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况且戚小河,也不是第一次撒谎了。 (14)
张白生生的脸被熏得眼尾通红,眼睛里雾气蒙蒙。
陈水生走过去低头,“我来吧。”
戚小河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水生哥?”他还想挣扎一下,“没事……我可以的……”
“你去帮忙择菜吧。”陈水生提议道。
这个提议让戚小河终于没有了一点他在厨房是废物的感觉,他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陈水生,听话地去择菜。
等陈水生这边的火不用烧了,戚小河那边的菜也择好了。陈水生过去时,戚小河正拿着要扔掉的菜,一把菜几乎被他择去了三分之一,有的只是不那么新鲜,或者有点残缺。
“水生哥,你去坐吧,这个炒好就要开饭啦!”戚小河高高兴兴地把菜递给小樊。
小樊瞥了一眼,忍不住打趣,“你这真是少爷择菜,缩水一半……”
戚小河茫然地看了看他,“什么缩水?”
小樊连忙摇头,闭上对老板说话的嘴,“没啥,我马上就炒好。”
于是戚小河继续高高兴兴地去扔那些大多还能吃的菜。
陈水生看着那好像第一次玩游戏一样带着点雀跃地把菜扔给邻居家的小羊小鸡的背影,忽然发现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一刻更让他意识到他和戚小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初见时,他在心里嘀咕这张白生生的脸、那纤细好看的手绝对不可能做农活。
后来戚小河开始做农活时,陈水生被那一刻的惊讶蒙住,因为这片土地,而升起了他们属于同一类人的错觉。
直到戚小河离开陈家,住进这栋房子里,那点错觉好像一下子就被这些东西击碎了。现在回想起来,陈水生才意识到,他们其实从来都不一样。
戚小河会一边翻着网上的拖拉机一边对他感叹“好贵呀”,但他也可以任由那些或许比拖拉机还贵的衣服被锄头和扁担磨破磨烂。他可以很开心地吃着乡下馆子里的饭菜,但在铜岭时却很自然地走进高档酒店。而在这里,谁也不会把新鲜的人吃的菜喂给羊和小鸡,除了戚小河。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那些密密麻麻的细节就从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陈水生垂眸,看着那和周围的餐具格格不入的不锈钢盆。
外面传来戚小河喂完羊高高兴兴走进来的声音,餐厅的饭桌上也摆满了香味扑鼻的菜肴。小樊拍着陈水生的肩膀,“就在这儿吃呗,筷子都拿了。”
戚小河也走进来,笑意盈盈看他,“水生哥,就在这儿吃吧,好多菜呀。”
陈水生抿出笑,眸子里印着对方的笑脸,“好。”
要上电视吗?、萧如眨了眨眼,果然,开农场的小孩总还是缺钱的,现在说不想进娱乐圈只是还对娱乐圈赚钱有多快没有实感吧,等慢慢的……
刚过正午,戚小河在地里拔了拔草,和其他几个婶婶叔叔还有陈水生打招呼,便提着装着杂草的篮子往家走去。
戚小河最近的爱好是喂隔壁的小羊和几只小鸡仔。
别墅旁边还辟了一块大平地,现在停在上面的车已经空空荡荡,小樊他们大约进了燕市地界了。敞开的大门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戚小河走进去,一个三十来岁他叫姐姐的干练女人便端出一盘菜到桌子上,笑着招呼他,“小河,你回来得正好,刚好熟了。”
戚小河眼睛弯弯,“好香,我洗洗手就来吃。”
他还是在村里找了一个帮忙做饭的姐姐,如果小樊他们下午回来得晚,也正好有热饭热菜吃,十来个人的晚饭份量并不算轻,但是这个姐姐干活却麻利。
中午只有戚小河一个人吃,随手炒两三个菜就够了。
等他洗好手,姐姐已经擦着手匆匆出门往家的方向走了,“我回去看小孩了,趁热着吃别凉了哦!”
戚小河跟她挥挥手再见,余光却看见一辆吉普车往村子里开来,别的也就算了,却正好停在小河农场旁边。
又是想要来商量采购的客户吗?戚小河心里想,便甩着还有水滴的手往路上走。
那吉普车的人似乎探出车窗看了一眼,没看见人便继续往前开,正好停在小卖部面前。
副驾驶的一个男人从车窗探出头,问了小卖部老板什么,小卖部老板便伸手指着别墅的方向。
戚小河看见他们往别墅来,便知道这是冲着小河农场来的了。
这段时间来找小河农场商量采购的超市、酒楼和菜市场可不少,戚小河几乎隔一两天就要花时间来应对,现在农场的产量不高,多半人都会失望而归。
但戚小河尽管是千篇一律拒绝,依旧拒绝得很认真。
他甩干了手,站在别墅前一颗紫薇花的花阴之下耐心地等着。
吉普车在乡村小路上转眼就开到了这栋最显眼的别墅前,前排副驾驶的摄影助理瞥见那站在花阴下的人影,突然对后排还在补觉的栏目负责人说道,“萧姐……萧姐,快看!快看那个男生!”
萧如被他从晕晕乎乎的小憩中喊清醒,心里还想这小张怎么也学得跟刘优澜似的咋咋唬唬的了,她用力睁了睁眼睛,隔着吉普车贴了膜不太清晰的车窗往摄影助理说得方向看去,就这一眼,她愣住了。
两秒之后,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停车!快停车!”
吉普停在了别墅前,萧如现在瞬间清醒,利落地开门下车就往那个白生生的男孩方向走去,距离越近,她的心跳声就越大。这不止出于被眼前人的外貌惊艳,还出于她作为电视台栏目负责人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要爆红的机会。
萧如大步走过去,当头便问戚小河,“小弟弟,你想不想出道上电视赚钱?”
戚小河被问愣了。
他看见这辆吉普车停下,下来的确实一个披着旅游丝巾,染着头发脖子上挂着墨镜的游客,本来心里还有点疑惑。被这一问,戚小河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他以前在燕市,和上一次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些星探。
星探现在连村里都不放过吗?
戚小河有点为他们的敬业精神震惊。
不过他当然和曾经一样,对进娱乐圈没有任何想法。戚小河知道自己唱歌普普通通,跳舞没有学过,连运动都很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一项能拿进娱乐圈的长项。
既然这些人不是来谈生意的,戚小河便后退两步表示婉拒,“抱歉,我以为你们是来和农场合作的。我不想出道,我先回去吃午饭了。”
见戚小河要走,萧如便急了,突然她一激灵,农场?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萧如愣愣地嘀咕,“不会吧……”
难道……刘优澜说的让她绝对不会后悔来一趟的……
尽管心里万分不相信,萧如还是冲着戚小河的背影问道,“弟弟,你是小河农场的老板?”
听到“小河农场”四个字,戚小河心里的防备一瞬卸下,他回身回答道,“是的。”
眼前打扮得像游客的女人和身后两个男人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些神情戚小河已经见多了习惯了。他抿了抿唇说道:“如果你们是来和农场谈收购合作的……很抱歉,目前农场的产量有限,可能要等到明年农场增加产量……”
听了这话,萧如确定无疑眼前这个白生生看上去还有些单薄的男孩就是那小河农场的老板了,来不及惊叹,她立马发挥了一个栏目负责人的高效率,“你好你好,我叫萧如,是电视台的。请问怎么称呼?”
电视台?戚小河抿了抿唇,垂下眸,“我没有进娱乐圈的想法,如果你们是来问这个。”
但他的直白拒绝并没有让萧如露出一点失望的神情,她笑容不改,略过戚小河的问题只继续问他怎么称呼。
戚小河只好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萧如涂着蜜色口红的唇惊讶地张了张,“原来小河农场就是你的名字命名的呀?”
戚小河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露出一个笑。
紫薇花阴投下的阴影落在他脸上,那张脸又小又白,更衬得眼睛和睫毛乌黑黑的十分显眼,唇也似乎像涂了淡色唇膏一样。
——萧如用她那在电视台混了多年的老辣眼光一瞥,就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没有画任何妆。
作为栏目负责人,萧如如果想要做什么,总会咬住猎物就不松口。今天对着这个有可能让她做出一档爆火的节目的男孩也一样,她转眼就已经筹划起了刘优澜说的那个农场综艺,本来无趣的类目如今在这张脸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她在包里翻找,拿出自己的名片,郑重地用双手递给戚小河,“这是我的名片,有我的工作地址和电话。你放心,这都是真实可查的。”
戚小河垂眸,不太有兴趣,他再次开口,“抱歉……”
但手里却被塞进了这张名片,萧如继续劝说:“你不用现在答应我,没事的,我待会儿就回去了。名片放在你这里,如果你想好了可以再答复我。”
她说“待会儿就回去”顿时卸下了戚小河的防备心,他暂时拿着名片,“好。”
萧如笑道:“那我先介绍一下我们这个项目再走吧,我们是想做一个农场综艺,会请一些嘉宾来小河农场体验生活,出发点就是拍摄作物的生长和农民的辛勤。小河农场如今很出名的,有两个大明星都发过微博,嘉宾说不定能请到他们。臧影帝和钟宥均,你认识吗?”
戚小河想了想,有钟宥均的微信算认识吗?
见他没有回答,萧如也就默认他们这些乡下忙着种地的人不怎么上网追星,可能不大认识。她笑道:“反正投资和嘉宾你都不用担心,节目质量肯定也会很好,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会……”
萧如本想说戚小河肯定也会因为上电视而火起来,但刚说了一半便看见戚小河又露出刚刚不断拒绝她时那样不感兴趣的模样,萧如只好话头一转,笑眯眯说道:“……小河农场肯定会大赚一笔。而且我们栏目组也会给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
听到最后一句话,刚刚还不太感兴趣的戚小河有点小动心。
他忍不住抬眸问道:“报酬……有多少?”
萧如眨了眨眼,果然,开农场干辛苦活的小孩总还是缺钱的,现在说不想进娱乐圈只是还对娱乐圈赚钱有多快没有实感吧,等慢慢的……
她抓起戚小河的左手,用手指头在那白皙透着点淡红的好看掌心里写着数字。
……戚小河认真数着她在后面写的零的个数。
等萧如松开手,果然如她所料,看见了戚小河有点惊讶的神情。尽管戚小河依旧对她说,“我还没想好。”萧如却觉得成了一半。
“你把微信号给我吧,咱们好联系。”萧如要求。
因为说了报酬,戚小河便有点迟疑地把微信拿出来给她扫,两人就这样加上了微信。
萧如要了戚小河的微信号,稍微打量了周围一圈,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她接起工作电话,便匆匆忙忙走向吉普车上了车,从车窗对戚小河挥了挥手,车就在乡村小路上掉头开走了。
等他们走了戚小河再回屋子才发现菜已经快凉了,好在现在是秋老虎,天气还算热,他连忙从电饭煲里盛饭吃。
看着桌上的那张名片,戚小河有点犹豫。对方承诺的报酬自然让他很动心,如果有报酬,他就可以提前还一大笔钱给戚家了。
但戚小河却有些抵触上电视,站在所有人视线中间,这种感觉让戚小河莫名害怕。
他嚼着米饭,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抹消这层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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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校园的东二食堂里,何阳阳吃完里最后一勺青椒鸡肉盖饭,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对着对面地临谨乐说道:“你们燕大的食堂都比我们学校好吃,又好吃又便宜!”
他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对燕大的向往,倒也显出一股勇于上进的真诚。
临谨乐的神情始终淡淡的,见他吃完,便问道:“上次说的消息你打听到了吗?”
何阳阳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左右看了看,嫌食堂有些嘈杂,“学神,我们去找个安静地方吧,这里太吵。”
听见这个称呼时临谨乐微微蹙了蹙那好看的眉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站起了身。
何阳阳也不是平白无故从“谨乐”改称他学神的,是他来了燕大和临谨乐一起时遇见不少燕大的学生都叫临谨乐学神,虽然临谨乐看上去对这个称呼无动于衷,但是何阳阳却有些震惊临谨乐在燕大居然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批。如今才大二就已经有教授和院士对他重点关注,想将他收入门下。
况且即使在何阳阳这样初中时并不待见临谨乐的老同学眼里,也不得不否认上了高中之后临谨乐本就清秀的面容更是长开了许多,显得尤为出挑。即使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也鹤立鸡群。这让他似乎在燕大很出名,一路上何阳阳都能看到不少人向他投来的目光,再也不是在初中时那样孤零零的可怜模样了。
何阳阳在心中唏嘘着,他跟着临谨乐走在树荫道下,见临谨乐专挑人少的地方走。
最后两人在一片树林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周围只有鸟叫声,时不时有单车经过。
临谨乐没有坐,他站在那里,本就高的个子更是让坐着的何阳阳生出一股他们隔着天堑的感觉。俯视着他的脸淡漠又俊秀,透过树荫的阳光将睫毛和瞳孔变成了浅淡的颜色。
“戚小河……在哪儿创业?”临谨乐轻轻吐出这个名字,恍如隔世般。
何阳阳神秘兮兮地笑,用一种让临谨乐有点讨厌的语气说道:“这真的是个大新闻,我打听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找到认识的人跟我说了,戚小河是去乡下种地去了……真种地!跟农民伯伯一样种地!”
“种地?”临谨乐眼前浮现出那张已经模糊的又小又白,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脸。
何阳阳便一脸“我知道你会这么想”的笑容,“学神你别不信,他自己在种菜,还开了一个小店在卖呢!我还看到他的朋友圈图片,他自己真的在下地!”
“朋友圈?”临谨乐看向他。
何阳阳便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翻出存的那几张照片给临谨乐看。
临谨乐面无表情地瞥过,忽然问道,“有他的微信吗?”
何阳阳说:“有,学神你要是吧,我发给你。不过前几天我申请加了他好友,他没有通过。不知道是不是不认识我们这些老同学了。”
说“老同学”三个字时,何阳阳的语调让临谨乐的脸更冷淡了。
何阳阳给临谨乐发了戚小河的微信号,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学神,你肯定也不怎么上网刷微博吧?”
临谨乐盯着他,等他下面的话。
何阳阳笑道:“我也是,最近忙着看书准备期中考,而且我平常也不刷微博追星。还是班上有个同学提了一嘴我才知道……”
何阳阳的铺垫十分长,临谨乐神情平静地等着他的重点。
“学神你肯定想不到,戚小河开的那个小河农场,居然有两个大明星给他打了广告。有个影帝的你肯定认识,臧离,就是以前高中语文老师给我们放的那部特别有名的《暗河》那电影的男演员,他是挺有名的影帝,居然都给戚小河的农场打广告了……”何阳阳摸着下巴,猜测道,“肯定是戚家帮忙牵的线吧,不然就光戚小河自己……他应该没那么大面子能请着这种大明星打广告吧?也可能是因为钱多?戚家真有钱……啧啧……”
何阳阳正在那里瞎琢磨,临谨乐忽然打断了他,“就这些吗?”
何阳阳回神,愣了一下点点头,“就这些了,戚小河的店你在微信上搜应该能搜出来,还能看见地址。别的……我就没打听到什么了。”
临谨乐看了眼手机确认他发过来的微信号,便转身就走。
何阳阳也习惯了他的冷淡,而且现在知道了临谨乐在燕大的知名度,以前在何阳阳眼里有点讨嫌的这种冷淡现在反而成为了学神专注学术的光环之一,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冲着临谨乐的背影说了句“学神下次见”,心里却在嘀咕,不过这学神好歹也算有一件感兴趣的八卦。
也幸亏他对着八卦感兴趣,何阳阳才能趁机而入。不得不说,他找临谨乐拿的那些笔记复印件虽然很多地方因为写得太过简洁抽象而看不懂,但是只要稍微琢磨清楚了一点点就像醍醐灌顶一般。
何阳阳心里感谢了一秒四年前在清湖中学惊鸿一瞥便消失了的转校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眷恋地看了周围一眼,朝着校门方向走去。
质问、这消失了几年了称呼几乎让戚决的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却有一股不好的强烈预感涌了上来。
戚小河想着上电视的事情想了一中午,头发都挠乱了,最后还是决定不答应了。
虽然那笔丰厚的报酬让人眼馋,但是戚小河不想出现在电视上,就像他曾经站在尹宛蓁住院的病房外时,也不想来的每一个访客都看见他。
做好了决定戚小河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换了一件衣服下楼,准备去地里干活。
但就在戚小河拿起门口的草编帽正要出门时,他却在打开的大门外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
戚小河的眼睛猛地睁大。
距离上一次他看见戚遥已经是六个月之前了。
站在院子里的人黑了点,似乎还更高了点,薄薄的短袖下面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轮廓。和戚小河记忆中穿着合体礼服的偏瘦的青年已经不大一样了。
但唯一一点没有变化的是,这张戚小河从小伴着长大的脸,依旧和六个月前、或者更早之前一样,露出这副熟悉的抿着唇不太高兴的表情。
戚小河手里还拿着草编帽,顿了顿才开口问道,“你从美国回来了?”
戚遥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深深盯了他一眼,上下快速地一点头便突然朝戚小河走过来,“我有事,进屋跟你说。”
他的动作迅速得戚小河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他回了大厅。戚遥又转头盯着门,戚小河只好把门也给关上。
他放下草编帽,不解地问,“什么事?”
戚遥又用那种让戚小河看不懂的目光深深盯着他——不高兴,但是却并不像纯粹的讨厌,而是夹杂了其他情绪的,看上去非常复杂的眼神。
关上门的别墅里显得十分安静,但是戚遥不放心地朝周围看了一眼,仿佛生怕从楼梯上突然下来一个人影。
“带我去你的房间说。”戚遥突然说道。
戚小河“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戚遥就等不及似的一把抓起他的手大步往楼上走。
被这么一抓戚小河才发现戚遥的力气也大了,个子好像也比他高了一点点。
出去留学变化就这么大吗?戚小河心里胡思乱想,被戚遥拉着一路上楼。
到了二楼,戚遥左右看了一圈,面色冷冰冰,“你房间在哪里?”
戚小河回答,“还在上面……”
于是戚遥又拽着他继续往楼梯上走。
说是拽,但戚遥也并没有怎样粗暴地用力气,还在上楼的间隙回头有些嫌弃地瞥了他的手臂一眼,“你怎么还瘦得像竹竿似的……”
戚小河抿唇,不高兴。
终于等戚遥把他拽进了三楼卧室,戚小河甩了甩被戚遥抓痛的手腕,满脸疑问,“到底有什么事要到这里来说啊?”
戚遥伸出脑袋在走廊上看看,没有人,然后缩回去关紧了门。
早上起立戚小河还没拉开窗帘,这会儿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只能看清人的轮廓。他走到窗边,伸手往两边拽开窗帘,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涌进了屋子里,把有些乱的床铺照得亮堂堂。
戚小河转回身,嘴里还嘟囔着,“你找我说什么呀……”
但就在他转身回去的一霎那,眼前的人影突然一下子矮了下去,“砰”一声,是膝盖落在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
戚小河的瞳孔惊得睁大了。
——戚遥跪在了地上。
霎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戚遥笔直跪着,一动不动,把从来没见过这场景的戚小河给彻底吓呆住了。
过了十来秒,戚小河才抖着嘴唇,连声音都有点颤,“你……你干嘛……”
他连忙走过去,脚步却都吓得有些跌跌撞撞,走到戚遥面前正要伸手扶他起来,戚遥却抬头看他,眸色一片深黑,“我看到DNA鉴定报告了。”
戚小河的手在半空中愣住。
戚遥始终盯着他,声音不像往日那样清亮,反而很沉,像是比戚小河大了几岁似的,“你不是拐卖犯的小孩。”
吐出这几个字时戚遥像吐出一个千斤重的橄榄般。
戚小河脸上露出一种既茫然又伤心的神情,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神情,声音也轻了许多,“那……那你还是起来。”
手指搭在戚遥的肩上,“不用这样……”
然而戚遥跪得死死的,一点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架势。他抬头看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这张脸如今漂亮得有些陌生。戚遥一股脑儿地说道:“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误会了你,害得你这么多年一直背着这个名头。你现在想要什么赔偿我都能答应你……如果我现在没有,以后也会给你的……”
在戚小河的记忆中,除了上次他找戚遥问张虞杉的那次,他们两个之间从上了初中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现在仅有的两次,南辕北辙,却都和他的身世有关。
如果是刚知道鉴定结果的那天戚小河或许还会心神恍惚,但是这么多天过来这件事在他这儿的影响已经逐渐淡去了。他尚且不会记恨戚霖光,当然更不会记恨和他一同长大、知道的事情和他一样多的戚遥。
戚小河再伸手拉戚遥胳膊时,眼眸已经坚定了许多,“你起来,不用这样的,我没有恨你。”
他拉住戚遥的上胳膊,却没有拉动,戚遥仿佛膝盖上生了根一样粘在地板上。
“你起来呀……”戚小河的声音有点软绵绵的。
戚遥突然抬头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含着戚小河看不懂的神情。
“我给你下跪,是因为二哥。”戚遥突然说道,他直直地盯着戚小河乌黑的眼眸,“二哥从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帮他求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或者要我磕头我也……”
戚遥的话音顿住,他猛地看向地板想要磕下去,可是头脑一热说出了话,磕头带给他的羞辱感却远比下跪要大。戚遥咬紧了牙关,手撑在地板上,眼睛一闭——
戚小河拽住了他。
那只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戚小河下意识伸手拽住了真的要磕在地板上的戚遥。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听懂刚刚戚遥说的话,茫然地微张着嘴。
戚遥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戚小河都能理解,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却成了戚小河不明白的句子。
·
戚决赶到鸽子嵌村时,已经是深夜了。
昏暗的车厢里,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急躁。
知道戚遥回国已经是他回来七八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一起知道的消息是戚遥回国见了戚允之后就大费周章去了鸽子嵌村。
听到这个消息时戚决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他知道戚小河和戚遥小时候便打来打去,戚遥被戚允宠着,一直有些娇纵。他去鸽子嵌村找戚小河干什么?戚决当即便推了眼前的会议赶飞机来铜岭。
鸽子嵌村的村民们晚上九点多就歇息得差不多了,村里的老年人睡觉都早。不过等车停在别墅门口时,小樊这群年轻的司机还在一楼晃悠,没人睡觉。
随手拉开被敲响的大门,司机还以为是村里哪个人来送东西——他们都快习惯鸽子嵌村村民的热情了。
但在门后看见被屋内灯光照亮的那张冷若冰霜却英俊逼人的脸时,司机一下子被吓住了,讷讷开口,“你是……”
大厅里的几个人都围拢了过来。
戚决压下心底的不耐,“戚决。”
小樊马上叫了出来,“纪先生说的那位戚总就是您是吧!”
戚决抬眸看向他。
这里只有小樊和纪洵聊得比较多,他连忙把戚决和身后的司机小松请进去,即使对方不报家门,这一身的气派也足以让人不敢怠慢了。
戚决没有在周围看到戚小河,他抬眸看向楼上,“小河……他在吗?”
因为两人都姓戚,所以小樊自然将他们当成了亲戚关系,连忙说道:“戚老板下午一直在房间里待着,没出来过。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小樊脸上露出了关心的神情,但他和戚小河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也不敢逾矩,只能看出戚小河不太高兴。
听了小樊的话戚决的脸更沉了沉,抬脚就往楼上走。
戚小河的卧室在三楼,其他人大都住着二楼四楼和五楼,三楼十分安静。
戚决并不知道戚小河住在哪里,但他习惯性地轻敲了敲戚小河在戚家住的那个方位的房间。
几秒钟之后,门内传来沉闷的声音,“我不吃夜宵了,你们吃吧……”
戚决顿了顿,抿唇开口,“是我。”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
戚决又出声,“我可以进来吗?”
这下他等待了更长的时间才听到戚小河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来……我不想……”
戚决觉得戚小河大概是想说不想见他,但是他就站在门口,而燕市远在几百公里之外。脚步声最终在房间里响起,然后是开门声。
门开的一霎那,戚决便不自觉地去注意戚小河的眼睛,即使戚小河垂着头,他依然看见了一点泛红的痕迹。
“你……”戚决抬手想要触碰戚小河,但手才伸在半空中戚小河就“砰”地一声往外拉上了房门。
他始终垂着头,“有什么话去客厅说。”
戚决的手落下,眼神黯了下去,“好。”
戚决跟着戚小河走进三楼的小起居室,布置得温馨的房间此时却引不起他的任何注意,他全部视线都落在戚小河身上。
戚决抿唇,沉沉开口,“是不是戚遥……”
“大哥。”戚小河突然抬头看他。
这消失了几年了称呼几乎让戚决的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却有一股不好的强烈预感涌了上来。
戚小河定定盯着他,那乌黑的眼眸在灯光下更深了许多,嫣红的嘴唇轻轻启合。“大哥,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失败的表白、“等我想明白……”戚决哀求地看着他,“我会想明白的……我肯定会想明白的。”
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余音,戚小河抬起头,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戚决,等着他给一个答案。
戚决整个人仿佛过电一样僵了一下,有一个回答就在他的嘴边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难得敏锐的直觉让戚决觉得不太对劲。
就像那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的“大哥”一样,仿佛在警醒着他,也仿佛在提示着他。
那双盯着他的乌黑眼眸仿佛笼着一层雾水,稍不注意就会倾泻出来。
戚决干涩的唇颤了颤,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戚小河只眨了一下眼,眼泪好像就要流出来了。在戚决伸手要帮他擦去的前一刻他退身避开,自己侧头用手擦去,再看向戚决时还是带着那个问题。
“大哥,你为什么要帮我?”
戚决惯常不太能看清生意场外的人心,但是这一刻或许是戚小河的眼眸太干净太直白,他竟然能读懂了其中的未诉之语。
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戚决知道他应该听从这声音,告诉戚小河是因为十来年同在一个家的相处,是因为他把戚小河当成无血缘的弟弟,或者是因为戚家冤枉了戚小河,所以他有愧疚之心。
可是戚决的唇颤了颤,却没法将这些那双眼睛所期盼的理由说出口。
心脏处传来压不下去的闷痛,戚决垂下眼眸,那双笼着水雾的乌黑眼睛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他轻轻张开干涩的唇,声音又轻又沉,仿佛闷在了鼓膜里。
“不是。”
戚小河倏地抬眸看他。
戚决轻声开口,“是因为……我喜欢你。”
乌黑的眸子猛地缩紧了。
戚决抬眼,定定地盯着戚小河,那双往常总是结了一层冰霜般冷淡的双眸此刻有了让人无法忽视的温度,任何一个人在场都不会觉得戚决说的是假话。
房间里针落可闻。
戚决的眼里没有灼灼的期待,也没有隐隐的兴奋。他像是一个已经提前知道自己的判决的囚徒般,在说出罪名的一霎那,便等着那将落到自己头上的噩梦。
眼眸的冰霜之下有着哀伤,但依然安静地等待着。
在戚决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时,戚小河彻底僵住了。
他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戚决,仿佛不太能听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戚决的眼眸却告诉他,他没有听错,也没有领会错,更不是自作多情。
“我喜欢你”就是“我喜欢你”。
戚小河的眼眸突然猛地颤动起来,泪水就如决堤般让人猝不及防地涌了出来,戚决顿时惊慌失措地抬手——却被戚小河突然推开了。
那双蒙着泪水的乌黑眼眸骤然变得凶狠,这还是戚决第一次在戚小河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眼前便只剩下了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
泪水在戚小河的脸上蜿蜒下来,眼尾渗出嫣红的痕迹,他咬着下唇,在戚决胆颤心惊看着那唇即将渗血之前又陡然松开。
“‘喜欢我’?你就是因为跟我睡过一觉,所以就觉得‘喜欢我’是不是?”戚小河死死盯着戚决,“因为那一夜,你现在才对我这么好,是吗戚总?”
戚决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戚小河后半句话带着嘲讽的口气,可是他的嘴唇几乎在不停地颤抖,像是气极了,也像伤心极了。
戚决的心脏也跟着这一句话被揪到最紧,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即使没有找到任何论据,戚决破天荒地孩童学舌般说出这个未经思考的回答,“不是这样……”
可是马上就被戚小河打断了。他冷冷瞪着戚决,音调拔高到有些刻意的刺耳,“不是这样?那堂堂戚大总裁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对冒牌货的态度?从前……从前戚总你这样爱干净,可不会追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别说来找的是你根本瞧不上眼的假弟弟。”
戚小河从来不说这样尖利的话,可是今天例外。这话让他近乎自戕般剖开自己,也如一把尖刀般深深扎进戚决的心脏,那心脏猛地一缩,戚决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灰败。
窗户外一片漆黑,昏黄的灯光仿佛都变成了冷色调。戚决站在那里,仿佛耗去了他二十多年来所有天之骄子的自信和从容,像一具冰塑的人偶一般出现了皲裂。
他的目光里是戚小河被泪水挤满的眼睛,戚决想要伸手擦干那些眼泪,但它们好像源源不绝。他在谈判桌上的那些技巧都灰飞烟灭,在此刻,戚决竟然说不出一点能驳倒对方的论据,他在这场争吵中一败涂地。
或许其中有一个戚决自己都不敢去想的原因——或许,他真的是因为那个夜晚,而想要占据戚小河。
——那甚至都谈不上喜欢,只能说是一些阴暗的、卑劣的念头。
戚决的嘴唇发颤,他只能喃喃重复着,“我……我没这么想……”可这声音听起来虚弱不堪,连风声都压不过。
戚决的心中近乎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绝望,他想说他从来没有瞧不上戚小河,只是从前冷淡,是对所有人都冷淡,而现在……现在……
戚决僵硬地发现,他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戚小河的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涌,他突然在房间里到处走,使劲地抽拉着抽屉、柜子门,发出巨大的轰隆响声。这个小客厅只有戚小河在用,他很快就从抽屉里翻找出来了一些纸一样的东西,拿着他们往戚决怀里一塞。
戚决低头一看,那是一堆零零碎碎的纸币,有一百的、也有一块五毛的……
戚小河到处翻着抽屉,把他能找到的所有钱都塞到戚决怀里,乱糟糟一大堆,可是还是没有多少。戚小河的泪水止不住了,他推开戚决,从衣架子上取下他的挎包。
这个挎包他从燕市背到鸽子嵌村,里面是他所有的财产。
戚小河从挎包里掏出几张银行卡,各个银行的……有从前戚家给他打生活费的卡,也有他到鸽子嵌村后新办的储蓄卡……戚小河的视线已经被泪水蒙住了,他根本分不清哪张是哪张,只能一股脑地把它们塞进戚决手中。
穿着笔挺衬衫的戚决,手上堆着一堆零零散散的纸币和卡,看起来无比狼狈。而戚决的心也和他的外表一般,仓皇失措。
戚小河把挎包里的所有东西都翻出来,再找不到一分钱和一张卡了,空包像一个露着肚子的□□一样瘫在地上,戚小河指着门口,嘶声道,“你走!”
戚决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极度的愤怒和失望后,戚小河逐渐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是一种让人觉得不详的平静。
没有流泪的眼睛比流泪的眼睛更可怕,平静比愤怒更让人胆寒。
戚小河不再嘶声大喊,他伸出手,用那种平静客气到极致的声音请他“出去”。
“你走。”戚小河平静地说道。
戚决寒意遍生。
“你走。”戚小河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推在戚决胸膛上的手却很用力,是干了农活的力气。戚决竟然被推得一踉跄,后背撞在了门上。
戚小河拽开了房门,比他高半个头强壮许多的戚决却被他推得跌跌撞撞,一把跌出了门外。
楼梯间的人影不停晃动,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太紧张,小樊近乎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怎……怎么了?”小樊两头看看,轻声询问,却是隐隐挡在戚小河身前。
戚决透过身前人的身影看向那张脸,戚小河却避开视线,只有冷淡的声音越过肩膀传过来,“你走,我会搬走的。”
他站在屋内的暖光之下,戚决站在走廊森冷的黑暗之中,只有屋子里透出的一点光打亮了那惶然的轮廓。
两人之间仿佛拉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帘幕。
戚决从头到尾都僵住,他的身影颤了颤,手里的零钱和卡便掉下来许多。
小樊以为他要走,虽然不明白但有眼力见地低下身帮忙捡卡,“您的卡和钱……”
剩下的那些卡仿佛烫着了戚决的手。
戚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这一天过去,他永远无法再走进那道分隔灯火与黑暗的帘幕。
戚决突然越过小樊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手里的钱撒了一地。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戚小河眼前黑影一晃,随即他被狠狠拥入了一个冰冷又生疏的怀抱中。
两秒之后,戚小河才感觉到一点暖意,闻到了一点冷淡又陌生的香气,他被拥在怀里,下意识猛烈挣扎开。
他推了——也很轻松推动了。从戚小河的神情看,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能这么轻易就推开戚决。
戚决的声音又轻又慌,“我……我不是那样想的……”可是再往下戚决却卡住了,直到此刻他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可是被塞钱那一刻极度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出于自保,戚决仿佛一个第一天学会撒谎骗人的小孩子一般,来回车轱辘,“我没那么想,小河……你等等我好不好?”
戚决垂着头,这位一向严谨的总裁此刻竟然难得显出一些颓唐,他的全部力气都用在了对戚小河的挽留上。
“你别搬走……”冷冽的声线中近乎透着一丝哀求,“小河,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戚小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戚决,他们的位置仿佛在某一刻错置。那样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戚决,竟然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戚小河奇怪地看着戚决,仿佛眼前的人是他不能理解的,那眼神刺得戚决心脏微痛。
“等我想明白……”戚决哀求地看着他,“我会想明白的……我肯定会想明白的。”
小樊整个人呆若木鸡,却紧紧抓住了戚决的袖子,像是生怕他又冲过去抱住戚小河。
戚决没有任何反抗,直到走出这扇门前,他都用那种戚小河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他。“我很快就能想明白……小河,等等我好不好?”
定下综艺、戚小河的右手默默移动到了左边,然后掐了一下左手手臂。
别墅的大门悄悄咧开一条缝,几双眼睛从里往外偷望着。那辆迈巴赫在黑夜里停了许久,终于亮了灯,发动引擎慢慢顺着出村的路开走了。
直到车尾巴都看不见了,一个司机才关上门,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好奇。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老大”小樊,小樊挨个瞪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别那么八卦,明天还要送货呢,早点去睡觉。”
人被他一个个撵上楼,小樊路过三楼时却忍不住瞥了一眼,起居室的门缝还透着灯光,他们的老板应该还在里面。小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脑子里挤满了十来分钟前看见那个姓戚的总裁抱住自己老板的这一幕,一想到那画面,小樊粗糙的脸在黑暗中都忍不住有点发烫。
如果是别人,他肯定早就敬而远之了,但是为什么换成了这两个人,他竟然觉得一点也不古怪?
外面的脚步声贴心地放得很轻,但其实这不大必要。戚小河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发着呆。
情绪平静下来后,刚刚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出来。戚小河依旧有点懵,他从来没有见过戚决像十几分钟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还会说近乎是恳求的话。
戚小河的右手默默移动到了左边,然后掐了一下左手手臂。
嘶……
是痛的。
所以,刚刚的戚决也是真的?戚小河忍不住有点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但是这个问题他想不出答案,戚小河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钱的问题。可笑的是,他曾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对戚决说要马上搬走,但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还有小樊等司机,总不能现在再告诉他们得重新回去住镇上破旧的招待所。
把所有路都堵死后,戚小河发现眼前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至少能暂缓他的困境。
他在身上摸了摸手机,掏出来打开微信,找到中午刚加上的那个电视台自称叫“萧如”的微信。戚小河盯着那个某某栏目制作人的打招呼看了半天,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一狠心一咬牙,编辑了信息发送。
【小河:你好,中午你说的那个综艺,我想再多了解一下,可以吗?】
正在剪辑师背后盯着剪辑的萧如手机响了一下,她掏出来打开微信一看,刚刚因为熬夜加班而疲惫不堪的脸顿时重焕光彩。
“我就说嘛,谁不是挤破头了都想进娱乐圈……”萧如自信地嘀嘀咕咕,顺带利落地回复了微信,还找到了一份粗版的策划文件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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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开在平缓的省道上,已经将近十二点,他们正往铜岭的方向赶。
小松专心开着车,时不时往后视镜瞥一眼又赶紧收回眼神,一路上他大气不敢出。
直到已经进了铜岭市区边缘,在红绿灯路口开始等待时,小松的手机来了新消息提示。
他又从后视镜飞快地瞥了一眼,然而戚决还是和他一个小时前看到的那样疏离茫然,好像在发什么呆。
冷冰冰的总裁小松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家总裁脸上看见这种让他心惊肉跳的茫然无措。小松心里默默想,如果戚总这副表情让集团里的人看见了,估计公司马上就会人心惶惶。
又瞅了一眼,小松还是没忍住,把声音放得极轻,好像生怕打扰到戚决,“戚总,纪秘书已经定好了六点回燕市的航班机票。”
戚决没有任何反应。
绿灯亮起,小松启动了车,刚刚这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即使戚决没听见,小松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说第二次了。
一会儿到酒店再提醒吧,小松心想。
但过了十来分钟,后座一动不动塑像般的戚决突然动弹了一下,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戚决抬眸看向小松,“机票买了?”
这延迟十分钟的回答让小松一愣,差点没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话。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是的戚总,六点十五最早一班的。”
“退掉。”
“好的戚总……啊?”小松嘴快之后懵了。
戚决垂下眼眸,外面闪烁的各色车灯和霓虹灯将他的眉眼映照得更加黯淡,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深的谷底。
“退了,然后让纪秘书找人在铜岭买一套房子。”戚决顿了顿,又轻道,“尽快。”
小松被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但不管是什么他都连忙应下来,“好的戚总,一会儿到酒店我就转达纪秘书。”
戚决重新阖上眼,将那些纷杂的灯光阻隔在外。眼前便只剩下了那张又小又白的脸,可脸上的泪痕和泛红的眼尾却让戚决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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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的酒店里,应着降温的初秋,钟宥均穿上了一件短款皮夹克。
如果是别的艺人穿这样的衣服或许因为刻意的礼貌而会有点违和,但这黑色皮夹克穿在钟宥均的身上却浑然一体,衬得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更加显眼。他本就是随心所欲又很酷酷的路线,短外套下一条黑色长裤将身形比例拉得极好,拍MV时导演夸个不停。
MV的工作量并不算大,一天收工,钟宥均窝在酒店里玩游戏。
没多久他就听到那已经听出茧子的高跟鞋声音,经纪人刘优澜大步走进来,见到钟宥均在玩游戏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一叠钉好的A4纸放在桌子上。
钟宥均眼睛都没动一下,“剧本?我不演戏。”
他的语气里带着那种每次都能惹刘优澜发火的不屑和吊儿郎当。
刘优澜憋着气,抱起手,“不是,是综艺。”
见钟宥均眉头一挑好像又要发表什么高见,刘优澜硬给他堵了回去,“别又说不接不接,你不演戏就算了,综艺至少接一档吧?不然光靠出歌和新舞台,大半年都没个好好曝光的机会!别看你现在流量高,不好好经营说不准明年就有新人冒头了。”
钟宥均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他不高心地抿起唇。
直到游戏结束,出现他排名第一的结算画面时,钟宥均才抬头看刘优澜,“什么综艺?”
见他松口,刘优澜的神情也缓和了一点,她下巴点点桌上的策划案。
钟宥均挑眉,“字多不想看。”
刘优澜血气上涌,硬生生忍下了。看着那份策划案,她突然露出一点大仇得报的笑容,“你不是喜欢吃那个小河农场的菜吗?还因为它发了那么多微博,还弄抽奖。这次给你个机会,去小河农场帮忙种菜。”
钟宥均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姐,我喜欢吃菜不代表我喜欢种菜啊……”
刘优澜笑,“不接这个你就接我之前给你看的那部古装偶像剧。”
钟宥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拿起那份策划案。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算不上嫩白但是也很好看的一双手,钟宥均面无表情地说道,“给我的手上个保险吧。”
它马上就要去挖地了。
终于见到钟宥均不得不屈服的吃瘪样子,刘优澜笑了笑,又小小地抛出一根诱饵,“别苦瓜脸,我保证,这综艺开拍你肯定能喜欢上。”
然而刘优澜糊弄钟宥均他能喜欢上的事情可多了,钟宥均信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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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远在宁州的臧离也接到了萧如辗转打来的电话。
“臧影帝,你不是想去农村采风吗,正好这个综艺可以让你跟着摄制组过去待上两三个月。”
臧离垂下眼睫,尽管他有想去当一段时间“农民”的计划,但上综艺和他的初衷违背,他也有点抵触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私人的一面。
但他正要开口拒绝,萧如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又加大砝码,“小河农场的菜现在就很难抢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难抢哦……”
——刚抢菜失败的臧离陡生危机感,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顿了顿,他退一步,“如果可以……签一份退出无责任协议的话……”
说出这个要求时臧离都有点难以启齿,这还是他进入这个圈子以来第一次做这种事,本以为萧如不会答应,但没成想臧离远远低估了自己的话题度。
听到他有意向,萧如已经乐开花了,别说退出无责任协议,就算他只来露个脸这综艺都赚大了。
萧如一叠声应下,倒让臧离有点沉默。
不过想一想那一上架就被抢空的菜架,臧离还是决定去小河农场一趟。至少和农民叔叔打好关系,到时候请他帮忙留一些菜吧。
揭开身世谜团一角、“你……你是说……”像是害怕是幻听,戚小河有点不太敢问清楚。
戚小河是被上午钻过窗帘缝隙的光线弄醒的,他用力睁开眼睛,眼睛好像也不太舒服。
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然后下床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敷了敷眼睛,再洗漱。
等穿好衣服拉开窗帘的时候,戚小河才后知后觉惊醒:太阳这么高了,都几点了?
戚小河拿出手机看却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他连忙把电充上,肚子好像也有点空。戚小河匆匆开门往楼下走,刚走到大厅,就看见陈水生从外面进来,手上还端着什么。
看见戚小河从楼梯上下来,陈水生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一早上他都没有看见戚小河,询问小樊等人,他们都讳莫如深,说让戚小河好好睡一会儿,陈水生便以为他是生病了。
现在小樊等人已经走了,他回家里端了热气腾腾的花卷包子拿过来,想着即使是生病也得劝戚小河吃点东西。
但当戚小河下楼,陈水生却怔了怔。
戚小河的肚子是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热气腾腾的花卷却并没有往常有食欲。见陈水生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戚小河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点笑意,“我脸上有什么吗?”
边问戚小河边用手去擦脸,才擦到眼睛上却被陈水生拉住了。
陈水生抿着唇,闷声道,“手擦眼睛不好。”
戚小河便乖乖地把手放了下来。
他接过陈水生手里的花卷端进餐厅,陈水生看着他的背影,那双肿了的眼睛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水生抿紧唇,不是生病吗?可自从戚小河搬离陈家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一点,陈水生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场去问戚小河的私事。
黝黑的眸中划过一丝黯淡,看着戚小河坐在餐桌前机械地咀嚼着花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陈水生心头有些发闷。
他本应该走的,但是还站在那里,努力绞尽脑汁想着什么东西能吸引戚小河的注意力,开解他。
兰婶做的花卷依旧是很好吃的,但是戚小河感觉自己有点提不起精神,或许是因为昨天哭太久,也可能是因为那一瞬的情绪爆发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今天便什么情绪也不剩了。没有爱,也没有恨意,像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致。
他正努力咽下花卷的时候,陈水生忽然走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小河,隔壁五婶家的小黑头和小灰头打架了。”
戚小河:?
他消化了这句话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露出吃惊和感兴趣的神情,连忙问陈水生,“是那只小黑羊和小灰羊吗?”
陈水生点了点头。
戚小河当即就咬着花卷站了起来,“受伤了吗?”
陈水生露出一点笑意,“没有,它们现在谁也不理谁。”
戚小河被陈水生的形容萌到了,咬着花卷就跑出门扒着邻居家的羊圈看了。看着那些活蹦乱跳还要挤来抢他的花卷的小羊,戚小河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陈水生看在眼里,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他问旁边趴在羊圈上的戚小河,“你想养的话,我帮你找小羊羔。”
戚小河动了一下心,但还是摇摇头,“不用啦。我只会种东西,不会养小动物……”只够把他自己养活的。
陈水生怔了怔,收回眼神。
看了一会儿小羊又喂了一会儿,加上肚子也被填饱了,戚小河终于振作起来。
他拍了拍手把手上的面屑都拍掉,要回屋去拿东西再出门。
陈水生也拿着碗准备回去,他刚踏出大门,戚小河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水生哥,我一会儿要到你家来找立叔,帮我转告一声!”
陈水生好奇,“什么?”
戚小河笑道,“我还想再承包一批水田,我一会儿就过来,等等我。”
陈水生愣了愣,点点头,“好。”
戚小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先是去拿他的手机,已经冲了一半多的电了。
换衣服时戚小河一下子瞥见了那一堆零钱和卡,戚决什么也没有拿走,小樊帮着收拾了起来。戚小河没有放回去,只拢成乱糟糟的一堆堆在桌子上。
看见那堆零零碎碎的零钱时,戚小河的嘴角压了下去。
今天冷静下来之后,他才彻头彻尾觉得自己昨天太冲动了。这些零钱和卡,就算所有的余额加起来也没有多少钱,戚决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如果戚决真的要他现在就还钱,他根本拿不出来。
戚小河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抓着衣襟的手紧了紧。
所以他只能在来年水田开种前,再多承包几百亩。加上接综艺收到的报酬,至少能让他来年拿出一笔不小的还款。
想到那笔报酬,戚小河又打开微信看了看萧如的聊天框,对方给他发了报酬的明细,一部分是用他的农场做场地的租借费用,另一部分是他的出镜报酬。其他农场的帮工当然也会另有报酬。
戚小河看着出镜报酬的数字,想了想那种被摄像句怼到脸上的不适感,他还是没忍住和萧如打着商量,“关于出镜的部分,可以多留给明星嘉宾吗?我希望能够少出镜。”
萧如很爽快地就回了一个“没问题。”
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的单纯戚小河得了这个根本算不上保证的保证,便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萧如突然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我们这边已经在筹备了,关于嘉宾的食宿,我那天看见你家的房子挺好的,看着房间也很多,食宿就直接安排在你家?节目组这边还能付给你一笔租金,如果吃饭也在你家的话还有餐饮费。”
戚小河愣了愣,他眼睫垂落,手指在屏幕上打字,“抱歉,这房子是我租的,主人不是我。我也要退租了。”
那边很久没回复,过了一会儿萧如才发了一条新消息,“好的,我再去看看别的途径。”
戚小河放下手机下楼,他要跟立叔说的不止承包水田一件事,还有租房。
虽然突然搬离这栋房子大概会显得很奇怪,在村子里说不定会有很多人好奇,但是戚小河还是决定从这儿搬走。
只是现在要替小樊他们找一个合适的住处,就更难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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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水生一样,听到戚小河要再承包两三百亩水田的时候陈大立也忍不住劝阻,“这么多田种起来很累人的,就算请了人,要照管这么大的地方,很累很累的……”
陈大立依旧觉得戚小河是有钱人,对这举动尤为不解。
可是戚小河已经坚定了想法,他笑盈盈的,很坚持,“没事的,明年我会多请一点人,还要买拖拉机。而且明年有个电视台要来这儿拍综艺,他们给钱又出人,说不定我们能轻松一些。”
这就完全是糊弄陈大立了,虽然戚小河没见过综艺是怎么拍的,但是让从来没接触过农活的明星来帮忙种地就是异想天开。或许因为这综艺他们还会耽误种田插秧的进程、或者损失一些。不过这点损失比起节目组付的报酬就是小事一桩了,不管怎么说,戚小河既想赚节目组的那份钱,也想要明年靠卖大米能再赚一份钱。
陈家人的注意力顿时就被“综艺”拉了过去,陈大立和兰婶好奇又惊异地不停问“啥子综艺”“什么电视台”“哪个明星”,他们好奇又有点兴奋。
然而这些问题戚小河也不太回答得上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明星。不过肯来水田里种地的,或许是那种稳健风格的明星?那些常演军旅片的青中年演员?
戚小河这么一推测,陈大立和兰婶都连连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还忍不住如数家珍他们知道的抗战片演员,猜测哪个会来。
直到一旁的陈水生闷声把话题拉回去,陈大立才想起来还有承包水田这件事情。他看戚小河坚定的模样,只能说道,“小河你要承包,我们当然是开心的。但是你也不能太累了,身体第一赚钱第二啊。”
戚小河笑盈盈地点点头,“我会注意的,谢谢立叔关心。”
听到陈大立这话,陈水生像被点醒了什么一般忽然转头看去,戚小河正专心和陈大立商量田地的事情。
这张侧脸看起来莹白如玉,干了半年农活也没有让他变黑一点、变得更像一个农村人,只是那单薄的身形更结实了一点,看起来力道也足了。
陈水生看着那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一般,他想起不光是今天,这几个星期他都一直觉得戚小河总是紧绷绷的,不管是情绪还是精神。
在陈大立不经意的提醒之下,陈水生才意识到是因为钱。
戚小河刚来鸽子嵌村的时候也是想赚钱的,可那时候在赚钱之余尚有一丝清闲的空隙,加上戚小河的穿着外表和谈吐看着就像大城市里来的,所以鸽子嵌村几乎都觉得他是来体验生活的。
但是这几个星期陈水生忽然感受到了戚小河那种迫切赚钱的心情,就像今天一样,即使知道会很累很累,戚小河还是多签了两百亩地的承包合同。
而且到时候还有人来拍综艺,只会更累。
前后一连贯,陈水生的黝黑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戚小河,泛起一点担忧的情绪。
戚小河浑然不觉,和陈大立签了合同之后又询问陈大立村里租房的事情。
这房子果然不太好找,戚小河想着要租房至少能保证所有的司机的住宿条件都要好一点,至少是像陈家这样自建的楼房。但村里这样的房子本来就少,而农村一住就是一大家子,要找这样条件好的空房很难。
最后戚小河只能暂时先放弃,拜托陈大立去问问那寥寥两三户条件好的人家有没有把房间收拾出来出租的意愿。
·
戚小河从陈家院子出来时已经中午了,陈水生跟着送他。
走到院子外,戚小河回头,“水生哥,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了。”
他正准备走,衣袖却被拉住了。
戚小河有点茫然地回头看着陈水生,“水生哥,有什么事吗?”
陈水生的眼眸黝黑深邃,沉沉地盯着戚小河,像有很多话要说。戚小河好奇地等着,两人间沉默了十来秒,陈水生才轻轻开口,“小河,你是不是很缺钱?”
戚小河眨了眨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
陈水生却又忽然说道,“我……我有一些存款,不多……只有二十来万,但我不着急用。”
戚小河的眼睛慢慢瞪大了,有点惊诧地看着陈水生。
陈水生抿了抿唇,“如果你缺钱的话,你可以用……你可以……以后再慢慢还给我。”
话音落下,戚小河眨了眨眼睛。
陈水生忍不住低下眼眸,有点紧张。
片刻后,他看见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了,戚小河清脆干净的声音里透着感激,“谢谢水生哥,不过不用啦……如果真的有需要的那天,我肯定会找你帮忙的。”
听到前半句的陈水生垂下眼眸,但后半句却又让他抬眼看向戚小河,顿了顿,轻声应道,“好。”
戚小河松开他的袖子,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别墅走去。
陈水生的善意让戚小河很感激,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欠陈水生一些钱比欠戚决钱要让他轻松一些。
但是戚小河并不会因为这一时的轻松而真的借了陈水生的钱去填另一个窟窿。因为他知道这二十来万对戚家人不值一提,但对陈水生来说可能是他目前所有的积蓄。
戚家不会有突然需要这二十万急用的时候,但是陈家可能会有。
戚小河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回家去吃雇佣的姐姐做的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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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戚小河没有去地里,下午再去的时候叔叔婶婶们都亲昵地问他是不是晚上没有休息好睡过头了。
戚小河笑着和他们聊聊天,下午农场里的工作也很快就忙完了。
三四点多的时候就陆续有物流车开回来,四点半所有的车都回来齐整了。
自从入了秋,天黑得早了一点,他们就是五点钟吃晚饭。十来个人围着餐厅的大圆桌吃饭,不过今天桌上安静了很多,都没平时热闹。因为昨天的事,其他人都在悄悄观察着戚小河。虽然他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但是眼睛还有一点没消退的红肿。
戚小河吃完饭就出了门,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只剩远处的天泛着一点青色。
虽然天黑着,但戚小河还是能看清路,他沿着自己的农场边上走了走,又走到今天和陈大立签下合同那两百多亩水田边上。
地方很大,必须得有拖拉机才行。
戚小河蹲在田坎边上,揪了一根杂草玩,一边想着来年怎么安排这总共近四百亩的水田栽种。乡村的夜晚很宁静,又入了秋,没蚊虫又凉爽,就这样安静地待着想事情倒让戚小河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突兀的铃声突然在田间响起。
戚小河掏出手机,他下意识以为是跟综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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