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鬼节

    “林天青, 帮我点一杯冰的果茶，里面要有葡萄的。”

    “好，还要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问我爸妈他们还要什么？”夏桐把电话扔到一边。

    暑热中的三江市，真是又热又潮, 跟待在蒸笼里一般。

    虽然通天观比外面好一点，但是好的也不多，夏桐在树屋里睡午觉起来，浑身都是汗。

    瞧瞧，最爱蹲花盆的巫木也不在六楼待了, 悄摸去万古林里面躲暑气。

    “好热。”泛红的脸蹭了蹭凉被。

    迷迷糊糊地趴了一会儿, 微信消息提醒，夏桐看了眼林天青发的消息，也不回，慢悠悠地爬起来，踩着凉拖下楼。

    “快过来吹吹风。”

    夏琳给女儿让出位置，“你说你, 今天这么热你还去树屋睡, 树屋里又没有空调。”

    夏桐忙不迭喝了口凉滋滋的葡萄果茶，从喉头凉到了心尖尖。

    “喝慢点, 小心拉肚子。”

    “不会。”

    林天青扯了张纸巾给她, 夏桐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今天周末，又是大太阳，人和鬼都不爱出门，都在一楼餐厅里喝冷饮聊聊天。

    夏琳问起林天青妈妈来的时间, 到时候怎么住？

    “我妈那边还没决定, 到时候看他们的意思, 在锦江市住酒店或者三江市住酒店都行。”

    夏琳表明态度，“要是你妈妈不嫌弃，来三江市也别住酒店了，住通天观也可以。”

    林天青感激地笑了，“谢谢夏阿姨。”

    最近这些日子，通天观有些冷清。

    追查重楼还没消息，常住通天观的李朴一回重阳宫处理事务去了，曹生回老家了，小学毕业生祝愿也回正一观去了，说是请的古建筑修复大师到了，他要回去看看。

    长岁和巫木商量好，过两天他们要回妖界，跟家里人说说通天观的事情，最好把他们小伙伴都带来，大家一起渡雷劫，一起变成人。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的，现在能修炼成人可不容易，一定要督促小伙伴们赶紧过来渡雷劫。

    否则等到夏桐人没了，他们可怎么办。

    过了两天，长岁和巫木变成人形，背着双肩包，和夏桐告别。

    “我们先回家等你，你要快点去找我们呀。”

    “知道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长岁和巫木，又是新的一周。

    林天青一早去公司上班，夏琳和王大伟去超市了，也没有船老大来，家里只有夏桐和林老爷子，并李浩然他们四个鬼。

    人一少吧，夏桐就发现，最近很少看到阿福。

    “他人呢？一天到晚不出门，坐月子呢？”

    “切，你才坐月子。”

    阿福从二楼飘下来，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换成了墨镜，身上的蓝色长袍换成了牛仔外套，脚踩大红色球鞋。

    “哟，变洋气了呀。”

    阿福嘴角疯狂上扬，“我还在网上买了美瞳，彩虹色都试一试。”

    “你不会是喜欢上巫木的眼睛吧，巫木的眼睛可绿了。”

    “我喜欢红的。”

    “什么妖怪的眼睛是红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魔的眼睛是红的。”

    阿福不屑，“那是你们没见识，红蘑菇知道不？红鲤鱼认识不，眼睛都是红的。”

    “切，你一个鬼，装什么洋气。”

    张勇笑呵呵道，“你们别吵了，我做了手工冰粉，谁要吃？”

    “我我我。”夏桐举手，“张爷爷帮我放点芝麻。”

    “好。”

    李浩然喜欢甜的，要多放红糖水，孙子楚无所谓，都行。

    李浩然问阿福，“要什么口味的？”

    “废话，当然甜口的，冰粉难道还有人吃咸的不成？”

    吵吵闹闹着，下午日头偏西，去上班的人回来了。

    凌晨，船老大来了。

    都凌晨了，夏桐还不困，陪着林天青开跨国视频会议，她盘腿坐在一边打游戏。

    船老大去厨房端了一碗牛肉面，边吃边对夏桐说，“七月半快到了，你有准备没有？”

    夏桐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多带鬼过来？”

    “不是我要多带鬼过来，我要多带鬼去地府。”

    魔君重楼抓生魂修炼这事儿让地府引起了重视，既然地府开始搞建设了，那逗留人间的鬼尽量都带到地府去，方便管理。

    地府的生死簿太烦乱，阎王正在动手整理，这一整理吧，发现生死簿上的糊涂账挺多，活不见人死不见魂的真不少。

    夏桐好奇，“人间城隍都没有了，你们怎么聚集鬼魂？”

    据通天观里的手札记载，自从人族大兴，城隍印都被收归地府了。

    船老大笑着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个。”

    在地府的人看来，现在的人间，再没有比夏桐更适合代行城隍之职位的人。

    夏桐已经觉醒恢复前世的记忆，现在其实并不缺功德，但地府的鬼都把功德送到她手里了，夏桐觉得，可以收下。

    “上次开虚空之门的时候，你们地府来的那两位，沾了我光，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什么时候还我的人情？”

    船老大目光深沉，脸上却带着笑，“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你的安排。”

    听到这话，夏桐就满意了，就怕那两个升官之后想赖账。

    七月半，上古时期被称之为中元节，原本是庆祝丰收祭祖的节日。后演化出开鬼门普渡野鬼的传说，又被称为鬼节。

    既然要周济野鬼，那就办大一点，夏桐联系慧心、李玄清和李朴一，他们再把消息散发出去，中元节前一天，通天观来了一百多人，约莫有三十多家佛道门派。

    冷清了一段时间的通天观，重新热闹起来。

    这可是通天观啊，常驻通天观的机会被重阳宫、玉清观、正一观、相国寺四家霸占，其他道观寺庙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通天观发话说要过鬼节，他们肯定带着家伙事儿都来了。

    “师侄啊，你给师叔透个底，这个鬼节要怎么办？”一个胡子全白头发稀疏的老道拉着李玄清说话。

    “师叔，我也没啥内部消息，咱们呐，听夏老板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办吧。”

    老道急了，“你们玉清观有常驻通天观的名额，我们白云观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赶紧抓住和通天观打好关系，以后我们白云观可怎么整？”

    李玄清安慰道，“师叔，你们白云观也是上了名录的文化遗产了，以后差不了，您呀，这么大年纪了，有空和我师傅喝喝茶，别操心那么多事。”

    李玄清动作滑得很，趁师叔没注意，一扭头就溜了，气得老道直骂小兔崽子。

    老道正要去找师兄说理去，被小徒弟拉住，“您快去看看天地银行，好厉害的，能冒阴气呢。”

    又一个小道士冒出来，“对对对，还能注册账户，活着时候的挣的钱死了都能用，再不用担心死后没有后人烧纸缺钱花。”

    “咱们是道士，死了也不入地府，关咱们什么事。”

    正经入道的道士，传度法会上把名册上报，理论上道士的名字就从生死簿上消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死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天地银行外面人头攒动，都争着试天地银行的功能。

    孙子楚坐在柜台里面充当柜员，默默看着这些道士和尚玩儿天地银行的ATM机。

    重阳宫是外省的，来的晚一点，李朴一到通天观后，先把和他一起来的其他道观的代表带到前台，让李浩然好好招待，他自己个儿背着一筐马蹄笋去厨房。

    “王大厨，咱们重阳宫后山上的马蹄笋能吃了，今天早上出发前挖的，坐飞机带过来，新鲜的很。”

    王勇随手拿起一个竹笋，掐一把竹笋肉，“哟，真嫩。”

    “那肯定嫩，以前我小的时候，肚子饿，自己去后山上挖马蹄笋，剥了壳儿当水果吃，一点不涩嘴。”

    “我看这个用来炖腌笃鲜好得很。”

    李朴一哈哈大笑，“您老看着办，灶台上的事儿，您是说了算。”

    夏桐听说李朴送了马蹄笋过来，特地去厨房转了一圈，“我还以为他忘了，去年通天观开门的时候他就说要送马蹄笋给我。”

    “现在正是吃马蹄笋的季节。”

    夏桐嗯了一声，“做个清炒的试试。”

    “没问题。”

    今天通天观人多，厨房承担不了这么多人吃饭，下午五六点钟，和尚道士们都掏出手机点外卖。

    林天青下班回来的时候，在路口等了好一会儿，等前面排队送外卖的外卖小哥都走了，他才把车开过去停好。

    夏桐在六楼上看着呢，等他把车停好，夏桐立马打电话叫他去六楼吃饭。

    林天青去六楼，都等着他开饭呢。

    吃完饭后，说起明天鬼节怎么过。

    “简单，从城外滨江路到通天观，路上都摆上棚子，一路走回来就行了。”

    “这么简单？”李玄清问，“虽然好多年没有迎过城隍了，我看史书里记载，以前迎城隍声势浩大的很，咱们办的这么简单行吗？”

    “他们交给我办，那就是我说了算。”

    不过就是借城隍印招来百鬼，把这些野鬼都送到地府去。其他的排场啊流程啊，都是次要的。

    剩下的就是安排来的三十多家的道观和寺庙，把他们明天要待的位置定下来。

    从城外滨江路到通天观，大概两公里路，慢慢溜达回来，半个小时也够了。夏桐准备晚上十一点过去准备，十一点半准时出发，十二点半刚好回来。

    “船老大今晚上来？”

    “对。”

    林天青提醒一句，“百鬼夜行，还要从通天观过，你要多注意大门，别让不该进来的东西，通过通天观去地府了。”

    “我知道。”

    “爸妈，你们明天别来通天观，就在家住，关好门窗早点睡觉。”不仅是她爸妈，林老爷子、田锋等人昨天就离开通天观了。

    “我们知道，你们忙完也早点睡。”

    王大伟和夏琳现在已经非常习惯闺女异于常人的工作，闺女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闺女有时候不太靠谱，好歹还有林天青帮忙看着，夏琳就算不在闺女身边，也放心的很。

    “小林啊，麻烦你多照看着夏桐。”

    林天青笑着答应。

    夏桐是个甩手掌柜，她定好大概的章程，陈盼盼和向阳他们就会把协调工作做好。

    吃了晚饭，陈盼盼拿著名单，再三和每一家确认好他们明天的位置后，又去通天观外面的公安局，商量明天晚上封路执勤的事情。

    百鬼夜行，千万不能有人上那条路。

    凌晨，夏桐睡的正香的时候，后院黑河上的船到了，李浩然等着给他们办理入住。

    咦，居然只有船老大一个鬼过来。

    船老大笑着说，“今天通天观的阳气有点足哟。”

    “那可不，除了我们几只鬼，楼上的全是和尚道士。要换在其他地方，和这么多和尚道士住一栋楼，那不得吓死鬼了。”

    船老大笑道，“等明天晚上阴气大胜，这点阳气就不够看了。”

    “你的房间天字一号。”

    “嗯，多谢。”

    夏桐第二天早上起床，收到船老大送来的城隍印，上书’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

    “这是总印？”

    “没错。”

    城隍也峰三六九等，夏桐以为，让她代行城隍之职，最多给一个都城隍的印章，没想到给个最大的。

    啧，人道大兴，鬼神之道没落，城隍这样的阴官被收回城隍印，不知道去哪儿了。

    夏桐下楼去找陈盼盼，陈盼盼说都安排好了，流程也都定下来了。

    “你办事，我放心。”

    陈盼盼笑了起来，“你放心就行。”

    两个年轻姑娘家笑闹着去吃早饭，吃了早饭，夏桐去找慧心，不出所料，慧心和他的大龄师侄们正在做金飘纸钱。

    如果说一般的黄表纸代表人间一百块钱，那么金飘纸钱绝对是大钞。

    用金飘纸钱周济野鬼，也只有相国寺这么有排面了。

    夏桐去其他道观溜达了一圈，大家伙嘴里念念有词，要么在做黄表纸，要么就在叠元宝，裁剪衣裳。

    有些年轻道士还挺懂时尚的，裁剪的纸衣和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款式也特别像。

    她也没啥事儿，回书房画符吧。

    书房里，书桌对面的墙角，依次摆开放着一排木箱子，每个木箱子都装了半满，全都是各种不同用途的符纸。

    经过上次和重楼的战斗，夏桐太知道五雷符的好处，即使画一张五雷符消耗的灵力抵得上其他五张符纸的灵力，夏桐积攒的五雷符还是最多的。

    五雷符最多，夏桐画的最少的符纸就是通行符。

    通行符太重要了，夏桐小心到给每一张通行符都编了号码，专门有一个本子记载，每一个通行符是什么时候给了谁。

    到现在为止，除了给地府的，夏桐用掉的通行符还不到两位数。

    她手里还有六张备用的通行符，原本是给妖界留着备用的，等到忙完眼前的事，到时候带去妖界看看情况。

    专心画符，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黄昏时刻了。

    吃了晚饭，通天观里的道士们都开始收拾要带出去的东西。

    晚上十点钟，通天观外面就没有行人了，警察出去巡逻，从滨江路到通天观这两公里多路被封锁起来。

    十一点，各家道观寺庙都抬着自己准备的纸钱纸衣到指定的位置等着。

    “夏老板，出门了。”

    “哦。”

    夏桐一身红色的秦制汉服，手持城隍印，不笑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城隍的威严。

    这点威严，在夏桐看到陈盼盼给她准备的座驾时瞬间落地上了。

    夏桐瞪大眼睛，“你叫我做这个玩意儿巡游？”

    陈盼盼嘿嘿地笑，“够得上城隍老爷的排场吧，我专门找钟影帝帮忙，从剧组借的行头。”

    见过电视里皇帝出行吗？前后八个人抬着一张雕着盘龙的黄金椅，还有一群人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还有一伙儿人举着对旗，金瓜、朝天蹬等物件。

    夏桐绕着威风八面的盘龙椅转了一圈，指着抬椅子的人，“他们不会也是剧组请过来的吧？”

    “哈哈哈，那肯定不能，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

    “那就好。”夏桐害怕吓着普通人。

    “他们都能见鬼？”

    夏桐此话一出，游行队伍里的绝大部分微微变了脸色，虽然他们都是特别行动处的，整天处理的都是超自然现象，但是还真没见过鬼。

    “那今天就让你们见一见。”

    夏桐手指间灵力流转，点亮他们的额头，所有人觉得脑袋瞬间清明，再睁开眼，就看到路上已经飘着几个零星的鬼魂。

    城隍印的威力可见一斑。

    “城隍爷，咱们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

    夏桐领头往前走，陈盼盼拉住她，“你坐上去，我们抬你过去。”

    “现在就扮上？”

    “也不远，两公里多路，抬着你还快一些。”

    夏桐被陈盼盼摁在椅子上。

    幸好不是白天，路上不是鬼就是自己人，要是白天这样招摇过市，夏桐真要戴着口罩出门。

    十一点半到了地方，夏桐用灵力激发城隍印，城隍印发出亮光。

    “城隍出巡，百鬼叩拜！”

    前面充当司仪官的人大喊一声，河里的水鬼，山里出来的野鬼等等，都跪在道路两旁。

    一声锣鼓响，城隍周济百鬼！

    护卫在盘龙椅两边的随从洒下一堆纸钱、纸衣、米食，落到野鬼手里变成了实用的钱、衣裳和食物。

    看穿着，像是百年前的饿死鬼，捡起馒头就猛地往嘴里塞。

    饿死鬼的肚子，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两声锣响，道路两旁的佛道摊位，也洒下衣服钱粮，周济野鬼。

    短短两公里多路，城隍巡游的队伍半个小时就回到了通天观，被周济的野鬼也跟着城隍的队伍一路回去。

    夏桐换了身衣服站在六楼上看，通天观外，络绎不绝的野鬼排成长龙。不仅如此，远方感应到城隍印的鬼魂们，还在不断地赶来。

    这一夜，通天观的大门大打开，一直持续到鸡鸣破晓之后，东方既白，通天观外还没进来的野鬼才逐渐散去。

    林天青陪着夏桐守了一夜，待到天色微亮，才去休息。

    天亮才回来的李玄清等人表情有些不好，原来，在这时间逗留的野鬼如此之多。

    老道拍拍酸疼的老腰，“行了，拉着一张脸干什么，只要有通天观在这儿，只会越来越好。”

    “师叔说的是。”

    天色大亮，通天观的大门紧闭，熬了通宵的人睡得打呼，他们并不知道，有些不详的东西，混在野鬼里面进了通天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