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节

    那是他们追不回的五年时光。

    裴夕柠一落地，便沉溺在工作里不能自拔。《星城》这部电影由小说改编，背景大概在几十年前的欧洲，是场景比剧情要更吸睛的爱情电影。她饰演其中的女二号，出身富贵人家，父亲是在多国经商有道的亚裔富豪，从小便对她十分严苛，十几年后果真培养出了一位姿容绝色、仪态万方的千金大小姐。她性子过于清冷，在上流圈内因富商出身和亚裔面孔受到明里暗里的排挤也不以为意，在被父母安排好的人生里，并不懂什么是爱情。男主从乡镇来到大城市，因为惊人的才干被她父亲肯定，并有意无意地撮合自己女儿和男主，不过两人最终都无意，男主还是和相见恨晚的女主在一起了。而她扮演的角色因为家里经济状况出现变故，最终变卖掉所有家财，身上半点富家小姐光环都无，学着去做一个普通人。

    她其实搞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接到的角色都这么惨，成天不是受歧视就是被人欺负，最后还没什么善终。裴夕柠有次开玩笑地跟导演讨论过这个问题，对方却十分真挚：“亲爱的，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别人学不来的脆弱感，太一帆风顺的设定是不是有些不符合了呢？相信我，这是我挑选出最符合你的角色。”

    裴夕柠笑了，她不相信就不会来啊。

    她身着夸张华丽的欧式礼裙，束起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根本不需多言一语，眸色流转间便是油画中走出的冷艳美人。裴夕柠一到海外就不受公司管控，粉丝并不清楚她是去拍了电影，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对着她传在社交账户上的一张照片疯狂。她背对窗楹，双手在身前交叠，午后的灿金阳光没落入她眼中半分，洋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女孩儿目光微沉，面色冰冷，简直将故事感拉满。

    她算是将《星城》在亚洲市场做了一个简单的预热，毕竟她还是对自己美貌有些自信的人，拍摄过程中虽然没什么时间再浏览推特，可听助理说也是挂了好些天的热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她究竟参与了什么行程。

    电影以最快速度拍摄完成上映，和她预期中一样，因太漂亮的画面将这段爱情故事无限升华，她也因此被提名了许多国际奖项的最佳配角奖。钟辰乐导线还记得，李马克半年前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去电影院，看完那部电影之后对他说的话：“她真漂亮，也真强大。”

    钟辰乐原本还想装作无事发生的，可他这句话听起来也太不对劲了，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概钟辰乐的沉默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李马克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乱：“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夕柠很好看，然后拍的也很好……”

    钟辰乐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哥安静点，我都懂，我是支持你的。”

    读李马克的心思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别人不往那方面想也罢，钟辰乐常年作为裴夕柠这块大木头身边的情感雷达，早早就注意到了李马克的异常之处。他的表情就是一本摊开的书，眼神里的欢欣和炽热，和对女孩儿独一无二的照顾，要不是因为他常年过于正直且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这早就不该是个秘密了。

    要知道当时钟辰乐听说裴夕柠落水，是李马克反应迅速抱上来的时候有多震惊，拜托，他连男生都不太经常肢体接触吧！你们所有人都不怀疑一下他的动机吗？

    李马克真的一瞬间就安静下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钟辰乐又懒懒地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不过呢，裴夕柠现在还赖在韩国不走，哥这个进度很难推动啊。”他前些日子问裴夕柠什么时候回来，对方竟然也学会了糊弄那套，总归没问出个所以然。

    “啊，那个……”他那天真无邪的哥挠了挠头，突然对他腼腆地笑了一下。

    钟辰乐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个月后，因为收到李马克要solo的消息，受邀请在合作曲中feat的裴夕柠，就此结束了她这番英国之旅，风尘仆仆地在首尔落地。

    钟辰乐就知道这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出于什么原因

    按裴夕柠杀青一刻算下来，她早在四月份便彻底结束了伦敦的工作。可她的确毫无归心，春天说这边樱花好看漂亮，夏季解释说顺势在这边避暑，从九月份起她父母回伦敦陪她一段时日，于是又两个月过去。不擅长找借口如裴夕柠，能天马行空地编出这些个理由来打发他们，钟辰乐被她敷衍之余，竟也有些欣慰。

    孩子大了，也学会糊弄人了！

    她独自在伦敦消化了半年，拍过戏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工作着，大概也在这样舒缓的生活节奏中找到了平衡，不愿意回首尔呼吸那口浑浊的空气吧。和罗渽民会相顾无言是其一，董思成迟迟没再回韩国是其二。钟辰乐从来没怀疑过他在裴夕柠心里的地位，但他跟董思成终究是不一样，钟辰乐也明白，有些事她只愿意同董思成讲。

    她年初去英国的时间点甚至跟董思成回国的十分近似，钟辰乐和黄仁俊那时被深深地冒犯到了，怎么，她在首尔再无牵挂的人了是吗？

    因此他们去仁川机场接机时，先像模像样地替她提了行李，一上车就开始左右围攻：“诶呀，这不是国际大明星裴夕柠吗？前辈来首尔干嘛啊，这水那么浅，养不起您这条大龙吧？”

    “你看你，离开一趟，就差碰个奥斯卡影后回来了，还在S.M待着干嘛啊？解约吧，解约吧。”钟辰乐见她自知理亏地不吭声，默默低着头给公司工作人员打字报平安，故意又问了一遍：“你说呢？”

    “诶呀，我不是回来了嘛。”裴夕柠抿抿嘴巴，心里有些好笑，这甚至不是钟辰乐第一次撺掇她解约了：“合约到期还早着呢，违约金难道你帮我付吗。而且，而且我在英国也工作了啊，想给粉丝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音乐风格，所以……”

    这是她给钟辰乐解释了八百回的说辞，是一些不错的理由，可惜没什么信服力。裴夕柠讲着讲着，察觉到东北大哥和上海小少爷视线灼灼，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声音又弱下来。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头发蓬蓬松松地披散在肩头，显得那张藏在口罩后的脸更小了些。裴夕柠明明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讨饶的神色也无比灵动，不愧是演艺事业上一路畅通无阻的天赋型选手，看着楚楚动人。

    黄仁俊向来心软，本来她走了便有点舍不得，估计这会儿被她一哄就好了。钟辰乐自认为没那么好打发，隐约还因为她不告而别有些记仇，已经开始盘算未来如何坑骗她来自己家做苦力。不过在此之前，他脑子一转，靠在车窗上装作不经意地问她：“那个以后再算账。不过，你要不要先跟我们回趟公司？我前段时间不是给你房子换了个锁吗，那个，我想起来钥匙好像放公司了。”

    这么湿漉漉的一双漂亮眼睛，给他和黄仁俊看有什么意思。既然裴夕柠是因为合作才选择飞回来，那就别怪他开始站队，今天非要李马克见裴夕柠一面不可。

    “说什么……”黄仁俊刚要打断，在钟辰乐一阵挤眉弄眼下，还是满心疑虑地坐了回去。他不是一直随身带着吗？

    裴夕柠没察觉什么异样，原本这大半年，房子也一直是姜北穗和钟辰乐一直在帮忙看着，便点了点头：“他们都在练习室吗？我正好去打个招呼吧。”

    “你这样行吗？”黄仁俊有些担心刚结束旅途太疲惫，此刻又是纯素颜，他合理怀疑那群哥哥见了她这幅稍微憔悴的面容，又该拉着人问个没完没了。她倒是没所谓地摇摇头：“没事啊，我什么样子你们都见过了。”

    “那好吧，我问问现在都有谁在公司。”黄仁俊依言拿出手机：“现在年末了，大家忙各自行程多一些，这几天固定队不常聚，U队估计正泡练习室呢。”说到这里，他难免停顿了一下，打量着裴夕柠的脸色：“嗯……渽民可能也会在。”

    裴夕柠只是笑了笑：“在就在呗。”

    结果裴夕柠根本没机会迈入练习室一步，忽然被不知道抽什么风的钟辰乐拉着塞进一间录音室，还煞有介事地同她解释一番：“啊你不是要跟Mark合作吗？你俩今天正好都在这，有什么想法可以一起来交流交流，我去帮你找钥匙了哈，等会就回。”

    然后钟辰乐就心急火燎地在她面前“啪”得摔上了门，裴夕柠愣了半天才消化完他那么一大段话的信息量，转身和同样诧异的李马克无奈地相视一笑：“马克哥。”

    李马克面前的桌上有纸笔，一件长外套搭在椅背上，本人身着一件轻薄卫衣，不难联想他几分钟前在进行怎样热火朝天的创作。他大概是钟辰乐咋咋呼呼地推门而入时，便摘下了耳机挂在脖子上，也将钟辰乐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站起来朝她走来，停在裴夕柠面前几步，大概是半天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开场白，因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夕柠。”

    钟辰乐实在很会故意将两人氛围搞得尴尬，明知道都许久不见了，还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来，而和曾经很亲的哥哥见面的理由竟然是所谓合作。裴夕柠抬眸看向李马克，他头发剪短了些，在略微昏暗的光线下分辨不出颜色，面颊还是很瘦。他架着一副她熟悉的黑框眼镜，玻璃片后的那双眼睛又圆又亮，明明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拘谨，雀跃和欣喜还是藏不住。

    “好久不见啦，马克哥。”她弯了弯眼睛：“不过要不是因为哥，我还不一定回来呢。”

    “我听辰乐说了……你，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最近过得好吗？”李马克当初也没想过，一个还未落实的想法，竟然能把成员们千呼万盼的妹妹给唤回来。他盯着裴夕柠，她口罩摘到下巴，巴掌大的小脸未施粉黛也清丽动人。她近来大概在旅程中没休息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紫，却显得她的皮肤越加透明，仿佛是雪做的美人，一触便能化了似的。

    李马克并不是没认真构想过他和裴夕柠时隔数月再度相逢的场景，他甚至在夜晚独自排练过一来一往的对话。明明有许多可以说出口的话，寒暄也好，询问彼此近况也罢，他都装在脑子里了啊，怎么真到了这时候，看着她竟又无端地变得笨嘴笨舌。

    她真漂亮，讲话也温声细语，李马克被自己六个弟弟折磨了半年，觉得自己就算对她没有非分之想，也该记挂这个听话懂事的妹妹吧。

    “哥，我们现在已经是这么客套的关系了吗？”裴夕柠忍不住笑出声：“好好说话嘛！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都很正常，怎么突然这样了？马克哥现在是觉得尴尬吗？”

    “不好意思，虽然我没有尴尬，但我们确实太久没见面了啊。然后辰乐又……”李马克也笑起来，摸了摸鼻子，接着朝她敞开双臂：“总归欢迎夕柠回首尔啊，然后祝我们合作顺利？抱一下怎么样？”

    裴夕柠依言靠过去，轻轻地环了他一下，然后很快放开：“哥真的别说了，我感觉我们突然变成了非常business的关系。哥最近很忙吧？”

    李马克抿了抿嘴巴，眼睛亮晶晶：“还可以，不过最近行程确实不少，而且还有了solo的想法，最近过得确实很充实。夕柠，你最近回韩国，先倒一段时间时差休息一阵子吧，我们合作曲不着急来着……而且夕柠概念消化一向那么快，其实占用不了你多长时间的。”

    “说实话，我在伦敦练习量大大减少，都很久没开过嗓了，马克哥你到时候别骂我啊。”裴夕柠吐了吐舌头：“我确实最近得多练习一阵，不能毁了哥的solo。”

    “没有啊，夕柠一直唱的很好听。”李马克突然打断：“不管是发布的那张英文专辑还是几首cover，都做得很棒。”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耳朵迅速烧红：“不是……哥说的是什么cover啊？”

    “就是你在Vlive里……啊。”李马克真的以为她忘记了，准备提醒她的时候，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对话戛然而止。

    要知道裴夕柠这一年从来没出过官方的正式cover，既然李马克说听过，那只有可能是她在陆陆续续的直播中为粉丝哼唱过的了。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李马克究竟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看过她的几场直播啊？

    “我在youtube首页看到的合集，就，就点进去听完了。”他试图解释。

    所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哥的油管首页啊！再说看妹妹营业难道不是一件很怪的事情吗！

    恋爱的感觉

    一碗热腾腾的辛拉面终于出锅，裴夕柠短暂地从与李马克阔别许久重逢的场景中抽回神，拉开抽屉取了支小勺，浅浅地品尝了一口自己的呕心沥血之作，有些欣喜：“咸淡正好诶，辰乐，我觉得我快出师了。”

    “嗯，对啊。”钟辰乐手机闹钟倏地响起，他掀开锅盖检查炖了半天的一锅排骨，顺手熄了火，有点漫不经心地应着：“然后呢？Mark没再跟你说什么？”

    她再迟钝，也不至于三番五次听不出钟辰乐的言外之意，裴夕柠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何始终执着于撮合她和李马克这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兄妹，于是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想听什么啊？你当时不由分说把我推过去，本来就打扰马克哥工作了。他不训我就不错了。”

    “啊咦，你说什么呢，Mark怎么可能训你？”钟辰乐夸张地啧啧两声，盛了一碗排骨汤出来，端过来在她鼻子底下晃了晃：“香不香？快点，继续给我讲，不然我不让你吃。”

    裴夕柠因他的幼稚举动哭笑不得：“你快放下！也不怕洒出来烫着。”

    钟辰乐见问不出来什么，大概再度确认她未曾将那次会面放在心上，不然怎么连短完整的对话都复述不出来。裴夕柠生性沉静内敛，在意一个人却总归是明显的，曾经明明对罗渽民说出口的每个字眼都要仔细回味一番，如今这对比实在是惨烈。他万分惋惜地摇摇头，决定跳过这个令他伤心的话题：“算了，吃饭吧。拿勺拿筷子。”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