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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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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初费尽力气睁开眼睛, 虚幻的目光凝聚,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肚子像是被扎了千万根针一般,疼得她咬死了下唇, 腥甜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额头处不停地冒着冷汗,隽秀的小脸惨白如纸。

    身体一颠一颠,恍若浮萍, 根本靠不了岸。

    很快, 她就被放到车子的副驾驶。

    傅屿迟动作慌而不乱, 拉过安全带为她系好,来不及多停留一秒, 直接去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临近正午, 阳光晃得刺眼, 车子开得很快, 甚至看不清道路两旁的景象。

    黎初的意识越来越淡,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她怕自己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敲碎了一般,太疼了, 或许睡过去就不会那么疼了。

    那一瞬间, 她眼前出现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站在前方,温柔地向她伸出手,说道:“初初,爸爸带你离开。”

    一片虚无之中,唯有父亲的身影那么清晰, 那么深刻,黎初迈开脚步, 朝着父亲奔去。

    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却在此时束缚住了她, 任她怎么挣扎, 都无法挣脱。

    她凝眸看向前方时,父亲的身影由浓至淡,就快要消失不见。

    黎初自胸腔发出一声悲鸣:“爸——”

    “初初!”悲切的声音如同雷声轰鸣,震得黎初耳畔嗡嗡作响。

    “初初,撑住不要睡,就快到医院了。”

    这是傅屿迟的声音吗?

    他怎么会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和她说话,他从未有过的。

    剧烈的疼痛又卷土重来,让黎初忍不住叫喊出声,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心,试图缓解,却没有丝毫作用。

    那一声嘶哑的痛叫声,让傅屿迟的心狠狠剜了一下,他不敢分心去看她,双眼直视着路面,小心避开所有车子,加速行驶。

    他身上背负着黎初和孩子两条命,一丝一毫都不能大意。

    身边的女人气息越来越弱,起先还能听到几声哀鸣,现在只有轻到不可听闻的呜咽。

    “初初,不许睡!听到没有!”声音如砂纸磨过一般,嘶哑到沙砾,颤抖的音调几欲破碎。

    心里的恐慌不可控制地蔓延,占领他全身的每一处角落。

    身边的女人没有回应,傅屿迟在间隙之中急切地看向她,就这样对上了她那双宛如死灰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该是明动,温婉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不到一丝求生的欲望。

    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听到黎初断断续续的话语:“如果我…不在了,请你…照顾好我的母亲…”

    声音轻若鸿羽,飘在车厢之内,混着车轮压过马路的声音,一下冲击到了傅屿迟的心里。

    傅屿迟用力攥紧方向盘,双眼忍不住猩红,颤抖出声:“不要说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不只是在安慰黎初,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一遍一遍说着同样的话,仿佛说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黎初用尽力气睁开眼睛,侧过脸看他,“傅屿迟,我好疼,也好累……”

    身体的疼痛锥心刺骨,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

    她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享受片刻的平静安详。

    “我知道,我都知道,再撑一会,一会就好,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声音哽咽沙哑,带着一丝祈求。

    身边的人却没有回应他。

    傅屿迟双眸如同染了血色一般,猩红到刺目,“初初,你不是想离开我吗?我答应你,让你离开,只要你没事,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他彻底慌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父亲当场和他说的那句话。

    爱是理解,不是束缚。

    他自私地将黎初困在身边,不顾她的意愿,让她这么痛苦,让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错得太离谱。

    只要黎初能好好活着,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他也愿意承受。

    只要她能活下去。

    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渐渐收紧,傅屿迟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黎初还有意识,她听到了他说的话。

    怕黎初不相信他的话,他又再次重复道:“你想去哪都随你,我不会再把你困在身边了。你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彻底离开我,你听到了吗!”

    忍着心里连绵不绝的疼痛,他嘶哑着喊出这段话。

    什么都不重要了,就算以后再也不能拥有她,只要她能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傅屿迟不假思索解开安全带将黎初从车里抱了下来,一向沉稳冷静的他彻底失控,疯了一般地向医护人员求救。

    手术室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傅屿迟眼前一阵眩晕,他扶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上身的浅色衬衫浸染了大片的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黎初奄奄一息的模样,苍白的面容,因为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刚才在他怀里的女人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气泡,他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

    傅屿迟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抵着颤抖的唇。

    他不停地祈祷着上苍保佑黎初平安,如果可以,他情愿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他,他愿意代替她承受一切痛苦。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灭。

    傅屿迟慌忙站起身走向前。

    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男人,说道:“你是产妇的家属吗?”

    傅屿迟点点头,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护士抱着的孩子上,一颗心都悬在黎初身上,焦急地询问:“手术室里的人怎么样?”

    护士:“恭喜,产妇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平安二字他听过太多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令傅屿迟如此喜悦过。

    他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脚步踉跄,差点倒了下去。

    稳住身体后,他才看到护士怀里抱着的孩子。

    通红的小脸皱皱巴巴,看上去又小又脆弱。

    护士把孩子递给傅屿迟,他却迟迟不敢接过来,只是手足无措地凝视着孩子的脸。

    黎初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身体,想要去看自己的肚子。

    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呜咽一声。

    很快,便有一个人影附身压了下来,急切地询问:“哪里疼?”

    黎初抬眼看向他,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腹部隆起的弧度消失不见,黎初心里说不出的恐慌。

    她虽然不爱傅屿迟,可肚子里的也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割舍得下。

    傅屿迟紧紧握住黎初白皙的手,语气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庆幸,“孩子很好。”

    他顿了顿,郑重地说道:“初初,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女儿。”

    他的女儿那么小,就像是展示柜里精致的洋娃娃一般,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

    傅屿迟眼中的柔情让黎初下意识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

    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皱紧了眉头。

    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对他的戒备,“傅屿迟,你说过会放我离开。”

    在她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傅屿迟的承诺。

    听到他说会放她离开。

    因为这句话,她死死撑住,不让自己彻底倒下去,怀着这一丝希望,才让她支撑了下来。

    傅屿迟怔愣了片刻,睫毛落下一片鸦青色的阴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黎初有多想要离开他,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提及,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和他多说。

    他将黎初的手塞回被子里,压抑着心里的痛楚,沉着声音道:“我答应你,等你身体养好了,就让你离开。”

    黎初并不敢完全地信任他,她看着他,眉眼之间满是冷厉,“你发誓。”

    言语脱口时犹如利剑一般刺得傅屿迟那颗跳动的心脏破碎不堪。

    他的脚步往后跌了一步,拉远了与床上躺着的女人之间的距离。

    炽白的灯光叫人恍惚,看不清他眼里晦暗的神色。

    傅屿迟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道:“我如果有违今日许下的承诺,就让我死于非命。”

    死于非命于他而言不算是最毒的誓言,可却是黎初最想听的誓言。

    他发这样的誓言,只是想让她安心。

    黎初呼出一口气,声音决绝:“请你记住你的诺言。”

    病房内气氛凝重,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傅屿迟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翻涌,心尖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并不致命,却叫他生不如死。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初初,你就这么厌恶我吗?就不能……”

    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好好在一起吗?

    他甚至没能把后面那段话说出口,就被床上的女人极不耐烦地打断。

    “是,我真的非常厌恶你,厌恶到不想和你待在一个房间。”

    字字句句锥心刺骨,让傅屿迟从头到脚发寒。即便是扶着床头处的柜子,他依旧稳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绝望……他生平头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只这一次,就让他痛不欲生。

    许久后,他勉强站起身,声音哽咽到沙哑:“你好好休息,我会找人来照顾你。”

    空旷的病房内又重归寂静,黎初的心剧烈波动着,久久不能平息。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他就算是死在她眼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为他流一滴眼泪。

    这一切不都是傅屿迟咎由自取吗?

    凭什么他毁了她的人生,却还可以若无其事求她原谅。凭什么他在那样伤害过她之后,还敢要求她不去厌恶他。

    父亲过世,贺明洲远赴海外,她拼命要留住的人还是一个个离开,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与傅屿迟虚与委蛇……

    傅屿迟离开后不久,门外就进来了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黎初没有力气,只是微微抬眸浅浅地看了一眼。

    她们应该是傅屿迟找来的护工,一进来就分工明确地做事,干起活来动作既轻巧又娴熟。

    黎初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耳畔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黎初睁开眼睛,目光追寻哭声,看到左侧的摇篮。

    那里躺着的是她的女儿。

    黎初喉咙里滚动着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哼,引起了护工的注意,“黎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孩子…孩子…”

    护工走到床边,半弯着腰宽慰道:“孩子饿了,月嫂正在给她喂奶,等喂好就抱过来给您看看。”

    黎初眨眨眼,目光一直看着月嫂怀中的襁褓。

    那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她却一眼都没看过。

    她会是什么模样,会长得像她吗?

    月嫂将奶瓶放到一边,抱着孩子走到病床旁,将孩子放在黎初的身旁。

    她侧过头,看着孩子的睡颜,眼眶微热,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没入发丝之间。

    孩子刚出生,小脸皱皱巴巴,并不好看,却让黎初挪不开眼睛。

    黎初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带着女儿一起回去。

    自这天之后,黎初再也没有见过傅屿迟。

    就连出院当天,也只有司机过来接她和孩子。

    远在文德镇的母亲并不知道她早产,黎初也没有告诉母亲。

    她并不想让母亲担心,况且她也不打算在洛城多待,等出了月子,她就带着女儿回文德镇。

    江湾壹号偌大的公寓,因为孩子的降临变得热闹许多,有月嫂照顾孩子,家务也由保姆打理,所有事情都面面俱到,不需要黎初操心。

    傅屿迟每日深夜时分回来,早上八点前就已经出门,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长达半个月都没有见过一面。

    黎初心里打定主意要带孩子一起离开,身体养好后,她就跟着月嫂学习照顾孩子。

    新手妈妈总是手忙脚乱,好在有月嫂在一旁指点,渐渐地,黎初也能非常从容地照顾孩子。

    孩子出生第二十三天的晚上,黎初被啼哭声吵醒。

    婴儿夜啼是稀松平常的事,自她开始带着孩子睡觉,就睡不好觉。

    月嫂也不理解她为什么坚持要带着孩子睡,在她照顾的那么多产妇里,这还是头一次遇见住在这样寸土寸金地界的女人亲自照顾孩子。

    她并不知晓黎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离开做准备。

    黎初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去看婴儿床上的女儿。

    大半个月过去,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婴儿彻底长开,皮肤娇嫩细腻,五官灵动,就连啼哭时也像瓷娃娃一般可爱。

    黎初把女儿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了一会,可哭声依旧不止。

    月嫂有事告假,深夜时分,保姆也早就回去了,偌大的公寓里,找不到一个人帮她。

    摇篮里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黎初心疼地凑近女儿的小脸,轻轻吻了一下,低声哄着:“乖宝宝,不哭了,妈妈等会就给你喂奶。”

    黎初狠心瞥过视线,步履匆忙地往外走去。

    在厨房冲好奶,一刻也没有耽搁地回了房间,小婴儿喝完奶,又甜甜地睡了过去。

    黎初盯着女儿白嫩的小脸看了许久,一颗飘荡的心渐渐平静,许久后,她拿着奶瓶去厨房清洗。

    厨房的柜子里放了许多奶瓶,黎初手里拿着的那只就算是放着不管,也依旧有新的可以使用,只是她习惯用完随手清洗,没办法随手搁置。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看见门口阴暗处站着的人影。

    黎初不自觉怔愣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抱歉,吵到你休息了。”

    以往有月嫂帮忙哄孩子,女儿从未像今天这样哭闹过。

    傅屿迟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好像更瘦了一些。纤弱的身体薄如柳絮,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

    这段时间他不敢见她,生怕从她眼里看到恐惧厌恶的情绪,即使住在一间公寓里,他也尽可能地避开她。

    也很少能看到女儿。

    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孩子睡了吗?”

    黎初点点头,“刚睡下。”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下去,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长达二十三天的冷淡在刚才那一刻结束,又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开启。

    “我能进去看一眼孩子吗?”

    “我有话对你说。”

    低沉的声音,清冷的声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来自傅屿迟,另一个属于黎初。

    傅屿迟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克制着内心的冲动,语气带着些许颤抖,“你说,我听着。”

    这是二十三天以来,黎初第一次主动要和他说话。

    他知道自己不会从黎初口中听到他想听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希冀着。

    或许神明这一次会站在他身边。

    黎初垂下眼眸,转过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往客厅走去。

    客厅足够大,大到即使他们起了争执,也不会吵醒房间里的女儿。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没有亮起,唯有玻璃墙外皎洁的月光伴随着点点霓虹灯光映照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她在阳台的玻璃画室内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角落里那幅没能卖出的画作上。

    那幅画原本应该要卖给恒亚集团董事长傅世昌,如果不是傅屿迟从中做梗,彻底断绝了她的希望,她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都不重要了。

    她仰着头,在一片昏暗之中捕捉到傅屿迟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语气极为认真地说道:“我要带女儿一起离开。”

    傅屿迟眉头蹙起,心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要带着女儿回文德镇。”黎初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傅屿迟还是听不清,她可以再说一遍,哪怕一百遍一千遍都可以。

    傅屿迟极力压制着心里的翻涌,他没想到黎初竟然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肯留给他,要把女儿也从他身边带走。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黎初这样在乎女儿,他是不是可以用女儿留住她……

    卑鄙的想法一旦生根,就如同燎原之火,生生不息。

    傅屿迟恍惚了片刻,在看向黎初那双决绝的眼睛时,身体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彻底僵硬。

    流连在口中的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怎么敢要求她。

    他怎么有资格要她留下来。

    大半个月来高强度的工作让他身心俱疲,身体被严重透支,仿佛在这一刻遭到反噬,让他几乎要倒下去。

    强撑着身体,他嘶哑着嗓音说道:“女儿在我身边会更好。”

    傅屿迟说的没错。

    女儿在他身边当然会比在黎初身边更好。

    他是与刍科技的总裁,是恒亚集团的太子爷,在洛城呼风唤雨,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女儿在他身边只会过着公主一般的生活。

    这些黎初都考虑过。

    但她更清楚,对于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金钱地位,而是父母全心全意的爱和陪伴。

    而这些,是傅屿迟给不了的。

    高不可攀的地位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时间。

    二者只能择其一。

    女儿跟着傅屿迟也不过是由保姆照顾,根本得不到父亲的陪伴。

    黎初看着他,淡淡说道:“在你身边,她只有物质上的满足,你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到那时,你或许会觉得她碍眼。”

    不能怪她以最坏的情况揣测傅屿迟,她说的每一个字将来都可能会变成真的。

    她控制不了别人,只能专注自己。

    她这辈子不会再和任何男人有牵连了,她只想回到文德镇,安安稳稳地陪着母亲。

    这世上,她的至亲就只有母亲和女儿了。

    但傅屿迟不同,他正值盛年,往后余生那么长,他总是会有伴侣的,会结婚,也会有新的孩子。

    那她的女儿就会变成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傅屿迟怔怔地看着黎初,眼神里满是凄凉,“初初,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从前是,以后也是。”

    黎初的心早已不会有任何波动,她只是面无波澜地站在那儿,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傅屿迟眼神更悲切一分,嗓音微不可查地颤抖着:“难道要让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肯相信吗?”

    黎初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你也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

    “我只想带走我的孩子。”

    “她也是我的孩子。”傅屿迟所有的克制彻底崩塌,他双眼猩红如血,神情悲痛得恍如奔涌的川流,溅起的浪花充斥着昏暗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傅屿迟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将眼前人揽入怀中。

    刻意避开她的这些天,没有一天不想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思念。

    而他,也只敢在她睡熟之后,才偷偷地去看她一眼,甚至连一个吻都不敢落在她的额头上。

    此刻,他疯了般地只想将人揉进怀中,永不分开。

    当他指尖就快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手被狠狠拍开。

    只是一瞬间,他就听到黎初冷到刺骨地质问声:“傅屿迟,你忘了自己发过的誓言吗?”

    像是冰冷的水自他头顶浇下,冻得他通体发寒。

    他的掌心还留有拍打的余热和轻微的疼痛,可他却毫无感觉。

    他不该忘记的。

    黎初那么厌恶他,怎么会想要和他亲近,怕是现在和他说话,都是强忍着恶心。

    他闭上眼睛,指节合拢成拳,心尖被撕裂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承受,深深的挫败感犹如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笼住。

    良久,他轻笑一声,深邃的眼眸望着黎初,眼中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被无尽的黑夜彻底吞噬。

    过了许久,嘶哑到低沉的声音飘散在空寂的客厅之中:“我答应你,你带着女儿离开吧。”

    满月那天,也是黎初从江湾壹号离开的日子。

    傅屿迟提出要送黎初和女儿回去,却被淡淡拒绝。

    天亮后不久,黎初就已经收拾好行李等着徐子衿过来接她。

    她原本想独自带着孩子默默离开,可徐子衿知道后,无论如何都要送她回去,黎初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这次回去后,恐怕是很难见到子衿了。

    能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对她们两人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事。

    等了大半个小时,徐子衿风尘仆仆赶来,抱歉地说道:“路上遇到安全事故,堵了一会。”

    黎初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没事吧?”

    徐子衿摇摇头,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看黎初怀里抱着的婴儿。

    小婴儿白白嫩嫩,仿佛瓷娃娃一般,让徐子衿心都要化了,“我干女儿也太可爱了。初初,我可以抱一抱她吗?”

    黎初轻轻将怀里的扆崋女儿递给徐子衿。

    徐子衿手忙脚乱托住婴儿的头和屁股,动作僵硬又滑稽。

    门铃声突兀的响起,襁褓里睡着的婴儿啼哭了两声,吓得徐子衿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保姆去开了门,熟悉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徐子衿讶然:“你怎么来了?”

    时瀛玩世不恭笑笑:“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见徐子衿面色不善,他忙恢复了正经模样,说道:“我来送你们去文德镇。”

    黎初刚出月子,女儿又那样小,傅屿迟放心不下,只能求好友时瀛帮忙。

    时瀛大闲人一个,也乐意帮傅屿迟这个忙,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偏执的人居然肯放黎初和孩子离开。

    黎初也知道这是傅屿迟的授意,她看向走廊深处站着的人影,羽睫落下,鸦青色的阴影晦暗了她的眼神。

    她轻轻拍了一下徐子衿,淡淡说道:“子衿,麻烦你和时先生帮我把行李拿下去。”

    徐子衿刚想说什么,就被时瀛拉住,“妹妹,咱们先下去。”

    徐子衿把小婴儿放回黎初怀里,不情不愿跟着时瀛离开,临走前,她看了一眼藏身在暗处的傅屿迟,眼神沉了下去,对黎初低声道:“我在楼下等你。”

    “好。”黎初点头应下。

    保姆见状也帮着送行李下去,空旷的公寓内又恢复一片静谧。

    黎初抱着孩子站在明亮的客厅里,数步之遥外,傅屿迟藏在昏暗的走廊处。

    “我要离开了。”黎初率先打破沉默。

    傅屿迟从走廊深处走出来,身体触碰到阳光的那一刻,他像是被刺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他最爱的女人,他疼爱的女儿,就站在亮光之下,但他却不敢靠近。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眨眼之间就会彻底破碎。

    “你……”话语徘徊在他嘴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来,然而出口的时候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黎初顿了顿,看向阴暗之地的男人时,目光恍若静水流深。

    怀里的孩子忽然醒过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两只小手扑腾腾着,嘴里咿咿呀呀。

    “你是孩子的父亲,我不会剥夺你探视她的权利。”

    黎初的话说得极轻,却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傅屿迟的耳畔。

    心里抑制不住欣喜,他颤着声音道:“我可以去看她?”

    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想让黎初再告诉他一次,想让自己悬着的那颗心安定下来。

    傅屿迟迈开脚步,就要往光亮里走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无尽的黑暗。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黎初饱满的唇瓣张阖,冰冷的话语自她口中流出。

    “如果你想要见女儿,我不会阻止。”

    “但最好不要。”

    “我不希望你来打扰我的生活。”

    没能迈出去的脚步停顿在原地,全身像是被寒冰冻住一般动弹不得。

    黎初将目光落在茶几上,平滑的桌面上放了一张黑色的卡。

    黎初:“你给我的卡里还有五百万没有动,现在还给你,之前向你借的那笔钱我可能还不上了。我知道你不会在乎这笔钱,但我还是要说一声抱歉。”

    “不过,我也付出了代价,就当是扯平了吧。”

    傅屿迟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沉着声音道:“卡里的钱就当是我给女儿的抚养费,如果不够,我再……”

    “不用了,这一年我也攒了一点钱,在你看来或许不值一提,却也足够养活我和孩子。”黎初打断了他的话,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在江湾壹号的这一年,她靠着导师和图灵斯画展的名气,接了一些单子,那些钱她原本是打算三年协议结束后,拿出来还给傅屿迟的,如今成了她养女儿的资金。

    既然决定和傅屿迟彻底划清界限,她就不想再要他一份钱。

    并非她清高,只是用傅屿迟的钱会让她觉得恶心,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起过去这一年痛苦到麻木的生活。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解脱。

    黎初往后退了一步,淡然说道:“我走了。”

    她的脚步没有片刻迟疑,很快就消失在客厅之内。

    傅屿迟回过神来,拔腿想要追上去,脚上却如同被看不见的链子绑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黎初掀眸看向车窗外的景色,平原之地,晚稻成熟,大片金黄色迎风翻涌,蔚蓝澄澈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鸟雀翱翔于天际,一切都美得仿佛画中世界般。

    让人飘忽不定,没有真实感。

    徐子衿看着黎初,为了即将到来的告别心里有点泛疼,却更庆幸好友终于离开了那个牢笼。

    “初初,”徐子衿突然出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黎初收回目光,朝着徐子衿轻轻一笑,“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睡梦中人的呓语呢喃。

    驾驶座上的时瀛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座的女人,一如他第一次见她那般,身形瘦弱,婉约易碎,只是现在,多了一丝坚韧和淡然,仿佛高山雪地里那朵不染世俗的雪莲,他这样的俗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想起昨夜好友给他打电话时痛苦的语气,时瀛的眼神沉寂了下去。

    其实他们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只是傅屿迟太过强势,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用错了方法,将人越推越远。

    到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

    时瀛叹了一口气,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即便是朋友,他也不想再为傅屿迟说任何一句好话。

    黎初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往后余生,她都该幸福美满的活着。

    三年后。

    春风夹杂着细雨朦胧了整个江南小镇。

    一身素色长裙的女人牵着两三岁的小女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

    小女孩挣脱女人的手,欢快地往巷子外跑去。

    “铃兰,慢点跑,当心摔倒。”女人无奈地摇头,眼神里却是抑制不住的爱怜。

    就在铃兰跑出巷子的那一刻,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落下了车窗,一张英俊颓靡的面容显露出来。

    他看着远处可爱乖巧的小女孩,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直到巷子口出现女人的身影。

    午夜梦回之时才能见到的人终于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而在女人察觉到他看过来时,他慌不择路关上车窗,隔绝了女人的视线。

    “初初,初初……”他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她就在他身边一般。

    黎初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车子。

    随处可见的大众汽车,在这样边远的小镇也非常常见。

    不知为何,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压下心里的不安。

    毕竟那个男人不会开这样廉价的车。

    黎初踩着泥水疾步走到女儿身边,再次牵起女儿的小手。

    小铃兰仰着小脸看向妈妈,奶声奶气说道:“妈妈,铃兰要吃糖糖。”

    “好,妈妈带铃兰买糖糖吃。”

    声音渐行渐远,车子里的人又将车窗落下,恋恋不舍地看着女人和孩子远去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强取豪夺部分到这里正式结束,下章开启火葬场!

    火葬场高亮预警:

    1.男主还是会发疯,甚至伤害自己祈求女主怜悯

    2.有较多雄竞修罗场情节(导致男主发疯的诱因)

    3.篇幅不短,大约十万左右

    4.由心到身全方位虐男主

    5.结局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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