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节
榻穿衣。
这舒致远是晋国公府活下来的嫡小公子,当年圣上处置晋国公府舒家,将其亲族与党羽一律处死。但为了安抚京城各大世族,圣上留了舒致远的性命,甚至给舒致远封了伯爵,百般优待。
如今近十年过去,舒致远在皇城除了姑母舒氏,已无亲友。因此时常来豫国公府走动,宁嫣便也成为他名义上的表妹。
宁嫣知晓,舒致远上辈子便喜欢她。
但舒致远是舒氏与宁姝的血亲,光凭这一点,她便不可能动心。
然而舒致远的性情又实在温良和善,总能让她想起岳阳哥哥。故此每次瞧见舒致远可怜巴巴的对她示好,她都不忍心打击,只得小心回避。
没想到舒致远竟直接找到百香居来了,还被烟岚二人给打了……
宁嫣草草梳洗一番,换了身清简的雪色撒花襦裙。踏出寝屋没几步,就见远处院门下围了一圈青衣婢女,宛秋正摊着手教训烟岚和云岫。
宁嫣快步走过去,吩咐宛秋带着一众侍女退下。
人群疏散,四周迅速安静下来。
舒致远紧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奋力擦鼻血道:“嫣儿表妹,抱歉,你的两位婢女误会了,我当真没有偷、偷窥你。”
云岫面如寒铁,冷笑道:“装蒜!我自寅时初便听到你在院外头来回徘徊。若非窥视我们姑娘,那你就是有更见不得人的居心!”
舒致远一噎,不知如何回应。
他穿着一袭圆领石榴纹纱袍,胸襟处一只灰扑扑的脚印。发顶白玉冠歪斜不堪,几缕墨发粘在脸庞上,满眼苦涩,极为狼狈。
宁嫣示意云岫退后,朝舒致远福了一礼,温声道:“舒表哥有事找嫣儿?”
舒致远难堪地点头,如实道:“昨日宫里的花朝宴你没去,我当你身子不适,昨晚便赶来姑母处问问。”
“谁知姝儿表妹告诉我,花朝宴女眷那边到处有人诋毁你,说什么你没脸见人,差一点你就是汝郡王妃了;还有什么汝郡王的死说不准和你有干系……”
“嫣儿表妹,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别听那些女眷们胡说,她们嫉妒你的才情美貌罢了,你就是最好的!无论如何,我、我……”
宁嫣听着舒致远结结巴巴的语气,暗暗琢磨一番,不禁失笑。
在豫国公府里,宁姝是知道舒致远待她的心意的。
估摸着是宁姝故意这般告诉舒致远,想利用舒致远将消息递到她耳中,再看她的笑话,看她羞愤欲死的样子。
“舒表哥,多谢你关心。但嫣儿是怎样的人,嫣儿自己清楚,你不必担心。”
宁嫣朝舒致远露了个笑脸,抬手指了指自己眼下的地方:“表哥,你这里青了好大一块,要不先回去包扎一下?”
“女孩儿家的闺阁之处不便男子久留,嫣儿的婢女也是护主心切,回头嫣儿必定重重责罚她们,望你宽宥。”
舒致远讷讷启唇,似是还有话要说,眸光一闪,却惊异地盯向宁嫣身后的方向。
宁嫣纳闷地回过身去,就见萧南烛玄衫负手,正站在竹林下面目表情地看着她与舒致远。
宁嫣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想起来自己今日穿得又是清简素净。
别说金簪玉饰,头发只是散散挽了个双环髻,脸上更是一丢丢脂粉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懊恼地理了理鬓边碎发:“你怎么这种时候来啊?”
萧南烛闻言,瞥了眼舒致远,清沉沉的眸色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59|第 59 章
晨曦涌入院落, 竹风拂乱鬓边碎发。
宁嫣顾不得舒致远在身边,连忙抬手整了整发髻,转身跑到萧南烛面前:“殿下, 你怎么突然来了?”
突然?能有多突然?
萧南烛垂眸看她一眼,抿唇不语。
宁嫣尴尬地咳了声,舒致远神情戒备地走上前来, 一把将宁嫣护到身后:“阁下有些面熟……莫非是四殿下?”
萧南烛瞥过舒致远拉着宁嫣衣袖的手掌, 周身气息愈发冷沉:“嫣儿过来。”
宁嫣赶紧挣开舒致远的手,乖乖站到萧南烛身边。
萧南烛脸色好看一些,扫了眼舒致远,目光特特在舒致远胸口的脚印上停了一瞬, 扯唇道:“正是本殿, 前日宫宴, 本殿与舒公子见过一面。”
舒致远神情微变,拱手虚行了一礼。
这些年,他依附于皇权之下, 却也不可能全然放下灭族之仇。因此一直与皇族之人保持距离, 甚至本能地心生抗拒。
舒致远努力调适心态, 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这百香居可是嫣儿表妹的闺阁,他来看看自家表妹, 都得在院外徘徊一个多时辰不敢进来。
为何萧南烛会突然现身此地?
瞧这样子, 还不是打正门进来的。
舒致远茫然一瞬, 宁嫣猜到他的心思, 也知瞒不了萧南烛的身份,便道:“四殿下少时曾在国公府住过一段时日, 算是我的小表叔, 与我情谊深厚。”
舒致远面色愈发苍白, 盯着宁嫣流光熠熠的眼眸,不死心道:“嫣儿表妹,即便是亲表叔,也该避嫌才是啊。”
宁嫣望着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心道正好借此事让他对自己死心。
她酝酿着开口,纤瘦的肩头已被萧南烛搂住,就听萧南烛清凌凌的声音:“嫣儿所说的情谊是两心相悦,对不对嫣儿?”
宁嫣微愣,偷摸摸瞄了萧南烛一眼,这才惊觉萧南烛在吃醋。
舒致远身影晃了一晃,求证地道:“嫣儿,他说的可是实话?”
宁嫣颔首,声音平和:“舒表哥,嫣儿觉得这没什么好避嫌的,你说对罢?”
舒致远死死攥紧袖下的拳头,面色僵硬了一瞬,无力地笑了笑:“嫣儿表妹开心就好,我不会告诉旁人,你们心意坚定就足够了。”
说罢,舒致远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宁嫣望着他落魄的身影,不忍地皱了皱眉头。
萧南烛看在眼里,松开她的肩膀道:“可要追上去劝慰一番?”
“不必,我与他本就没有可能,这样挺好。”宁嫣沉思地说着,又觉得萧南烛声音不对劲,抬起小脸道:“殿下,你还在吃醋呀?”
萧南烛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你怎么有这么多表亲?”
宁嫣懵怔地眨眨眼:“……这不得问你们吗?”
萧南烛淡淡抹开脸,朝站在远处的烟岚和云岫使了个眼色。
烟岚两人立刻上前跪下,请罪道:“殿下恕罪,属下以为此人对姑娘心怀不轨,一时没擎住劲,揍得狠了些。”
“他纱袍胸襟处的脚印,谁踹的?”
云岫闭了闭眼,认命道:“是奴婢不小心踹的。”
萧南烛理了理袖摆,简明有力地道:“自己去睿亲王府领赏。”
宁嫣:“……”
两人踏进小厅,宁嫣先躲到画屏后,找了面落地镜子偷偷打理自己的着装。
她对身上的素色撒花襦裙极不满意,当下又不好撇下萧南烛回屋换一身,这委实太刻意了。
只得理了理裙摆,又将发髻上临时插的一支青玉梅花簪取下来,重新插了一遍。
萧南烛不知她在忙活什么,孤身坐到圆桌前,盯着窗槛上新换的桃花枝出神。
宁嫣自屏风后款款走出来,见他满身清寥之气,忽而有些自责。
她想了一想,搬起软凳挨着萧南烛放下,优雅地坐到萧南烛身畔,柔声道:“殿下,你千万不要多想。”
“我这些年与舒致远亲近不足、疏离有余,甚至没有独处过几次。他可是舒氏的侄儿,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呀。”
“只是不管是我舅父一家的事、还是当初的晋国公府的案子,与他都没有干系。他是个很温和善良的人,我每次看见他冲我笑,就会想起岳阳哥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萧南烛微怔,慢慢看向她道:“看见他就想起岳阳?他让你想起岳阳,那我让你想起谁?谁又会让你想起我?”
宁嫣:“……”
萧南烛盯着她,玄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袖摆,他竟是忘了还有个岳阳!
宁嫣挺直背脊,认真道:“小表叔,四殿下,岳阳他的命是我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因此我视他为兄长。兄长可以有很多,但两情相悦之人只能有一个。”
“于嫣儿而言,两情相悦之人永远只有一个。”
萧南烛心头轻轻一跳,抬手捏住她的下颌,似深思熟虑、又似不经意地问:“嫣儿,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他的指节冰冰凉凉的,抚摩在下巴上像一块名贵的素玉。
宁嫣望着他凤眸中自己的粼粼身影,自然地垂眸答应,不小心道:“我早就想做四皇妃了。”
萧南烛眉间掠过一抹笑意,揽住宁嫣纤瘦的肩膀,单手将她拥入怀中:“好,什么都给你,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
日色自廊檐涌入花窗,透过两株粉灿灿的桃花枝照到桌边,在两人身上投下淡金的暖意。
宁嫣趴在萧南烛肩头,没半息功夫,便听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阿念人还未到,声音先至:“姑娘不好了!奴婢方才出院子,听到有人说您的闲话……”
宁嫣紧忙推开萧南烛的怀抱,阿念半只脚踏入厅门,脸色一红,面露窘态地道:“奴、奴婢待会儿再说。”
萧南烛神色不虞,宁嫣若无其事地虚咳了声,朝阿念道:“无妨,殿下不是外人,你进来说罢。”
阿念后悔极了,只得拢袖进来,福礼道:“方才舒家表公子出院子,奴婢跟着送了两步。听外头洒扫的婆子们说,京城大街上不知打哪儿飘来的风言风语,总拿您和汝郡王说事。”
宁嫣略略寻思,坐直身子道:“她们说什么了?”
阿念犹疑一番,照实道:“就是说长林春蒐那晚,汝郡王向圣上请旨求亲的事儿;不知哪个小人传出来的,越传越离谱,居然还有人说您与汝郡王暗通款曲……”
宁嫣迷惑地睁大眼,看向萧南烛道:“这话属实离谱!暗通款曲我也不能找那种老头啊。”
阿念拧眉:“姑娘,咱们怎么办?”
“京城内围街头巷尾的,咱们也无从查起,可若放任流言传下去,对您的名声不利,怕是往后议亲都困难。”
宁嫣笑了声,抬指戳了戳萧南烛的心口:“不怕,我方才已经给自己议好亲事了。”
阿念怔住,小心瞥了眼萧南烛冷淡的神色,忽而觉得自己方才这番话多余了。
她眼眸转了一圈,缓缓后退道:“那、那奴婢先退下了,姑娘有事再吩咐!”
说罢,忙不迭地转身跑开。
宁嫣掩唇笑了声,萧南烛重新将她拉进怀里,浅声道:“多半是一些世家女放的消息,你不必介怀,我来处理此事。”
“嗯,多谢殿下。”
宁嫣安心地躺在他怀里,头发蹭了蹭他的胸口道:“京城热闹,爱看热闹的人也多。我可不想被她们编成话本,我要做清清白白的四皇子妃。”
宁嫣说着,又从他的怀抱抽出身来,正声道:“只是殿下,近来朝堂上的声音对你也很不利,汝郡王的死是不是给你带来许多困扰?”
萧南烛摇首,宁嫣黛眉轻蹙,忿忿不平道:“说到底都是在长林围场出的祸事,是萧清宴那个混蛋在背后操控的!”
“明明我这辈子和他不熟,和他的关系还不如和舒致远亲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卑鄙手段,竟骗的汝郡王去圣上面前求指婚,还好我够聪明,在长林春蒐上逃过一劫。”
萧南烛听她气呼呼的声音,意有所指地道:“你不仅聪明,敢孤身涉险,跑到长林山里救元贵妃,还很英勇。”
宁嫣一噎,萧南烛续道:“我并无他意,只是见你不说,忍不住问问清楚。”
“你上辈子和元贵妃并无往来,为何要亲自进山救她?长林山飞禽走兽无数,你不是不知道,你一个弱女子骑着马,万一碰上野兽如何是好?”
宁嫣呆了一呆,试探道:“殿下今日来,是为了这件事吗?”
萧南烛不语,宁嫣朝他竖起两根手指,乖巧道:“自你回京,咱们这才第二次见面,我一时忘了跟你说而已。”
“当时我进山,是做好万全准备的。沈谦言带人陪我一起进山。而且我是知道元贵妃藏身的山洞没有危险,这敢才进去的。”
萧南烛眉川微动,无奈道:“所以,你为何亲自去救她?”
宁嫣耸了耸肩膀,见萧南烛不罢休,只得梗着脖子道:“因为我希望得到圣上和贵妃赏识,如此便可以离你近一些……将来你要娶我的时候,也许会少些阻碍。”
萧南烛怔住,见宁嫣扭捏的咬了咬唇,心中微微一紧。
他一度以为,此事与萧清宴有关系。
“我今年会处理完荣安侯府和萧济楚的事,明年春深时,我便来向你提亲。父皇祖制也好,天地鬼神也罢,谁都阻止不了。”
宁嫣眸光闪动,轻轻应下。
因着与萧南烛私下里敲定了婚事,宁嫣这几日心情大好,整天窝在百香居准备及笄之物,对外头的流言蜚语视若无睹。
花朝节已过,上巳节近在眼前。
宁嫣想,她得尽早准备好及笄用的采衣笄服,以及罗帕钗冠之物。
上辈子,她是十六岁上巳节行的及笄礼,场面盛大。这辈子宁可仪式简陋些,也得提早一年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上巳节来临前一日,朝堂上出了几件翻天的要紧事儿。
荣安侯大人拥兵自重,于南境边地久召不回。
前段时日与太子一同南下,清查漕运税务的户部侍郎宁文斐返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呈出荣安侯府与漕运司勾结,控制南部水上粮道、私吞军粮敛财的罪证。
圣上勃然大怒,正当此时,又有数名文臣出列,斥责二皇子萧济楚私交党羽,荣安妃于后宫涉政……桩桩件件,骇人听闻。
朝堂气氛肃穆低迷,汝郡王嫡长子自汝阳上表奏明圣上,直言其父汝郡王多年来私德有亏,于汝阳之地作威作福,实乃百姓之害。
其奏章言辞真挚热诚,甚至恳求圣上莫因此事苛责四殿下,更不可抹杀四殿下抗击大越之功劳。
众朝臣见状,纷纷倒戈。
圣上呵斥萧济楚一顿,责令其回宫中禁闭思过;
当场下旨封四皇子萧南烛为信王,加封镇北大将军。
散朝之后,消息极快地传出宫门,一时间在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宁嫣在百香居收到消息,阿念开心道:“姑娘,那汝郡王自个嫡亲的儿子都站出来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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