了不少事。”

    “那不成,”萧衍义正辞严的拒绝道,“早些太听话了,是要被你欺负的,我不要做贤妻良母。”

    “那我来做。”晏顷迟说,“左右我全都听你的,唯你是从。”

    “……”萧衍笑了,他笑着松开手,说道,“那你在天亮前乖乖回去,听话。”

    “你冷不冷?”晏顷迟有意岔开话题。

    “你过会儿就回去,听见了吗?”萧衍不吃这套。

    他转身,踩着松散的土壤,朝中间的湖泊走去,这绿洲里的植物高大茂盛,盐穗木尤盛,长达三丈的根系汲取着水分,密布在四处。

    “真要我回去?”晏顷迟站在他身后问道。

    “嗯。”

    “不走不行吗?”晏顷迟又问。

    “不行。”萧衍回道,他侧过身,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才刚转回来,眼前忽然一黑,晏顷迟用斗篷把他从后面兜头罩住,再抱着他的腰,把人直接扛上肩,大步朝回走。

    “我走了,”晏顷迟负气的说道,“你别拦着我。”

    “晏顷迟你是不是有毛病?”萧衍被气笑了,他在黑黢黢的斗篷里看不到前面的路,倒是能清晰的闻见晏顷迟的味道,包裹着自己。

    晏顷迟踢开脚下的碎石子,径自绕过灌木丛,走到了另一边。

    “晏顷迟!”萧衍怕他真把自己就这样掳回去了,连忙大声喊道,“你放我下来!”

    晏顷迟的脚步在这话音里顿住。

    “快点!不要闹了!”萧衍接着说道,“我出来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又不是出来玩的。”

    “好了我逗你的。”晏顷迟忽然笑了,他笑着把人放下来,抖开自己的斗篷。

    萧衍眼前的视线霍然清晰起来,晏顷迟没有把他带回飞马上,而是把他带到了绿洲的湖泊边。

    他们站在这湖泊前,月色如华铺在脚下,墨黑的天空上闪烁着明亮的星,星辰璀璨,如银瓶浆泻。

    风从北方吹来,在静谧的湖面上刮起涟漪,倒映着黑沉沉的夜幕。

    晏顷迟从后面揽住萧衍的腰,把他拢在自己的斗篷里,只露出来了个脑袋。

    “白沉锦给我织了件鲛衣,能挡住沙漠里的烈日,”晏顷迟在他耳边说道,“白日只要用这衣裳罩住自己就没事了,别担心。”

    萧衍微偏过脸,诧异的问:“鲛衣在哪里?”

    “在这里。”晏顷迟低声笑着,得逞似的扬了扬自己的斗篷,“我看你这么关心我,就想晚点再跟你说。”

    “哦……”萧衍饶有意味的拉长了字音,“原来是骗我来了。”

    “没有骗你。”晏顷迟替自己辩驳,“是真的太想你了,想你在哪,在做什么,受伤了要怎么办,故笙能不能照顾好你。我受不了,师叔心脏也不好,只要一想到我的阿衍万一被沈闲骗跑了,就心窄,喘不上气——”

    “行了,”萧衍打断他,“留下来吧。”

    晏顷迟笑了,他轻晃着萧衍的身子,胸膛紧贴在他的后背,下巴压在他的发顶上,望向沉寂的天。

    远处山脉蜿蜒不绝,熠熠的星光透过云层,散落在这片望不见尽头的荒漠上。

    夜幕低垂,灰冷的苍穹上,星辰旖旎,似从极北的远方倾泻而来,依次连接,漫射了整片天空。

    晏顷迟握住萧衍的手,抬起他的指尖指向天空,在星辰间画出一条长长的线,依次相连。

    “你看,这是奎宿十六星。”他说。

    萧衍侧眸,瞅了他一眼,旋即又顺着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繁密的星辰点缀在广阔浩渺的沧溟之中,彻照了长夜。

    “奎宿多吉。”晏顷迟看他,轻声问,“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我们的爱会长长久久。”晏顷迟温柔的说道,“过去都是他人拜我,我从不信仰神明,可今天我要虔诚的在这里向他许个愿。”

    “什么愿?”萧衍问道。

    “你听没听过,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晏顷迟说道。

    “胡编乱造。”萧衍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看星宿。”

    “这就好比财不外露,哪有人会把自己的本事全都对外说的,”晏顷迟笑意不散,“我这不是在教你吗?”

    萧衍不说话了。

    “好看吗?喜欢吗?”他又问。

    “好看。喜欢。”萧衍说道。

    “你喜欢就好。”晏顷迟笑着握住他的双手,和他在看不见的地方十指相扣。

    萧衍安静下来,他抬头和晏顷迟一起凝视着远方的景象,晏顷迟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嗅着他发间的香,把浓烈的爱意都化作了宁静的温柔。

    萧衍被他揽在怀里,感受着灼热的体温,那斗篷罩着两个人,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

    “阿衍。”晏顷迟唤他。

    “嗯。”萧衍应声。

    “我好爱你。”晏顷迟的眼角眉梢都是笑,“你爱我吗?”

    “……嗯。”萧衍又是轻应声。

    “不要‘嗯’,说话。”晏顷迟穷追不舍的说道。

    “……”萧衍回瞅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你没完没了了?

    “好吧。”晏顷迟透过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心思,做了妥协,“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总归人在我这里,左右跑不掉了,不爱我也不行。”

    萧衍不作声。狂风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

    风刮着发丝,他在这风浪里,有种如坠深海的错觉,可晏顷迟就抵在他的身后,给了他全部的支撑。

    像是落水的人,只有这一块浮木。

    萧衍忽然间想起了过往,在过去的百年光阴里,他始终临渊而立,三百里清风消逝了前尘旧故,却散不去他心底密布的阴云。

    这回,他凝视着深渊下的无尽黑暗,倏然迈出一步。

    风擦耳掠过,可他并没有坠下去。

    晏顷迟稳稳的接住了他。

    又或者说,只要他想,晏顷迟会毫不犹豫的陪他一同坠入无间地狱。他们紧密的挨在一起,这浓烈的爱意无处遁藏,如朝日的光,撕裂了沉寂的黑暗,驱散覆在心底的阴霾。

    “晏顷迟。”萧衍在片刻的寂静中忽然出声。

    “嗯。”晏顷迟呼吸的温度就附在耳边,或轻或重。

    萧衍停了会儿,像是在斟酌言辞,又似是在琢磨着什么,半晌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晏顷迟正说着,脸边忽然一热,是萧衍侧过头,亲在他的脸颊上。

    他错愕着,眼底笑意还未漾起,便又听萧衍诱哄似的说道:

    “我爱你。”

    ——*****——

    萧忆笙要急疯了,他从睡梦里醒来,想要叫萧衍来歇息时,陡然发现师尊不见了。

    他先是吩咐了人去方圆四五里左右寻找,随后惴惴难安的亲自跑出去寻找了。

    然而他还没走多远,忽听风里传来阵阵扑棱棱的声响,似乎是翅膀煽动的声音,飓风搅起了千百道砂龙,刮得人睁不开眼。

    饶是萧忆笙将灵力聚拢在双足上,都挡不住这强大的劲风,他只能抬袖遮眼,却被这风吹得连连后退。

    “天啊!你们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前面的狂风里忽然有士兵们惊惧交加的喊声。

    萧忆笙被风沙迷了眼,他艰难的稳住身形,透过指缝,看向风沙搅动的天空,愣怔了一瞬后,竟然也同样下意识的惊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晏顷迟: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老婆~我想听你说爱我~

    149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三郎

    字数:3171

    日期:2023-02-26 00:12:23

    萧忆笙看着那双巨大的翅膀, 从天际的交界线边升起,掠过夜空,扑簌簌地振翅飞来。

    从淡淡的一点很快变得硕大, 仿佛占据了整个天空般压到他的视线里。

    黑色的羽翼遮掩了最后的月光, 夹带出黄色的砂浪呼啸着直扑这群重甲。

    站在最前面的军士完全怔住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动弹不得, 他们眼见风浪扑来, 却无法挪动一步, 似乎连发声都忘了, 那遮天蔽日的风沙卷来,转瞬淹没了他们。

    “散开!快散开!”萧忆笙失声大喊,腰侧三寸清光铮然出鞘,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天边忽然再度传来一声低啸,原本清亮的天空转瞬黑云翻涌, 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盖住了天色, 呼啸着扑来, 距离尚在几十里开外, 那诡异的气息已然迫近。

    军士们在这句厉喝声中陡然醒神, 纷纷朝后倒退,迅速列阵。

    深暗的夜色里, 巨鸟的翅膀扑扇起激烈的旋风,几十丈高的砂龙如同巨浪,自天上兜头扑下——

    萧忆笙扬起一剑, 一击迎斩在虚空中, 剑气霎时间沿着剑锋奔涌而出, 披荆斩棘的让半空的黄沙齐刷刷的退让开,蓝色的光幕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天地。

    与此同时,砂龙所过的地方,有一滴血坠了下来,渗入地下,转瞬泯灭,很快,血淅淅沥沥的滴进沙漠,然而奇异的是,这些血刚落入沙地,便被吸收干净。

    随着血被饮尽,暗夜里,原本辽阔无垠的沙漠陡然沸腾起来,仿佛一滴水坠入了湖面,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沙漠翻涌的越来越厉害,紧接着,地底下有诡异的簌簌声传来,密集而躁动。

    萧忆笙方才倒退一步,脚踝忽然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那力量陡然加重,瞬间把他拖了下去。

    “救——”

    话音戛然而止,砂龙铺天盖地的兜头扑下,湮没了所有。

    ——*****——

    马蹄踏过厚而软的沙子,慢慢跋涉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

    荒漠的风呼啸着刮来,干燥而寒冷,让呼出的热息转瞬变作了白雾,缭绕在脸旁。

    萧衍抬起脸,望着漫天细小而零碎的星辰,点缀在深黑的天幕上。

    在远处微黄的沙尘中,依稀能见得矗立在天地尽头的青黛色山峦影子,绵延起伏。

    “沙漠地势虽然多变,但也不至于无法辨认方向,只要有指南针,走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何这百年来都鲜少有人踏足这片沙漠?”萧衍问道。

    “这片沙漠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晏顷迟抖动缰绳,催促飞马小跑起来,“沙蛮敬仰邪神,他们会向邪神献祭,西北尽头的坟山就是阴界的入口,据白沉锦给我的史册记载,那座坟山下埋着万千白骨,他们皆是被钉死在这里的流沧子民,坟山就是用来镇压这些冤魂的封印,如果沙蛮不向邪神献祭,那邪神的诅咒就会从帝都里流传开,他们的子民将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诅咒?”萧衍诧异,“什么诅咒?”

    “不清楚。”晏顷迟说道,“那些卷籍里均没有记载。倒是提及过在七百多年前,流沧一族险些在诅咒中覆灭。”

    “坟山是什么样的?”萧衍又问道。

    “如果沿着西北走到尽头,能看见一座红色的山伫立在苍穹下,史册上说,那是被钉死在山上的人流下的鲜血,浸染了整座山。”晏顷迟说道,“其实,就是鬼魂被禁锢在山下无法离开,久而久之怨念渗透出来,在山上生根发芽了,化成了一株株人形的树,遍布了整座山,从远了看,这山就成了红色的。”

    萧衍微颔首,心里百转千回着这些话,过了半晌,他忽然说道:“晏顷迟,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什么?”晏顷迟说道。

    “如果有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杀了沈闲吗?”萧衍问道。

    晏顷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稍稍怔了下,旋即笑了。

    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萧衍的头,说道:“要听我说实话吗?”

    “说吧。”萧衍说道,“反正在很久之前,我也见识过你的手段。”

    晏顷迟圈抱着他,静了静,说道:“我在段问出事之后查过他,这个人是有点手段,他初入京墨阁的时候,甚至还没有金丹修为,可他一个连金丹期都没有的蛊师,能在短短两年内走到京墨阁二阁主的位置上,绝非善茬。我很早之前就觉得,这个人的纯良无害是伪装,也在宣城的时候,同你说过此事,可时候我们俩的隔阂太深了,你不信我倒也正常。”

    他说到此处,不禁握紧了萧衍的手,似是极度贪恋这样的温度。

    “我本来不想杀他的,”晏顷迟顺势将下巴压在了萧衍的肩上,轻声说,“可是他欺负你。”

    萧衍感知着他呼出的热息,落在自己的脸边,或轻或重。

    “你不是在公报私仇吧?”萧衍侧眸瞅他,“报你俩一百多年前的私怨。”

    “我跟他之前没有什么私怨,”晏顷迟认真说道,“除了他把我的人抢走了,至于其他的,我倒是不在意。”

    萧衍沉静了须臾。冷风迎面吹来,勾起了沉甸甸的记忆。

    “我救过他,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是那群稚儿里唯一活下来的。”萧衍忽然叹息般的说道,“后来我又去了一趟地窖,发现死去的二十三个孩子里,有两具残败的尸体,像是被耗子一类的东西啃食了。”

    “我有时候也在想,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衷心我。你不在的这一百多年里,他替我做了很多事,其实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说出来可能你有些不信,与其说我讨厌背叛,倒不如说我害怕背叛。我以为只要将一切置身事外,不在意任何人和感情,就能做到固若金汤,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晏顷迟握着缰绳的手一滞,他重新坐起身,凝视着前方的漠漠黄沙,良久未言。

    萧衍半晌没听到他接话,不由偏过脸来看他,问道:“怎么了?”

    晏顷迟微蹙眉,语气平静的说道:“你和我说这些,其实是不想我杀他对吗?”

    萧衍没了话说。他挨着晏顷迟的胸膛,仰起脸看他的脸,隐在斗篷里,半明半昧。

    晏顷迟这回是真的不大高兴,微抿起的唇角有着往昔的肃穆。

    “我想让他解了蛊就离开,从此不要再踏足宣城。”萧衍轻声说道,“师父这些年跟他相处的太深了,如果他不见了,我没办法给师父交代,而且故笙也不知道此事,他是沈闲看着长大的,我怕他没法接受,虽然说沈闲做错了,但他在阁里这些年也是有人脉地位的,要是杀了他,我也没法给弟子交代,你——”

    晏顷迟倏然勒住了马。

    “萧衍,”他垂眸盯着怀里的人,“在你眼里,是不是谁都比我重要?”

    萧衍同他对视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晏顷迟眼里的光全被斗篷落下的阴影遮住了,深不见底,唇角也是微抿着的,瞧着很凶。

    无需言明,他也知道晏顷迟这是生气了。

    “子殊。”萧衍抬手,覆住了他的手,指腹柔柔抚过他手背上暗青色的血管。

    “你叫师叔也没用。”晏顷迟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他在心里暗自想着这回绝对不能退让,绝对不能让沈闲以后骑到自己头上去作威作福。

    “三郎,”萧衍故意朝后靠了靠,偎进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命。

    晏顷迟本来想翻身下马,但被这么一蹭,只得佯作镇静的质问道:“你考虑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是没算进去我?你再包庇他,他改天就敢来照着我的脸扇一巴掌了。”

    “他不敢的,我会让他离开宣城。”萧衍瞅着他,一双眼睛在月色下漆黑发亮,浸了水似的,浮着光。

    晏顷迟神色肃穆的瞧着他。

    那消瘦白皙的脸近在咫尺,就这样盯着自己,气息全扑到了自己的侧脸上,或轻,或重……

    “三郎。”萧衍又轻声唤他,那手指从他眼前滑过去,柔柔的触在了眉眼上。

    萧衍的指腹温软,水漾的眸子近在眼前,瞅着他。

    晏顷迟心猿意马。

    好吧。

    “你让他走他就走了?”晏顷迟闷声说道,“你没让他下蛊,他不照样下吗?”

    “他会离开的,他本身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萧衍把他的发丝拨开,手指又沿着滑到了他的手臂上,抚摸似的。

    “希望吧。”晏顷迟做了最后的妥协,“如果他愿意离开,这件事便算了。”

    “嗯。”萧衍笑了,他转回头,望着遥遥的夜色,“我们回去吧。来之前没有跟故笙说,他该着急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怔了怔,或许是因为两个人贴得太紧,没有留下丝毫的缝隙,使得晏顷迟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能被自己感知到。

    方才说话时没留意,可眼下,萧衍转回来的时候陡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明显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是身后的男人有了反应。

    先前在筵席上的时候,那么黏腻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又或者说,他当时是有的,只不过自己没注意。

    “……”萧衍欲言又止。他想要回头看眼晏顷迟,然而脸才稍稍偏了点,便有只手把他强硬的转回去了。

    “不准看。”晏顷迟干咳一声,低声说,“过一会就好了。”

    150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纵马

    字数:3259

    日期:2023-02-27 23:57:59

    夜幕下, 篝火烈烈燃烧起,渲染出一方橘红的天空。

    在流沧驻军的地方,所有的军士都聚集在一处沙漠上, 观看着隆重的鬼祭仪式, 鬼祭仪式沿袭了流沧千百年的传统,是他们每年必不可少的祭祀。

    鼓角声震响在天际, 火堆边上人头济济, 无数将士将手中的牛角杯、驼骨碗, 纷乱的举在半空, 酒水洒落在黄土里, 转瞬便被泯灭。

    巴达尔披着棕色的熊皮大氅,在簇拥的军士中狠狠啐了一口。

    火堆的另一边,沙土里伫立着九个木桩,每个木桩上面都被紧紧绑缚着一个鲛人。

    他们今年要用这些鲛人的血来祭祀邪神,然而再把这些尸体在天亮的时候运到坞城,扔到他们的子民面前。

    临近篝火的地方, 有着蜜色肌肤的年轻舞姬正在跳着舞, 满身的璎珞相互纠缠撞击着, 发出如水般连绵不绝的叮咚声, 她们无不裸露着蛮腰和手臂, 轻盈如燕的身姿急速的在三尺左右的地方旋转着,回身之间, 手提的裙裾随之散开,宛若沙漠上盛开的红棘花。

    咚——!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鼓声重击的那个瞬间, 沙漠上燃烧着的篝火陡然一盛, 烧得更烈了。

    巴达尔正喝着牛角杯里的烈酒, 就听见士兵们大声欢呼起来。

    “波赛尔!波赛尔!”在场的所有人霍然起身,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是鼓声也盖不住的狂欢。

    巴达尔一抬眼,便见到一个女子在胡琴奏响的瞬间,跃到了舞姬们之间,她提着裙裾而立,随着琴声和鼓声的交织,步子慢慢动起来。

    “我已经让珠珠跟着他了,免得他还没遇见人便死在这沙漠里,”蜜善儿把牛角杯里的烈酒随手泼在沙土上,“我这几日拷问了几个京墨阁的弟子,他们总算松了口,吐露了些东西出来。”

    “要说就快些说。”巴达尔的眼神流连在那个领舞的胡姬身上。

    随着波赛尔脚下一顿,鼓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只有胡琴散漫的奏响在夜色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这个漂亮的胡姬身上。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她倏地转身,红裙飞散在篝火的映照中,如迎着烈日而绽开的花,鼓声陡然震响,让原本散漫的胡琴都紧凑起来。

    士兵们跟着大声唱起曲子,波赛尔在如水的歌声里,红裙飞散又聚拢,她踩着疏密而紧致的节奏,纤手半遮的面上,眉目斜飞,眼波灵动。

    “萧衍有个孩子,叫做萧忆笙,”蜜善儿收回目光说道,“我让冥灵鸟去嗅他的踪迹了,而且已经找到了他们的驻扎点。”

    巴达尔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要太小瞧这些狗日的修士。”

    “修士又如何,我们难道没有自己的能耐吗?”蜜善儿不服气的说道,“呵,他们走过的流沙地带可是会吃人的,且不说这个,就是沙下曾经被吞噬的那些累累白骨一到夜里也爬出来,要是没有领路者,他们连出这片沙漠都困难,何况找到我们。”

    “这沙漠是我们流沧的主宰场,我不会让任何人随意踏入我们的领土,还能够全身而退。”蜜善儿扬了扬下巴,唇边勾出一抹清丽的笑,“邪神会帮助我们赢得这场战役的,我的冥灵鸟就驻守在沙漠上空,在三日前,已经看见晏顷迟进来了。”

    巴达尔的眼神在这句话后,终于转向了蜜善儿:“你下面准备怎么做?”

    蜜善儿:“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片沙漠上,领教流沧的本事。晏顷迟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冥灵,他根本无法在扎格拉玛沙漠的白日里行动自如,机会就在明日,我要你将这些鲛人送去坞城,再带着你的部下趁着晏顷迟不在,攻打坞城!”

    “哈!原来你在调虎离山!”巴达尔扔下了牛角杯,大笑起来。

    大漠上弥漫着众人的歌声,蜜善儿看着舞姬那双修长的腿,在每个回转之间,都能踩出灵巧的节奏,纵横腾踏。

    ——*****——

    萧衍和晏顷迟挨在一起,晏顷迟用斗篷罩着他。

    “沙蛮的驻军点在最西边。”萧衍说道,“鲛人不适合跋涉在沙漠里,白日里行军卡不是个好时机,我想了想,最好是夜里绕过——”

    他说到后面,忽然顿住了,停下来,偏过脸凝视着晏顷迟。

    两个人靠的实在太近了,那细微的摩擦带起的热意都能成燎原的火,萧衍能明显的感觉到晏顷迟还在“僵持”着。

    “你有心事。”萧衍笃定的说道。

    “嗯。”晏顷迟环着他的腰,握着他的手,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定力没有想象中的好,萧衍的呼吸落在他的面上,桎梏着他的身躯,那勾起的眼尾里明明都是散漫,也能看得人心猿意马,肖想风月。

    萧衍凑近他,闻着他的味道:“你这心事不在正道上吧。”

    “太热了。”晏顷迟心不在焉的说道。

    “我可什么都没做。”萧衍以余光睨他,感慨般的微叹道,“倒是这荒郊野岭的要怎么办才好呢?”

    晏顷迟贴近他,失声笑了:“鱼.水.之.欢不讲究这个。”

    他策马疾驰起来,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浓夜的岑寂。

    萧衍被晏顷迟兜住腰,向后仰去,飞马在缰绳的拉动下,被催赶着马蹄,时急时缓,使得那每一次升沉的力道都是妙至毫巅。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帮白沉锦的……”萧衍看着忽远忽近的天,“那么多鲛人,我根本救不了,何况——嗯……”

    马蹄飞踏过黄沙凝成的石块,将他未说完的话都颠散了。

    “何况什么?”晏顷迟问道。

    萧衍强稳着心神,他在这升沉有度的颠簸里,攥紧了晏顷迟的手臂:“鲛人白日里行军都受限,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难道要我带着萧忆笙,一人一卒去行匹夫之勇么……”

    “所以你这次来,其实就只是为了救他?”晏顷迟不遗余力的禁锢着他,“别的人都不打算管了?”

    “嗯。”萧衍嗅着他的气息,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衍,你的能耐当真是大,骗白沉锦的人来救自己的私情。”晏顷迟挨在他耳畔说道,“我对你刮目相看。”

    “嗯……不是,不是私情。”萧衍双眼无法聚焦,全是光圈在打转,模糊了周围的景象。

    字音都被咬在齿间,他连吐词都变得含糊:“我和沈、沈——”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话音便被悉数堵住了,晏顷迟掐着他的脸颊,转过来,报复似的吻住他。

    又是沈闲。不想听。

    萧衍被咬得倒抽气,他觉得晏顷迟实在太狠了,那些被藏起的狼子野心在此时此刻全都暴露了出来,晏顷迟不仅让他出不了声,还要用链子锁住他,不让他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机会。

    坏胚!呸!

    萧衍在心里暗啐了一声,却又被堵得喘不了气,眼里的狠劲都化作了潋滟的水光。

    他抬眼去看,蒙蒙黄沙中,月色好似都化作了朦胧的水雾,所有的景色都像是浸在了水里,连眼睫也糊湿成扇。

    “吃不住了?”晏顷迟松开他的唇,问道。

    萧衍闷声说:“我差点要被你憋死了。”

    “那就记着,你在这时候只能叫我的名字。”晏顷迟说,“叫什么都可以。”

    “你劲儿太大了,憋死我吧,你就等着做鳏夫。”萧衍说道。

    “纵马讲究随心而至,是愉悦的事。来,师叔教你。”

    晏顷迟稍稍勒住缰绳,以双臂围拢着萧衍,一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从那层叠的衣摆下伸进去,慢条斯理的寻找着,指尖兜兜转转,最终停住。

    耳边风声嘈杂,卷着黄尘,撵着赶着,反倒催出了点热意。

    “你杀了我吧。”萧衍反手,勾到了晏顷迟的后脑,一把按住,和他交.颈深吻。

    他的背还挨在晏顷迟胸膛上,马蹄踩踏过柔软绵密的黄沙,时不时发出的轻微撞击声,在荒漠的夜里犹然明显。

    他们在辽阔的夜色下绝妙的配合着,纵马疾驰,马蹄声急促悦耳。

    萧衍感受着马背上的颠簸,每一次升沉都格外清晰,都能让人忘乎所以的沉酣在这里,好似把骨头都坐酥了。他懂又不懂的望着晏顷迟,眼尾里挑起的潋滟,好似都是不经意间的撺掇。

    “再靠后些。”晏顷迟暗哑的说。

    萧衍在亲吻的间隙里贴紧他,和他在隐秘的一隅里完美契合着,风擦着面,让冷风也变得湿.热。

    鱼遇到水便是如此,黏.腻不够,恨不得都长到一块去才好。

    晏顷迟专注在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因长久握剑,不复过去的温软,稍显得粗砺,却是蕴含着力道。他以手掌包裹住那截轮廓,不紧不慢的滑动着。紧而滑泽的触感,在指尖的轻抚下纹路分明。

    太热了。

    萧衍微仰起颈,汗涔涔的腿上,还有被抚过的余温。

    他在晏顷迟的怀里细微的颤抖,像浮萍的叶,晏顷迟撑着他的身,抵得住沙漠里灼热又猛烈的风浪。

    ——*****——

    沈闲策马疾驰在沙漠上。

    风沙呼啸,带起黄尘,远远的,他好似看见也有人在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眼看那股黄尘越来越近,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不得不勒马而停,想要调转马头。

    然而即便他有意避开,但那匹马却还是避也不避的朝这里直奔而来。

    “搞什么。”沈闲微蹙眉,“真么宽的道也看不见吗?”

    “前面有人!”

    在清晰的注意到前方有个人影时,萧衍猛地拽住缰绳,近在咫尺的距离,马蹄陡然前扬,震起了纷扬的沙,洒在那人脸上。

    沈闲下意识的抬袖去遮。

    等他再放下手时,黄尘散开,显露出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马…震

    马: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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