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一臂

    腾缘急的在毛毡房内打转, 她的神情不住变化着，焦躁与愤恨的情绪如毒虫一般啃食着她的内心。

    两日后就是飞马会，自己的兄长却突然中毒倒地，而为了不错过这次机会, 只能让那最可能下毒的小人去参与这次盛会, 这让她无法忍受, 胸中仿佛有一团火要喷薄而出。

    她如困兽一般在屋内转了数圈, 这才勉强压下心底的焦躁情绪, 一回头, 正看到床沿边侧坐的郑妩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郑女的面上平静如常, 只是一直扶着腾温的头，让他的口鼻咽喉朝上。

    在部族其他人看来, 这郑川女子应当是在危急时刻感情外露, 心疼心上人，是以, 也放任她如此，她拒绝巫医的探看，也被看做担忧过度，情绪失措，只有腾缘在最初便看出了端倪，眼前这理智大气的一地之主, 绝不可能凭一面之缘，便心许自己的兄长，而对方会如此做，也一定有原因在, 何况, 那名巫医是被腾奔指派过来的, 只此一条，便让她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用强硬的姿态拒绝了那名由腾奔刻意指派的巫医上手，只让郑妩放手施为，而经历了大半夜的等待，此刻，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只是不知道这结果是好是坏。

    想到那最坏的可能，腾缘不由心中一紧，她快步上前，颤声问道：“我哥他怎么样？”

    “算是无碍了。”郑妩知晓她心中紧张，先一步安抚道，这般说着，只见她指尖一挑，一团黑血被从腾温的鼻腔中逼了出来。

    那只有指甲大小的半透明海鲸仿佛一只容器，将那一团致命的烈毒全部包裹在去体内，随着郑妩的指引，离开了腾温的躯体。

    看着一脸期待的腾缘，郑妩指了指腾温的胸口，前者立刻伸手探去，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兄长的身体不再冰冷，一股暖意从他心口一路蔓延上来，他眼皮抖动，似乎随时都要转醒。

    “太好了！”腾缘双腿一软，半跪在了床榻前，她刚刚一直紧绷着神经，如今，松懈下来，立刻便有些支撑不住。

    郑妩将腾温安放在床榻上，站起身来，仿佛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工作。

    “他，他明日会醒吗？”眼看郑妩似要离去一般，腾缘忙不迭的追问道。

    “不会，起码要昏迷个三四天，”郑妩走到矮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语调肯定的道，这些信息都是海鲸告知她的，如今，她与圣灵心意相通，后者所感受到的所有体征，她能很快借此推测出病程。

    郑妩以前从未使用过此法，此番一试，倒十分有效，想来以后，也能自称半个良医了。

    她这般想着，却见腾缘依旧眉头不展，显然，郑妩给出的消息并不能让她满意，郑妩见状，神色不变，用更冷酷的声音，道出了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他醒与不醒又有何不同?反正名额已经被那腾奔夺走，难道你哥哥勉强支撑起身体，后者便会羞惭的将这名额出让吗？”

    眼见腾缘神色起伏不定，又补充道：“何况，因为预先没有准备，施救还是晚了些，毒素入了心肺，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这期间，不能用力不能劳神。”

    郑妩语调恳切的断言，一下子泯灭了腾缘最后的希望，她晶亮的眼眸暗淡下来。

    “难道，便任由那腾奔如愿吗？”腾缘垂下眉眼，眼底满是不甘。

    “那你待要如何？”郑妩放下手中的水杯，饶有兴致的发问道。

    “我……”腾缘不由语塞，兄长原本一直是她最大的依仗，如今，这依仗没了，她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在我看来，你需要担心的，恐怕不止是一个飞马会的参赛名额。”

    腾缘本就满心不甘，此刻听得郑妩言语中有似有不祥，不由皱起眉来：“你这是何意？”

    郑妩并没有在意腾缘的口气，语气不变道：“若我所料不差，你那异母兄长，应该是能力不济，甚至差出你兄长许多，否则这名额也落不到你哥哥头上，如今，由他去参赛，这结果无需多言，此届马侍人选必定旁落，”郑妩言语直白，一下便截中了腾缘心底另一桩心事。

    有关腾温与腾奔的实力，腾缘比郑妩更加清楚，在确定自己的亲兄长的无法参赛的那一刻，她便清楚的意识到了，这届飞马会的结果，对于这件事，她原本也只是有些可惜，甚至对于腾奔的注定失利，心底还有一点点快意，但此刻，听得郑妩如此郑重的说出来，她立刻意识到了其中当有什么她未曾察觉的凶险。

    只一个瞬间，腾缘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郑妩观察着的面色，见状不由开口道：“想必你也想到了，其他大小部族，之所以肯让你部做主独占红荇菜的行销权，就是笃定你部会在这次飞马会上夺魁，到时，马侍部族想要独占某件贵物的专售之权，他们即便心中艳羡，也不会有太多不满，但若是飞马会，你部失利，他们恐怕不会那么好说话，而那新的马侍部族更是不会让这独售之权旁落。”

    郑妩说出了最符合实情的推测，而腾缘显然想到了更多，他们这支蒸蒸日上的部族，被旁人觊觎的，远不止红荇行销权这一样，若是兄长身负重伤，以后都不能对敌，那么，那些心怀叵测部族究竟会如何做，腾缘略一设想，便有些不寒而栗。

    不同于其他三域，出身腾土的腾缘清楚地知道，这片广阔的草原，一直以来所遵循的究竟是一套什么样的法则，无数大小部族，虽然是同盟，但也是潜在的对手，弱小的部族，若身怀重宝，又没有强力人物看顾，等待的只有被屠戮掠夺的命运。

    而就在腾缘陷入绝望的假设的时候，郑妩也在回忆原著的剧情，虽然原著中没有红荇菜这个催化剂，但腾缘部族的结局依旧惨烈。

    用卑劣的手段得到名额的腾奔，在赛事开时候，妄图再次弄巧，却直接罪了马灵，不但失去了参赛的资格，还同时被新一任马侍部族记恨，随着唯族内一的强力人物腾温的逝去，在那马侍部族的放任下，腾温所属的部族很快衰落，并最终落入了阖族为奴的悲惨境地里，回忆这原著的故事，郑妩说话时，语调更加恳切：“实力与权柄，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维护，再多的财富都只会成为现成的给养和饵料，诱人出手抢夺。”

    她的话显然得到了腾缘的认同，眼看后者眸光闪烁，郑妩继续道：“何况，你那异母兄长不顾部族大局，做下这等恶事，你便要轻轻放过他么?你需要知道，一步退让，旁人便会步步紧逼，等你退让到了悬崖边，旁人也不会感激你，只会先一步将你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境，我从灭族之祸中得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不受伤害，任何凶险，都应掐灭在苗头时，才最为稳妥。”这般说着，郑妩的语调低沉下来，眼底，更是绽出彻骨的冰寒。

    腾缘抬眼看向她，只觉得她清冷的眼眸中，仿佛有一个无底的黑沉的旋涡，将她心中，最隐秘的恶念引逗了出来。

    被心底突然冒出的恶念吓了一跳，腾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谁知眼前的女人却是直接站起身来，走向她道：“想来，你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可，可我不能”她忍不住喃喃的道。

    “别怕，部族之内，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点个头，他必不会出现在飞马会场之上，“”眼见腾缘失措，郑妩立刻出言安抚道，言罢，她双手搭在对方肩上，定定的看向对方，沉声道：“你应该知晓，我需要你做的究竟是什么？”

    腾缘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一句话便定了腾奔的生死，这般冷酷的决断，腾缘自问做不到，但也正因如此，她奇异的安下心来，这一刻，对于腾奔之后的命运，她没有一丝询问的意愿，心底同样没有什么恐慌或者害怕的情绪，甚至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好半晌，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呓语道：“马侍，从没有女子。”

    郑妩闻言，却是轻笑出声，抬手将一根略长的发丝别到了少女耳后，她语调柔和的道：“所以，我们才要争取一番不是嘛？在我郑川一地，从没有人敢说，什么事，是女子不能做的，何况，擂台争胜，各凭本事，难道这种事，还要先分出男女来吗？你若有此心，我同样将助你一臂之力，毕竟，你是我认可的行销人选，我还需要借你之手，将我郑川商品行销腾土各地呢。”

    郑妩语调轻柔，但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跟从的力量，腾缘忍不住想到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问题，她的武艺骑术样样不差，跟兄长的实力差别，只有时间带来的经验差异而已，如果她不是一直以女子自居，将飞马会当做部族男子才有资格参与的盛会，她完全也有资格去争取一番，毕竟，她并不比两名兄长差，甚至要远远胜过腾奔！

    就在腾缘低头思索的时候，郑妩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她在等待对方做出选择，毕竟，再多言语引导，也需要当事人本心愿意，只期望对方不要让她失望。

    面对郑妩那有若实质的目光，腾缘的眉头越拧越紧，显然在经历剧烈的挣扎，最终，她猛地回头，目光灼灼的看向郑妩，此刻，她眼底再没有迷茫，只有被挑起的浓浓斗志。

    郑妩微微一笑，她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经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