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一梦经年瘦 (7)
疑的来到萧衍面前,那人怕萧衍在背后动手,硬是倒退着,缓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来,他的命对你而言,很金贵。”萧衍说道。
晏顷迟还没启口,下一瞬,萧衍的剑便架在了他的颈侧。
“晏顷迟,你说,那剑怎么没把你给捅死,”萧衍抬眼,瞧他,“到底还是轻了。”
“我的命在你眼里,应该比他的要恰和你意,”晏顷迟微垂着眼,回视他,“命给你了,让他走,我知道你不会破釜沉舟。”
萧衍没说话,他像是在思虑,看向那人。
他连那人的模样都看不清,却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异样感觉徘徊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像是在曾经的某一刻里,他们于芸芸众生中,交错而过。
晏顷迟既然想要放走这人,那说明他的身份对晏顷迟而言,很特别。萧衍脑子里迅速过了几遍以往的熟人。
那些人如走马灯般,神态各异,衣着不同,却皆是面容模糊。萧衍如何也想不起来。
即便去问晏顷迟,他也不会说实话。萧衍一瞬不瞬的盯住前面那个模糊的人影,逼迫自己去猜想所有的可能性。
那人被他的目光锁住,想要回避,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避不开这道目光。
萧衍的目光太冷了,像是浮着层冰,他将诸多情绪潜藏在眼底,一旦冰面崩裂,便会让他隐忍许久的阴鸷,暴躁,戾意,全都无处可藏。
去他妈的晏顷迟。萧衍倏地闭眼,极力压制着暴起的情绪,和不愿承认的挫败——是的,他吃不透晏顷迟,他不愿在这场博弈里落入下风。
那人觑得这一瞬的空当,瞬间消失在夜色下。
下一瞬,萧衍陡然睁眼,目光沿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看去,在漫长的沉寂中,轻笑出声。
晏顷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压在颈侧的剑已经深入了肌肤,猩红的血沿着锋利的剑锋漫溢出来,只要再深一寸,都会直接割断他的颈脉。
“不问了?”晏顷迟瞧他。
“有什么好问的,你的本事我很早之前就见识过了,”萧衍似是而非的笑道,“也就那么点能耐不是吗。”
“……”晏顷迟听出他话中有话。
“你的命对我而言并不值钱,”萧衍说道,“但是对他来说很值钱,所以我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你方才是故意放他离开。”晏顷迟并不意外。
“是啊,我在放长线,”萧衍笑了,他睨着晏顷迟,轻如呢喃般的说道,“你就是饵,能勾得住他。”
晏顷迟眼里有深沉的光,他借着稀薄的月光看萧衍,萧衍的眼尾本就是上扬的,便是不抬头,也能见到挑起的弧度,而此刻,他在借着余光瞧人,那眼尾带起的弧度,像是不露痕迹的撩拨,要采撷人似的。
晏顷迟心念微动。
“未必。”他道,“当舍则舍,才不会乱大谋。”
“有没有用得我说的算。”萧衍不欲同他废话。
夜更深了,城西的寒风刮过来,吹得晏顷迟袖袍猎猎作响,他像是禁不住这样的风,又掩唇低咳起来。
眼前有黑色的光影在晃,半晌,他顺过一口气,说道:“他不会回来的。”
“难道他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萧衍轻蔑道,“我知道你不是会拿命来赌的人,如果他是你的狗,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救你。”
晏顷迟没来由的笑了:“倘若他不是呢?”
“不可能。”萧衍说道,“晏顷迟我告诉你,巧言善辩是没用的,你爹我不吃这套,你最好是听话点,否则我会让你死得比上次还难看。”
“我已经死过很多回了,”晏顷迟说道,“尘世数年不过是生死往复而已,你我皆是樊笼中的人。”
“我时常教你不要执着于过去,其实,我们都被困在了过去,往事的枷锁将我们束缚住了,”他像是在忆往昔,“你因江之郁而来此,我因你而来此。”他说到这,没再说下去,只是自嘲的笑了声。
萧衍看着晏顷迟的眼睛,冷然道:“晏顷迟,你太好笑了,耽溺于过去的人,注定会败,而这个败的人,绝对不会是我,是你晏顷迟啊。”
“我既不在乎你,也不会在意江之郁。”他淡漠道,“在我剑下,谁都一样。”
晏顷迟的笑容浅淡:“当真如此吗。”
萧衍垂下眼睫,沉默,沉默中,三尺清光一掠即逝。
人影轰然倒地,血从晏顷迟身下逐渐漫溢出来。
萧衍冷睨着地上的人,温声道:“不然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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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美色(修改了内容)
字数:5879
日期:2022-09-22 23:11:27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的剧情和只是修改了部分剧情,章节后面会跟提示,以方便大家区分。
时间不知道被推回到哪一刻, 梦里梦外交叠着。
晏顷迟好似回到了那场雪中,凛冽的风带起鬓边的发,在耳边呼呼地吹过, 带来了残冬腊月的冷意。
彼时灯照雪影, 他于窗前眺望远方清白。
信被折成了三折,是师兄谢怀霜寄来的, 字里行间都是担忧, 他担心自己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命不久矣, 又忧虑于身边的孩子尚是年幼, 该何去何从。
思来想去,寄信一封,希望晏顷迟能收养这个孩子。
握着信笺的晏顷迟良久不语,谢怀霜自宗玄剑派除名后,一直成了外界追杀的对象,倘若自己在此时将这个孩子带回来, 一旦身份被人发现, 又要怎么才能保证他后半生无忧?
晏顷迟斟酌思虑, 把这么小的孩子养在外面, 若无人照看, 怕也是不行。
他抬眼看着窗外的雪,指尖顺着信上折痕, 一遍又一遍抚过,将沉甸甸的心绪都叠了进去。
最终,晏顷迟还是去赴了那场无人之约。
把萧衍抱回来的那天, 恰逢京城连日雪。
昏暗的天光, 屋子里将熄未熄的火光, 映衬着满城雪色,师兄的怀里藏着个小小的人影,会怯生生的叫自己师叔。
无论时隔多久,晏顷迟总能想起这一幕。
“师叔你看,雪停了。”耳旁是萧衍稚嫩的声音,细小微弱,呵出的热气就贴在晏顷迟的脸边。
不等他做出回应,画面倏然一转,纷扬的大雪未歇,深渊在侧,如一张黑色的巨口,等待着将人吞噬。
晏顷迟抬眼时,瞧见萧衍站在他的对面,时间像是静止了,他们在皑皑风雪中相对而立。
萧衍成了少时的模样,他身上积了层白雪,在低头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暗渊,白袍被风吹得扬起。
晏顷迟忽然间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慌,他担心萧衍会坠下去,他想要把他拉回来,可无论他如何伸手去抓,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子。
他们临渊而立,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明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晏顷迟却如何都触不到萧衍。
“阿衍,”晏顷迟低声唤他,嗓音微颤,“听话,回来。”
萧衍仍是静默的,他立在深渊的边缘,忽然朝前迈了一步,雪花登时在他脚下簌簌落入深渊,转瞬即逝。
晏顷迟刹那白了脸,心也跟着悬到了高处。
他想要接住萧衍,就得跨过这道鸿沟,可他们之间的路长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晏顷迟每走一步,那黑暗的豁口便朝后移一寸。
他踉跄着急奔起来,直到筋疲力竭,都没能缩减一分距离。
大雪永无止境的飘洒着,像是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萧衍的鬓发被风带起,身子单薄的好似随时会倒,人瞧着也是憔悴而狼狈的,他始终凝视着那道深渊,恍若置身事外。
“阿衍,”晏顷迟颓唐的跪在雪中,手在无法抑制的发颤,“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你快回来。”
萧衍没有任何回应。
晏顷迟红了眼底,指节陷入深厚的积雪中,冻得发僵,他凝视着萧衍,克制而又隐忍的说道:“阿衍,你回来好不好?”
萧衍在彼岸的尽头,倏地前迈。
“回来——!”晏顷迟伸手,试图去抓住坠下的人,然而呼啸的风从他指缝间掠过,他什么也没抓住。
在视线的最后,他只看到那袭如轻燕般坠落的身影,转瞬消弭于黑暗中。
——“师叔……你看,雪停了。”
下一瞬,剑气穿透了肺腑,血迸溅出来。
刹那的光景重叠,晏顷迟好似看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幕,曾烙在心里最无法释怀的那夜,淹没了他。
晏顷迟被漫天漫地的猩红遮蔽了视线,他急促地喘息着,脚下忽然间失去了支撑,身子也跟着失了重,坠入无边晦暗。
睁眼的一霎,呼吸好似窒住了,晌午的光被窗棂切割成数块,落在地面上,细看,能看清光柱里沉浮的灰尘。
晏顷迟艰难的翻身,喉咙里像火烧似的,刚启唇,便吐了一口血。
这个梦太长了,长到醒来时仍像陷在梦里,四处都是天旋地转的。
萧衍的二字就如惊雷般炸在耳边,那些藏压了无数个日夜的失意和愧疚,如奔涌的洪流,肆意冲刷过他的骨血缝隙,在身体里留下了浑浊不堪的泥污,永难逝去。
等清醒时,晏顷迟已经再没回溯的勇气。
偏越是想忘,越是镂骨铭心。晏顷迟蜷起指节,心在一抽一抽的痛,像被刀剜过去似的。
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水汽,勉力克制着呼吸。
因伤痛,他的衣裳被汗浸湿了,贴在背脊上,借着日光,能看到一道道冷汗的痕迹。
那一道伤口横切在晏顷迟的脖颈处,深可见骨,血从绷带里渗出来,稍稍一动都是钻心的痛,无法言喻。
小院里,贺云升本来在端药膳,听见屋子里的响动,赶紧搁下碗,忙不迭的跑进来了。
“师尊!”突然的惊呼声入耳,晏顷迟刚抬眼,就见贺云升撩袍进门,朝自己这边跑来。
晏顷迟恍惚了半晌,人很憔悴,像是还沉浸在旧梦里。
贺云升将他慢慢扶起来,避免动到他的伤口,这伤口极深,锋利的剑刃沿着颈脉横切,几乎是没有要给人留下活路的意思,只要再深半分,就会将晏顷迟的头切下来。
对方故意给晏顷迟留了一线生机,但分明又不想让他好过,只要晏顷迟的伤一日不好,他便要一日被这样的疼痛摧残,这倒比直接取命来得可怖。
谁会下这么狠的手?贺云升心里暗暗揣测了几日,却是跟谁也没说。
良久,晏顷迟哑着声问道:“我还活着么。”
贺云升微微愣怔,顿了片刻,回道:“您当然还活着。”
“过去多久了。”晏顷迟阖眸稍许。
“十五日了。”贺云升答道,没说太多,也没将心里疑问全盘托出,接连几次的重伤,让晏顷迟的身子状况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差,交给外人不放心,上头查得太紧,他跟师弟一直是找机会,偷摸着轮番来照顾。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晏顷迟又问道。
贺云升捞起一块湿帕子,拧干水,才递给师尊,说道:“我那天来小院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晏顷迟问道。
“见不到面容,但是有您的信物,”贺云升说道,“他说您在城西遇险了,让我赶紧去找你,然后人就消失了。我赶到城西的时候,您已经受了伤,我怕给宗门里的人看见,就把您赶紧带回来了。”
他本想问那递消息的男子身份,但晏顷迟不说,他也不便多问。
“城西那边,你除了我,还看见旁人了吗?”晏顷迟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了那些血痕。
血在素白的帕子上立时晕染开。
“没有,”贺云升回忆起当日的场景,交代道,“我当时见您受了重伤,也不敢耽搁。”
“知道了,”晏顷迟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把帕子搁到旁边小案几上,问道,“上回让苏纵告诉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嗯,都按照吩咐做好了,您放心,”贺云升说道,“师尊下次离开这里之前,能不能留一封信?若不然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怕——”
晏顷迟抬眼看着他,没说话,贺云升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这是多嘴了,连忙岔开了话:“掌门那边下了令,本来说七日内要找到你,结果到现在也没个音信,这几日宗门里的长老们,已经决定把段问的事情公之于众,这样一来,您再回去,也没什么不妥了,您准备何时动身?”
“不急。”晏顷迟接过话,“我再过几日,便会回去的,你在这之前,就别再来了,免得让人起疑。”
“可是,您的伤不要紧吗?”贺云升想起了自己放在外面的药膳,不禁朝窗子外瞧了几眼,“这段时日是我跟苏纵轮流来照顾你的,我们都是特意避开了宗门里规定的时间,不会让人起疑的。”
“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了。”晏顷迟话音方落,忽地掩唇,连咳数声。
身子因咳嗽时的发颤,震裂了刚要愈合的伤口,疼痛一寸寸的钻入骨血缝隙,侵蚀了全身。
血从指缝间滴落,贺云升赶紧把帕子递过来,关切道:“我去给您把药端过来。”
他说罢,起身出去端药膳。
外面日头高照,晌午的阳光灼烈,泥巴砖头垒成的院子墙壁上,有几支花柔柔的斜伸过来。
贺云升把烫炉子的火灭了,打湿了手巾端起药罐进屋,着急忙慌中还洒落了点汤水。
“你慢点,这么着急做什么。”晏顷迟虚弱的叮嘱道。
“哦对了师尊,京墨阁那里,也有人继位新阁主了。”贺云升把炉子搁到桌上,掀开盖儿,凝成水珠的雾气顺着盖儿滚落。
晏顷迟目光一掠,扫过贺云升的背影,“谁?”
“就是先前那位说是从你手底下死里逃生的萧公子,萧翊,段问的外甥,”贺云升说道,“就在昨日继位的,由京墨阁的二阁主亲自扶持上位,他们二阁主也没有继位的打算,所以这位置就给了萧翊,萧翊也同意了,其实我还挺好奇的,他舅舅刚去世没多久,他就上位的话,门派里不会有意见吗?”
他边说边将汤药倒进瓷碗里,滚烫的水,撞入白瓷碗底,热气袅袅。
晏顷迟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件事,已经朝外传开了吗?周青裴对于此事没有异议吗?”
“还未,但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贺云升说道,“人家自己门派都没有意见,我们这能有什么意见?不过掌门这几日一直在派人出去招魂,十八路弟子,挨家挨户的查,凡是逃避招魂的人,一律带回宗玄剑派,听从处置。”
“招魂?”晏顷迟低声喃喃。
招魂术是修士们为了查死魂而存在的法门,八荒九州之内,凡是已经逝世的死者,只要由此术来招,必定现行。
“嗯,这主意是墨辞先阁老提出来的,他们怕义庄逃出去的死灵附身了百姓,故此提出招魂。”贺云升说道。
不对。晏顷迟微蹙眉,墨辞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招魂绝非是因为怕死灵逃逸附身,而是要打着这个幌子,做别的事。
他难道是在怀疑萧衍被夺舍了?可他如何能把事情联想到萧衍身上去……
晏顷迟在这瞬息间,思绪几经翻转,难以沉淀。
“师尊,你先把药喝了吧。”贺云升端着碗递到晏顷迟面前,“你别担心,他们查不到这里的,这里由我带路,已经避开了。”
晏顷迟接过碗,没喝,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过了片刻,他对贺云升沉声道:“你立马回去告诉周青裴,说你查到我的线索了,再故意把我的位置透露给他,要快。”
贺云升闻言,立时起身,惊诧道:“您这是做什么?!”
——*****——
暮色四合的时候,京墨阁的长廊上,并肩而立着两道身影。
长廊曲折蜿蜒,周围寂寂无声,落日的斜阳穿透繁密的花叶,零落下来,照在眼皮上,暖融融的。
沈闲看着浴在落日里的那张侧脸,萧衍的脸因为瘦,而显得骨相分明,这种分明不同于男人最纯粹的刚毅,而是带着柔软的侵略性,光照在他的面上,让他每一处柔软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寻常人带着假.皮的时候,虽说能换面,但往往遮不住自身的骨相,沈闲觉得萧衍就是如此。
摘下这层皮,这人一定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他如此想着。
“宗玄剑派这几日查的很紧,得留心。”萧衍偏过脸来看他,意味不明的问道,“有这么好看?原来二阁主也好男色?”
许是闲散的氛围,缓和了他的戾意。
“见你模样,莫名想到了一位已故之人而已,那人是个绝色,偏偏没落个好名声。”沈闲打开扇子,自成风雅,但在那风雅里,萧衍瞧出来一丝装腔作势的意思。
他没说,因为现在他需要用人,此人能为自己所用,是再好不过的事。
“美人在骨不在皮。”沈闲解释道。
萧衍唇角抿开一抹笑:“什么人,能让二阁主都记挂着?”
“他逝世的那年,我尚且年少,现在再算,已去了三百多年。”沈闲像是喟叹,白玉扇骨自他指尖转了几个回合。
萧衍避开了日光,盯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见光,“人死不能复生。”他随口敷衍了句。
“也许未必呢?”沈闲回道。
萧衍不咸不淡地说道:“是么,那你欣赏的那位美人回来了吗?”
“或许回来了?”沈闲像是反问,他看向远处的落霞,复而说道,“他那样的出色,本该是做神仙的人,偏偏落得那样声名狼藉的下场,倒真是可怜,初看时觉得可叹,再回首时,仍觉得惋惜。”
萧衍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没说话,廊前的花枝繁密,只是站上片刻,香气便浸入了衣袖。
风过,吹动了廊前的花枝,小枝颤巍巍的抖动着,一簇簇的花拥挤过来,颜色像极了红梅,却因枝上布满荆刺,叫人只敢远观。
萧衍抬手摘落一片花瓣,缓缓含入口中。
沈闲看过来时,正巧看见这幕。殷红的花瓣和萧衍的唇色好似糅合了,衬地人面白如玉。
不知怎地,沈闲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就像这布满荆刺的花,昳丽的只是表面,诱着你靠近,一旦深入了,就像是踏入了荆刺林,再想出来时,除非遍体鳞伤。
“你不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沈闲又问。
“不是很有兴趣。”萧衍如实答道,“与其同我说这些,倒不如告诉我,你查到的有关江家当年的事。”
“小半个月了。”萧衍又道,“我们不是有约定么?”
“江家的事,比想象中查的要困难些,毕竟这段往事被人有意掩盖了,”沈闲说道,“来日方长,萧公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我只是答应扶持你,可没说要被当下人被使唤,同舟共济不该是这样的。”
“啊,”萧衍意外笑了,无辜地说道,“那可怎么办。我现在茕茕孑立的,可没人使唤了。”
“二阁主有那个本事的,”他放软了语气,“难道不是么。”
“萧翊——”沈闲放长了尾音,万般无奈的说道,“这京墨阁上下都是人,你哪儿没人使唤?”
“那都是酒囊饭袋,”萧衍认真地说道,“真本事还得看二阁主,我信得过你。”
“你前段时间还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只信得过自己吗?”沈闲笑问。
“时不同往日。”萧衍说道,“人不能只认一个死理,那太蠢了。你我既然都谈好了,那自然得是信得过对方,这关系才能继续维持下去,不是么二阁主?”
“我可不敢恭维你这声二阁主,每回这么一叫,准没好事。”沈闲笑着叹息,“一开始还晓得客气一下,现在倒好了,直接都不客气了,动辄就指挥我去做事。”
“同舟共济么,”萧衍无所谓的轻笑,“我也可以为二阁主两肋插刀的。”
“当真如此?你别把我项上人头挂在门匾上都不错了。”沈闲打趣道,“我打不过你,我还是清楚的,我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阁主口才过人。”萧衍偏过脸,跟着逗趣道。
“能得此赞誉,沈某荣幸之至。”沈闲也是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小半个时辰,萧衍表面上很有兴致,心里却在思忖着别的事情。
他那日一直等在城西的结界口,守株待兔,等来的不是那个陌生男子,而是贺云升,他一路跟着贺云升来到了晏顷迟的藏身之处。
那座院子临近商道,白日里人多口杂,晚上冷冷清清,于是,萧衍在靠近院子的附近,安插了数名眼线。
这些眼线皆是藏在商贩里无名小卒,也只在白天盯梢,是以,贺云升和苏纵完全没有注意到。
晚上,则是萧衍亲自去盯梢。可一连半月,他都再也没见过那道身影,连晏顷迟也没醒。
事情迟迟得不到进展。萧衍白日里要忙着阁里事务,他既然要继位,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屋漏偏逢连夜雨,宗玄剑派忽然又出了什么招魂的幺蛾子。
他必须要用人。于是萧衍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这个二阁主身上。
沈闲功法不算太高,好在人不蠢笨,是个聪慧的人,萧衍试探过他几回。
沈闲所言不假,他确实没有继位的打算,这是源于他长时间的闲散,不爱被拘束,养成的习性,况且没有人愿意成天活在惊心胆颤中。
他愿意在阁中辅佐萧衍,也只是趋于二阁主这个身份而已。
萧衍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先留着看看,他正逢用人时,能遇上沈闲这样的人才,属实不易。
至于晏顷迟那里,饵已经放回去了,他不信那人不露面,瓮中捉鳖耗得就是耐心,他耗得起。
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两个人要去一同用晚膳,然而他们刚迈过门槛,便听外面有弟子上前来报。
“阁主,二阁主。”那弟子先是躬身行礼,继而说道,“宗玄剑派的弟子在门口等着见阁主,说是来招魂的,此事是为了百姓的安危,所有仙门无一例外,不服从的人,按照宗门规矩,都要被带回九华山。”
“这么快就到我们了?”萧衍略意外,“来得人有说是谁么?”
“名字倒是没说,不过我听他后面的弟子叫他裴昭师兄。”弟子恭谨答道。
035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二郎(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字数:4868
日期:2022-09-22 23:24:49
萧衍目光微微凝滞了一霎。
“你先用膳吧, ”沈闲对萧衍说道,“我去接见。”
“宗玄剑派第一回来就不见,这日后说出去不妥, 难免要落人口舌, ”萧衍迈下白玉石阶,说道, “还是我亲自去接见吧。”
“要备宴席吗?”沈闲问道。
“席就不必了, 吃酒误事, ”萧衍回道, “他们是来查事的, 搞不好得以为我们藏了什么歹人,要贿赂他们沆瀣一气。备茶吧。”
沈闲微颔首,抬手叫小弟子去沏茶,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忽听外面有声音传来。
“在下裴昭,见萧阁主久久未来, 怕是有事耽搁了, 所以我自个儿先进来了, 若是打扰到萧阁主用膳, 恕我冒昧。”暮色下, 裴昭领着一群弟子,闲庭信步的走来, 他是这次带队的首领。
萧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滞。
“萧阁主,你不会介意的吧。”裴昭笑道。
他的笑里带着傲气, 哪怕是言辞客套, 也会让人觉得他的谦虚是假的, 尤其是他在看人时的目光,上下打量,像是下一刻就要讲出几句讥讽的话。
“怎么会呢,裴仙长不辞辛苦,远道而来,应该是我有失远迎。”萧衍笑着说道。
四目相对,裴昭负手,像是很满意这番回答,他含笑点了点头——京墨阁不过是借着宗玄剑派的名声才能在仙家权贵里混迹,既然要当趋炎附势的狗,那就该有这样做小伏低的觉悟。
萧衍走下石阶,对裴昭的讥诮的目光佯作不觉,反而摆出了恭敬的样子,在等裴昭吩咐。
裴昭见此,十分满意的说道:“听闻昨日是萧阁主继位的好日子,只是还未设宴昭告天下,那我就先提前恭贺了,不过今日是来办事的,不徇私情,贺礼等日后再奉上。”
“仙长客气了。”萧衍面上盛着和善的笑,“早就听闻宗玄剑派近日在招魂布阵,毕竟是事关百姓安危的大事,裴仙长日理万机的,这会儿定是身心乏累,不如先进来吃盏茶吧。”
裴昭瞥他一眼,说道:“茶我就不吃了,回头耽误了要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萧阁主给借个道吧?”
“好说,”萧衍眼风掠过天边晚霞,说道,“可天色尚且还早,我才疏学浅,在术法面前不如裴仙长,不过也听闻布此阴阵,需要等月圆聚阴之时,若不然,我先让二郎带诸位仙长去勘测方位,瞧瞧哪边布阵的位置绝佳,半柱香时间,总归够裴仙长吃盏茶了。”
裴昭没及时答话,他在思虑,倒是一旁的沈闲目露惊诧。
“二郎?我?”他轻声笑说。
萧衍偏过脸来看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回道:“二郎。”
萧衍的声音轻的像是呢喃,仅仅是简短的两个字而已,却叫沈闲心头漾开了涟漪,他看着萧衍,萧衍也在用余光睨他,明明没有启口,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沈闲心潮浮荡,头回生出了一种无力招架的感觉,偏萧衍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滑过去了。
他的诱惑是这样的不露痕迹,让人捉不住,也碰不着。
“裴仙长意下如何?”萧衍又问。
裴昭这几日来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城里的百姓太多,九华山掌管的区域范围又广,还要挨家挨户的查,属实是分.身乏术,眼下他琢磨了会儿萧衍的意图,觉得对方是想要讨好自己,便摆出了个架子,说道:“既然萧阁主盛情难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吧仙长。”萧衍说罢,侧身给裴昭让了路。
等裴昭上了台阶,萧衍又看了眼身边的沈闲,沈闲的身量比他稍高些,萧衍在看他时,要微微仰起脸。
两个人对视的刹那,沈闲读懂了他的眼神。
“去吧,”萧衍手不轻不重的搭在了沈闲肩上,说道,“去给各位小仙长挑个绝佳的布阵点,免得别人说我们怠慢了贵客。”
沈闲回视他,颇有意味地问道:“绝佳的?那萧阁主觉得什么地方才是绝佳的?”
萧衍笑了,他目光望向天边翻涌的落霞,深远浅近的绯,落入他深黑的眼眸里,像是点缀出了燎原的火。
“既然是招魂,那自然是聚阴之地了。”
“萧阁主说得是。”沈闲言罢,带着那群弟子离开了。
萧衍撩袍踏上了台阶,进屋时,沈闲已经坐在位置上等他了,他似乎真没拿京墨阁阁主当回事,自个儿闲闲的翘着腿,在哼曲,架子摆的十足,倒像他才是家主似的。
“我已经叫小厮去沏茶了。”萧衍在他对面落座。
“你这屋子置办的不错啊。”裴昭笑道,“瞧着怪敞亮的,废了不少银子吧?不过说来也是,京墨阁这些年收的都是富家子弟,私下里又开了钱庄,不差钱,只要打着个仙门世家的噱头,那些小门小派不都抢着来套近乎,费点银两宝物就能带着玩儿,不比自个儿入仙家来得快活。”
他话里有话,在贬低京墨阁,萧衍倒也不意外,他今日耐性似乎格外好,对裴昭始终是言笑晏晏,瞧不出丝毫脾气。
“我们不过是群蚁附膻,自是比不了宗玄剑派声名在外,”萧衍说道,“翻来覆去,也就这么点儿东西了,不借着这捞点油水,还能做什么呢?修仙又修不出什么明堂来,人反正迟早是要死的,不如及时行乐。”
他说得直接,混账的连裴昭都咋舌,裴昭本以为段问的外甥是什么高风亮节的君子,现在看来,不过也是个会趋势附热的鼠辈罢了。
裴昭不由得放下心来,他瞧着萧衍,笑道:“萧阁主这话……说得倒是在点理。人嘛,既然做不成什么事,乐不思蜀也未尝不可。”
“是了,”萧衍懒散的朝后一靠,陷进了软垫里,附和道,“这就是我的心之所向,毕生所求。”
裴昭被逗乐了,噗嗤笑出声,假意安抚道:“萧阁主已经坐在了多数人上不去的位置,何必这么妄自菲薄。”
“全靠关系上的,”萧衍直言不讳,“仙长也瞧见了,这阁里压根没人服我,叫人去办点事,都得喊几回,舅舅还在的时候,他们哪敢这样。”
裴昭说道:“上回见你舅舅,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想不到一段时间没见,他就出了这档子事,真令人唏嘘啊。”
裴昭一个月前见过段问?萧衍微怔,在心里暗自推算着时间。一个月前刚巧是段问跟自己说,要去金陵找江之郁的时候,段问也是自那过后,连着几日都没曾回过阁里。
再往后,便有了那场变故。变故是陡生的,不在萧衍的策划内,但也只是推前了杀死晏顷迟的时间罢了,是以,到现在,萧衍都以为那场变故不过是段问自己想明白的。
现在看来,段问并非自己想明白了事情始末,而是裴昭告诉他了什么?萧衍思绪变换,不大确信自己的推测是否为实。
但毋庸置疑的是,段问背着自己见过裴昭。
“萧阁主在想什么美事呢?”裴昭见人半晌不说话,用指节敲了敲萧衍面前的桌子。
“提到舅舅,属实伤怀。”萧衍苦恼道,“晏顷迟这个王八蛋,我.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十六年前的事,惦记到现在,怎么好意思自称什么正人君子,我看分明是小肚鸡肠。”
他话未说完,眼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像是情难自抑,真的为段问感到难过。
“诶。”裴昭知道这事儿跟自己门派也有点关系,不好说什么,但他自觉比眼前人还要厌恶晏顷迟,便跟着骂了两声,“你说得对,晏顷迟就是他妈的崽种,你知不知道他近来——”
他说到这,自觉多言了,遍没再说下去。
“近来什么?”萧衍佯作无意的追问道。
“没什么,”裴昭摆手,转开了话题,“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不过他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伪君子罢了,声名都是捧出来的,不过是杀了个魔道孽障,也能叫人给敬上天,可那孽障还不是他自己教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骂完了,觉得不得劲,又说道:“你年纪不大吧。”
“嗯。”萧衍应声,“年不过百。”
“那你定是没听过他先前的事了,”裴昭好不容易见有人跟自己一样唾弃晏顷迟,忍不住想要多唠会儿,“你听过天枢神君萧衍没有?”
“算得上略有耳闻,”萧衍说道,“以前去茶楼听书的时候,有人讲过这段,记不大清,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就对了,萧衍就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跟晏顷迟……”裴昭目光落向窗外的斜阳,似是陷入了回忆。
萧衍懒散的依靠在软椅上,听他骂了半天,明明困乏,却装得十分感兴趣。
等裴昭骂得爽快了,萧衍才说道:“想不到宗玄剑派也会出这样的渣滓。”
“是啊,我倒是可怜那个江之郁,当年就这么被踢出去了,连个屁都没捞着,”裴昭说得高兴,脑子都快跟不上嘴了,“不过他自打离开晏顷迟后,过得倒也还好。”
萧衍闻言,目光倏然凝聚,方才的意兴阑珊一扫而空。裴昭怎么会晓得江之郁过得如何?当年江之郁离开以后,别说自己找不到下落,连晏顷迟都不曾听闻过任何消息。
电光石火之间,萧衍似乎理清了点什么,他很快又想到先前在清溪街看到了江之郁的身影,线索在这瞬间被串联起来,他坐起身,看着裴昭,眸光里透着点意犹未尽的兴致。
“茶怎么还没上来?”裴昭讲得口干舌燥,想要喝茶润润嗓子,“你们这连下人都这么不听使唤了?这也忒慢了,既然都坐上这个位置了,该训的还是得训,若是叫个下人都蹬鼻子上脸,那这阁主岂不是做得窝囊死了。”
“那倒不是的,下人们还是蛮听话的,不服气的只是阁里弟子,”萧衍笑意盎然的说道,“茶是专门孝敬裴仙长的,用得好茶,好茶么,自然就沏得慢些。”
“犯不着这般阿谀奉承,”裴昭吃不到茶,也没了耐性,指着萧衍讥诮道,“什么样的好茶我没吃过?这点东西就甭给我装了。”
“仙长说得也是。”萧衍话音方落,便有侍女进来了,那侍女手上端着茶盘,要从屏风那头绕过来。
房间里还未点灯,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落进来,勾起了屏风后的那道薄薄的身影,婀娜娉婷。
裴昭见那侍女有几分姿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萧衍临着屏风,侍女要先经过自己这里,才能到裴昭跟前,他垂眼看了看面前的圆桌,那侍女也正好要来到桌前。
她穿着曳地的长裙,想来是没按照身量裁剪的,尺寸大了些。
裴昭看得目色流连,萧衍见此,温声说道:“先去给仙长上茶吧。”
“喏。”侍女刚抬脚要走,不知怎地,裙子忽然被一股力量带住了,她没站稳,踉跄着要倒,人还没反应过来,茶盘已经离手了。
砰然一声碎响,茶壶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出去,裴昭坐在对面,被突然溅了一脸水,他大叫着起身,连带撞翻了椅子。
萧衍顺势拉住了侍女的臂弯,把她扶住了。
侍女以为是自己惹出了事,登时惶恐跪下,连声说道:“对不起主子,对不起,是秋儿有眼无珠,对不起主子……”因恐惧,她将话说得颠来倒去,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无碍,下回走路时小心点。”萧衍从容说道,唇角笑意稍纵即逝,“去拿块干净的帕子给仙长擦一擦吧。”
“是,是。”侍女闻言忙不迭爬起身,去取帕子了。
裴昭脸被烫地浮肿,红了大片,他此时正挡着脸,疼得连连抽气,也顾不得骂人了,东倒西歪的撞到架子上,才得以稳住身形。
“来人!快点来人,裴仙长被烫伤了!”萧衍边喊边状似焦急的要上前扶人,但裴昭不让他碰。
“去你妈的萧翊,滚!滚远点!”裴昭倒抽了几口气,脸上火辣辣的痛。
萧衍只得站到一边,过了片刻,才有侍从急匆匆的赶来。
“去叫医修来。”萧衍吩咐道。
侍女拿着帕子跑来,慌慌张张的要给裴昭擦,茶水泅湿了他的衣袍,侍女不敢碰他的脸,就只得抖着手去擦被茶水浸湿的衣裳。
裴昭怒意上涌,正缺没地方撒气,见侍女又撞上来,抬起一脚要把人踹倒。
侍女下意识要叫出声,却见有人用脚抵住了裴昭抬起来的腿。
“她不是故意的,”萧衍以脚压在裴昭的腿上,略带歉意的说道,“仙长又何必失了身份,去跟个下人计较呢?”
侍女悚惶跪地,吓得低声抽泣。
裴昭虽是气焰嚣张,但也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京墨阁的地盘,撕破脸了都不好看,于是只得收回腿,骂道:“怎么做事的!瞎了是不是?!还跪在那里干嘛,再去拿一块干净的帕子来啊!”
“去吧。”萧衍温声说道,“你下去,叫个做事利落的来。”
“是是。仙长息怒。”侍女诚惶诚恐,唤人去了。
“今日之事,是我京墨阁办得不妥,”萧衍不急不缓的说道,“该向仙长赔罪的,不如改日设宴款待,以作赔礼?”
“那还是不必了,你这连下人手脚都不利索,我怕又被泼了。”裴昭脸色变了又变,他颇为不耐烦的用帕子将袍子擦了又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那块被茶水浸湿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事儿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只是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账,要让萧翊加倍奉还。
萧衍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叫外边的侍女进来,把满地的狼藉打扫了。
裴昭越看心里越不痛快,刚要说话,就见一个托着干净帕子的小侍女来了。
“仙长,我给您擦。”侍女小声谨慎的说道。
“不必了。”裴昭没好气的拿过帕子,随意在袍子上擦了两下,便扔了回去,“我要去看阵布得如何,就不吃茶了。”
萧衍也没打算重上,他看了眼外面渐沉的暮色,笑了笑:“好的,仙长。”
裴昭没接话,他瞟了眼萧衍,迈着步子下了石阶,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的人。
侍女在点灯,萧衍的侧脸落在交融的火光里,连同身影一并被渡上了层红。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于这并不刺目的落日中,忽地转身,望过来。
四目相对。许是错觉,裴昭在刹那的光影重叠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萧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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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报复(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字数:4886
日期:2022-09-22 23:24:33
等裴昭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萧衍才回到屋子里,说道:“都下去吧。”
“喏。”侍女们唯唯而退。
屋子里重归于寂静,萧衍坐回椅子上, 手搭在腿上,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打着拍子。
四面点着灯,摇曳的火光在未沉的天光里显得如此多余。
他一挥手, 那些点上的灯便灭了, 黑暗将人重新吞噬。
萧衍在黑暗里仰靠着太师椅, 阖上眼, 诸多的画面昏天暗地的冲过来, 一幕幕浮在眼前。
线索零零散散,像是错综复杂的网,把人兜住了。
城西。陌生的男人。晏顷迟。萧衍想着这些事,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棋。
那日明明只需要再近一步,就可以拨云见日的。可他放掉了这样的机会,选择了继续和晏顷迟周旋, 萧衍觉得他们之间的胶着越来越微妙, 本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现在却像是相互制衡住了对方, 稍稍错一步都有让局势倾斜的可能。
不能让晏顷迟占据上风。
萧衍轻扣指节, 萧然意远。他顺势朝后仰去,墨发从椅把上滑落下去, 再睁眼时,水漾的眼睛里倒映着微弱的光。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了,屋子里只得见到一点点残阳的余晖, 萧衍的侧脸浴在这天光里, 被勾出了柔软的弧度。
自己重生那日, 邪物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城西碰见的人会是谁?
裴昭今日话里说漏的事,是不是表明江之郁在他们那里?萧衍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宗玄剑派里藏着。
看来还是得去一趟九华山才行。萧衍斟酌间,忽然想起了晏顷迟,晏顷迟沉疴未愈,身子是累赘,估计日后还得靠喝药度日。
萧衍这几日一直能收到眼线们的呈报,晏顷迟现在已经可以出院子了,气色也比先前好很多,只不过外表看起来仍旧羸弱。
院子里没外人来过,连先前那两个轮流来照顾人的小公子也不去了。
他们将所看到的,巨细无遗的告诉了萧衍,再往深了去,他们便不晓得了。
晏顷迟的本事萧衍心知肚明,要是让眼线跟着,只怕一个都活不了,好在晏顷迟也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无非是出院子晒了会太阳。
萧衍这半月来忙得焦头烂额,晚上还要去盯梢,现在只是靠在椅子上一阖眼,便觉得天旋地转的,困意翻涌。
如果去九华山的话,阁里事务还得留人打理。萧衍无声摩挲着指腹,又想到了沈闲。
他要下好这步棋,让这个人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
——*****——
时过子夜的时候,静谧的风拂过四野,月色稀薄,笼罩下来,照不清夜里的九重宫阙。
今夜的雾气重,四面游弋,沈闲隔着和萧衍不算远的距离,却只能看得清他身侧的灯,红黄相融的火光在风中明灭不定。
招魂幡本是道家的法宝,后被玄门百家广泛传开使用,能够聚阴,也能够招阴,每每现身,必是万鬼齐哭,其中玄机多之又多,一旦用错,会立时被阴气反噬,所以施术者必须是阳气八字都极重的生者。
沈闲本想帮忙施术,但是裴昭没让他来插手,他不放心让一个外人来帮衬,尤其是沈闲这样看起来金玉其表的。
等阵法被彻底打开,沈闲又一次望向了萧衍这里。
萧衍站在不远处,闲闲地倚在红漆柱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风霰萧萧打窗纸,廊前点了灯,他的眸子在火光下时明时暗,沈闲分不清他的目光有何种意味,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招魂幡招死魂,夜幕下,只见地上逐渐显现出数道猩红的光线,朝插着旗子的八个方位延伸出去,随着猩红渐深,阴风席卷天地,刮得八面幡旗猎猎作响。
只一瞬,萧衍身侧的灯便被阴风刮灭了,还没等他抬眼再看,院子里连着数盏灯笼依次被灭。
整个京墨阁在顷刻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风中忽然响起凄厉的哭嚎声,尖细刺耳,像是猫叫。
裴昭一睁眼,从阵法中退出来,只见黑暗中凝聚游弋着无数死灵,影影绰绰,它们被困在阵法里,呼啸狂涌着想要冲出来,却在刚碰到阵法结界的刹那,碎成了无数片。
这招魂幡能吸引外界的死灵,哪怕是被夺舍的人也不例外,生魂寄居体内,引不到,只有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魂魄才会受到影响。
现在,裴昭只需要依次检查京墨阁上下所有人,便能够准确无误的辨认出来谁有鬼了。
沈闲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扇柄,他再一次望向了萧衍那里,却陡然发现,那位置已经没人了。
“请吧,二阁主。”裴昭说道。
沈闲应声,领着人朝校场走去,为了确保这次招魂没有意外,京墨阁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校场,等着宗玄剑派的人来查。
校场离布阵的地方很近,沈闲在这过程中,用目光四下找寻着萧衍,却仍是没瞧见人影。
人去哪儿了?不等沈闲要说话,裴昭已然开口:“怎么没见萧阁主?”
“应是暂且有事去了。”沈闲说道,“方才还见他人在廊下把关。”
“方才?二阁主也晓得是方才了,”裴昭意味不明的说道,“我这前脚阵法刚布好,后脚萧阁主就不见了人影,怕是有点说不过去吧。二阁主难道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这万一要查出点事儿,总得有人来担待的。”
他心里记着白天的仇,循此机会,断不会放过。
沈闲笑了笑,温雅地说道:“仙长既然称我声二阁主,那我自然也是担待的起。”
“……”裴昭嗤笑一声,不屑之意表露无疑。
两人借月色,很快便来到了校场,校场上乌泱泱站满了京墨阁的弟子,阵仗浩大。
自招魂幡而生的八面冥火直上九霄,在虚空中纵横交错,连成了八卦阵,透过冥火,能看见阵法中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脸,时隐时现,它们尖叫,哀嚎着,在不断腾起身躯,扭动挣扎。
裴昭轻挥了一下手,身后弟子登时涌入人群中,迅速穿梭在京墨阁弟子中。
“安静!都跪下去,跪好!要搜查死魂附身!”为首的弟子喝道。
众人哗然。京墨阁的弟子又不是犯人,况且还未查出问题来,哪能用跪的?这不是在折京墨阁的骨气,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不把人当回事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但这群宗玄剑派的弟子皆是肃穆待事,他们手持灵剑,威压着所有人,要他们屈膝下跪。
沈闲觉得觉得不可思议,京墨阁再不济也是个仙门,哪能被人欺压到这个份上?他要上前阻拦,但旁边有弟子拦着,不让他靠近,说是会影响到裴昭的判断。
裴昭看着这群卑躬屈膝的弟子,走上前,用剑抬起他们的下颚,挨个看过去,在不断排查着任何可疑的人。
那些被他觉得有问题的人,全部被拖到一边,再由自家几名弟子看管着。
不多时,校场的另一边就跪满了京墨阁的弟子。
沈闲觉得此事有异,裴昭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朝他轻蔑道:“好啊,你们京墨阁还真是有本事,挺会藏啊。二阁主知道私养义庄死灵,这是什么罪吗?”
“我不知道裴仙长所指何意。”沈闲淡然道。
“看来二阁主不问俗世已久,已经忘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裴昭冷声说道,像是下了宣判,“这是死罪,是仙会上定下来的规矩,义庄死灵是阴邪之物,没有任何仙门敢养,往小了说是修习邪道,往大了说,谁晓得你们藏了什么祸心?”
沈闲:“哦,这倒是真没听过。那看来搜查死魂要跪下,也是仙会上定下来的规矩了。”
裴昭不欲和他废话:“萧翊呢?是等着我亲自来找,还是你们自己把人送上来?”
沈闲:“阁主日理万机,许是先休息了。”
“是吗?”裴昭笑了,他挥手道,“来人,去萧阁主卧房看看,人在不在此,若是无人,就立马给我搜查京墨阁!”
他一语罢,身后弟子迅疾离开校场,搜人去了。
沈闲没拦他,只淡淡道:“裴公子在我京墨阁拿人,也得有上面的通缉牌吧,如若不然,谁又晓得话里真假?”
“通缉牌没得看,”裴昭说道,“不要跟我油嘴滑舌,人证物证都摆在这儿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不成还要说我冤枉你了?”
“不是没有可能,”沈闲说道,“万一招魂幡出错了呢?”
“你别跟我能耐,”裴昭得了势,气焰越发嚣张,“一会要是查出来了,你们京墨阁所有的人,我都要押走,听明白了吗?秉公办事,有什么冤屈,都同我们周掌门讲去!”
沈闲瞧着他。
裴昭见他不说话,笑里满是轻蔑的神气:“你们这——”他话还没讲完,目光忽然凝注了。
沈闲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这才发现萧衍不知道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在盯着裴昭看。
裴昭脸色微微变了。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今日用茶的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想要寻个机会暗中使袢子。
是以,他早就在招魂的时候故意找人引走了萧翊,这样一来,只要搜查的时候,萧翊人不在,那他只需要随便扣点罪名,都有理由将人给捆回去。
可现在,萧翊竟然重新站在了他面前。是没中计,还是计谋被发现了?裴昭猜不透。
“怎么不说了?我适才见你们聊得挺高兴。”萧衍状似意外的问道。
裴昭心念电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来的正巧,这真好有事要询问萧阁主。”
“萧翊,你刚刚去哪了?”沈闲压低声关切道。
“太乏了,在屋里小憩了会。”萧衍说着,来到裴昭面前,好声道,“裴仙长要问什么?”
“你这京墨阁还真是不露圭角,藏得深啊,”裴昭似是感慨,“竟然能搜出这么多被死灵附身的弟子,我先前差点以为萧阁主说得群蚁附膻,只是玩笑话。”
“这事不是证据确凿么,”萧衍说道,“既然查出来人,就该带回去审的。”
裴昭:“看不出萧阁主还是个明事理的。”
“那是了,”萧衍无辜的说道,“我长这么大,只学过贪生怕死这四个字,哪敢得罪了宗玄剑派的人。我惜命,怕的很呐。”
他边说边瞧了眼跪在裴昭面前的自家弟子。
那些弟子规规矩矩的跪在那,由宗玄剑派几名弟子看管着,面色紧张,连身上校服都被扯烂了,也不敢吱声。
萧衍只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说道:“这些都是需要裴仙长带走审问的?”
“不错,”裴昭不屑道,“招魂幡在招死魂,凡是可疑的人一律得审,不仅要审,我事后还得带回宗门,萧阁主要是有意见,也可以随我去趟宗门,把你的委屈都讲给周掌门听。”
萧衍但笑不语。
说来也是巧,他今日之所以没有被招魂幡引走,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属于自己,而非夺舍来的,以至于他的魂让招魂幡都辨不出来是生魂还是死魂,故此才能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
萧衍默了半晌,才饶有意味的说道:“裴仙长该不会是还惦记着前头那事,想要公报私仇吧。”
裴昭提到吃茶的事就觉得来火,他两步贴近萧衍,说道:“公报私仇?这事儿明明白白的在这摆着呢,你是眼神不好没瞧见?”
他说着,又笑出声来,“是了,萧阁主刚刚一直见不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问心有愧,藏起来了?这很难让人怀疑你没问题啊。”
“唉,这可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都得被咬一口,冤死了,”萧衍轻叹,转而对沈闲说道,“二郎,你不知道,我舅舅临死前只晓得贪图享乐,殁了才告诉我一个道理,这天底下不是谁都有权力狗仗人势的。今日我也将这个道理告诉你,想要当趋炎附势的狗,最主要的就是找个有能耐的主子。”
他说得含沙射影,没有点明是谁,倘若裴昭这时要接话,那就成了对号入座。
裴昭闻言,脸憋得发胀,都是一字未言,他像是真听不懂萧衍的意思,咬碎了牙,也只能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沈闲忍俊不禁:“阁主所言极是。”
裴昭指甲都快扣抠进肉里了,还在佯作平静:“萧阁主,这件事跟你有没有牵连,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又何必同我在这浪费时间呢?这说不清的事,你今日就是舌灿莲花,也还是得跟我走的,若你清白,我们宗玄剑派也断不可能污蔑好人。”
“是么,”萧衍说道,“可裴仙长连吃茶不小心撒了这种事都要同我分斤掰两的,让我好生害怕,去九华山又是路途遥远,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命没了,又无人看见,岂不是有理说不清。”
他话里藏话,清楚自己今日是会跟裴昭回去的,但裴昭为人锱铢必较,难保路途上不会做什么手脚,而自己此言一出,为的就是路上但凡出任何一点差错,裴昭都将成为首要的怀疑对象,包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会成为人证。
裴昭没想到萧衍还会有此层算计,只觉得好笑:“萧阁主未免太会臆想了。”
“未焚徙薪总好的过临渴掘井。”萧衍说道。
沈闲听出了萧衍话中意思,对裴昭说道:“裴仙长今日来是奉命办事,既然招魂幡下证据确凿,那我们自不会阻拦,可萧阁主不一样,他是在你不足为凭的猜测下,为了自证清白,才同你去的。你且听好了,倘若我们阁主在路上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你裴昭都得拿命来抵,明白了吗?”
裴昭额角青筋蹦出,没说话。因为纵使他心里万般不悦,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这里是京墨阁的地盘,他方才叫人跪下检查,已经是在仗势欺人了,只怕这事再闹下去,被阁老晓得了,自己又得狠狠挨训。
余下的只得等回去以后,再想办法把这气报复回来。
思及此,裴昭背过身,对自家弟子说道:“把人绑好了,统统给我带走!”
萧衍倒是很乖巧,他直接把双手伸到裴昭面前,露出了那一截白而瘦削的腕骨,等着对方给自己拴上。
但是裴昭不敢这么做。是以,他觉得萧衍的这番举动,更像是种无声的挑衅。
“不绑我么?”萧衍问。
见萧衍脸上笑意未散,裴昭只得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萧阁主是尊驾,这样有失礼节,就不必了。”
“好的,裴仙长。”萧衍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037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胁迫(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字数:3256
日期:2022-09-22 23:28:14
九月已是秋季, 然而放眼望去,九华山的草木依旧葳蕤葱郁。
连着几日阴雨不休,在屋子里看, 瞧得见窗户纸上有残存的水痕, 雨声潺潺,如溪流般绵延不绝。
掌灯时分, 灯影昏暗, 照地回廊狭长幽暗。
墨辞先坐在太师椅里, 苍老的手持着一杆烟枪, 白烟袅袅, 掩住了他眉眼间的阴鸷,那双不大清明的眼睛凝着窗外的雨,像是沉陷在另一片光景里。
“阁老,晏长老还在外面等着见您,半个时辰了。”旁边有弟子低声禀告。
墨辞先没说话,他听了会儿雨声, 末几, 将烟枪往旁边递去, 那弟子心领神会, 立时吩咐人去煮茶了。
紧接着, 门被推开,黯淡的天光顺着门缝, 缓缓扩成了扇形。
晏顷迟自灯影交错中走来,清冷的与这连绵夜雨意外合称。他今日来,依旧是恒久不变的白袍, 袍子上绣着繁复的暗纹, 在光线的明暗下, 熠熠生辉。
他三日前悄然回宗门的事,并没有朝外声张。
“墨阁老。”晏顷迟沉声道。
“晏长老,”墨辞先嗓音沧桑,“坐下说罢。”
晏顷迟微颔首,落座时,能闻见他身上残存的药香。
“老朽近来身子不爽利,又逢雨季,嗜睡,接见晚了,”墨辞先并不看他,只望着窗外的雨,“晏长老勿怪。”
墨辞先与晏顷迟向来道不合,在过去的数年里,两个人就像是摈斥异己,各自领着宗门的两方势力,既不为谋,也不言和。
他适才有意晾了晏顷迟小半个时辰,挫他颜面,本以为晏顷迟会走,未料人竟是留下了,这不符合晏顷迟的脾性,是以,墨辞先不用想,也知道他来所为何事了。
这正中墨辞先下怀。
晏顷迟似是不大在意,淡声说道:“阁老哪里话,是我叨扰了。”
“老朽同三长老,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想来三长老先前一直是查案去了?京墨阁段掌门的事,让人唏嘘,”墨辞先握着烟枪,说道,“不过晏长老高瞻远瞩的本事,也真叫老朽喟叹啊。”
“不过是行险侥幸,见笑了。”晏顷迟的眼角眉梢都漾着笑,他病容未散,唇色浅,偏眉眼深邃,光照上去,像是打了层阴影。
墨辞先吐出一口雾气,说道:“经此一案,晏长老声名鹊起,何等风光啊……前几日就听闻三长老回来了,老朽应当去你宫中恭贺的。”
“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墨阁老劳驾一趟,”晏顷迟说道,“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墨辞先早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还是佯作不懂的问道:“哦?是什么事,能让三长老舍得屈尊光临寒舍?”
“我在回来的途中瞧见过许多宗门里派出的弟子,在查义庄死魂之事,”晏顷迟说道,“义庄是我管的,出了事也应该经由我手负责,阁老这样僭越,怕是不合规矩。”
“晏长老言重了,”墨辞先笑道,“都是宗门的事,出了力,哪分什么你我,况且晏长老前段时间许久未归,老朽这么做也是几位长老周全考虑过后决定的,这外头百姓要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他们之间会分,是你晏长老做的,还是我墨辞先做得吗?坏的不都是宗门名声,三长老啊,做人还须得看开些,分那么清,只会伤了和气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占理,晏顷迟并不否认:“阁老所言极是。但凡事都要讲究泾渭分明,在宗门外如此,在宗门内也应如此,这义庄的事,所涉甚广,阁老先前从未涉足过义庄事务,很多事都不大清明,要是在途中出了岔子,就算外面百姓不清楚,可宗门里岂不是还得要您来担着?既然我回来了,此事就不烦您费心了。”
墨辞先握着烟枪的手微微一滞,两个人相继沉静下来,能听见的唯有窗外淅淅沙沙的雨声。
“我来此也不是要求您中断招魂的,我只是想要接管此事罢了。”晏顷迟说着,忽然拿出一卷册子。
那册子留存太久,边角都被磨得毛了,厚厚一摞,页面上什么都没写,却盖着朱红的印,印是裴昭私人的,证实了这本册子的主人是谁。
“先前在查城西一案的时候,顺着线索查到了潋花坊,阁老也清楚,此事和潋花坊是脱不了干系的,据我目前所有的证据而言,坊里花魁十三娘和义庄走尸的案子有着匪浅的关系。”晏顷迟说道。
“那看来三长老,是对此案有想法了?”墨辞先笑了笑,“既然有证据,就应该将人带回来审问的,义庄走尸一案也查了有段时日了。”
“嗯,我也确有此意。”晏顷迟说道,“十三娘前些日子里,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
“倒是没听说过。”墨辞先说道,“这些事都是三长老消失的时段里做得?那三长老今日来,是还想再和我说一说此事后续了?”
“是也不是,”晏顷迟说道,“久闻阁老两袖清风,修正风姿确在晏某之上,倒是裴公子挺让我意外的,我先前就在潋花坊里见过他几回,他似乎和潋花坊的十三娘交涉颇深,不过他毕竟是阁老您的嫡传学生,是以,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这件事。”
墨辞先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册子,册子已经被风吹开了几页,上面落满了没密密麻麻的账目。
竟然是裴昭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义庄卖出的走尸,卖给了谁,得到的数额,以及日期,不过看字迹,娟秀整洁,不像是裴昭的,那极有可能是别人记给他的帐,再由他来过目。
这是他参与义庄走尸案最直接的证据。未料落在了晏顷迟手中,成了最致命的胁迫。
“原来是这样啊……”墨辞先没着急回答,他握着烟垢斑斑的烟枪,手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白烟升腾,烟嘴是玉琢的,抹不去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已经泛了黄。
晏顷迟亦不言不语,端看着他,只是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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