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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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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季节,南城多雨水。

    雨势来得突然,狂风裹挟着豆大雨滴劈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道路两旁的树被吹得疯狂乱舞,路灯和广告牌在雨势下黯然,黑压压的一片夜。

    “下得真大。”老板抖抖身上的雨水,就刚一会儿的功夫,身上都淋得半湿,潮气黏贴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不是说没雨吗?憋到这会又下下来了。”老板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模样,靠在收银台前抽出两张纸随意在脸色抹两把,转过头看到齐刷刷看着他的两人:“哟,你俩还在这呢,外头雨大着呢,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迟雾还在吃梅花糕,动作不紧不慢,天塌下来也不着急。

    谈屹臣笑着转过头问:“不好意思了老板,你们家什么时候打样,能坐会吗?”

    “打烊啊,这会这个天也没人来了,就能打烊。”老板:“你俩在这坐着吧,雨小点好走,我等会就收拾卫生,也没别的,你们俩随意。”

    “好,谢了。”

    “小事。”

    听完这场简单对话,迟雾吃得更安心,捏着汤匙不紧不慢地喝口热汤。

    老板看这两个小年轻觉得有趣,问了句两人多大了。

    “高中毕业。”谈屹臣也没事做,老板问他就回,没骨头似的往墙边上靠,一副懒散的少爷样。

    老板瞟一眼迟雾,问两人是不是在谈对象,谈屹臣说不是。

    “哟,你看人家小姑娘那眼神黏糊得跟什么是的。”老板说都毕业了,他又不是他爹,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闲聊完,老板也不耽误时间,拿着拖把水桶上二楼打扫卫生。

    沉默中,谈屹臣抬眼对上迟雾审视的视线,似乎在仔细观察他看她的眼神是不是真黏糊,他开口:“我说我看马桶也这眼神你信吗?”

    细嚼慢咽地吃下最后一口梅花糕,迟雾把塑料袋捏在一起扔进垃圾桶内,才抬起眼睛再次看向他,语气平平:“你的意思我是马桶?”

    “不是。”谈屹臣也不知道她脑回路怎么拐类比上去了:“没说你像马桶。”

    “那马桶像我?”

    “也不是。”

    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看的马桶。

    谈屹臣懒得再解释,也不知道自己看迟雾时到底是什么眼神能让老板说句黏糊,还好迟雾问完两句觉得无聊就没继续往下问,中止了这个话题。

    一直在店里继续坐了将近半小时才等到雨势小些,两人来的时候路过一家便利店,距离只有几家店,不远,谈屹臣起身,跟迟雾讲声等他一会儿便推门直接冒雨走出去。

    不到十分钟,谈屹臣回来,身上被雨水打湿微潮,手里握着一把透明的新伞:“走吧,趁雨小,一时半会停不了,我打了车,不然等再下大就不好走了。”

    迟雾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谈屹臣身后走出去。

    雨势没刚才大,但也不算小,尤其是刮着风地下,雨丝斜斜打在身上,一把伞撑在头顶简直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遮。

    这场雨下得突然,便利店的伞也买的只剩这一把,伞柄在他手里稳稳当当地握着,大半个伞都偏向迟雾那里,风是从左面吹来,斜刮过来的雨丝基本全被他挡了下来。

    “你衣服湿了。”迟雾出声提醒。

    风冷,人也冷酷无情:“谢谢,我知道。”

    “......”

    好在没在路边停留几分钟,车就到了。

    车内打着空调,迟雾身上没湿什么,只有几滴雨水落在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坐进车内的一瞬间被激起一层颤栗。

    雨刷在车头扫动,迟雾侧脸看了谈屹臣一眼。

    他左肩几乎全湿了,深色的潮湿痕迹明显,裤子也是,膝盖以下分割出明显色差。

    谈屹臣个子高,正常打伞就遮不住迟雾,所以是依着迟雾高度来,自己被斜风细雨淋了个透。

    “你冷不冷?”迟雾难得问他一句。

    “还成。”谈屹臣面不改色地回她。

    车内昏暗,谈屹臣大半个身体隐在暗处,只有细雨中打过来的路灯让光源短暂落在车内,潮湿的发梢稍显凌乱地戳在他眼皮上方,低声开口:“回去洗个热水澡就好。”

    迟雾点头,也不说话了,静静看着落在车窗上的雨幕。

    路程不远,但小区管控严格,车没法进去,停在大门口,下车时雨势又变大,狂风乱作。

    排水系统跟不上降水量,地面有积水,两人在雨中挨在一起,那把伞照旧偏向迟雾,伞面被风吹得颤颤巍巍,一路走到公寓下。

    两人湿漉漉地回到住处,风雨被隔绝在外,室内暖烘烘的。

    风大,就算那把伞几乎全靠在迟雾头上,也没逃过被淋湿的结果,肩头的黑发微潮,身上是白色T恤,打湿的地方成了半透明,湿漉漉地黏在肌肤上,露出少女柔软曼妙的身体曲线和内衣颜色。

    谈屹臣瞟见一眼,极其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迟雾毫无感觉,发尾也被打湿,黏在脖颈和后背,房间里有女孩子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馨香。

    两人都湿着,身上冷,没磨蹭,谈屹臣回房间拿一套干净衣服和干毛巾递给她:“你先去洗,别感冒了。”

    迟雾望着那个衣服,神色迟疑:“那个......”

    她内衣也湿透了。

    没等她说出来,谈屹臣把视线看向手里的衣服:“里面还有件背心,你可以多穿一件。”

    说完怕她还多想,补充:“我不看。”

    迟雾也不多说什么了,接过:“谢了。”

    温热的洗澡水流淌过肌肤驱走寒意,冲了一会后迟雾才渐觉体温回升,仔细清洗完,她拿过衣服。

    背心也是谈屹臣的,是件新的,厚实的棉面料穿在T恤里面,可以遮蔽一下胸部。

    其实她不怎么介意这个,没背心就那么出去也成,反正外头也就谈屹臣一个。

    她对性有关方面的观念淡薄,又或者是这方面的道德感淡薄,小时候是不懂,后来被李溪藤带着懂得挺多,也没什么改变。

    这间公寓买下的时候,本身就是买给谈屹臣独居的住所,洗浴间只有一个,迟雾洗完,谈屹臣才带着早就湿透黏贴在身上的衣服进去。

    没多久,他洗完,顶着干毛巾从浴室走出来,灰棕短发半湿地支棱在脑门上。

    迟雾坐在沙发上,看他悠闲地走到沙发侧面打开冰箱拿出汽水,边走边打开易拉罐坐到沙发的另一端,翘起二郎腿,拿起遥控器调到体育频道看球赛。

    过去半天,迟雾见他失忆似的记不住正事,提醒:“阿姨要你给我什么东西?”

    “......”

    “噢,那个,你等一下。”谈屹臣回过神,抬手抓下后脑勺,说了句他去拿。

    他站起来折返回到自己卧室,体育频道在直播篮球赛,迟雾听卧室里翻箱倒柜半天,才看到谈屹臣捧着个透明盒出来,灯光照在上面光线程亮,里头的东西看一眼都觉得贵气。

    迟雾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阿姨让你给我一个钢铁侠?”

    “不行?”谈屹臣还蛮舍不得地看它一眼,强调:“这是限量版的。”

    “也不是不行。”迟雾打量那个钢铁侠一眼:“应该挺贵吧。”

    “嗯。”

    “能卖钱吗?”

    “?”

    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一会,谈屹臣面无表情地重复:“这是限量版的,而且现在正常的购买渠道已经买不到了。”

    “我知道。”迟雾点头,嗓音冷冷地叙述:“所以更贵,我回去找找买家,最近正好缺钱。”

    “......”

    十分钟后,迟雾看着自己卡上新到的一笔转账,满意地把东西重新交回他手中:“好了,现在这个钢铁侠是你的了,记得好好对它。”

    12

    因为雨大,迟雾没回去,直接在谈屹臣那又将就了一晚。

    清早,还没晃过神,她接到李溪藤的电话:“雾啊。”

    “怎么了?”迟雾眯眼,伸手拉开一点窗帘,暖煦的阳光照射进来。

    经过一夜风雨,天已经晴了。

    “我好像,有点发烧。”李溪藤在那头吸吸鼻子,头脑昏胀:“昨晚那雨下得跟有病是的,这边有点偏,没打到车,跟赵炎搁这将就了一宿。”

    迟雾撑着手肘坐起来,心有灵犀:“嗯,好,等下我陪你去医院。”

    “嗯。”李溪藤吐槽:“这傻逼,前半夜拉我打王者,后半夜睡觉还抢被子,服了。”

    迟雾听笑了:“你俩就开了一间?”

    “是啊,就剩一间了。”李溪藤继续说:“我以为这种傻逼事只有电视剧里才有,换个其他人,估计怎么着都得拆两片计生用品。”

    迟雾还没开口,那头传来含糊的男声:“什么叫换个其他人,你瞧不起老子是不是?”

    李溪藤回:“刷你的牙吧。”

    “有种今晚再来一晚,我他妈给你拆两盒,不拆够数不是男人。”

    “做梦吧,你抢被子我发烧还没跟你算账。”

    ……

    挂断电话,没磨蹭,迟雾趿拉着鞋从房间出去。

    昨晚换下来的湿衣服还堆在衣篮里,迟雾懒洋洋地打量一眼自己身上,穿搭挺versize的,某人的审美和衣品也在线,打算就这么穿着他衣服出去。

    等她洗漱完,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大了,谈屹臣也开门从自己卧室走出来,神情萎靡地没什么精神,嗓音也有点哑:“起这么早?”

    “待会有事。”迟雾告诉他。

    “什么事?”

    迟雾答:“李溪藤发烧了,我去医院陪她。”

    “噢。”谈屹臣咳了声,嘱咐一句:“那你注意安全。”

    她点头:“嗯。”

    原本李溪藤是不想折腾迟雾的,赵炎陪她去医院,但女孩子有些事男生陪着不太方便,最终变成了三人行。

    帆布鞋也泡了水,迟雾直接穿着那双米白色拖鞋出了门。

    这么一身晃悠到医院的时候,李溪藤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那,没化妆,生病脸色有点苍白,抬起头见迟雾来了,上下打量她:“雾啊,你这一身,看着就很富婆。”

    “怎么了?”迟雾到她身边坐下。

    “像出来收租的,保底两栋楼。”

    “不干这生意,两栋楼,收租也收的累死了。”

    “确实。”李溪藤没忍住笑:“赵炎家就是,有一回去他老家玩,他奶奶光发微信消息都发得犯晕。”

    迟雾也笑。

    等赵炎挂号回来,三人一道上二楼,按着步骤做检查验血弄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迟雾穿的黑T,后背一双金色的大翅膀图案,下面是谈屹臣的某条运动短裤,黑白色,这么一身搭在她身上,高挑的个头,骨架匀称清秀,来来往往穿梭在人群里,也挺好看。

    等到护士配好药,喊号,挂上水,这才歇一段落。

    “雾妹,吃饭了吗?”赵炎问:“我俩起来就过来了,还没吃呢,你吃什么,我去买。”

    “没。”迟雾微笑:“我都可以,有梅花糕的话就帮我买一个,没有就随意。”

    “好。”

    交待完,赵炎拿上衬衫出去。

    李溪藤明显没有健康的时候有精神气,蔫在那,连个话也不想多说。

    她靠在椅子上,抬头看两下往下滴的药水,偏头:“你衣服是谁的?”

    迟雾低头:“不像我的?”

    “不像。”

    生着病,李溪藤明显不信也没劲掰扯,没多会,赵炎拎着几份早餐过来,递给迟雾一份。

    迟雾点头:“谢谢。”

    梅花糕热气腾腾,迟雾小口咬着,想把红豆馅挤出来玩,想起昨天的事,又老老实实地吃完了。

    “你们过两天要不要出去转悠转悠?”赵炎突然问。

    李溪藤:“怎么了?”

    “也没什么,马上七月份我得回京北集训,后面没时间出来了。”

    “行啊。”李溪藤偏头朝迟雾的方向看:“正好,你这就算是毕业旅行了。”

    迟雾没什么看法,点头:“好。”

    “几个人?”李溪藤喝一口粥。

    “有几个算几个吧。”赵炎:“不跑远,就周边玩两天,想着最好是能露营。”

    “哦。”李溪藤点头。

    也没多问,迟雾在一旁静静听。

    等到药水挂完,时间已经到中午,李溪藤站起来活动活动,坐这两小时后背都坐得酸。

    “哎,中午去我家吃吧,就当谢谢你俩了。”来趟医院,李溪藤精神明显好不少。

    “行。”赵炎点头,迟雾自然也没意见。

    外面日头毒辣,三人站在树底荫凉拦下一辆出租车。

    这边是城市最繁华的一片区,高楼大厦交错中有连栋的老居民楼,在市中心存在了几十年,望眼过去破败灰旧,地段在这,拆迁又不好拆,就一直晾着,李溪藤家就在其中一栋。

    三人一起爬到四楼,李溪藤拿出钥匙拧动锁眼开门。

    门刚拉开,昏暗的屋内就飞出一个东西砸到几人跟前,随之传来的还有咒骂:“野丫头成天不着家,怎么不死在外头。”

    李溪藤心平气和地把抱枕捡起来,抽手掸两下灰:“哎,可惜了,没如您的愿。”

    一句话噎完,里头也没声传出来了。

    家里头就李溪藤和她奶奶两人住,很小时候她爸妈就外出打工,在外地生了个妹妹,这几年基本没回来过,倒是按时给钱,也不多,反正够养活她。

    老房子采光不好,大中午也不够亮堂,能看出老太太是个干净人,家里收拾的利索。

    “不好意思啊,让你俩看笑话了。”李溪藤指了沙发让他俩坐。

    赵炎坐到沙发上往后躺,挺惬意:“没事儿,老年人脾气大正常。”

    “成,那你俩坐着吧,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李溪藤走进厨房。

    冰箱打开,上下三层全部空空荡荡,就剩块蔫得不行的生姜,一看就是老太太忙打麻将,也不知道多久没开过火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李溪藤走出去,干脆跟两人说:“出去吃吧,楼下有家烤鱼,挺好吃的。”

    “嗯。”迟雾点头。

    临走前,李溪藤转过脚往里头的房间走,问:“吃什么,回来给你带。”

    见半晌没人说话,李溪藤也不管了,说了声“回来给你带那家小馄饨”就扭头出门。

    中午饭点,店内吆五喝六,酒味阵阵。

    烤鱼端上来,一个病号,一个口味清淡的,基本都下了赵炎肚子里,吃完还捧场地夸两句:“味真不错,下回还来。”

    李溪藤就勾唇,撑腮看着他笑笑。

    悠闲地吃完午饭,已经没什么事了,迟雾跟两人告别,往回走。

    高考结束后的散漫生活,跟巴不得一小时掰成两小时的备考日子恍如隔世,还不怎么适应,迟雾准备一个人悠闲地在老城区这块逛一会,逛累了再找个公交站慢悠悠坐公交晃回去。

    路边有一间711,迟雾推门走进去。

    店内冷气打得很足,她走进冷饮柜前打开,拿了瓶乌龙茶,又点了几串关东煮,随后坐到一旁落地窗前的空位上。

    烤鱼太辣不合她胃口,饭没吃饱,肚子还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散步。

    外面是一排老梧桐,正好给落地窗遮挡直射过来的阳光,光是看着地上稀碎的光影斑点,都能想象出太阳的灼热。

    手机收到一条消息,迟雾点开,是谈屹臣发来的:【你在哪?】

    她没回。

    店里除了正收拾货架的收银员没其他人,迟雾拿出耳机戴到耳朵上,调出一首歌听,拿起串有些烫嘴的鱼丸送到嘴边轻轻吹气,黑发松松散散地落在肩头。

    很宁静的时刻,迟雾舒坦地吃完,抬起脖颈望向窗外。

    便利店外,靠在白墙边,正站着三个穿实验高中校服的女生,学校离这不远,其中一个迟雾见过,是杨西语。

    杨西语也在看她,跟那天小黑裙的名媛风装扮不一样,今天扎马尾,马丁靴,有点社会风,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迟雾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没发现,就是早发现了也影响不了她什么。

    简单把面前的竹签收拾好,她起身,走出去。

    外面空气裹挟着热浪,蝉鸣噪耳。

    也就见过一面的缘分,招呼都不用打,迟雾没管她,从三人面前走过去。

    “等等。”杨西语在后面叫住她。

    迟雾停住脚,迟疑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面前人还像昨晚一瞥时那样冷淡,打扮随意休闲,普通到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因为衣服回头多看她一眼,但杨西语知道,这身衣服是谈屹臣的。

    “你身上衣服是谁的?”她想确定。

    迟雾低头看一眼自己,又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你不是知道吗。”

    不然没必要喊住她。

    杨西语:“你昨晚......昨晚,在他那睡的?”

    “嗯。”迟雾嗓音挺淡地回。

    对面人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她。

    迟雾也在看她,觉得没劲,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折腾自己个什么劲。

    之前李溪藤说过她这人太冷,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很多时候容易让人觉得有壁。迟雾没否认,觉得李溪藤说法还委婉了点。

    她确实无趣,就比如明知故问这种事,她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乐此不疲。

    知道,还得问,傻逼。

    见对方没什么话要说了,迟雾转身就走,一路散步,直到傍晚才坐上一辆公交车,下车时天色将暗未暗,夕阳在地平线即将坠落,散发这一天中的最后一刻余晖。

    迟雾按下电梯,往高层走。

    走道有声控灯,迟雾穿着拖鞋脚步轻,没触亮。

    因为昏暗的关系,迟雾直到走近才发现门口坐着个人,个子高,就显得这块空间狭仄,后背靠墙,脑袋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头灰棕短发。

    “谈屹臣?”迟雾试着喊他。

    地上的人脑袋稍微动了下,像在挣扎,间隔几秒后抬起头,漆黑的眼望着她,鼻音明显:“嗯。”

    “怎么了?”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他不对劲。

    两人靠的近,迟雾的手垂在腿侧,谈屹臣抬手,轻握住她的手,再缓慢放到自己额前,声音无力:“我好像发烧了。”

    迟雾从他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嗯,试出来了。”

    很烫。

    她刚想问发烧了不去医院往她这跑干什么,谈屹臣开口:“我好难受。”

    ......

    13

    没说什么,迟雾开了门,让他先进去。

    谈屹臣只来过一回他这里,迟雾刚到一中时过来的,进去后谈屹臣坐到沙发上,无精打采地靠上靠枕。

    迟雾去厨房给他到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怎么不去医院?”

    “不想去。”谈屹臣接过。

    “那你来我这做什么。”

    谈屹臣觑她一眼:“我为什么发烧?”

    “淋雨。”

    “因为谁淋的?”

    “......”

    迟雾就不说话了,谈屹臣吹着热水,更不急,慢悠悠等她下文。

    “我这儿没药。”她不想他留在这。

    “可以买。”谈屹臣态度明确。

    “非得在这,不能回家?”迟雾直问。

    “他们去了加拿大,过两天才回。”谈屹臣喝口水,撂下玻璃杯,声音也有些病态的有气无力,假模假样地回:“我说我生病了,周女士说,你在,她放心。”

    “......”

    没说其他的,迟雾转身往书房走,她脱下拖鞋,踩上板凳从书架最上方取下来一个小药箱。

    取好后她拎着药箱返回客厅,拿出里面的温度计,看了眼,递给谈屹臣。

    “敢骗我你就死了。”迟雾威胁,声音冷淡。

    “啧。”谈屹臣毫不心虚,厚着脸皮:“对病人温柔点,难受着呢。”

    十分钟过后,谈屹臣取出温度计,递给她:“呢,看看,哥烧到多少度了。”

    “快四十。”迟雾淡定地放好温度计:“挺牛的。”

    没耽误,她收起药箱,看他:“去医院,或者烧成傻逼,二选一。”

    谈屹臣沉默。

    一天内,来医院两趟,迟雾第一回。

    有李溪藤在前,迟雾熟门熟路,高效率地完成挂号就诊一系列,等挂上水,谈屹臣略带疲倦地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迟雾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偶尔看他一眼他的点滴。

    见药水还剩大半瓶,迟雾收起手机,离开了一会儿。

    只去买水的功夫,等她再回来时,两个女生站在谈屹臣座位前,要联系方式。

    不知道是自然醒还是被喊醒,少爷倦着那张帅脸,脸色不怎么好看。

    前者正常,后者看情况,一般没什么要紧事喊他,多半会有脾气。

    身旁有人走动,谈屹臣手肘担在扶手上,撑着脸,抬起眼,视线正好穿过人群看向迟雾,说了句什么,两女生也跟着往后看。

    看见迟雾,没几秒,两女生转过头,又说了两句,之后就走了。

    “去哪了?”见人走到跟前,谈屹臣问。

    发着烧,嗓音也比平常哑些。

    “买水。”迟雾把顺便接的热水递给他,还有药片。

    谈屹臣垂眼,犹豫了会,不怎么情愿地捏住那两枚白色药片,放进嘴里,再拿起一次性水杯,一口吞下。

    他挺烦吃药这事的,小时候周韵想让他吃得哄半天。

    迟雾望向快结束的药水瓶,问:“好点没?”

    “嗯。”谈屹臣把水杯放下,语气不怎么正经:“还成,烧不成傻逼。”

    一共三瓶水,时间缓慢过去,等到结束后,已经是夜晚九点了。

    拔完针,谈屹臣没着急走,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开口:“今晚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迟雾条件反射地抬头:“什么?”

    谈屹臣挺有底气地把手机屏幕翻过来,朝向她,过目不忘念出搜索出来的答案:“发烧四十度属于严重高烧,十分钟到一百分钟左右都会有危害,根据个人体质来决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非常重视,不要惊慌,保持冷静......”

    念完,他把手机收回,总结:“如果半夜高烧,加上可能出现的意识模糊、晕厥等,很危险,我惜命,身边得有个人。”

    “你惜命?”迟雾语速不急不徐地回击:“惜命往我那跑?”

    “嗯哼。”谈屹臣懒洋洋地勾唇:“我是听妈妈话的好孩子,她说来找你就得来找你。”

    “......”

    迟雾挺想把这话录下来给周韵听听的,听听这人平时都在鬼扯什么玩意。

    人命关天,发到四十度也的确不是开玩笑的小事,迟雾还是和他回去了。

    回去前,迟雾先回自己那拿了换洗衣服,跟做梦是的,早八百年就不打交道的两人,这一个月来相处得比前面三年加起来还多。

    乐队需要排练,谈屹臣缺了一天,回到家后就和乐队几人视频通话讨论流程。

    “你这一病,我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邹风在那头坐在地毯上,身后投影仪在播放一部科幻片,他靠在沙发,手边摸着一条戴银色嘴套的杜宾,一副刚睡醒的困样。

    “滚吧。”谈屹臣眼神冷淡地看他:“赶紧对流程,对完睡觉。”

    “谭奇呢?”邹风喊。

    “成成成,来了来了。”谭奇在那边一条条汇报。

    音乐节举办时间在下周,他们乐队一共五首歌,谈屹臣那首放在最后压轴。

    “我打算换歌。”谈屹臣在最后说。

    “换歌?”谭奇觉得意外:“怎么了?”

    谈屹臣扯下嘴角:“也没什么,想唱就换了。”

    “行,你觉得合适就没问题。”

    临挂断电话前,谈屹臣想起个事:“谭奇,你那还有票吗?”

    “有啊。”

    “明天给我几张,有用。”

    “没问题。”

    对完流程,没什么问题了,约好第二天的练习时间。

    挂断电话,谈屹臣撂下手机,敲了下迟雾房间的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迟雾站在他面前,黑发散在肩头,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温柔,她问他什么事。

    “咳。”谈屹臣咳嗽一声,不太自然:“有点不舒服。”

    迟雾皱眉,抬起手放在他的额头,手背微凉,谈屹臣乖乖地站在那,倚在门边,等着她下文。

    “好像不是很热了。”迟雾收回手。

    “是吗?”谈屹臣自己也装模做样地把手放在脑门:“感觉还是热。”

    退烧后再反复起烧存在一定的可能性,迟雾睫毛眨动一下,也不放心他,提醒:“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再量......”

    话没说完,谈屹臣突然抬起手捧住她的脸,弯腰凑近了,把人往自己跟前拉,额头贴上迟雾的额头,两人四目相视,一瞬间呼吸交错,温热感缠绕在一起。

    迟雾的后半句话折在半路,没说出来。

    “热吗?”谈屹臣视线牢牢锁在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上,声音很低,在这寂静的房间内催生出一种叫人耳热的蛊惑感。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迟雾垂眼避开他视线:“......有一点。”

    “是吗?”谈屹臣额头轻蹭两下,鼻尖轻轻略过迟雾的脸颊,嘴唇也似有若无地擦过,循环往复,似乎这种肌肤贴合摩擦的方式更能试出体温差异。

    少年的气息荡在她身边,迟雾心跳微快,下意识地避开这个人。她试着挣扎,但后脖颈被他用手掌按住,动不了。

    她抬手,开始用劲推他。

    被推的一瞬间,谈屹臣松手,站正了,懒懒散散地把两人距离拉回原点,脖颈微低看着她,唇边带有笑意,但不明显。

    窗外有微弱的蝉鸣,窗帘被夜风卷拂,迟雾下巴微抬,一双眼死死盯住他的脸,胸膛因为情绪起伏,和他对峙。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谈屹臣又要玩这套!

    情绪正要发作,谈屹臣唇边笑意增加,抬起右手轻放在她头顶,一种压制和安抚感并存的动作,冲她挑了下眉:“晚安,小青梅。”

    14

    长久的沉默。

    迟雾耳垂微烫,望向他:“你刚喊什么?”

    “小青梅。”背逆暖色灯光,谈屹臣双手环臂抱在胸前,微俯着慢悠悠地往她那看,勾唇:“怎么了?”

    迟雾面上清冷,神色如常地开口:“谁教你这么喊的?”

    “这么喊不对?”谈屹臣漫不经心噙着几分笑,语调随意:“不喊小青梅那喊什么,喊小宝贝?”

    “……”

    见她不说话,谈屹臣扬眉,挺正经地给她补了一句:“晚安,小宝贝。”

    “……”

    迟雾置若罔闻,撂下一句你爱怎么喊怎么喊。

    “嗯。”谈屹臣站在原地,宽松舒适地睡衣衬得他身姿颀长,他倚着墙乐,坦坦荡荡地看她:“好的,小宝贝。”

    迟雾:……

    一夜过去,迟雾睡到自然醒。

    摸到床头的手机,她微眯看一眼,才九点,她穿上衣服下床,穿上拖鞋,睡意未消开门往外走。

    阳光透过落地窗延伸至地板,除了外面传来的轻微噪音,公寓内静悄悄的,直到迟雾看到餐桌上留的一张便签纸。

    【出去有点事,早饭记得吃。】

    迟雾放下那张纸条,桌子上有两片面包,一瓶还温热的鲜奶。

    洗漱完,她坐下,不着急地把早饭吃完,才回卧室收拾东西,全部带走,离开。

    步入六月份后,南城气温增高,出门的欲望减少,在家里待的第四天,迟雾收到李溪藤的消息,约她逛街。

    南城的商圈在整个亚洲都排得上号,各类专柜百货商场一应俱全,地铁通道人来人往行色匆忙,不时从前方灌进来一阵疾风,地铁一趟趟呼啸着过去。

    在第四趟地铁过去的时候,李溪藤才从另一个方向缓步走过来。

    “等着急没?”她问。

    “还成。”迟雾递给她一杯咖啡。

    李溪藤暑假在做家教,有两家,每家一周三节课。

    两人约的四点,但她那边补课的学生频频出现问题,拖了半个小时才结束。

    从十二号出口出去,这边有个地下商场,琳琅满目的小玩意,顾客年轻人和学生居多,很多有意思的小店铺,平均价格比周边几个商场亲民。

    “这耳环怎么样?”李溪藤弯腰,拿起一个挂在橱窗上的墨绿色耳环放在自己耳垂边比较。

    迟雾回过头看一眼:“挺好。”

    “行,听你的。”李溪藤拿上这对耳环,到收银台结账。

    品牌店前,店员穿着精致,站在门口面带笑容标准地打量来来往往的潜在顾客。

    迟雾没打耳洞,出首饰店后,两人一起在几家服装店逛了会,挑衣服。

    路过一件印花牛仔挂脖吊带,李溪藤停下,把衣服摘下来放到迟雾胸前比了下:“试一试?出去玩穿不错。”

    “好。”迟雾没说什么,把衣服接过来,往试衣间走,李溪藤也拿着刚挑的两件走到隔壁那间试衣间。

    没过多久,迟雾换好衣服出来,李溪藤紧随其后,刚拉开遮挡帘视线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打量起迟雾腰间隐约的马甲线。

    衣服吊带布料只有前胸一片,设计感偏重,她身材好,试衣服不挑,基本都能驾驭得住,虽然性格冷,但另一方面来看,这人臭着一张脸就挺拽,穿这种衣服,辣死个人。

    迟雾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处,清清冷冷地往那一站就很撩人,劲儿劲儿的。

    看完腰,李溪藤又瞄一眼迟雾的沟。

    她嚯了一声,挺明显的弧度,这还不是挤出来的,以后不知道便宜哪小子。

    “是挺好看的吧。”李溪藤坐在休息座椅上,侧过脑袋满意地看试衣镜里的迟雾。

    “嗯。”定好后,迟雾回试衣间,拿上衣服刷卡买单。

    傍晚六点过后,到下班、放学时间,商场迎来一天中人流的高峰期。

    人声鼎沸,看不见室外,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李溪藤在手机上看周边推荐,选定一家吃晚饭。

    餐厅在地下商场外面,一家轻食为主的网红店。

    夜间的南城相比白日不那么嘈杂,梧桐黑影绰绰,两人一起漫步在路边,马路中央车辆急速来往。

    店内顾客多是年轻女孩,点好单走上二楼露台,白色的欧式围栏,迟雾和李溪藤坐在阳台圆桌两侧,桌上一瓶红酒,一份意面,一盘白灼,两份黑椒牛肉蔬菜沙拉。

    “赵炎说上次那个周边游的事情,准备到明市,那边有个岛看上去还行。”李溪藤搁下刀叉:“你觉得呢?”

    “海岛?”迟雾回问,明市靠海。

    “嗯。”李溪藤掏出随身带的镜子,啪嗒一声打开,旋转拧出口红补涂,手指擦掉溢出唇边的唇渍,在脑中回想下:“本来是定在沪市,炮台公园那边,我一个一年四季都在沪市上学的人,懒得往那故地重游,就改在明市了,你看呢?”

    “都行。”迟雾没什么想法,去哪玩去哪座城市对她区别不大。

    她这两天也在联系,高考成绩不出意外的话,八月份会有个短期实习,大概就在沪市。

    说完,她正吃着,身后突然有人过来,拍了一下迟雾,她回过头。

    成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好巧。”成羽微笑,她今天马尾改成放下来散开,烫了微卷,挺有兴致地和她打招呼:“我和楚勋刚上二楼就看见你了。”

    迟雾没太多反应,丝毫没她的热络,只顺着她的话往她身后看了眼。

    楚勋正站在楼梯口,穿运动装,手里拿两个从娃娃机里抓出的娃娃,发现迟雾视线朝他看去,只好腾出一只手,僵硬地向她挥手,表情不怎么自然。

    “你朋友?”李溪藤瞄一眼成羽和她身后的楚勋问。

    “嗯。”迟雾身体稍稍坐正了,懒意洋洋地往身后的椅背上靠,答:“同学。”

    同学,李溪藤明白她意思,可能处得还成,不温不火,但关系上升不到朋友二字,的确她也没听迟雾说起过在班里有什么感情好的。

    “来吃饭?”迟雾随口问。

    “嗯,刚来。”成羽转头,往身后看了眼:“你们也是刚来?那拼个桌?”

    “吃完了。”迟雾没什么意思地瞥她一眼:“二楼总共就几桌人,那么多的位置没必要非得到这来,吃饭也就是两个人的事情,非得拉上其他人,不嫌挤得慌?”

    不等成羽回她,迟雾收回视线又补了一句,压低了声,不让这桌之外的人听见:“这么乐意帮暗恋对象跟别人创造机会?”

    一句话撂完,对面人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精彩纷呈,有情绪又无从发作。

    李溪藤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没错过一丁点小动作和微表情,直到成羽一言不发地转身,开始往楼下走。

    “你去哪?”楚勋拉住成羽问。

    随后演得像偶像剧似的,成羽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楚勋回过头犹豫地看迟雾。

    她就坐在那,手肘搭在桌面撑着腮,应该是有喝酒,脸色微红,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淡淡的,直到成羽背影消失在楼下的马路转角,迟雾也从眼神到表情,再到动作,都没动一下。

    像置身事外看一场小闹剧。

    “这男的对你有意思。”等人走后,李溪藤眉看热闹地说了句,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迟雾没理,十分钟后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我和成羽只是出来吃个饭,你别误会。】

    她被这句弄出点脾气来,垂下眼微眯,暗暗骂了句养备胎的傻逼。

    “行了。”李溪藤朝楼梯口看,刚才的身影也不在了:“人都走了,就当没看见。”

    “嗯。”迟雾不说话,拿过酒杯,把杯底剩下的喝完。

    聊天的间隙,李溪藤翻看一眼手机,有三个未接通电话。

    “怎么了?”迟雾看她一眼。

    “补课家长那边过来的。”李溪藤笑笑:“没事,我先回个消息。”

    回完,李溪藤问:“后面有什么安排?”

    迟雾:“也没什么安排,赵炎不是要周边游,什么时候?”

    李溪藤想想:“下周过后吧,他还要去看什么音乐节,正想办法找人弄前排票呢。”

    南城墨绿森林音乐节一年一度,知名度挺高,迟雾知道这个:“后面有个谢师宴,不过不一定去,等出分,填完志愿回我外婆家待几天。”

    “等填完志愿,你这就彻底没什么事了,等录取通知书吧。”

    “嗯。”

    李溪藤抬起双臂,伸懒腰:“这风怎么这么舒服,不想回去了都。”

    “舒服就多吹一会儿。”迟雾看向广阔夜空,夜风丝丝缕缕的吹拂。

    李溪藤思忖一会,闲得无聊掏出口香糖,递给迟雾一片:“之前纳闷,但一直没问,你跟那帅哥,到底什么关系啊?”

    “帅哥?”

    “就谈屹臣。”

    怎么看都不像是才见两面,亲哥哥她更不信。

    “也没什么。”迟雾倚栏而立,左手肘搭在围栏架上,手心撑着下巴,转脸看向自己右侧的李溪藤:“和他一块长大的。”

    “青梅竹马?”李溪藤之前没想过这个答案。

    迟雾弯唇淡笑:“非得说,的确是这么个说法。”

    “那天那衣服穿的也是他的?”

    迟雾“嗯”了一声,没否认。

    李溪藤感慨:“两小无猜啊。”

    “算吧。”迟雾吹起一个泡泡,又在朦胧夜色中炸开。

    “怎么,什么叫算吧?”

    “没什么。”迟雾语调平平,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是长大了,和小时候是有区别的,不一样。”

    “这倒是。”李溪藤没多想:“我小时候隔壁那玩的好的,这会见一面想揍他一面。”

    “嗯。”迟雾垂眼,笑。

    她半说半掩,不太想用青梅竹马这个词去介绍谈屹臣,不合适,这个词太正经了,跟他俩挺不着边。

    毕竟没有哪对关系在正常范围内的青梅竹马接过吻。

    从餐厅出来后,两人依着街走了会。

    补习的两家学生是高中生,迟雾家里有些笔记,正好给李溪藤用。打车到小区门口一起下车,一块往里走。

    保安从窗口看两人一眼,眼神巡视几秒,随后又漠不关己把视线收回。

    李溪藤边走边打量小区环境,想起来:“你这租期到什么时候?”

    “九月份。”迟雾低头看手机:“时间差不多,到时候大概搬去大学城那边住。”

    “嗯。”迟雾不喜欢住宿舍,她知道。

    路旁树影摇晃,木质香漂浮。

    将近十一点,迟雾那栋楼靠里,要走好一会,一路只遇到两个晚归的人,直到走近了,迟雾才发现楼下有个人影。

    楼下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倚在墙上微垂着头,右手捧着手机,看上去挺无聊,路灯的光从斜前方淡淡地笼罩过去,烟雾从他唇边吹散,缓慢地从下颌线往外蔓延。

    机车停在树下,鼻端周围的木质香开始混合烟草味。

    15

    人影虚虚的隐匿在树梢影动中,光线昏暗。

    迟雾记得她第一回看见谈屹臣抽烟是在中考完,这人的天赋和聪明劲不仅在学业上,在学这些东西方面也永远先她一步。

    关于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是在源江,中午日头最盛的时候,在她家老房子的后面的阴凉处看见的。

    谈屹臣站在台阶上,那会的身高就已经接近一米八,走在路上常有高年级的学姐搭讪,台阶下面还有几个人,前面是马路街道。

    几人其中一个是镇上台球厅里的的张雁栖,比他们大两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不上了,迟雾听过几个人喊她栖姐,但谈屹臣就喊她张雁栖,光听一个称呼就知道两人之间比其他人熟。

    那天是迟雾偶然撞见,看两个人在那边说说笑笑地抽着烟,怎么熟起来的她不知道,但那个暑假就是她和谈屹臣关系的转折点,很多件琐碎小事堆积起来的转折点,无足轻重又叫人难受,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暑假临近开学时,她去台球厅找过谈屹臣一次,迟雾趁他出去,因为对抽烟好奇,偷了根试着抽了两口,然后在一片烟雾中蹲在地上呛出眼泪。

    旁边两个职高的男生看见后走过去,贴着她教她怎么吸怎么吐,之后就被回来的谈屹臣抓个正着。

    两人当时都是发了火的,闹得很难看,张雁栖过来劝,迟雾让她滚。

    后来,她就没见过谈屹臣在她面前再抽过烟。

    李溪藤也认出来:“这不是谈屹臣吗?”

    迟雾点头,她刚才才看见手机上之前的几个陌生来电,全是谈屹臣打来的。

    这时谈屹臣也听见了声,抬起头视线朝两人的方向扫过去,看到迟雾的那一秒,下意识把烟掐灭。

    迟雾抬腿朝他走过去。

    “回来了?”谈屹臣淡声问,朝迟雾身旁的李溪藤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嗯。”迟雾看他身后的烟头,烟味还没散尽:“什么事?”

    “后天的音乐节。”他说:“我也去。”

    谈屹臣把口袋里的几张票递过去,是前排票,绝佳的好位置。

    李溪藤挑眉:“墨绿森林?”

    “嗯。”谈屹臣点了下手上的票,单手插兜,对迟雾说:“你记得来。”

    迟雾瞥一眼,接过来看了看:“我没找你要过票。”

    意思就是她从没说过自己要去。

    夜风轻柔,树叶哗哗作响,头顶上的住户灯光已熄灭大半,谈屹臣垂眼看她,面上几分疲倦,李溪藤觉得他有话想说,但她在不方便说,于是忍住了,光撂下一句:“总之票给你了。”

    李溪藤觉得自己过来的不是时候,碍着别人事了。

    估摸着是真因为有她在,没再说什么,谈屹臣又简单交代几句后离开。

    好像这一程就专门为了送个票。

    “等这么久,真递几张票就走了?”等人骑车走了,李溪藤边捋肩侧卷发边朝迟雾那边瞧。

    她瞄票上的信息:“谈屹臣也去音乐节?他喜欢哪个......”

    话说一半,李溪藤看住票上的那几行小字,准确地锁定住【白焰乐队谈屹臣】几个字:“他是白焰乐队的啊?”

    迟雾“嗯”了一声。

    “那还挺深藏不漏的。”李溪藤把门票翻个面,瞧背面的信息:“这乐队有点名气,我那大学还有人追。听说队里有两门面,就谈屹臣吧?还有个那天一块吃饭的邹风。”

    迟雾光是听她在说,她不感兴趣,也没了解过多少。

    “你要去?”迟雾睨一眼李溪藤。

    “这就是赵炎说的那个,在找人搞前排票的。”李溪藤把票在手心里甩两下,挑眉笑笑:“去啊雾,挺好玩的,这票给了几张,咱们一起。”

    “不去。”迟雾懒得折腾。

    “去啊。”李溪藤突然靠近了:“怎么了,你在躲他?”

    “......”

    “没有。”迟雾转回脸,不愿意多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往楼里走,李溪藤在她身后跟上。

    “没躲那就去。”李溪藤靠在电梯口,故意说:“好歹专程送来的,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拿这票。”

    迟雾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斜她一眼:“你以前也不这么客气。”

    她装模作样感慨:“人嘛,活着就得进步,思想品德也不能落下。”

    音乐节是南城一年一度过夏天的传统,举办地点在一处森林公园,坡上入眼皆是墨绿,植被众多。

    举办当天天气晴朗,微风,天空淡蓝色,漂浮几朵白云。

    人群,尖叫,摇滚,暧昧,荷尔蒙涌动,迷人的青春气息。

    音乐节当天,赵炎一早就开车去接两人,他对这种场合有经验,等绿灯的时间闲聊起来:“得早去,晚点没停车位。”

    过一会,回头朝迟雾看:“哎,雾妹,介意抽烟吗?”

    迟雾抿唇:“没事,抽吧。”

    “成。”赵炎转回头,从一旁的储物箱拿出盒香烟磕出一根,换成单手握方向盘。

    这边已经开进公园区域,没人查,但堵车,只能跟前头一点点挪,还得防着傻逼别道。

    临时招聘的保安站一旁疏通交通,起到的作用几乎位零。

    这次音乐节除去几支乐队,还有几个歌手,外加说唱圈的。

    白焰乐队更接近于玩票性质,没娱乐公司,也没什么官方后援,只有一个乐队微博,在谭奇手里经营着,一个说散伙就能散伙的团体,但网络人气不错,一半靠那两张门面,一半靠还算拿得出手的专业。

    刚挤进去一个停车位,车身猛地震荡一下。

    “怎么了?”李溪藤问。

    “蹭着杆了吧。”赵炎边说一句,边按下纽扣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去。

    “还成,蹭掉点漆。”赵炎弯腰,衬衫在后背绷紧,伸手在掉漆的后车身侧面摸了下,没管,看从后座出来的迟雾和李溪藤。

    “来,美女们,咱们直接过去?”

    李溪藤“嗯”一声:“走吧。”

    音乐节下午一点才正式开始,场内人不算多。

    多云,但阳光还是刺眼,赵炎把彩色沙发充气放好,李溪藤惬意地坐上去往后倒,带上墨镜,朝迟雾招手。

    “站那儿干什么呢?”李溪藤笑着问。

    “有点事。”迟雾站在草地中央低头,敲击键盘回消息。

    草坪四周都有人走动,迟雾戴一顶纯黑棒球帽,白色运动背心,工装裤,阳光从东边打过来,迟雾垂着头,光线掠过棒球帽,一半肩膀和锁骨沐浴在金橘阳光下。

    她来了,而且不知道谈屹臣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最上头是他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言简意赅又充斥一股这哥平时的霸道在里头:【来休息室。】

    迟雾不想回,右手懒懒插兜里包挂在手腕上,手臂靠近腰侧的马甲线,左手在滑动消息列表。

    对面又发来:【或者我去找你。】

    反正就是无论如何得现在见一面的意思。

    迟雾微抿唇,不怎么乐意地回:【等我。】

    T T:【门口的志愿者那有工作证,给你的。】

    【好。】

    迟雾把手机揣回兜里,侧过身,语气平常地朝气垫沙发里的李溪藤说话:“我有事,得去休息室一趟。”

    “那帅哥找你?”李溪藤一下子就猜到点子上去了。

    “嗯。”她点头。

    “休息室是不是准备的地儿?”李溪藤问。

    迟雾:“差不多吧。”

    “噢,成,你去吧,有事情打电话,实在不行喊救命,这儿都是人。”

    “......”

    迟雾挺无话可说地睨她一眼,嗓音也淡:“谢了,朋友。”

    这公园迟雾是第一回来,离市中心偏远,她不熟悉地理位置。

    场地里已经稀稀拉拉进来不少人,DJ挑了首英文歌,通过舞台上方的音响传出,一下下的往外震,震得人心里发紧。

    迟雾拦下一个正路过的保安,问他休息室怎么走,保安没理,打量她几眼,以为是粉丝,看是个年轻姑娘没把话说重,只说休息室不能随便进。

    舞台后面不远有搭起的房间,两排,迟雾等保安走了,瞎猫碰死耗子,脚尖移个方向,抬脚往那边走。

    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没估摸错,这边的确是休息室,门口站几个志愿者,她过去问了下,女生把谈屹臣留给她的工作证递过去,迟雾说了声谢。

    有工作证就容易进出多了,迟雾刚过去就见着个有些眼熟的乐队主唱,正好坐在门外。

    迟雾对他印象不多,有印象的是这乐队里的一个短发的女贝斯手。

    迟雾站在安排表前,仔细看上面标注了哪支乐队对应哪间房,在安排表上找到谈屹臣他们被安排的房间号,换个方向朝第二排走。

    这边是休息室,偶尔从房间里传来声练习的动静,直到走到谈屹臣那件休息室的门外,她才听见里面有隐隐约约的争执声。

    她抬手,挑开门帘,休息室内的人转过脸朝她看,见到有人过来,声音嘎然而止。

    谈屹臣靠在桌沿,腕骨清晰,带了黑色露指手套的一双手正扣上黑色衬衫的第三颗纽扣,脸色冷沉得吓人。

    杨西语正转过头朝她看。

    “打扰了?”对峙中,迟雾略微挑眉,说了这么一句。

    “出去。”谈屹臣开口。

    迟雾挺识相的,转身就走。

    “......”

    谈屹臣上前一步伸胳膊拦住她,被这一出出整的脑袋疼,开口:“没让你出去。”

    杨西语站在那,看两人一来一回的小动作。

    见她还不动,谈屹臣转过脸,面上有些刻意压制的烦躁,眉头微簇,看向她:“别叫我说第二次。”

    他声音特冷,明显能感觉到是压着火的。

    杨西语喜欢他,但也怵他,以前就因为做的过分被她哥警告过,她最后看迟雾一眼,才走,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很大动静,门帘“啪嗒”一声被打下。

    “我在换衣服,她自己闯进来的。”谈屹臣松开她的手,用最简洁的话把这个场面解释清楚。

    “嗯。”迟雾四处打量一眼,随口问:“没朝你扑上去?”

    谈屹臣好笑:“怎么,当我白混的,想扑就能扑?”

    “差不多吧。”

    等谈屹臣把衣服扣好,迟雾才问:“其他人呢?”

    “去排练了。”

    “你怎么不去?”

    “等你。”

    迟雾看他:“那找我有什么事?”

    一定得这会来见他一面,不来不行。

    “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想当面跟你说。”谈屹臣后腰靠在桌台沿边,微抬着下巴,右手后半掌闲闲地搭在桌面上头:“我让你来,是因为最后我的那首歌,是唱给你的。”

    迟雾:“什么?”

    “就当是我的道歉。”

    迟雾目光缓慢地看他,心里有点第六感,预感到谈屹臣是要说什么事。

    果然,他继续开口:“跨年那天,是我不好。”

    室内只有他们两人,隔音效果并不好,窸窸窣窣能够听见音响里外放的歌。

    谈屹臣维持着原姿势,黑衬衫在身上面料垂感很好,隐约能看出他的腰线,他挺认真地凝望迟雾那双眼,嗓音恰到好处的微低:“别躲我,你要是不喜欢,不会再有第二次。”

    “行吗?”

    16

    她看着谈屹臣,视线扫过他冷淡的喉结,往下是风光半露的锁骨,就算过去半年,关于跨年那天的细节迟雾也记得。

    跨年之前,她和谈屹臣那会还算是能正常联系。

    迟雾的外婆和谈屹臣的外婆在源江是邻居,从大学退休后就相伴在一起,迟晴和周韵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一样的就是周韵家庭美满,迟晴前半生都过的乌烟瘴气,但这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周韵比迟晴大两岁,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结婚那年的过年前怀的孕。

    第二年春,迟晴也发现自己怀了孕,但是是意外怀孕。

    她那段恋爱谈的上头,怀孕后和男朋友讨论好了要留这个孩子,打算后面再补办和领证。

    但就在这之后,那个男人突然玩失踪,听说是个搞音乐的,徐芳华不让她留,要她多为自己以后考虑。

    迟晴不信,死活要生下来,徐芳华没办法,随她去了。后来养迟雾到两岁,那个男人也没回来。

    小地方流言蜚语多,最后迟晴也走了,去南方,她是半路休学,大学都没读完,也不乐意再回去,只身一人南下,好在最后混出头了,风风光光的回了源江,又把迟雾带出来,读南城最好的学校,跟谈屹臣安排在一个小学。

    孩子是同样的年龄,年级,加上上代人的渊缘,两家一直来往密切,每一年的跨年凑在一起已经是两家传统。

    迟雾记得很清楚,那天南城下雪,她在半山腰往下看,是雪茫茫的一片。

    迟雾一早收拾好就被迟晴带出门,司机在前头开,她和迟晴在后面一人占据一边,靠在车窗上往外看。

    因为是雪天,车速比平时慢,道路湿漉漉的雪花融化成水,街道两旁的梧桐枝桠,四季常青的灌木丛,都被覆盖上一层雪白。

    “冷吗?”迟晴忽然转过头,问。

    迟雾摇头,目光再次看向窗外。

    车窗起了一层薄雾,迟雾伸出手,擦掉一块,空出一片视野。

    车子驶入地库,恰巧看到谈家的车,两车人碰面。

    停车位靠入口,从南往北地灌进来一阵风,迟雾被风吹得眯起眼,朦胧视线中看见谈屹臣从对面那辆宾利SUV上下来,风衣下摆被风轻微扬起,碎发微乱,神色有点困倦,也朝她的方向看过去。

    两家人热情碰面,谈屹臣走在迟雾身边,看向她,问:“冷不冷?”

    迟雾怕冷不是秘密,稍微熟悉点的人都清楚。

    迟雾没说话,沉默地摇下头。

    意思不冷。

    谈屹臣收回视线,把手从风衣兜里拿出来,握了下迟雾的手。

    只一下,迟雾还没反应过来,谈屹臣就收回去了。

    手是冰凉的。

    没说什么,谈屹臣把兜里一早就准备好的暖手宝递给她:“拿着,暖暖手。”

    “好。”迟雾没客气,把那个还带有体温的暖手宝收下。

    今天是家庭聚餐的日子,两家已经抵达餐厅门外了,但不巧,谈承接了个电话,有个从北方过来谈生意的,时间门很紧,晚上的机票回去。

    这桩生意重要,迟晴也有入股,于是原本在商圈中心定的餐厅临时换成高尔夫球场。好在球场旁有个不错的法式餐厅,等那个北方人到了后,两家人一起,午饭在那里解决。

    车开到山脚下,停到露天停车场,雪下的大,只能靠指示牌辨认。

    餐厅还需要走一段小路才能到。

    南城的冬天室外很冷,湿冷到骨头缝里,迟雾躲藏在羽绒服里,下巴收进竖起的高领内,谈屹臣清瘦高挑地穿着大衣走在她身边,像感知不到零下气温一样,只有抬脚呼吸间门一团团的雾气。

    雪在脚底被踩得吱吱呀呀,谈屹臣偏头,看一眼迟雾冷的腿都迈不开的样子,停住步子,抬手把自己围巾摘下来,将正好看向他的迟雾拉到自己身前,把还带着自己热乎体温的围巾给她一圈圈裹上去,嘴还是毒:“别冻死了。”

    迟雾不说话,难得不和他顶嘴。

    她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一直羡慕谈屹臣身上的火气,再冷的天都像个小白杨一样,身板挺拔端正。

    一段路走了十分钟,进入餐厅后,陡然间门万物复苏的温暖感,迟雾脱掉厚重的羽绒服,将围巾接下来搭在椅背上,落座。

    雪天,周围环境格外静谧,这种带有生意目的的饭局,迟雾是第一次参加,相比较下已经算是从容,但谈屹臣明显比她游刃有余许多,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

    “是高三吧,打算未来学什么专业?”京北人对谈屹臣蛮有兴趣。

    谈屹臣笑笑,答得没有犹豫:“计算机,辅修天文。”

    天文是他的兴趣,计算机是家里需要,谈家是做这方面的,在好几个城市有分公司。

    他没打算舍弃哪一个去成全另一个,两个他都要。

    京北人欣赏地点下头,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大概是在夸谈屹臣,和谈承一唱一和地夸了有十多分钟才停,最后又大方地夸了迟雾两句,才把话题引到重点上。

    席间门觥筹交错,把酒言欢,迟雾也跟着喝了好几杯,谈屹臣小声地靠在她耳边提醒,这酒劲大,叫她悠着点。

    迟雾转身对上谈屹臣无时无刻都像在憋着坏水的眼神,不信邪,又喝了两杯,直到离座,才渐渐产生出一种脚底发飘的醉酒感。

    谈屹臣一早就料到这结果,跟在队伍最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跟她保持同一水平的移动速度,带着她往球场走,不惊动前面那群人。

    从通道走到球场,球童要带着几人去换装备,谈屹臣借口学校课后作业太多,礼貌和他们告别,带着半醉的迟雾往一旁的休息室走。

    室内有一整面的落地窗,从室内可以看见山坳处接连的树木和皑皑白雪,迟雾记得这边秋天的颜色很好看,是一种漫山遍野错落有致的橘黄枫红。

    谈屹臣脱了风衣后只剩下一件薄衫,他见迟雾出神的看着窗外,自己出门找了一圈,回来后递给她一杯蜂蜜水和一瓶酸奶。

    两样都是解酒的东西。

    喝醉的人难受,尤其是像迟雾这种的,醉的少没法把那种醉感当成快乐源泉的。迟雾坐在桌前,双手捧着水杯,小口地喝着蜂蜜水,边喝边朝外面看,脑子胀得慌。

    雪下的很大,停不住似的,大片大片往下落,迟雾看着雪景,感觉心里一片宁静。

    没等她看几分钟,谈屹臣走过去,到落地窗前,解开窗帘绑带,将窗帘放下来拉好,遮挡住这一整面窗。

    “怎么了?”迟雾问。

    “刺眼,对眼睛不好。”大少爷靠在桌沿,语气淡淡地回她一句,语气不容置喙。

    迟雾酒喝多了,脑子没他反应那么快:“噢。”

    谈屹臣眉梢稍扬,看她趴在那闷不吭声的样,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源江,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就容易闹别扭,但迟雾经常打不过对方,其余孩子会抱团,她就自己一个人,特别是谈屹臣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但迟雾被欺负得再狠都不会哭,也不肯回家找徐芳华告状,也不告诉谈屹臣,骨头硬得很,直到有一次,谈屹臣撞见她偷偷哭,问她是不是傻。

    总之迟晴没回来的那几年,迟雾就像只没人要的小猫,好像谁都能上去逗两下,踢一脚。

    回过神,谈屹臣看着她,又觉得长大真是件挺奇妙的事情,小时候也不知道她长大后能是这个脾气,成天臭着张脸。

    闲着无事,谈屹臣漫不经心地往头顶的欧式风吊灯打量,问她:“打算考什么大学?”

    “南城。”迟雾把脸靠上杯子,又补充:“南城大学。”

    “这么确定?”

    “嗯。”

    谈屹臣垂眼看她两秒,就笑了:“巧了,我也去南城大学。”

    迟雾没什么反应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噢。”

    他:“嗯。”

    稍过片刻,迟雾趴在那,呼吸缓慢均匀,视线朝上看,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谈屹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的很专注。

    谈屹臣扬下眉:“看什么呢?”

    迟雾面不改色:“不给看?”

    “那倒不是。”

    两人在静默中四目对视,闲聊完,休息室又陷入安静。

    休息室暖烘烘的,外头大雪纷飞,万物银装素裹,刺眼的雪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

    高尔夫球场仅有寥寥几人,的《Fire》通过广播响彻半空。

    “迟雾。”谈屹臣突然喊她,可能是两人都喝了酒,或者是休息室的温度打得太高,外头的歌激昂撩人心扉,总之这一刻他突然产生出一种想法,并且付诸行动:“你喝多了,我这样不太道德,但还是想问。”

    他顿了下,才继续:“能亲你吗?”

    她皱眉:“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没机会再说别的,一只手过来揽住她的腰把她往上带,迟雾失去重心胳膊被迫勾住他后颈,下巴撞上他坚硬的肩头,两人就这么搂在一起。

    “你是谁?”

    “迟雾。”

    “我是谁?”

    “......谈屹臣。”

    “嗯,分得清就行。”

    两人额头紧贴在一起,谈屹臣捧着她的脸,他也喝了酒,看她的脸色被酒染上红意,鼻尖和对方轻触,呼吸绵长交错。

    把该问的话问完,谈屹臣低头,俯身亲吻上她的唇角,随后从唇角一点点蔓延,尝试性地轻咬她的唇瓣,左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右手在她腰间门缓慢轻柔地游走,再逐渐上移。

    雪光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中漏进来,迟雾被亲的喘不过气,谈屹臣松开她,让她缓缓,把人抱上桌面,再继续。

    衣服被撩起大半,迟雾没推开他。

    一墙之隔,大人们戴上面具高谈论阔,他们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接吻。

    思绪慢慢拉回,迟雾那个时候是醉了,但是是有意识的,知道他是谁,他在做什么,没断片。

    之后她有短暂的好奇过,谈屹臣是怎么做到第一回就上手这么自然的,但又转念一想,没准那也不是他第一回。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行为只是一种用不着宣之于口的联盟,像潘多拉的魔盒,大家都在青春期,你好奇,我也好奇,那咱俩就一块试试。

    迟雾就是这么想的,她以为谈屹臣也是这么想的,这会来跟她道歉,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凝滞,谈屹臣又开口,这回带了笑,腿往外伸,玩似的膝盖稍斜抵她一下:“到底行不行啊?”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有延长,像是小朋友间门普普通通的闹别扭撒娇想和好。

    迟雾垂下眼,眼睫毛轻微扇动,也没什么要说的,只回了个:“嗯。”

    就算是把这事揭过了,虽然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就像谈屹臣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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