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论沈不言怎样不明白, 那边管事已经把绣娘和金铺掌柜都带来了,要为沈不言量身制衣。
还不等沈不言说些什么,管事便把沈不言叫到一旁, 悄悄地道:“姨娘放心,爷还是有些家底的,要养一个女人还是很容易的事, 姨娘不必替他省银子。”
沈不言哭笑不得,祁纵竟然是这般错以为她的推拒, 但话已至此,再推辞下去,就显得她矫情又消极怠工了, 因此沈不言便顺从地让人量了身形去。
又因为她这几日要出门, 因此又买了几套成衣和几套金饰,沈不言在一旁看得咋舌。
那么好的料子, 她从前看到都是穿在沈镜予身上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有了。
沈不言的思绪复杂了起来。
管事把绣娘和掌柜请出去后, 又进来道:“姨娘今日还要家去,我便先去备马车了。”
沈不言忙把那些复杂心绪给撇开, 想到马上要见原本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林姨娘, 几乎立刻跳起来去换衣裳。
等坐到镜子前, 梳头婆子扶正她的头, 笑道:“请姨娘看着我的手艺,寻常人要学也是难的。”
沈不言正腹诽着,怎么连婆子都知道她这话,就见婆子的手灵巧地动了起来, 她还尚且未看明白, 一个团云髻便梳好了, 直把她看得愣愣的。
婆子笑道:“姨娘看看。”
就见沈不言头梳团云髻,戴掐丝嵌宝钿头金钗,一弯雪白修长的脖颈,穿浅褐宝花葡萄纹绮衣,内衬一条葡萄石榴缬纹红裙,外罩浅绛色纱长裙,层叠的裙子不显繁复反而很是轻盈,她娉婷而立着,雪肤黑眸,翠眉红唇,微微错愕的模样,像是第一次揽镜自照而不知己美的仙子。
婆子道:“姨娘选的这身衣裳颜色稍显厚重,不如鹅黄嫩绿等色活泼,我便大胆给姨娘梳个团云髻,既露出姨娘好看的脖子,显出优势来,又能显得仙气一些。姨娘看我选得怎样?”
沈不言不由地点了点头。
婆子便笑道:“术业有专攻,有些事,姨娘还是让我们来做就是了。”
沈不言终于没忍住,问道:“可是爷和你说过些什么?”
可祁纵连早膳都不曾用,戴了进贤冠后便直接走了,他忙成那样,如何有闲心照顾这些。
沈不言是觉得不大可能,可先有管事后有梳头婆子,又委实不能不让她多心。
梳头婆子道:“我没见过将军,是管事说了,买了我们进来,就该让姨娘用我们用得踏实,否则,就把我们卖了,再另买过就是了。”
沈不言终于确定了,就是祁纵说得,他希望她能把这些仆从用踏实了。
这是在担心她再如早晨那般畏缩的模样,会被人看出了破绽,连累到自己吗?毕竟祁纵似乎很介意她会给他惹麻烦。
这样一想,沈不言倒是又把理由圆回来了,她顿觉踏实不少,叫上留音,便要出门去。
管事已准备好了一辆朱轮华盖车,见沈不言出来,还把一份礼单往她手里塞,道:“爷说了,姨娘回娘家不能不送礼。”
沈不言握着那份礼单,只觉手上坠得沉,不敢收,但管事已经退开半步,道:“姨娘还要去医馆延请大夫,快些上车吧。”
沈不言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最终还是林姨娘的安康为上,她咬牙上车,预备等晚间见了祁纵再聊。
她就算是个宠妾,可也只是个妾而已,回娘家送礼能送到开出一份礼单的地步,实在过分了。
就这样思索着,医馆到了,沈不言踌躇了会儿,还是请管事在外等着,自己带着留音进去,问了些话,便付了诊金,却不走,而是低着声道:“大夫这儿可有避子的药?最好是药丸,吞吃便利些。”
她说这话时有些不安,紧张地舔着唇,也不敢看大夫,同时背后发着毛,总担心外头的管事听去了。
但好在大夫并未多问,把药给了她,沈不言紧张地把药瓶藏进衣袖里,方才带着大夫回了寿山伯府。
却说那日沈镜予被休弃回家,很是消沉了些时日,素日最爱的簪花品诗之宴,因觉得外头都是嘲笑自己的人,也不去了。
大太太光看着着急,问沈镜予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不肯说,到外头一打听,也不知详情,只知道祁纵休了妻子,弃了妾室,只带着沈不言一人搬了府。
大太太隐隐觉得是桩大事,可恨撬不开沈镜予的嘴,便让人把带病的沈姨娘从清柳院拖了出来,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为生了个狐媚女儿赔罪。
原本沈镜予把自己关在屋里是不知情的,偏沈不渝要看好戏,与她通风报信,激得沈镜予一推门就跑了出来。
“狐媚什么?论身份,论学识,她沈不言有哪点如我的?她能把我比下去?不过都是祁纵瞎了眼,只把鱼目当珠子宝贵,才挑了她!”
沈镜予是这般和大太太吵的。
她哭道:“祁纵就是个坏的,便是没有沈不言,我那一年过的又是个什么日子?国公府就是虎穴狼窝,他都不曾心疼我一分,可知并非我良人,今日能把我休弃,也是老天开眼,看不下去我守活寡受苦才给我另觅出路。”
她这样说,显然是把沈不言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但大太太听了却不觉得有半分的违和,沈镜予就是这样的人,心高气傲,遇事从不自我反省,她之所以把林姨娘拖出来也是为了激一激沈镜予,让她说出实情罢了。
毕竟人被休弃也就罢了,但也不能到头来连怎么被休得还不知道。
如今看她肯说话,又咬死和沈不言没有关系,于是大太太才吩咐把已经在太阳底下跪了大半个时辰的林姨娘拖回去。
沈镜予方才把发生的一切事都说给大太太听,又强调道:“祁纵就是个臭王八蛋,他要是喜欢沈不言,还能给沈不言喂药?”
后来被休弃时,徐烟月再三赌咒发誓不是她下的药,沈镜予再看着李氏的神色,也终于有些反应过来,既然不是她们三,那便只有祁纵了,所以她才这么说。
大太太听了也是一惊,为达目的能给枕边人下药的人,算什么良人?好险沈镜予只是被休弃,没有伤及性命,这样想着,大太太倒是抱着沈镜予狠哭了一把,只叹女儿命苦,母女两人再没想起还在受苦的沈不言和林姨娘。
这两月过来,沈镜予也渐渐收拾好了心情,即使没脸出门,但心思也活络起来,想给自己觅个良婿。
就在此时,沈不言回来了。
一个妾室,还能回娘家,这已经是极其罕见的事了,何况门子还说沈不言归家,备足了礼物。
那礼单呈到大太太手里,她只是一瞧,脸色就青了,冷声道:“好大的手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奶奶回来了呢。”
沈镜予好奇,也想看,劈手就把礼单拿去,看了两眼,牙齿就开始发酸。
寿山伯府已经没落许久,不过还有些家底让她们撑个场面罢了,这里面很多东西沈镜予都没见过,更遑论是用来送人了。
这沈不言日子过得竟然这般好了?
就这般想着,猩红毡帘被挑了起来,进来一个光彩夺目的人,肤白唇红,双眸盈水,款款一拜,声如乳燕归巢,不是沈不言,是哪一个?
大太太、沈镜予都有些不敢认。
昔日檐下借住的麻雀如今摇身成了金凤凰,有几个敢认的?
还是大太太见过些市面,先回过神来道:“见过老太太了吗?”
她心知肚明,沈不言只是个妾,于情于理都没资格见老太太,她这般问,不过是借机羞辱沈不言,叫她时刻记得自己身为妾室的身份,千万别傍上了高枝就敢回沈府作威作福。
沈不言听大太太问她话,心里其实有些不安的,她从小被欺负惯了,于过去的她来说,大太太确实有决定她生死的能力,这般积威,沈不言的气势自然免不了被压一头。
可她知道眼下绝不是她可以露怯的时候,她回来是为了医治林姨娘的。依照大太太的脾气如何肯,只会觉得沈不言在质疑她为人主母做事不公,又在外编排她,因此除了发怒外,绝不肯同
意。
但沈不言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撬开大太太严防死守的后院,击碎她的淫威,为姨娘求得生机。
所以绝对不能退缩。
她在心底想了一遍祁纵的模样,照样做出了生人勿近的神色,然后勇敢地抬起头,与大太太直接对视!
大太太被这目光逼得竟然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仰去,等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时,心底只剩下了愤怒。
沈不言是什么身份?一个妾生女罢了,从前见她哪一次不是低眉顺眼连个头都不敢抬的东西,今天也敢与她对视了,谁给她的胆子?
还未等她开口,坐在一旁的沈镜予已经脱口骂道:“沈不言,你好没规矩,母亲问你话,你不回话,瞪着母亲做什么?”
她素日常听大太太发落妾室和庶女,偶尔也会帮着教训一二,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不言迎着两道曾劈她遍体鳞伤的凶雷,道:“姐姐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与人说话时,能与人对视,方是礼节。母亲的问话,我听到了,现在便回——老夫人还未起身,但已留了话,让我一起与太太和姐姐用午膳。”
大太太一惊。
老太太不想见沈不言是情理之中,可少见的是她还寻了个托词——虽然那托词寻得七零八落的,很是敷衍——并且她还要让沈不言和她们一起吃饭。
在大太太眼里,妾与奴婢没什么区别,从不让她们上桌吃饭,只能站在底下伺候。
妾是奴婢,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奴婢。
如今两个奴婢的身份沈不言都占齐了,老太太却让她爬上桌,和自己共桌而食,她也配?
大太太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回转过来后便笑道:“也好,你难得回来,也把林姨娘叫过来一起用膳。青鸾。”
你坐着吃饭,你姨娘却得在旁伺候着,我看你怎么吃得下去这顿饭的。
大太太眼里滑过一丝尽在掌握的冷嘲。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