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林婳从宫中离开之时, 正碰上了不远处刚碰了一鼻子灰的冯太傅,她从前在考试司之时曾见过冯太傅, 虽后来知晓他与姜桓决裂, 林婳仍是上前行了礼。
冯太傅原本自然地叫她免礼,随即又想起什么一般,哼了一声, 声音也冷了下来:“回去告诉姜绥安,他所言之事我已尽力,至于结果如何, 我也不能保证。”
语罢,又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随即甩袖走了。
林婳看着冯太傅负气离开的背影, 又往反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离开的正是太子齐明烨。
林婳步子一顿,上一世她曾多次看到姜桓与晋王来往,却不曾知晓,原来姜桓竟与太子也有往来, 他在这中间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林婳只觉毛骨悚然。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纵然经历不同, 但好像到底是殊途同归。
林婳回到姜府之时, 姜桓并不在府中,他是在天刚黑下之时才步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身清白的衣衫上沾了泥点, 他自己却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似的, 手中捧着个枯枝, 直朝林婳的院子走来。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见他这样,林婳将原本要问他的话都往了,惊讶道。
“今日回来的路上见到有一花农在街上售卖芍药,是你最爱的那种御衣香云,我便去那人家中讨要了几株花根,想着若是在院中种下,待来年之时,隔窗而望,枝头坠粉,你许会喜欢。”姜桓说着,便吩咐人将花根带下去种下。
林婳原本要问的话便这样哽在了喉咙之中。
见林婳面露犹豫,姜桓一面更换外衫,一面问她:“我听向白说你今日回来便要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姜桓的衣衫换好,林婳也没说出话来,意识到事情不对,姜桓屏退了其他人,才看向她:“怎么了?”
“今日入宫见过明瑞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心情不好?”见林婳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模样,他还有空闲打趣道,“莫不是见了明瑞如今博才广见,你比不过,便心生恼恨?”
“我哪有那般小气。”林婳连忙为自己申辩,不过姜桓这话却让她想起今日看见明瑞的那句话,她瞥了一眼姜桓,“我今日前去见过明瑞,要牵他的手都被拒绝了,他还说是你教的,姜大郎君可真是大方。”
“明瑞年龄也不小了,该懂的礼仪我自然会教他的。”
再这样说下去,两人又要变成以往的打趣取乐了,林婳攥紧了手,道:“我回来的时候还见到冯太傅了。”
“哦?他跟你说什么了?”姜桓一向对林婳的情绪变动掌握得极为精妙,便十分清楚若非冯太傅说了什么,否则林婳的表情不会似现在这般。
“他要我转告你,你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只是能不能成他也不确定。”林婳一字一句转告。
姜桓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语气平淡:“晋王奉命带兵出征,在这紧要关头,我不想有人乱了燕华朝政,便托师傅出言提醒一句罢了,至于他特地找你说,许也是多想了。”
林婳明显不大信,她疑惑道:“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姜桓笑着道,“对了,方才我还找人带了那个花农所卖的新鲜芍药花枝,找了两个雅致净瓶放着,这会儿像是该摆好了。”
林婳的眼睛一下便亮了:“既然有新鲜的花枝,你又何必还费工夫掘了花根回来。”她一面说,一面去看下人新送进来的芍药花。
“折下来的花能有几日鲜艳,直接连根种下,到时候它便一直是你的了。”姜桓笑得温和。
林婳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她懒得思索这其中的意思,纵然对姜桓心有怀疑,但见他显然不愿同自己多说,林婳便也不再追问。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有一段时间,姜桓也是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林婳常常在府中见不到他的身影,现在的姜桓像极了那个时候的状态。
现在的林婳已经不愿意再去多想,她不想将自己困于第二个牢笼之中,至少现在还有芍药花,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次日朝上,太子突然跪下,细数晋王党羽的众多罪责,桩桩件件,皆是圣上所不能容,正在朝中争辩之时,外头的士兵传来消息,晋王前去边境的路上,遇上了黑衣人追杀,所幸晋王提前有所准备,这才没让杀手得逞。
朝中霎时陷入安静之中。
方才尚在慷慨陈词的太子,登时没有了声响,只对上圣上怀疑而震惊的目光,太子连往后退了几步,腿都软了,颤着声音朝他申辩:“父皇,你莫不是,莫不是在怀疑儿臣?”
满堂空寂。
唯有圣上沉着脸望向太子的方向。
只剩下太子一人的声音,竭力申辩。圣上从头到尾也并未应声,谁都看不清楚,圣上到底信了还是没信。
最终下朝,太子被禁足在太子府上,至于晋王党羽的罪责,交给了刑部侍郎前去调查,不过短短一个早朝的时候,圣上气得回去请了三趟太医。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冯太傅,一言不发,从大殿中出来之后,只远远望着考试司的方向,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个学生。
亏他从前还同姜老先生说姜大郎君一身之才若不用在朝堂之上,实在可惜。
冯太傅苦笑着摇了摇头。
京城在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林婳这人不爱冷,但她知晓东边新开了几家糖水铺子,心情也称得上不错,便带着简竹一同出府寻好吃的。
待再回到府中之时已是傍晚,天色将暗,林婳回了自己房中,此时姜桓尚未回来,林婳便顺口问了一句,向白这才提到,白日里宫里传旨将姜大郎君请到了皇宫之中,到这会儿还未回来。
林婳闻言觉出不对,便叫了底下人去打探消息。
这些日子在姜府之中,林婳与姜桓的相处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两人之间和睦无比,和上一世她与姜绥安相处之时完全不同。
相同的是这一世的姜母也一早便吩咐下来,林婳不必去她那边请安,省得两人相看两厌,便叫林婳在府中更加自在。
不过姜桓久久未回府这件事情,姜母那边想是也得了消息,林婳还没喝一口热茶,姜母便带着下人到她的院子来兴师问罪。
“绥安的新妇当真是好生惬意,你郎君被叫进了皇宫之中,你自己倒是去外头逍遥得快活。”姜母一开口便是毫不客气地嘲讽。
林婳见状将手中的茶放下,站起了身,侧目去看她:“婆母这话便错怪我了,我今晨出去之时,绥安还是照常入宫忙事,我哪里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回了。”
上次奉茶之时有姜桓护着,林婳并未正面同姜母对上,她印象里一直是从前在外头寺院见到的林家姑娘,没想到她此刻这般伶牙俐齿,竟敢直接同她对峙,姜母一时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更加恼怒,她抬手指着林婳:“好啊!我儿一心向着你,我也不愿同你计较,因而便少了对新妇的管教,竟纵得你这般不识规矩!”
“不识规矩?林婳生来学的是燕华国法,晓得是礼仪规矩,婆母说的是哪一条?我不曾听过。”
“你竟敢这般忤逆婆母,还不跪下。”姜母在府中一向威严,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敢当面这样同她说话。姜母当即便看向身侧之人,示意他们上前强迫林婳跪下。
即便是姜桓那日来劝她不要为难林婳,也是好言好语地哄着,姜母这才勉强答应。
林婳在自家中对父母尚且未跪下过,如今在姜母面前要跪下更是不可能,她强硬道:“谁敢动我!”
林母未免林婳在姜府之中受委屈,在成亲只是便送了不少下人随从陪她来府中,这会儿见林婳要被欺负,自然是拦在前面,姜母的人一时也不能将她如何。
“真是反了!”姜母怒火冲天,“姜绥安因你变成这般不守规矩的样子,今日他被扣在皇宫之事也是因你而起,你非贤妻,实属祸水,今日我必要为姜家除害!来人,将给我捆起来送到院中好好教教她规矩!”
林婳并未被她吓到,反而觉得她这话说得属实无理,冷声问道:“婆母这话便是欲加之罪,绥安何曾不守规矩,又何曾因为遭祸?”
“就在他的书房之中,我亲耳听到,若非为了你这个女人,她一开始便不会踏入朝堂。”姜母说着,伸手从身侧的下人手中接过竹条,“那日他在祠堂前所受之刑,本就是因你。”
眼见林婳带来的人被她制住,林婳只呆愣地看着姜母,脑海中还是姜母的这句话。
林婳从上一世开始便一直不懂姜桓为何会忽然跟朝堂之中有干系,而且深陷其中,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两个哥哥给他的压力,到了后来林婳逐渐看不懂他,便更不知晓答案了。
到了这一世,分明已经改变了许多,可他甚至更早地同晋王有交集。
现在,姜母居然跟她说,姜桓是为了她才去沾染权势,这话简直如天方夜谭般诡异。
“母亲,你在做什么!”门口传来的声音使得屋内的吵闹瞬时变成了一桩闹剧,他快步走到两人之间,抬手握住了姜母的手。
姜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你今日迟迟不归,我便来你院中等候消息。”她皱了皱眉,丝毫不觉自己方才所作所为有何过分,目光自然地在姜桓身上打量了一圈。
“便是带着竹条来等我的消息不成?”姜桓冷眼看着落在地上的竹棍。
此刻的场景不用多问,只看一眼便知,姜桓冷冷地扫了一圈院内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林婳身上,软化下来,语调温柔:“你先回房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林婳还沉浸在方才姜母所言之事上,对此刻姜桓所言并没有多少思考,只点了点头便回了房中。
见她回了房,姜桓这才对身后的向白吩咐:“母亲身边的人都这样咋咋呼呼,如何好好照顾母亲?今日来我院中的这些下人,全部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你这是做什么?”姜母听见此言当即着急上前抓住了姜桓的袖子,“你这是要将我在府中的心腹全都除掉,绥安,你怎可这般没有良心?”
“母亲也说了是心腹,倘若这些人都不能劝着母亲,那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了。”姜桓冷眼看着那些人全被拖走,“母亲是我的生母,我自然不能约束与你,只是外头风大,母亲今后还是好好地在自己院中养着吧。”
姜母怒指着姜桓:“姜绥安,你这是要禁我的足!你,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从来不会这样。”
姜桓听到她的指责反笑了出来:“没错。”
姜母对他这般癫狂的反应只觉瞠目,她从未想过,她一直严厉管教的儿子会有一日敢这样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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