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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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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站定在他面前,愣愣抬手便接下一颗从他发上滴下的血滴,在掌心炸开了花。

    长睫挂着泪珠,那双眼中积起的泪,汹涌溢出,几条泪痕滑落,糊了满脸,他没有想从前那般抬手为她拭去,亦没有为她吻去。

    他表现的冷漠,却低下头不敢看她,冷硬的眉没有拧起,却透着心疼。

    白珝不让自己哭出声,声便挤压在喉咙,烧疼,蔓延到耳中嘶鸣,针刺般痛,她吞咽缓解。

    “你……为何选了这条不归路。”

    “一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声音冷淡,就似一摊不带波澜的死水,仿佛白珝无论如何做都无法让水掀起涟漪,但她又知道,会有一卷袭天的巨浪,将会吞没这里,它由恨而成。

    “栾熠……”

    “白珝。”他打断了她。

    白珝怔住,他直呼她的名,有多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平日里他唤的亲昵,原来白珝二字喊起来,心会突然一滞,屏住呼吸犹如上了刑场,害怕他的下一句。

    尽管他唤的轻,就似犹豫后,随气吐出的一句,她的五脏六腑都在拧痛。

    栾熠:“回头,走吧。”

    白珝死咬着唇,唇颤抖泛白,仰头阖眼,泪流满面。

    她站在原地寸步不退,栾熠不知用什么话才能逼走她,才能让她离开这片血地。

    直到后来,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只是为了不让她碰到污秽。

    却在病急乱投医时,说出了,那般伤她的话。

    “一时分不清,你和悠然谁更让我身心愉悦。”

    这话说完,他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事已至此,他没收回。

    白珝听到这话时,连齿都失了力,松开咬出了血丝的唇,苍白的两瓣唇颤抖,压在喉咙的哭声低声泣出。

    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表情,望不见他避开的双眸,求不到这话的真假。

    但她还是道:“栾熠,这话你不要乱说,我知道你没有,但我……心里还是会有道坎的。”

    压制自己不会因哽咽,让话不完整,可最后一句,还是止不住的颤了下,断开了。

    她挥去脑海里,冷宫那五年,那些人灌在她脑海里的话语,她们说姚悠然的受宠,二人间的恩爱。

    栾熠静了许久,劝她离开,“你该走了。”

    白珝倔强任然不动,“你说,放下了,要和我世间游历,你是笑着答应的。”

    “栾熠。”

    栾熠:“我在。”

    白珝壮着胆子,想赶走自己对他的害怕,想再感受他的温柔,指尖攀上他透光泛红的耳尖,她本想掐印上章,手顿了下,他已遍体是伤,她又怎么能再给他刺痛,转念,轻轻捏了捏。

    这个动作,就如同在给一只傲气又闹别扭的小狗顺毛。

    其实微弓下身这个动作,在外看起来感觉屈辱。

    但栾熠从来没那种感觉,他甚至很喜欢白珝碰他耳尖,她指尖的温度,指腹的柔,都是他贪念的。

    所以此时,尽管是满身的血,尽管看起来凶狠,他也没有恼去拍开她手,而是侧了首,看似不耐烦,却让她更好的触碰,抬手不会费力。

    这个侧头同时也带了对刚才那话的歉意。

    白珝知道他在和她道别,可她还是不死心,挤出抹笑,轻声道:“船筑好了,行囊已在船上,师父那边我也说了,他喜欢游历经验丰富,听说我们要走水路怕我们晕船给我们装了好大一盒药丸……”

    “嗯。”栾熠再次打断她。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手刃那些仇人。

    白珝欲言又止:“……那我们还走吗?”

    她在询问他,等他的答案,等他的决定。

    栾熠站直了身,被血溅湿的发贴在衣衫上,颗颗血滴形成扎眼的血痕,印红半边身。

    他的耳尖从她指尖滑走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僵硬在半空,缓慢放下。

    栾熠:“走不了。”

    白珝:“还不够吗?”

    她看着尸体遍地,还不够吗?还要杀多少人?还要背上多少罪恶。

    栾熠:“远远不够。”

    他要所有人为整个琼芳赔命!

    “那些你说爱我的情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是为了利用我复仇,还是为了支开我。”

    白珝在明知故问,所有人都被他的假象骗了,他营造的一切兵马,钱庄,那样计划的复仇像真的般,而这个复仇计划倒是像个假象。

    她唯一想问的,不确定的,是在他说不知她和姚悠然谁能取悦他。

    空去的那五年……是啊,她该相信谁的话,是,她没了自信,她开始不明他的心。

    所以,这两年他对她说的情话,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二人四目相对,天边的猩红泻在他身上,栾熠眼底如寒潭深邃,血红。眼角泛的红,明明不忍,但吐出的话冰冷又无情。

    “儿女情长怎比得过家仇国恨。”

    对视时,他看出了白珝对他双眸的畏惧,他知道那双眸子里,白珝的倒影沾染了血色。

    他慌乱的别开眼,不敢再多待,他只有尽快复仇,才可以放下一切和她走。

    而现在他要支开她,让她远离这个危险地带。

    若能回来,他可以用一生去弥补她,去寻她,去爱她,但不是现在。

    就差一步了,他就可以复仇了,心底压了多年的石头总于可以抛开了,他不要什么权贵,他可以和她四处游历,过平凡生活。

    可白珝,更本不喜欢四处流浪的生活,那种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生活,不能睡个安稳觉,她一点都不喜欢,想离开只是为了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而现在,她准备好了一切,他却转身走了,如此坚定的背影,将她抛之脑后,如此果断的放弃了她。

    明明就差一步了,已经过了船期,耗尽灵力让她赶到此,还是晚了,他已经屠了城,他已经杀得停不下来了。

    可是就差一步啊,上了船她可以陪他一世,让他慢慢放下仇恨,让他平安渡劫,归到天界去做他万神之上的神,她仰望他就好,她不再打扰。

    他会忘掉这人间的数年,或是无关痛痒的记起。

    原来,爱是胜不了恨的。

    她估错了,估错了此劫此恨,估错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无关痛痒的是她,而并非此劫。

    此劫已是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栾熠最后一眼深望向她,眸中尽是不舍,身后兵马涌来,看着她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他移开目光,拴上门。

    她看着那扇城门在眼前关上,他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把她丢在高墙外,不再问津。

    白珝疯了般去推城门,它纹丝不动,转而又去拍打。

    “栾熠,把门打开!”

    城中陆续传来的惨叫声,盖过她的吼声。

    她听见兵戎相见,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人在让他偿命……

    可他的声音,一声都没有传进她的耳中。

    身上没了灵力,那座高墙变得难以翻越。

    白珝哭得没了力气,她顺着打不开的门,跪了下来。

    “求求你了,把门打开吧。”

    两年前,他守巷子口,而今是守起了城门。

    从冷宫那扇从未上锁的门,到这扇拴紧的门。

    她永远被一扇门困住。

    坚固的城门留下一长串指尖嵌入拉下的痕迹,两手撑在门上,跪坐在血泥中,双肩因为抽泣,止不住的抖。

    她手握拳锤门。

    “我也会恨你!我会怨你!”

    “我不是永远都会爱你!你听见了吗!直到有一天我也会因怨压过爱而……”

    而什么呢?离开他吗?不原谅吗?

    “我会……我会……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嘶哑,尝试了几次,那几个字却无法脱口而出。

    “……栾熠,和我走吧,成吗?”

    回答她的是城中的厮杀声。

    是逐渐远去的声音。

    白珝知道他方才一字不落都听到了,他走了,去向皇城。

    她无力的垂头,无助渺小,跪坐在一扇高大的城门前,一片尸体中。

    她不记得这么盯着泪滴进血水中有多久了,只知天边的火都烧完了,那块铺天红布烧完了,留下的是灰烬残渣。

    ……

    栾熠一路杀进皇城,戾气深重,压迫盔甲兵连连后退。

    身上伤口深浅不一,能杀到这里足矣震撼众人,他此时让人畏惧,手中那柄雪般白的剑被染得殷红,空气里弥漫一股挥不去的铁锈味,刺激每个人的神经。

    他不是感觉不到痛,而是脑子里紧绷的弦让他忽视掉了血肉破开的感受。

    两大门派站在大殿前,就连姚悠然都被迫压上来充个人数。

    一个剑都拿不稳的人,站在这里无非等死。

    她本以为能享受荣华富贵了,琼芳被灭,反正也没成太子妃,她就嫁巫国太子,待到巫国统一天下,苍梧山再顺势上位。可在苍梧山避了两年难,这才回来,又遇到这档子事。

    上次有幸逃跑,这次就不知还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巫国国主,唯唯诺诺缩在大殿中。

    栾熠死死盯住那个地方,明明被人墙遮挡的严实,但巫国国主还是不寒而栗,那双眸子,仿佛能准确无误的锁住他。

    掩盖不住嗜血的欲望,他咧嘴而笑,已经杀得癫狂。

    话语冷淡吐出。

    “我说过琼芳的仇,如数奉还,该偿命了……”

    他抬起眼皮,手臂抬起剑直指大殿,“……诸位。”

    剑尖的血,缓慢滴下,晕在地面,顺着纹路,如藤蔓般攀出细丝蔓延开。

    他似一只匍匐夜间的野兽,朝着猎物猛扑上前,手起刀落,直击要害。

    从两年前被救回文心道后醒来,身体里就有一股力,一把苗火,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是为什么会有,只知似于从前与众不同,它用种燎原之势,一日燃得比一日旺盛。

    上次能从那么多人中逃出皇城,这次亦是能倚靠那力,翻了倍的杀回来……

    天变异象时,白珝侧首去看,火红的天早已黑沉,浓厚的云层拉扯出细长云丝,如同兽爪在天划了一道破开云层,地上的血变成暗红,倒影着银光微边的血色残月。

    它承弯钩型,锋利有力,似把双刃刀,恰好能挂颗脑袋,残月飞速一划,那颗脑袋就能顺应落地。

    白珝被自己脑子里蹦出的画面惊到了,她愣愣盯着月,久未能回神……

    而那一幕就正在皇城中发生着。

    巫国国主的头颅垃圾一般被甩出来时,皇城沦陷,群龙无首,除了逃命,别无可求,逐渐演变成敌我不分,挡路者死,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栾熠走出来时,浑身戾气深重,血味齁鼻,那袭紫衣变了……

    身体里的火,好似浇上了黑油,嗡一下窜起,燃成红青色。

    到最后人们四处逃窜,栾熠便一个个去杀,躲到何处,杀到何处……

    “堕魂……”

    白珝怔怔开口。

    人身撑不起他的神魂,它便撕裂了他,可人杀疯了,杀红了眼,已经不再是仇恨驱使,而是单纯见血的快感。

    杀戮太重,罪恶太深,已过了复仇一怨,一念下堕了魂……

    白珝感受到一切时,觉得不真实,他的神魂不是养好了吗?不是熄灭了吗?

    所以,他感受到了,为了能有绝对的力量复仇,自己把那把火点燃了。

    燃最狂的火,摘最柔的花。

    她却一点怀疑都没有……

    幸好只是堕魂还未堕魔,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能再杀了,再添罪恶,等他恢复理智,看见满城残魂,堕魔就是一念之间。

    卸去的力气,又回来了,她不断捶打着门,企图推开,终于让她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眼睛贴去能看见城中。

    她却被城中景象吓得颤栗。

    里面分尸遍地,黑气在聚起,是死去人留下的残魂。

    不得等她做出反应,身后一阵阴风呼起,马对天惊呼,前腿立起又重踏在地的声音,它受了惊,想踹开什么。

    白珝猛得转过头,城外残魂朝黑马袭去,它不安乱踹嘶吼,似乎想跑到白珝身边,同她一起走,它挣扎了几番,黑气聚起城墙般高,弓着身要吞食它。

    白珝在血中捞起把剑,朝黑烟中扔去,剑划开烟,扎在树上,吸引了他们注意。

    本能反应,马儿趁机转头跑了。

    黑气残魂就像有意识一样,猛回头,“盯”住了白珝。

    白珝再次捞起两把剑,与残魂对峙。

    他们是虚物,不比人形可伤,白珝很快落了下风被围困住。

    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周围是各种复杂的吵杂声,拽着要她偿命,要她陪死。

    他们的怨恨声,像个诅咒围绕着白珝,她似跌入沼泽,越是挣扎下沉越快,不久她感到窒息,咽喉梗住。

    手上乱斩,欲挥掉那些声音。

    片刻之后,城中一层气波如巨浪穿过城门涌出,震得城门隆隆作响。

    栾熠的怨恨达到顶端,这股怨气引着残魂奔他而去。

    就要堕魔了……

    白珝笔直挡在城门前,颤抖的手将剑架在了脖子上。

    “我想给你一个好的结局,可结局还是只能这样,我们终是无缘无份。”

    就连那一点可怜的缘,都是她偷来的,又怎敢说有缘二字。

    她以身为饵,为他挡下罪孽。

    诅咒声绵绵不绝于耳。

    “都来赔命!都来赔命!”

    “是要付出代价的……同我走一遭……”

    “太子妃,你该死啊!都是你的错。”

    “死得好冤,我们死的好冤。”

    “我要你偿命要你赔命!”

    她微张唇,望着那片黑暗的沼泽,拉动了脖子上的剑,麻痛是虫咬攀满全身。

    颈上滚烫的血喷涌而出,穿溅过残魂,滴融进血泥中。

    身体失力,突得侧倒,半个身子半张脸泡在血泥里,意识还未离去,血水呛进鼻腔,每咳一下,颈部的血喷得更猛烈,一只眼木纳地盯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黑暗。

    所有朝城中去的残魂停下步子,甩头看了半会儿血中的人后,张开獠牙,朝白珝扑来。

    意识里感受到被拖拽,撕扯的痛,他们将她彻底拉入暗处,再也醒不过来……

    ……城中黑气无踪,横尸遍地。

    天色朦胧,东边云雾铺开破晓晨光。

    栾熠打开城门,天边的一缕光,越过拦在城墙前的人,照在他一身血衣上。

    他失神,没反应过来,站在那盯着她消瘦的背影,血湮没她半身,青发贴在脸颊,挂在肩上,漂在血面。

    片刻后天边的光似把剑,剑冽冷光贯穿他的胸口,失了良久的理智回来时犹如山崩,脚下忽地失了力,跪在血中,炸起的泥溅在脸上,睫毛微颤。

    “珝珝。”他小声一唤,怕扰了她,又怕她不醒。

    可她一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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