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大结局 (2)
作,总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过去了。
然而,骆知秋整天被那些女子哄得团团转,陷在温柔乡里,再也回不了头了。方自如见他没有丝毫悔意,立刻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宫中。
等骆知秋想起方自如,回到他居住的宫殿,早已是人去楼空,卧室里只有方自如临走时写下的一句话,“江山只合生名士,莫遣英雄作帝王。”
骆知秋起初还不以为意,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他终于醒悟过来,派人到处寻找方自如的下落,却一直一无所获。
这以后,思念加上愧疚,骆知秋从此一病不起,方自如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走了,他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番外5 逐鹿之河山万里谁空付?
方自如离开了大烈帝都,他没有回到故乡,也没有回到师门,而是漫无目的地孤身行走在大江南北,冥冥中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不知不觉又到了当年与叶知秋邂逅的雁回峰,放眼望去,漫山秋叶染红了半边天。
“叶知秋,叶知秋,一叶落而知秋,多好的名字。而今,你已经是骆知秋了,天下人都是你的子民,你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在你眼里还算得了什么呢。”方自如沿着羊肠小道上了山很快就到了快雪亭下,叶知秋当年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脑海里,仿佛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方自如施展轻功,轻快的跃上了峭壁,亭子还是那个亭子,并未因十年的光阴而有任何改变。
“江山依旧,人事已非,还留着它做什么。”方自如抬头看见自己当年刻下的“快雪亭”三个字,喃喃自由道,“我运筹帷幄,助他逐鹿天下,天下大势尽在掌握,却没有料到,人心是会变的,骆知秋早已不是昔年的叶知秋了。”
他拔出剑来,“唰唰唰”将石梁上的字迹全部抹去,纵身下了峭壁。字虽然没有了,可是十余年来,这个人早已刻在了心里,又怎是一把宝剑就可以抹去的。
可这并不足以令方自如回头,他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何况他曾经给过骆知秋改过的机会,但他并没有珍惜,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挥剑斩情丝,彻底的忘记曾经爱过这个人,即便因此耗尽自己一生的光阴。
他匆匆下了山,到了一处集镇,发现集镇上已经张贴了他的画像,不用说,骆知秋后悔了,派人四处打探他的消息不果,便让全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他的容貌,想以此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
可是方自如从离开皇宫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要走回头路,没人能使他屈服,骆知秋也不能,虽然他贵为天子,在方自如眼里,他们永远是平等的,一样的在时光的尽头走向坟墓。
方自如当机立断,改换了自己的装束,一路向南行去,很快便穿越了国境,到了南离境内。
骆知秋册封的几个妃子,陆叙诞下四位皇子和三位公主,但这些并没能够填补他内心的空虚,可他几乎将大烈的每一寸国土都给倒过来翻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方自如的踪迹。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无心打理朝政,最后孤身一人来到雁回峰上的快雪亭,发现横梁上的字迹已经不见了,顿时明白过来,这一次方自如是不会原谅他了。
覆水难收!
从此,骆知秋终日以酒浇愁,渐渐的思念成疾,太医们面对皇帝的心病,一个个都束手无策。
方自如在南离一呆就是十个月,不久便产下一子。
“今后,如果咱们有了儿女,就叫天赐吧。”这是叶知秋当年贴在他耳边说下的话,时光荏苒,十余年过后,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天赐,天赐,大哥你只算对了一半,因为咱们的儿子只会姓方。”方自如一个人将孩子抚养到了五岁,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到南离经商的大烈商人碰见了他。那位客商曾经见过他的画像,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大烈皇上要寻找的方自如,于是他连夜赶回国内,将自己的发现向大烈的地方官员作了禀报,地方官员不敢怠慢,立刻上奏朝廷。
骆知秋得知方自如有了下落,还生了一个儿子,顿时大喜,病也好了一半,立刻派使臣携带国书和重金出使南离,请南离国主设法将方自如送回大烈。
大烈使臣到了南离,觐见了南离国主后,连馆驿都未来得及去,便在那位商人的指引下,匆匆感到方自如隐居的住所,谁知却扑了个空。
原来方自如从那位大烈商人的一举一动中,早已察觉到了异常,明白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等那人刚走,便带上儿子,悄悄离开了南离,辗转数千里,终于抵达北国的山戎,并住了下来。
方自如只想让儿子过一个平凡的一生,绝口不提他是骆知秋的儿子,更没有将自己的兵法和武功传授给他,但方天赐自幼聪慧无比,表现出非凡的武学和兵家天分来,方自如不忍心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纠结了好几年,直到他满十岁的那天,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一生绝学传给儿子。
几年后,方天赐便将方自如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方自如心中欢喜,又将骆知秋的内功心法也传授给了他。
再说骆知秋得到使臣的回报,仰天长叹道,“河山万里,为谁空付,为谁空付!”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大滩鲜血,从此以后,一病不起。
骆知秋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当即强撑病体,将国事一一作了安排,然后亲笔写下一份遗诏,瞒过身边所有的人,派了一名亲信侍卫秘密离开大烈,令他务必要将书信交到方自如手中。
骆知秋安排好一切,这才召集身边的重臣,令他们辅佐只有几岁的太子,并将遗诏的事一一交代清楚。几位顾命大臣也都跪在他的病床跟前,对天发誓,只要有一天方天赐带着儿子出现,一定会完成太祖的遗愿。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太祖病故之后,文帝即位,事情的始作俑者王颖达与外戚一道把持了朝政,他与太后的势力沆瀣一气,将忠于太祖的朝臣杀的杀,贬的贬,剩下的人也都不敢再提起要遵照太祖遗言,寻回方自如这个人了。
再过了几年,太祖遗诏这回事也就渐渐的被人淡忘了。
太祖去世之后,大烈举国治丧三年,方自如虽然远在山戎,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虽然怀着极度失望离开了骆知秋身边,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还在爱着这个不世英雄。骆知秋的死,对他而言无异是一个晴空霹雳,顿时感觉到天塌了下来。他再清楚不过,以骆知秋的武功和体质,决不至于英年早逝,他的死,一定是因为见不到他和他们的儿子的缘故。
这样一来,方自如立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不久之后,也便撒手人寰。
而那名侍卫寻找了近二十年,终于找到了方天赐,得知方自如已经离开了人世,便把这份遗诏交给了他。为了不暴露方天赐的踪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他立刻自杀身亡了。
方天赐读了遗诏之后,对骆知秋是恨之入骨,认定他就是害死自己阿爸的幕后凶手,发誓要为方自如报仇,只是当时骆知秋早已不在人世,因此他的满腔仇恨便落在了骆知秋的后人身上。
方天赐当即到了大烈帝都,设法混进了皇宫,找到当时的已经亲政文帝,要他兑现遗诏中的承诺。
文帝对太祖遗诏虽有所耳闻,有几个老臣也证实了遗诏的存在,但要让他将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却是一万万个做不到,在王颖达的怂恿下,当场便翻了脸,一口咬定方天赐伪造太祖遗诏,令侍卫将他拿下治罪。谁知方天赐的武功早已尽得方自如的真传,还学了太祖的独门内功,侍卫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杀开一条血路,出了紫禁城。
从此之后,方天赐对大烈皇室的愤恨更加刻骨铭心,施展了各种骇人听闻的报复手段,虽然也曾给文帝带来一些威胁,但并不能从根本上动摇大烈的统治根基。
方天赐经历了几次重大失败,便隐居到了云霄峰中,潜心修炼,当他谋定而后动,再次出山时,几乎得手,无奈却碰上了孟近竹,将他的如意算盘给砸得粉碎,却并不能阻拦他报复的野心,直到孟近竹生产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方天赐得知自己是太祖骆知秋的儿子之后,这个死结才得以化解开来。
番外6 堕爱之风筝院落美少年
隆化帝亲政后的第三年,为了进一步削弱外戚势力对朝政的影响,正式昭告天下废了骆钰英的太子之位。
从此,骆钰英被圈禁在了一所叫做退思园的大宅里,与外界彻底断绝了音讯,没有将他关在宗人府,已经算是隆化帝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负责看管骆钰英的,是宗正骆铭。骆铭是隆化帝的堂兄,骆钰英的族叔,他像一条狗一样,既忠实于隆化帝,又有着异常敏锐的嗅觉,令太后和皇后都无法再接近骆钰英半步。
在退思园中,骆钰英尝尽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昔日他做储君时,身边都是些吹牛拍马,变着法子讨好的人,被圈禁后,连骆铭手下的杂役,都时不时敢冲他发脾气。这种身份的巨大反差,令他感到绝望。连皇祖母和母后都搬不了他,除了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他还能做什么?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阳光明媚,秋风飒爽。
只要骆钰英不走出这座宅院,宗人府的人是不会来搭理他的,他走在空荡荡院子里,看着头顶的蓝天,便梦想着自己背上能够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天上去,从此逃得远远的。
这时,天上忽然出现了一只风筝,在宅院的上空飞舞着。
风筝不大,是一只蝴蝶,大概有两尺左右长。骆钰英很久没有接触到外界的人和事了,不由呆呆的抬头看着这只风筝。
直到太阳斜斜的藏进了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后面,风筝终于被人给收回了。
骆钰英若有所失,踱回了屋内。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想要看到那只风筝的再次出现。然而天空中除了一朵朵白云和飒飒的秋风,什么也没有。
直到过了正午,那只蝴蝶终于再次飞向了蓝天。他急切的奔到老槐树下,手搭凉棚,定定的注视着那只越飞越高的风筝。
“不知道墙外的那个人是谁,他是否知道有人一直在陪着他看风筝?不论他是老人还是孩子,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看着高高的院墙,骆钰英忍不住想。
接下来的每个下午,只要不下雨,风筝都会准时出现,骆钰英也都会准时来到老槐树下,参加这个没有约定的约定。
有一天,风和日丽,骆钰英像往常一样,静静的守候在老槐树下,然而直到天黑,风筝也没有飞起。
“他大概是临时有事,不来了。”骆钰英想。
然而接连几天,风筝都没有出现。
“风筝的主人大概是出了门。”骆钰英又想。
可是一连半个月,骆钰英翘首以待的风筝都没有出现,“该不会生病了吧?”他急了起来,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墙内的世界才是属于他的,他不应该关心外面的世界,任何的非分之想,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厄运。
他只有等。
等待是漫长的,好在心中怀着希望,因此并不孤单。
那只美丽的蝴蝶终于飞起来了,他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这是他在退思园闭门思过这些日子里唯一一次露出的笑脸。
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渐渐爬上云端。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愤怒的惊叫,“还给我,还给我!”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天上的风筝立刻像一个醉汉,不断的下坠,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
骆钰英心头一紧,“可恶,不知是谁在与他争抢?”
“哎哟!狗杂种竟敢咬人!”紧接着又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给我狠狠的揍!”
“二弟,抓牢他,我把线扯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私自跑出来放风筝!”
“两兄弟欺负一个放风筝的人,实在可恨!”骆钰英抬头看了看,只能干着急,高墙是他与外界的藩篱。
断了线的风筝遇到了一阵斜风,顿时失去控制,一头栽到了老槐树的树荫上。
“快走,听父亲说前面的院落里关了一个大坏人,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狗杂种要求送死,进让他去吧,不关我们的事。”
一阵奔跑声过后,院墙外静了下来。
骆钰英看了看跌落在老槐树上的风筝,他倒是能轻而易举的将风筝拿下来,可是他们之间隔着高高的院墙,该怎样把风筝送到他手上呢?
院墙外面的树荫动了动,一双手搭在了琉璃瓦上。
骆钰英看得真切,要是骆铭发现有人擅闯皇家禁区,不管什么人,都会被他就地处死的。
“下去,赶紧下去,我把风筝从墙头扔给你。”他压低嗓子道。
墙外的少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示警,探出了半个身子,然后骑在了墙头上。
“大皇子,皇上让你在此闭门思过,你却整天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徘徊,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骆铭像一个幽灵,突然出现在骆钰英身后。
骆钰英怕他看见墙头的少年,赶紧转过身,“宗正训诫的对,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说着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少年赶紧藏起来。
骆铭将骆钰英送回屋内,转身走了。
等了好一阵,确信骆铭暂时不会再来,骆钰英才走出门来,他迅速来到老槐树下,风筝还挂在树上,少年却不见了。
“喂,我上树把风筝取下来,你等着。”骆钰英以为少年已经退回了墙外。
不见有人答应,就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风筝忽然动了动,从树荫上飞了下来是,少年一手抓住线头,一手扒住树干,身手敏捷,很快落在地上。
骆钰英这才看清少年的样子,他双手紧紧的抓着风筝,生怕它会再被人抢走。整只风筝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都给盖住了,露出他削瘦的双肩,而那张无邪的脸,美得让人心悸。一双眸子冰凌凌的闪亮着,透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的威严。
“你是谁?”骆钰英本该断了所有的念想,此时忍不住想知道有关少年的一切。
“你又是谁?”少年退后了两步,眼中露出了敌意。
是呀,我又是谁?一个失去自由的皇子,连囚徒都不如。骆钰英苦笑着,一时不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刚才那两个欺负的人嘴里的坏人,我是每天陪你看风筝的人。”
真怕他会受惊,会逃离。
住在退思园已经一年多了,骆铭对他的看守早已不像当初那么严密,他的属下很多时候只是例行公事的在院子里查探一番,然后便整日里睡觉喝酒或者聚众赌博。而他知道,此刻那些人一定不会来,他们是安全的。
少年忽然扬起了嘴角,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也喜欢风筝?”
“我在这里哪也不能去,看到风筝就特别的羡慕。”少年的笑容蔓延在金色的夕阳中,骆钰英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少年双手将风筝递了过来。
“不不不。”骆钰英连连后退,他把风筝送给了我,以后便不会再来此地放风筝了,我岂不是又要一个人闷在这里。
“我叫慕容近竹。”少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你不但不怪我贸然闯入你家里,还要帮助我,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
“刚才你宁肯挨打,也不让人抢走它。我怎么可以夺人之爱呢。”骆钰英走上前两步,递了块手帕给慕容近竹,“只要你每天继续来放风筝,我抬头能看到它,就足够了。”他已经寂寞了太久,受够了一个人的日子,只要看到这熟悉的风筝,透过那几乎细不可见的长线,他就可以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慕容近竹并没有接过,抬起手背将嘴角的血丝轻轻擦去,黑眸掠过一丝恨意,“他们经常这样,习惯了。”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欺负人!”骆钰英忽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琢磨着怎么为他打抱不平了。
“他们是我的大哥和二哥,我虽然打不过,但我不怕他们。”慕容近竹比了比手里的风筝,“他们自己不会做风筝,就要抢我的。凡是看见我身上有什么好的,他们都想抢过去,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可以请父母为你做主呀。”话一出口,骆钰英就后悔了,从前,他自己不也是经常占着太子的身份欺负两个弟弟吗?
“娘亲在来帝都之前被马车给撞死了,父亲……父亲从来不正眼看我。”
长长的睫毛下,黑眸里泛起氤氲的光,骆钰英能够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原来他比我还要不幸。骆钰英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父亲为何要这样待你?”
慕容近竹迅速的将手从他掌中抽离,“我……我也不知道。”
“前些天你是不是病了?”骆钰英见他脸上苍白,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
慕容近山连连摇头,“大哥向父亲告状,父亲就把我关了起来。”
关了起来,我何尝不是!感同身受的痛!本来已经麻木了,如今又被人将疮疤给揭开来,血淋淋的,连着筋带着骨。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骆钰英吼了起来。
慕容近竹被他突然发红的眼眸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番外7 堕爱之半为相思半入魔
后来骆钰英才知道,慕容近竹是关内侯慕容大运的儿子,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慕容大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从乡下来的儿子。
岂止是外人不明白,就连慕容近竹自己都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慕容大运的亲生儿子。两个哥哥要什么有什么,在府里呼风唤雨;而他吃的穿的跟下人没什么两样,母亲临死前告诉他,到了帝都之后,他们娘俩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可以享享福了。谁知母亲没等到这一天就去世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肯一辈子守着母亲,在王家村那个穷乡僻壤过活。
“他们要再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一定要会为你出头,好好收拾他们。”骆钰英说。
“他连自己都保不住,还在为我担心。”母亲是这个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想不到母亲去世之后,还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大哥哥同样的对他好。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慕容近竹虽然知道骆钰英办不到,但还是由衷的感激他,有这份心就好了。
骆钰英看出了他的疑虑,“我已经跟宗正骆铭说好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找我,就什么时候来,咱们可以一块在院子里放风筝,再也不用躲着谁了。”
“真的?”慕容近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相识以来,骆钰英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开心。
在关内侯的深宅大院里,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好像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存在,他没有朋友玩伴,没有玩伴,连下人也敢对他使白眼。哥哥姐姐们张口闭口就骂他野种,他们在眼里,他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如果他是野种,他们又是什么。慕容近竹并没有和他们大声争吵,只是心里在暗笑他们愚蠢,骂人连自己也捎带上了。
不过他有时候还真希望自己是野种,这样就不用在侯府里受嫌弃了,他可以回到王家村,自由自在的过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祖母秦氏、父亲和他的嫡母都反复告诫过他,他哪儿也别想去,否则就打断他的腿。既然进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无缘无故的少了一个人,侯府丢不起这个脸。
打断腿也不要紧,他可以爬着回到王家村去,可是嫡母还说了,他要是敢逃走,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去给母亲上坟。母亲是他的软肋,他怕,真的怕了。
于是他把自己仅有的零花钱都用来做成了风筝,有蜻蜓、毛毛虫和蝴蝶,他最喜欢的是蝴蝶,因为一到春天,王家村的后山上,到处飞舞的都是蝴蝶。
这只蝴蝶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他每天陪着它,看着它高高的在天上飞,他特别高兴,感觉自己也有了一双翅膀。如今,它又为他带来了好运。
他认识了眼前的这个人,高大,帅气,眉间总有解不开的愁,却能给他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他在父兄身上得不到的,却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实现了。
他甚至为父兄们如此的作践他而窃喜,要不是他们,他怎么可能认识他。
他依恋着他,喜欢着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把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了骆铭,你不知道,这个特别贪财,只要出得起钱,什么事情他肯办。”骆钰英笑着将他搂在怀里。
慕容近竹轻轻挣了一下,随即便不动了,他从小就渴望着有一个男子来抱一抱他,以前,他渴望的这个人是父亲,到了帝都之后,他发现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梦想。
现在,骆钰英无私的给了他,他无力拒绝。
于是,在那个黄昏,他投进了他的怀,他不但把身子、连心都一起给了他。
两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一团火,相遇便熊熊的燃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喘息声中,那只做成蝴蝶的风筝静静地摆在床边的书桌上,它见证了一切。
在这里,他得到了肉体和心灵的愉悦。
起初,骆钰英也是一心待他的,继承大统的野心早已幻灭,他想要的,就是眼前的软玉温香和一隅安宁。
可他终究是皇子,他的身上流淌着太祖骆岱岩的血。他恨,他不甘。终于有一天,他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慕容近竹。
风筝不但可以在天上飞,还是一个绝妙的传递书信的信使。
骆铭他们早就懈怠了,只要他不走出退思园这座大宅,他们就不会对他起疑心。
而慕容近竹出出进进,他们也早就惯了,收了骆钰英的银子,久了,就连例行的搜身也免了。
骆钰英很快收到了太后和母亲的回信,信里叫他沉住气,静待时局的变化。
骆钰英欣喜若狂,将慕容近竹抱住,用力的抛起来,“咱们有希望了。”
慕容近竹稍稍有些不安,“皇上会放你出去吗?”
“哼,他当然不会,可是,咱们不可以自己走出去吗?”骆钰英眼里燃着吃人的火苗。
慕容近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骆钰英将他抱到床上,一次又一次的要了他。他也毫无保留的一次次将自己奉献给他。
然而慕容近竹很快发现,身后紧紧握着他的手掌、与他一同放风筝的那个人渐渐的变了。就如同冉冉升起的风筝,起初看得清楚,真真切切,飞得高了远了,便看不清了,模糊了。维系他们关系的,就只剩下那一条细细的丝线。
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他还是感受到了这种难以名状的疏离。
“英哥,我怎么老感觉你就是天上那只的风筝,总向往着蓝天。”慕容近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骆钰英沉着脸,像是火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慕容近竹使脸色,“瞧你,又说傻话了吧。你才是那只风筝,而我,是放风筝的人。”
慕容近竹不明白,也没有问。
蓝天虽美,但是太危险,我怎么可以是你手里的风筝。骆钰英的下巴微微抬起,笑得依旧迷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慕容近竹的确就是骆钰英手中一只风筝。
骆钰英要他什么时候飞,他就什么时候飞;要他飞多高,他就飞多高,要他回来,他就回来。这一切,骆钰英只要微微地动一动手指,就能完全办到。
甚至,要是某一天骆钰英不高兴了,完全可以将线扯断,任他自生自灭。
传递信件是危险的,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掉脑袋。慕容近竹当然知道,但为了他所爱的人,他什么都不怕。
有一次,信件差点被骆铭搜到,还好他机警,骆铭又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才让他蒙混过关。
他把事情告诉了骆钰英,满以为他会温柔的安慰自己,谁知得到的却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笨不要紧,会害惨我的。难怪你的父兄都不喜欢你,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算我倒霉。”他把久久不能走出退思园的火都发在了慕容近竹身上。
慕容近竹懂得骆钰英心里的苦,只是默默的听着,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他完全没有想到,信件真要被搜出来,骆钰英却一样没事,隆化帝是不会杀死自己的儿子的,他却是死定了。
后来,慕容近竹变得特别小心,将所有骆钰英的近况全都及时向太后做了禀报,太后抓住机会,趁势联络朝中的其他势力,迫使隆化帝同意恢复骆钰英的自由。
这以后,骆钰英似乎忘了慕容近竹的存在。一语成谶,他们之间果然如风筝和放风筝的人之间,离得越来越远了,最后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过慕容近竹始终相信,骆钰英忙完之后,一定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他好。他的这种念头,正是风筝上的那根长长的线,他小心的护着它,不让任何人掐断它。
骆钰英出了退思园,情势发展得很快,在外戚势力的支持下,没多久便发动了一场政变,将隆化帝赶下了台。
线终于是断了,由不得慕容近竹,断了也好,给了他一个新生,让他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同时也让他找到了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爱。
等他死后,他又像从前一样的窃喜,要不是因为骆钰英,他又怎么可能得到骆钰昭呢。
番外8 囚心之满堂花醉三千客
通州最有名的一处青楼叫万花楼。万花楼里有三绝,都跟一位叫孟颖姑的女子有关的,一绝是孟颖姑的容貌,二绝是她的歌喉,三绝是她的舞步。据说她出身于教坊,能歌善舞、能诗能画,通州的达官贵人,没有不知道她名字的。上万花楼的,大都是冲着他她的名声去的,由于点她的人太多,很多富家子弟为了上万花楼听她弹奏一曲,得私下里给万花楼的老鸨塞银子,才能挂上号、排上队。
有些轻薄之徒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身在烟花之地的女子,便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想要趁机在她身上揩揩油,但是孟颖姑有言在先,卖艺不卖身,对不起,钱还给你。你要想赖着不走,万花楼的老鸨便会抬出通州知府的名头来,识相的赶紧走人,不识相的,拉你去见官。
这天,万花楼里来了一个身材高大,英俊威武的男子。男子三十多岁,一口流利的京腔,他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两个通州地方上的衙役。
不用说,此人正是慕容大运。
老鸨是认得那两个衙役的,既然有衙役跟着,便以为慕容大运是京城里来的达官贵人,立刻一摇三摆的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大献殷勤。
“把这里最出名的头牌给我叫上来。”慕容大运跟着老鸨进了包房,“再来两坛好酒。”
老鸨乐滋滋的出去了,不一会儿,送来两坛上好的陈年花雕。
慕容大运刚喝了一杯,孟颖姑便来了。
两名衙役见了孟颖姑,早就将酒杯放在一边,直勾勾的盯在她脸上,恨不得眼睛里伸出两只手来。
慕容大运却仍然低头品着酒,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屋里多了一位绝色女子。
孟颖姑低头坐在了古琴旁边,轻轻拨动了琴弦,她已经留意到,这位京城里来的客人,除了不停的喝酒,既不看她的人,也不听她的琴,于是便停了下来:“这位大人,如果你对小女子的琴技不满意的话,可以让妈妈给您换几位擅于服侍的姑娘上来。”在她看来,这人肯定也是和其他的那些个登徒子一样,酒喝到一定程度,便会露出豺狼本性来,可她孟颖姑只卖艺不卖身,她有她的规矩,任何人也不能破坏。要投怀送抱的,万花楼里有的是,但绝不是她孟颖姑。
“不,就你。”慕容大运终于抬起了头,简单的吐出了三个字,接着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颖姑迟疑了一下,缓缓落座,却不肯再为他抚琴了。
“孟姑娘,赶紧弹啊,弹啊。”两个衙役不住地催促道。
孟颖姑淡淡一笑,“我的琴从来不是弹给酒客听的。”
她说的没错,慕容大运不过是一介武夫,论行军打战,他是内行,可对于音律,他完全一窍不通。
慕容大运却勃然变了脸色,“不许走!”哗啦一声,酒坛被掀翻在地上。屋子里顿时弥漫着花雕酒那特有的香味。
孟颖姑没被吓着,两个衙役却顿时吓得慌了,“你……还不赶紧给孟姑娘赔罪。”他们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万花楼背后的后台,就是通州的太守大人,慕容大运摔的是酒坛,打的却是太守大人的脸。
慕容大运嘿嘿冷笑,抄起碎在地上的陶罐,将里面的残酒一口喝了下去。
“放肆!你别以为你还是什么关内侯!你现在不过是通州的一名小小的团练,抬举你,当你是个官老爷,实际上你自己也该清楚,你就是朝廷流放在通州的一名钦犯。”一名衙役大声训斥了起来。
老鸨听到吵闹声,匆匆赶了进来,刚好将衙役的话全听进了耳朵里,当即换了副脸嘴,“哟,我还以为是帝都来的高官,却原来是个在押犯!不爱听琴的,立刻给老娘我滚!”
世上的老鸨眼里从来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钱,一样是势,如果你两样都没有,对不起,赶紧消失。
慕容大运却既不肯走,也不肯给钱。他也不是成心想赖账,只是关内侯府早已被皇上抄了家,为了营救他的父亲慕容夺,母亲秦氏将将家里仅有的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打点了人事了,结果人没救出来,家财也全部散尽了。他来通州时,早已是一个身无分文穷光蛋了。
“敢来老娘这里吃白食的,还是头一次见!”老鸨眼里泛着绿光,“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搜出来!”
几个伙计便闯了进来,撸起袖子就要将慕容大运往外拖。
慕容大运是何等身手,虽然喝得有些高了,但他的手腕刚搭在最近的一个伙计的肩头上,众人就听到一阵骨头的碎裂声。
那个伙计一声惨叫,睡在了地上。
老鸨顿时大吼大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啥,还不把犯人给老娘押走。”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本来想借机跟着慕容大运出来揩油的,结果却惹火上身,这回得罪了太守大人,回去不知该受什么样的惩罚。
两人顿时把火气全撒在了慕容大运头上,一左一右,上前便卡住他的脖子,“给你脸不要脸,还不跪下给妈妈认错!”
慕容大运武功虽然比他们高得多,却不敢出手对付他们,反抗官差,等于反抗朝廷,显赫的关内侯府已经被抄了家,他现在已落得个妻离子散的境地,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还在帝都受苦的老母亲和妻儿考虑考虑,更何况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振慕容家族。
于是他咬咬牙,单膝跪在了碎陶片上,“妈妈,慕容大运向你赔不是了。”
老鸨嫌弃的吐了一口,“点了咱楼里的头牌,五十两;两坛花雕,五十两;伤了老娘的伙计,五十两;老娘受惊了,也得要五十两!”说着伸出手去,“一共二百两,少一钱今晚也休想走出这道门去!”
慕容大运往怀里一摸,“我身上只有三十两,剩余的以后再慢慢设法还给你。”
“我呸,你打发叫花子哪!”老鸨朝身边的伙计使了使眼色,伙计们会意,一阵拳脚猛地砸在慕容大运身上。
慕容大运不敢再还手,护住身上的要害之处,任由他们施暴。
打了一阵,伙计们一个个都累了,等他们停下来,慕容大运身上已经体无完肤了。
该搜的也搜了,慕容大运身上却是没有一个子了。
“这是什么。”老鸨忽然主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一把将它抓住,她出入风月场所多年,也算得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玉佩的价值不菲,拿它去换银子,起码有上千两的进账。
“这是我慕容家的家传之物。”慕容大运将玉佩夺了回去。
“命都保不住了,还想要钱!”衙役给了他一脚,又将玉佩夺了回去,双手交个老鸨。
这时,一直站在老鸨身后的孟颖姑发话了,“妈妈,这块玉佩能否借给我看看。”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孟颖姑就着灯光,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八个小字。
慕容大运没法,只得认了,“求妈妈暂时不要处置这块玉佩,等我筹够了钱,立刻就来将它赎回去。”
老鸨轻蔑的一笑,“最多等你一个月,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一个月的利息又要五十两。”你个穷鬼,也敢上万花楼来喝花酒,说不定这块玉佩也是从哪里偷来的,一个月之后,谅你也掏不出银子来,到时候,嘿嘿,它可就是老娘的了。
慕容大运虽然受了些皮肉伤,不过这在他看来是值得的,因为他在通州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传到京城里那些政敌的耳朵里,他们听到他如此颓废和一蹶不振,对他也就放心了。只有让他们放心了,他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唯一的遗憾,就是将家传的玉佩也给搭进去了,他得想个法子将它弄出来。
第二天,慕容大运正躺在床上养伤,孟颖姑来到了他的住地。
慕容大运抬起头,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还给你。”孟颖姑将玉佩递了过去。
慕容大运一脸的疑惑,烟花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贪财的,“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可没有银子。”
“谁说要你的钱了。”孟颖姑微微一笑,将玉佩放在他的床头。
“这是为何?”
“五年前,令尊曾经救过小女子的命,如果不是被他老人家救了,小女子早就被卖到扶余国去做奴隶了。”孟颖姑将往事一一诉说了一遍。
“父亲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本分,你不需要这样做。”故事虽然很感人,但慕容大运还是婉言拒绝,他有些怀疑,这个女子会不会别有用心,会不会是政敌派来刺探他的。
“对他老人家来说不过是本分,对小女子来说确实我的一生。”孟颖姑嫣然一笑,走了。
从此之后,慕容大运便真的醉了,醉倒在那醇厚的花雕酒里,醉倒在温柔乡里,不过那个女子,并没有像话本里的女主角那样,骗光他的银子,然后将他扫地出门,而是将她自己给搭了进来,她的钱财,她的身子以及一颗芳心。
番外9 囚心之情到深处是孤独
老鸨见孟颖姑一门心思的对慕容大运好,“颖姑,干咱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不能对客人动真情,你现在不但不赚钱,还往那个男人身上倒贴银子,你这到底是缺了哪根筋?”
孟颖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们就知道一门心思将客人的钱从荷包里掏出来,除了强颜欢笑、逢场做戏,你们有过真正的幸福吗?你们体会到爱上一个人之后那种来自心底的甜丝丝的味道吗?不过这些话她都藏在了肚子里,说出来她们也不懂。
“妈妈,颖姑想为自己赎身。”孟颖姑用一贯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在老鸨看来大逆不道的话。
老鸨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一口回绝了她,“不行!”缺了万花楼的头牌,等于砍掉了她的摇钱树,什么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个不行。
“妈妈,颖姑这些年来也为您赚了不少钱了,你让我走,大家还有一份情谊在,你要不肯答应,颖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孟颖姑当年走投无路之下,将自己卖入了万花楼,起码给老鸨赚回了几千倍的银子了。
“哎哟,颖姑,你真是想多了。妈妈不让你走,是因为疼你,怕你上了男人的当,将来吃了亏可没有后悔药啊,妈妈告诉你呀,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尤其是那些长得漂亮的。”老鸨见她态度坚决,立刻换了副嘴脸,打起来了感情牌。
“就是上当了我也愿意。”孟颖姑低头整理着裙摆,大运怎么会是你们眼里的那种人。
“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干她们这行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不是缺点,那叫本事。
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碰到过,起初那些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最终还不是都服服帖帖待在了万花楼。老鸨以为只要自己用强,孟颖姑闹一阵自然也会软下来。
孟颖姑的性格外柔内刚,她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伙计将情况告诉了老鸨,孟颖姑是万花楼的头牌,这些天她不见客,每天的入账起码少了一半,老鸨的心疼得跟孙悟空钻进了肚子里一样,当即脸色一沉,“由她,看她能撑得了几天。”
谁知这一次她彻底失算了,伙计慌慌张张的跑来,“妈妈,您还是去看看吧,小的琢磨着她是来真的,再这么下去怕会闹出人命来。”
虽然有知府大人撑腰,不怕惹上官非,但闹出人命来,传出去对万花楼可不好。知府大人再有权,总不能把刀子架在客人脖子上,把他们赶进万花楼里来。
老鸨来到孟颖姑的床头,见她真的已经面黄肌瘦,奄奄一息了,这幅模样留在万花楼,也不会有客人再来捧她的场,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
孟颖姑断断续续的答道,“妈妈要是还念着颖姑,就点个头,要不就等着给颖姑收尸吧。”
“行了,行了,答应你了。”老鸨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但孟颖姑如果真的死了,岂不是人财两空,“不过这几年你吃的喝的,可都是万花楼的,赎身的银子得加倍才行。”
“那就谢谢妈妈了。”孟颖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第二天,慕容大运也来了万花楼。不是他自己来的,是孟颖姑叫人去请他来的,她绝食的这些天,慕容大运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孟颖姑赎回了卖身契,慕容大运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色,不声不响的将她的行礼搬入门口的马车上。
老鸨在孟颖姑临上车的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她当年也是从头牌熬到了今天的位置,她也曾爱上过一个男子。
“算老娘倒霉,赎身的银子按原价收罢了。”老鸨说着,把多收的银两退还给了她。
孟颖姑迟疑了一下,本不想接,慕容大运却一把夺了过去,“谢谢妈妈了。”
老鸨看都不看他,只顾着跟孟颖姑说话,“要是他欺负你,就回来,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万花楼的门就永远为你开着。”
“颖姑会的。”孟颖姑心里说,这辈子是再也不会跨进这道门了,人是自己选的,靠得住靠不住她都不会后悔。
马车驶到了王家村,在后山上停了下来。孟颖姑从前路过的时候,正是春天,看见这里漫山遍野的蝴蝶,便喜欢上了,当时就许下了誓言,如果有一天有了意中人,一定要跟他来这里一起终老。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孟颖姑来说是甜蜜的,慕容大运虽然看起来心事重重,但人长得帅,嘴巴又特别的甜,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只要一到了床上,慕容大运就精神百倍,令她神魂俱醉。
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了,她还要什么呢。
钱她是不缺的,赎身花了不少银子,为了地方官员放松对慕容大运的管治,处处打点,花费更是惊人,但这些都不足以令她伤了元气。在万花楼的这几年,她赚到的银子多得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剩下的这些钱,足够养活小夫妻一辈子了,如果慕容大运的确认为他们之间是夫妻关系的话。
孟颖姑人美,从不发脾气,还烧得一手好菜,将慕容大运服侍的妥妥帖帖。
慕容大运的雄心壮志,有时候也被孟颖姑的似水柔情给打动了,帝都一直没有传来对慕容家有利的消息,有段时间,他甚至都生出跟她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的念头。
然而秦氏终于托人来见他了,让他立刻离开孟颖姑。
几年的相处,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就是抱着一块石头,这么长的日子,也早就暖和了,慕容大运的心还是痛了好一阵子。
这一夜,慕容大运特别卖力。
“母亲让我离开……离开你。”床上的抵死缠绵之后,慕容大运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孟颖姑还没有从快感中抽离出来,“我不许你走。”低头就想钻进他怀里。
慕容大运的身子却早就冷了,挪到了一边,保持着不应有的距离,“母亲的话我不能不听。”
孟颖姑被他这句话给浇醒了,“母亲才重要,我就不重要,是吗?”
慕容大运没有答话。
黑暗中,孟颖姑看到了他眸子里有种陌生的光。
人是自己选的,错了她也得承受。相处的这几年,她从没问过他究竟有没有过妻子儿女,在她眼里,过去并不重要,她在乎的是现在和将来。
可是,现在明明已经变了,变得令人难以想象,还会有将来吗?虽然他用沉默来回答她,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已经预见到了结局。
人们都说,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她不信,在她眼里,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简单而澄净,此刻她动摇了,她没有家,她该喜欢什么样的人,不需要谁来点头,但是他不同,慕容家从前可是高高在上的,要不是倒了霉,他们根本不会有结识的机会。
孟颖姑悄悄抹去泪痕,“可是我身上已经有了。”
“那就把他拿掉。”慕容大运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安慰和痛心,好像拿掉的不是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这种难以置信的冷漠彻底将孟颖姑给击垮了,但她是吃过苦的人,愣了一会,很快有了自己的决定,“你走吧,孩子我一个人养,决不会拖累你的。”什么人也别想把她身上的小心肝夺走。
慕容大运见她如此倔强,便开始跟她软磨,结果并没有说服她,肚子倒是一天天大起来了。
母亲秦氏的信又来了,这一次说得很严重,慕容大运如果再不去裴毅那里投军,将不再是慕容家的人。
信里,慕容大运得知皇上已经将慕容府上的宅邸还给了慕容家,这是一个信号,慕容家族恢复往日荣光的机会已经展现在眼前了,就看他肯不肯抓住了,母亲已经为他把路都给铺好了,时机稍纵即逝。
是选择过小日子,还是做回从前的他,慕容大运决定选择后者。
两人僵持了很久,孟颖姑终于开口了,“你走吧。”
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有什么意义呢。
慕容大运咬咬牙,“在这里等着我,有一天我会回来接你们的。”
“祝你早日飞黄腾达。”孟颖姑说不清是祝愿还是嘲讽。
送别总是有些伤感的,所以有史以来,那些最感人的诗句,大都与生离死别有关。
孟颖姑挺着大肚子,将剩下的积蓄都交给了慕容大运,她算是想通了,孩子跟着她是没有未来的,如果他的父亲能够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将来他们的孩子多少也能沾沾光。
慕容大运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去了,对孟颖姑,他是感激的,或者也爱过她,但他一见到她的大肚子,就恨不得将那个小生命从她肚子里活活掏出来,因为他妨碍了自己的前途,也离间了他和她的感情。
慕容大运致死也不肯对慕容近竹说句抱歉的话,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番外10 囚心之吾家有儿初长成
以前觉得茅屋有些矮小,孟颖姑本想盖一所大一点的房子,但想到他们初到王家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尽量低调一些的好,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今慕容大运走了,心里顿觉空荡荡的,不论什么,瞧上去都觉得空旷,一个人守着一栋房的日子,时间总是难捱,仿佛时时刻刻在催人老去。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总是不停的忙,只有忙着的时候,她才没有空去思念,可思念就像韭菜一样,刚剪了,过不了几天又长出来了,剪得越快长得也越快。
有慕容大运的日子,她喜欢将“眼底人是心上人”这句话挂在嘴边,如今眼底人彻底的从眼底消失了,却仍然留在心上,他的人在哪里,她的牵挂就跟着他到了哪里。有时候,她也会和他在梦里相会,醒来时,泪水常常浸湿了枕头。所以她害怕睡着,可是夜总是这样漫长,如果不睡觉,黑暗便撕扯着她,让她心惊肉跳,没有男人依靠的日子,她想着有个男人,等有了男人之后,她却发现,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所有的肩膀都不属于她。
所幸的是,孩子与母亲总是息息相通的,每当孟颖姑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小家伙便在肚子用力的踢她的肚子。这时,她会恍然醒悟过来,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身体里,有她的儿,她生命里可以真正依靠的人。
生产的时候,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滋味,好痛好痛,但是她心里是甜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她的命根子。
孩子的啼哭声,给了她难以想象的坚强,她抓起床头早已准备好的剪刀,将脐带剪断,从此小家伙要独自面对世上的风风雨雨了。
是个儿子,红彤彤的身子上布满了皱褶,他好瘦,瘦得让她心惊,她甚至有种不祥的念头,担心他会活不长久,于是只要闲下来,她就要不停拜菩萨,祈求菩萨的保佑。
日子是过得清贫了些,但孟颖姑却并不觉得苦。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学会了爬,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叫妈妈,她痛并快乐着。
仅有的积蓄都给了慕容大运,儿子刚满三岁时,她就不得不将他一个人锁在屋里,去王员外家漂洗衣物来补贴家用。
慕容近竹模样跟她特别像,从小就聪明过人,又特别懂事,母亲出了门,他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会弄很多小玩具来陪自己玩,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和孤单。
孟颖姑在教坊的时候,音乐诗书都是拿得出手的,慕容大运一去不复返,她决不能耽误了孩子,从慕容近竹三岁半的时候起,便开始教他读书认字。
没有钱买纸笔,这也难不倒她,漂洗完衣物之后,她将河里细软的沙子带回家里,放了满满一地,然后折了根木棍,在沙上一笔一划的教儿子认字。
慕容近竹表现出非凡的天分,学起东西来特别快,一教就会,而且不会轻易忘记,这令孟颖姑感到特别欣慰,她选错了丈夫,却生对了儿子,这究竟是一种不幸还是一种幸福,无论怎样,算是上天对她的一种补偿吧。
“这是阿妈,这是阿爸,这是咱们家的小猪猪。”有一处孟颖姑在沙子上将一家三口画在上面。
慕容近竹仰起小脸蛋,眸光里透着同龄人没有的哀伤,“娘亲,小伙伴们都说竹儿没有阿爸。要是真有阿爸,他为何不回来看咱们呀。”
“阿爸在为国家驻守边关,等他有空了,就会回来接咱们的。”孟颖姑强装笑脸,将他拥入怀里。
慕容近竹好像懂得自己提到了母亲的伤心事,于是便再也不问父亲的下落了。
六岁之后,慕容近竹已经出落的俊俏无比,就是身子比一般大的孩子瘦小了些,孟颖姑常常因为不能给他吃上一些好的饮食而内疚。
更令她难过的是,村里不论是大人小孩,见到他们母子经过的时候,都会在他们身后指指戳戳,那些话说得很难听,什么不正经的女人,什么野种,总之都是不堪入耳。这时她总是牵着儿子的小手迅速的离开,耳根清净了也就不烦了。
可是慕容近竹开始懂事了,有时跟小伙伴们一块玩耍,别人总会输给他,那些输了的就会指着他的鼻子叫他野种,动手就是在所难免的了,这时候情势就反了过来,被欺负总是他。
后来慕容近竹干脆就不跟他们玩了,常常一个人跑到后山去打些柴火,野菜,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逮到野兔,这可是他们娘俩餐桌上难得的美味。
春天,到处开满了花,那些蝴蝶成群的在山野里翩翩飞舞,从那时起,慕容近竹就喜欢上了蝴蝶,后来在云霄峰上,他和骆钰昭双双跳下悬崖的时候,正是这些小家伙救了他们的命,不知道跟这后山上的蝴蝶有没有关系。
孟颖姑见到儿子身上的伤痕,心都快碎了,不让儿子跟别的孩子在一块玩吧,又怕他以后养成自闭的性格,有时候她真想从王家村搬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又担心万一慕容大运回来了,找不到她和儿子怎么办,难倒就让儿子没了父亲?她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会害了儿子的。如果慕容大运有一天出人头地了,儿子的将来多少也会有好处的。
为了儿子,于是她一直等,只是没料到这一等就是十三年,十三年,一个女人单独将一个孩子拉扯大,还要面对各种歧视的目光,是一种怎样的艰辛呀!
慕容近竹没有令孟颖姑失望,不但懂事能干,而且对她非常孝顺。
慕容近竹当了王员外家的私塾先生,也不过八岁,然后一系列的奇迹在他身上发生,中了状元,当了大官,又嫁给了皇帝,还生了一对龙凤胎,
只是有一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慕容近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是他改变了他们母子前世悲惨的命运。
如果上天给孟颖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她想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慕容大运,当然不会再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儿子。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可以用任何东西去交换,不论是钱财,或者青春,甚至生命,她都要牢牢的抓住儿子,她的竹儿。
孟颖姑活了八十岁,那时她已经四世同堂了,膝下儿孙满堂,享受着天伦之乐。
她的八十大寿,皇上骆钰昭特别下旨,免了全国的老百姓三年赋税,于是全国的老百姓都把她当成神一样来崇敬。
做完八十岁大寿不久的一个晚上,她感到身子不适,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赶紧派人把儿子叫到跟前。临终的时候,她不舍的拉住儿子的手,“竹儿,来生咱们还做母子。”
孟近竹用力点头,“嗯,来生竹儿还是娘的小猪猪,娘亲也还是竹儿的娘亲。”
孟颖姑笑了,安详的合上了眼睛,带着幸福和满足离开了人世。
孟近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娘,竹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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