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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末才正式登场,你还想怎样?”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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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洛薇在家里待得越来越害怕。她又在房内踱了几圈,想要下去看看情况,但也不知道现在出门是否会遇到其他意外,只能坐下来修手机,想尽快联系上贺英泽。

    十多分钟后,砸门声响起。她惊弓之鸟般跳起来,四处寻找躲藏之处,但外面的人却用钥匙打开了门。她没来得及躲藏,就已经看见冲进来的人是贺英泽——是啊,只有他有她家里的钥匙。然而,她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微微喘着气,面色苍白,一脸受惊后的怔松,两鬓的头发都被冷汗浸湿,粘在了颊上。

    他对她疏冷惯了,让她几乎都忘记了一年前自己中弹清醒后的情景。那时他骤然出现在病房门前,一脸惊惶地冲过来,也和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是他一向冷静自持,所以当时只是双手叉着腰,垂下头来喘了几口气,就走到病床边问她感觉好些了没。

    这一刻,他的表情与当时并无不同。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他已经大步走过来,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洛薇,你不知道你差点就会死了?!刚才如果不是他们被自己人坑了,你已经被炸成肉酱了!”

    胳膊被弄得很疼,她吓得抖了一下,往后退缩了一些:“对不起......”

    他没有一点同情她的意思,反倒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拖,差点把她拽到跌倒:“你以后不准再这样胡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待在哪里,你就一定不能走远!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她本来想再度道歉,却看见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伸手一拦,把她楼到怀里。

    脑中突然空白。洛薇轻抽了一口气,连呼吸都被这个拥抱夺走了。她......是被贺英泽拥抱了吗?这样不真实的感受,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直至他的拥抱越来越紧,把她勒得浑身发疼,喘不过气来,仿佛在努力确认她的存在一样。

    他的手臂居然在微微发抖......

    这样的表现完全不像胆大爱挑战的贺英泽,只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

    他怎么会方寸大乱成这样?是因为很害怕自己会死掉,对吗?即便没有爱情,他也是很在意她的,是这样吗?想到这些假设的可能性,她就觉得鼻尖酸涩,很想回抱他大哭一场。可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只是用脸颊轻轻摩擦他的脸颊,强颜欢笑着说:“小樱,你的脸好凉哦。我帮你暖暖。”

    他无视她的话,平定情绪后松开了手:“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走。”说完拖着她的手腕就往门外走。

    就这样,她被带回甄姫王城。听过她解释发生的事,他只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就把她锁在一个豪华房里,无论她怎么敲门也不理睬。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在闹心中睡了一觉,贺英泽才终于打开门,变回了平时的模样:“把你的身份证原件带上,跟我去办个证。”

    她被封锁了一个晩上,不敢再好奇,连连点头称好,跟他出了门。当他的车停在民政局门口,她才呵呵一笑说:“你不会是想替我办结婚证吧?”

    “对。”

    脑袋像被金属锤狠狠敲了一下,把她的智商也敲成了负数。她愕然地说:“什......什么?我要跟谁结婚?”

    “我”

    “......”

    十三面镜 艺术

    “别多想,没人想和你有夫妻关系。只是多了这一层关系,就没人敢再对你下手。”

    虽然只是形式上领个证,可是一旦结婚就会有记录,那是终生的烙印,可以这样草率处理吗?洛薇一时间有些迷茫,但又找不到适当的推托借口,只能试图拖延一下:“那倪蕾怎么办?”

    她看见他像看孩子一样笑了笑,才骤然反应过来这问题确实有点傻。贺英泽是什么人,倪蕾根本hold不住他,当初发那条微博,也是倪蕾害羞地旁敲侧击很久,他才勉强点头答应,还没让她露脸。她也看出来了,不管倪蕾表面有多公主,内心深处对他的爱与别的女人并无不同。这种爱是非常畸形的,就像雌马遇到赛马中雄性激素最旺盛的种马,只要能让孩子拥有他的基因,她们愿意争先恐后与他交配,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婚姻,甚至能跟任何人和平分享他。别说要求他专一,只要他愿意多花点时间给倪蕾,倪蕾都会觉得如沐甘霖。而提出这个要求后,贺英泽思路很清晰,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荒谬:“我想过了,这个人与苏嘉年有关,昨天有人跟踪他,才找到了你的新住址。所以,那个动手的人应该不用多久就能查出来。等把事情处理妥当,我们就可以办理离婚证。”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哪怕是形式上的,一旦有婚史,以后我们找对象都会……”

    “你觉得同样是离婚身价大甩卖,你和我谁比较吃亏?”

    她想了想,“年轻未婚姑娘”变成“年轻二婚姑娘”,“未婚霸道总裁”变成“离异二婚总裁”,还是后者的转变大到让人不忍直视。她无奈地看着他:“当然是你。所以,何必弄到这种地步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应该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吧?”

    “你想死吗?”

    洛薇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一脸期待,眼睛闪闪发光:“想。”

    “……下车。”

    她最后还是被他赶下车了。前排的常枫忍不住转过头来,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六哥”,但贺英泽没给他继续的机会:“我有分寸。”

    他下车后,常枫长叹了一声:“唉,六哥真是彻底陷进去了。”

    陆西仁也叹了一声:“随他去吧,洛薇毕竟是他的初恋。你看他们分开这么多年他都放不下她,一直追踪她的消息,怕她受一点委屈,就像她没爹没妈似的……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更不会放心了。如果洛薇真死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得一次抑郁症。关心洛薇也就算了,我就是怕他会收不住。”

    “要相信他,他自制力很好。当时如果不是我抓错人,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六哥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耽搁大事的,放心。”常枫扭过头,诧异地说道:“都会正常说话了,说明你确实挺担心他的啊。”

    “愚蠢无知的人,不要像奥托·迪克斯的自画像那样凶神恶煞般地瞪着我了好吗?”

    贺英泽做事很有效率,填表送资料也就是几分钟的事。登记员是个年轻姑娘,态度非常好,看见贺英泽和洛薇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她在电脑上登记了两个人的资料,盖好章把红本子发给他们,微笑着说:“恭喜你们,祝你们白头偕老。”

    洛薇看着地上,耳根子红得发烫。贺英泽倒是坦然地把本子接了回来。正准备离开,登记员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说:“要不要进去拿着结婚证宣誓拍照?”

    洛薇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正有一堆新婚夫妇在宣誓,读完了誓词以后,男方搂着女方的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但贺英泽看也没看里面就说:“不用。”

    听见他这样断然拒绝,登记员怜悯地看了一眼洛薇,转而继续笑道:“说得也是,二位相差四岁,属相很合,从八字上来看,这就是‘三合’,是非常圆满的配对呢。”

    贺英泽这次连话都没回,拿着本子就往外走。

    登记员哑口无言,向洛薇投去了一脸求解的神色。洛薇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笑着解释说他性格就是这样。但转身过后,她还是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结婚手续比想象中简单,也比想象中更让人心情复杂。她跟在贺英泽后面走,同时翻看结婚证。第一页盖好了章,上面写着:“结婚申请,符合《婚姻法》规定,予以登记,发给此证。”翻开第二页,左边那一页写着持证人洛薇、结婚字号、登记日期的字样,右边那一页则是他们俩登记时拍的合照。下面分别写着“姓名:贺英泽,性别:男,出生时间:……”“姓名:洛薇,性别:女,出生时间:……”的字样,后面跟着两个人的身份证号。看着他们那么真实的资料,她却只感觉到不真实。再看看他们的合照,贺英泽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拍照,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她哪怕紧张至极,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一颗小虎牙,只是笑容完全没有底气。与其他夫妻不由自主靠近亲昵的登记照不同,他们二人中间的距离很远,就像把两个人的一寸证件照PS在一起一样。

    她正看得出神,他就把结婚证从她手里抽出:“交给我保管。”

    “好。”

    “你别胡思乱想,这个证不能代表什么。”

    “好。”

    “怎么了?”他凑近了一些,愕然地看着她,“怎么哭了?”

    “没事,可能是昨天玩手机过度,眼睛疼。”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摇摇手,擦掉眼泪。可能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写在一张纸上的策略书,总有一天会解除。但是,这可是她第一次结婚,还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没有相爱,也是他,是贺英泽。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要求早已降到这么低。低到,只要是他就好了。

    她有资格去嘲笑暗恋他的可悲女人吗?她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周六早上十点的,谢欣琪和一群姐妹换好比基尼,在自己家别墅屋顶做指甲、游泳、拍照。其中一个是初入行的模特,身高一米七八,没有人愿意和她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中。谢欣琪拿着相机,皱着眉挥挥手:“都靠过去靠过去,怕什么啊。”

    一群大小姐叽叽喳喳地说不要和她合照。谢欣琪把相机递给旁边的女孩,把手插进头发,抛出一个漂亮的幅度:“都是胆小鬼,跟高妹合照有什么好怕的?让谢老师教教你们,如何不留痕迹地打倒敌人。”她把浴巾往腰上一裹,走过去45度角半侧身靠在模特肩上,一只手挽住模特的胳膊,一只手牵住浴巾像提裙摆一样,跷起一条腿。她笑得特别甜美可爱,声音却很硬朗:“拍。”

    拍立得照片洗出来以后,所有女孩都惊叹了:照片上的谢欣琪娇俏如花,模特即便很有欧美范儿地叉腿叉腰,也高大僵硬地像个男人一样。

    “懂了吗?”谢欣琪喝了一口饮料,懒洋洋地说道,“抱胳膊、歪头、扭腰、活泼,大长腿女神瞬间变女汉子。”

    “欣琪,你太厉害了!那,如果有女孩比我矮又比我漂亮,不需要做这些动作已经比我可爱了,我该怎么办啊?”

    “这还不简单?你,过来。”她对一个矮个儿的可爱女生招招手。

    那个女孩过去以后,谢欣琪摆出了和刚才模特一样的姿势,一手叉腰,双腿交叉,像在拍杂志硬照一样:“拍。”然后,在按下相机快门之前,她迅速把另一只手搭在可爱女生的肩膀上,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妩媚地微笑。这一回洗出来的照片里,可爱女生瞬间变成黄毛丫头。女孩子们都捧着脸,一片赞叹。谢欣琪耸耸肩:“不管你有多可爱,一被高妹耸肩,立刻被打回原形。”

    “哇,欣琪,我个子矮,万一用你说的方法和高妹拍照,她也用了你的方法,那该怎么见招拆招呢?”又有一个女孩问。

    “都心机成这样,还要争妍斗艳做什么?已经没男人可以斗过你们,你俩直接在一起得了。”

    听见这句话,在角落里看书的苏嘉年噗嗤一声笑出来。谢欣琪对他挑挑眉:“笑什么?”

    “没事。”苏嘉年笑着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里。

    “哎呀,欣琪,你看我们都忙着自己拍照,把你男朋友都忘在一边了。你快过去陪陪他。”

    谢欣琪重新戴上墨镜,慢悠悠地晃到苏嘉年身边蹲下来:“怎么,对我有意见?”

    苏嘉年把书放在膝盖上,侧过身以一种极为重视的姿势对着她:“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东西都不太准。”

    “为什么?”墨镜上方,她的两道英眉往上扬了扬。

    “这些照片你看上去最美,并不是因为你摆了什么造型。”他把她的墨镜摘下来,静静望着她美丽灵动的眼睛片刻,微笑道,“而是因为你本身就是最美的。”

    “因为我很适合闪闪发亮的东西,所以本人就是闪闪发亮的人,对吗?”

    他笑得更加温柔了:“没有什么人比你更适合珠宝。也没有什么人比你更适合当一个好太太。”

    他已经再也意识不到这是否对谁不公平,只是想起当自己还是孩童时的孤单记忆,在那时候,有一个女孩把阳光下璀璨的弹珠给他,双目炯炯有神,笑起来会露出小虎牙。那双孩子的眼睛,和眼前这一双已经重合在一起。洛薇不曾给他的,他不曾幸运得到的,她眉目灿烂转身远离的,他在无数个辗转难眠夜里无数次思念的……他忽然抱住谢欣琪。

    “你……你在做什么!”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忍不住脸红,“别闹了,我肚子饿了,去给我做早餐。”

    “好。宝宝想吃什么?”

    “法式烙饼,牛奶,鸡蛋。”

    她虽然对他感觉并不算太强烈,但很喜欢他用这样宠溺的语气叫自己。三下五除二把他打发走,她回到姐妹堆里去。看了看苏嘉年离去的背影,一个女孩说:“欣琪,你家不是有厨师吗,为什么要叫苏嘉年做饭?”

    “男朋友做出来的饭,能和厨师做出来的饭一样吗?他下厨,更有家的感觉。”

    “这么说,你也有为他做饭了?”

    谢欣琪一脸气定神闲的微笑:“我连做饭要淘米都是前天才知道的,谢谢。”

    “哎呀,这样看还是很不公平啊,他可是著名钢琴家,一双手的保险都花了好几千万呢,你这样虐待他真的好吗?”

    谢欣琪打了个哈欠:“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他爱我,就应该宠着我。他现在表现很好,过两天还要陪我去Bianchi的珠宝展。”

    “这男朋友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一个了。欣琪,你真是太有福气啦。”

    在一片羡慕称赞声中,谢欣琪瞥了一眼苏嘉年的背影。提到“完美”二字,她沉默了。就像这世界上没有毫无缺陷的油画,世界上也不会有完美的人。她和苏嘉年已经在一起很久,苏嘉年却真的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她花了不少精力去寻找他的确定,但他始终是这样好、这样体贴,一点人格缺陷都没有。这让她偶尔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也觉得不够了解他。她曾经也傻傻地问过他,为什么你没有确定呢?他想了想说,我的缺点大概就是想太多吧。这也算缺点?

    她纠结了一段时间,觉得或许想太多的人是自己。

    与此同时,洛薇也在甄姬王城四十五楼的厨房里。清点了一下面前一大堆早上七点不到就跟常枫、陆西仁采购回来的食材,她挽起袖子,开始干活。五香牛肉需要花的时间不短。把牛肉放水里煮好,放好香料、酱油、调味料,开了小火慢慢炖,她开始准备下一道农家小炒肉。小米椒非常新鲜,刚切成段,又鲜又辣的味道就飘了出来。这时,门铃声响起。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跑到门口开门。果然,会准时几乎以秒计算的人,只有贺英泽。他刚从贺丞集团开会回来,还穿着西装,上下大量了她一番:“你这是什么打扮?”

    她低头看看自己,围裙、马尾、袖套,就是普通居家打扮,很奇怪吗?她笑眯眯地说:“时间不够了,我得赶紧进去忙。你在客厅等我。”她飞速小跑回厨房,用菜刀在在菜板上噔噔噔地切好小米椒,放置一边,把五花肉放入油锅中炸,炸到表面变黄以后,再放入黄酒快炒。刚炒两下,就有一颗脑袋从她身侧探过来,看向锅里的东西。她吓了一跳,差点把锅子都摔了:“啊,你进来干吗?”

    “没什么。你忙你的。”

    她应了一声,把五花肉舀出来,冲洗干净锅,再往里面倒油,放入蒜瓣,直到爆出蒜香。他突然说:“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抑或是自大到没发现他亏的程度有多大?一直以来,社会对男女的评判标准都不一样。一个未婚女子如果与十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往往不如一个洁身自好的离异女子讨人喜欢:而一个未婚男子如果和十个女人发生过关系,也比一个洁身自好的离异男子讨人喜欢——有的女人甚至喜欢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陆西仁的存在就是一个铁证。贺英泽的婚姻,不管是第几次,可以说是无数女性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而他现在居然为了革命情义,这样轻而易举地把最值钱的第一次给她了……

    要是她有点心机,完全可以在办离婚手续时讹诈他一大笔财产。他真是在商场上和别人尔虞我诈的那个贺英泽吗?怎么会傻到这种程度?不过,他这样护着她,她当然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相反,她比以前要更小心谨慎,不给他添麻烦。

    这几天她都感动得不得了,但此刻还是大大咧咧地笑着:“因为你对我好啊。刚好我又特别喜欢研究烹饪,所以要做一顿好吃的给你喽。”她把小米椒放入锅里翻炒,没过多久,辣椒大蒜的味道就变得有些呛鼻。感到贺英泽的目光环绕着她,她不安地转过头:“你还是先出去吧……这个不好闻。”他总算出去了。

    她把做好的菜端出去以后,他抱着胳膊坐在餐桌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接过她递给他的筷子和米饭,准备用餐。她脱掉围裙,撑着下巴,观察他面部的表情变化,笑容却有几分从容。他吃下一口菜,表情完全在意料之中,就是没表情。他反倒抬头看向她:“看我做什么?你不吃?”

    “哦,好。”什么嘛,尝过她手艺的人都说她是大厨,贺英泽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想想也是,甄姬王城的大厨天天给他提供最上等的料理,他没有把筷子一放说这东西没法下咽,已经算是一种肯定了吧。她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拿过碗筷,默默地和他吃饭。一直知道高大的男人食量也大,但没想到贺英泽食量居然可以大到这种程度。她吃一碗饭的功夫,他已经吃了三碗,还把肉全吃完,蔬菜一点没沾。果然是食肉动物,好可怕……饭后,她把碗筷都收拾好,回厨房洗碗打扫卫生。做到一半,贺英泽进来把手机递给她:“你和他说。”

    “谁?”

    “我的主厨。告诉他这两道菜的做法。”

    这太离谱了。甄姬王城的主厨都是国际美食杂志上Top10的名厨,她再自信,也不好意思班门弄斧。她摆摆手,拒接电话:“就是普通的五香牛肉、农家小炒肉和紫菜蛋汤,也没有加什么特别的东西进去,懂一点厨艺的人都会做。”

    贺英泽也没有再坚持,又随便聊了两句,就允许她离开。但是第二天下午,当她在工作室工作时,他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厨师在这里,我按免提了,你跟他说。”

    “洛小姐你好,请问你做的两道菜具体流程是?”厨师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跟厨师沟通了十分多种:“……对,就是把炒好的五花肉放入酱油,用白砂糖调味,出锅前再加两三滴十年陈醋,这种醋不能在超市买,要在我刚才跟你说的南岛老字号才能找到。加了醋,增添香味,最后出锅就可以了……是是是,五香牛肉要炖很久,到汤汁入味,肉质变很软才可以,确保汤汁进入每一丝肉……”

    “你都听懂了吗?”贺英泽肯定没听懂,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对厨师说道,“再去做。”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又过了一天,贺英泽直接把她叫过去,让她手把手教主厨怎么做这两道菜。此等压力排山倒海,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不管主厨怎么努力学,他都不满意,说味道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准备炒掉主厨。看见主厨被雷劈过的表情,她赶紧阻止他,说你想吃我给你做就是,不要为难别人。当时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本来只想好好答谢他,竟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在四十五楼为他做第三次饭的晚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我打算搬回自己家里。”

    “你家不是在这里啊?”

    “当然不是,住在这里是因为方便。不过现在我打算回去住。”他快速把最后的饭吃下,“你也搬过来给我做饭,我付你工资。”

    最后这句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再说一次。不知道他是不在乎,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敏感性,只是平铺直叙地重复了一遍。他在开什么玩笑?这是叫她跟他住在一起。但站在他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她忽然觉得他的思维模式并不是那么难理解。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直接简单:对他而言,所有由他管辖的人都是他的所有物,把一个他的东西带到自己家里,不需要经过东西本身的允许。她让他给她一些时间考虑,于是回家想了一个晚上。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已经从老同学变成一个被救济的下属,然后变成一个需要他负责的弃妇,现在是住家厨师或女佣?不过再想想,他都为她牺牲这么多了——尽管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为他当一下厨师女佣也无可厚非。

    “好,我答应你。”她感动得一抱拳,学着常枫、陆西仁的口吻说道,“六哥,我就一个问题!我有单独的房间吗?”

    “有。”

    “好的,过两天我想去参加一个春季珠宝展示会,回来就开始干活可以吗?”

    “行。如果在展示会上遇到认识的人,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保护好你。”

    要说男人什么时候最帅,那大概就是这个时刻。洛薇感动得老泪纵横:“你终于想通了六哥!你真是我的男神!抱大腿!跪舔!”

    男神、抱大腿、跪舔都是网络热词,在微博上很流行,但很显然,贺英泽不怎么刷微博。他皱了皱眉,似乎没听懂:“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男神。”

    “后面那句。”

    “抱大腿、跪舔?”

    二人之间有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贺英泽缓慢点了两次头,忽而无声地微笑了几秒,低头看手机上的股票行情。洛薇有些迷糊了,歪过脑袋端详他的表情:“你笑什么?”

    他又抬头朝她笑了笑,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好。”

    好什么,他在说说些什么……她摊开手,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什么问题。

    Bianchi的展示会在一个品牌购物中心一楼开展。车子还徘徊在购物中心外面,路就已经被其他冲着这次活动陆续赶来的车堵得水泄不通。进入商场,临时搭建的时尚展棚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洛薇从人群中钻进去,出示了邀请函,总算被放进了相对宽阔安静的区域里。摄影师们举着专业单反,拍照声音频率变快变响,展会里只有礼貌的掌声,购物中心二楼俯瞰的人群里却传来了小粉丝的尖叫。洛薇朝着所有环形闪光灯转向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对男女在保安的护送下走上展台:女人大约有一米七,有大卷发垂在肩上,漂亮得让人忘记呼吸。她挽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两人有说有笑,她过了起码四五秒才反应过来,这是Bianchi全球代言人影后申雅莉,和她的著名建筑师先生Dante。

    接下来,主持人、Bianchi的高层还有申雅莉进行互动,介绍了Bianchi的新款和经典款珠宝,然后进行开幕典礼剪彩。半个小时后,他们以此离开了展台。洛薇正盯着申雅莉的背影目不转睛,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关于品牌代言的点子,但很快就觉得这是自己分外的事,打消了这个念头。刚好这时,她发现前排鼓掌的男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这张脸她记得,谢公子谢修臣。他先是一愣,然后完全转过来,有些惊喜地说:“洛薇小姐,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谢先生,好久不见。”洛薇笑容满面地答道。可能是因为她长得跟他妹妹像,他觉得亲切,所以每次注视她时,他的眼睛总在发光。

    “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这个展会。是因为喜欢Bianchi,还是喜欢珍藏珠宝艺术展呢?”

    “两个都喜欢,尤其喜欢Bianchi。”

    谢修臣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哦?为什么喜欢Bianchi?”

    “在好莱坞还在拍黑白电影的时候,它的蛇形彩色珠宝就已经大放光彩,无数好莱坞影后都相争为它代言,这种魅力没有几个女性能抵挡吧?今天的新品还有明亮式切割钻石、70克拉的蛋面蓝宝石、拜占庭时期的金币,这些元素,都非常非常吸引我。”

    “真不愧是设计师,给出的答案就是有深度。刚才他们介绍了几种珠宝——”他指了指她手里的珠宝展示说明,“有没有特别想买的首饰?”

    “每一件都很喜欢,我看着都有些犯了选择困难症。想想,开着跑车、戴着它们飞驰在宫州街道简直酷毙了。今天我把墨镜和车钥匙扣都买好了,就差跑车和Bianchi了。”

    谢修臣笑出声来:“洛小姐真是幽默风趣。”

    “那谢先生是为什么而来呢?”

    “我是被我妹妹叫过来的。但刚才她跟她男朋友去了别处……”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正在角落里默默盯着他们的谢欣琪,却看见了一个做古董生意的朋友。两个人攀谈了一阵子,古董商指了指展台上。在印满Bianchi商标的黑色布景前,摄影师正在拍摄穿着印第安与古埃及风格服装的模特们。等模特们一离开,古董商就想拉谢修臣与他们几个典雅的女性合作伙伴去拍照。谢修臣落落大方地上去,轻捏着手拿包的一角,与他们摆出随性自然的姿势,让记者们拍了许多张照片。洛薇想,真不愧是善于交际的豪门公子哥儿,如果换成是贺英泽,肯定已经叫保镖把记者撵出去了。

    这时,一个摄影师把镜头对着洛薇的方向。她以为自己挡了道,后退一步。摄影师跟了上来。大概又被当成了谢欣琪,她只能继续躲镜头。谢修臣朝她招手,示意她也上去拍照。见她有些踌躇不决,他走下来想要拉她上去……不能让自己出现在媒体前,这样太危险了。她正想着如何回绝,一个身影却骤然挡在了她与镜头中央。

    奢侈的香水味飘了出来,前方的谢欣琪拨弄着头发,一袭镶钻白裙配着她自己设计的红宝石项链,出现在任何时尚杂志扉页也不会显得寒酸。那个摄影师这才留意到自己拍错了人,对着她疯狂按快门。她挽着谢修臣的胳膊,回头对洛薇露出略带敌意的微笑,走到展台前与哥哥合照,亲密得如同名流夫妻。洛薇拍拍胸口,大松一口气,打算找服务生拿两块蛋糕压压惊,但一转身又看见了两个熟人——苏嘉年和小辣椒。

    苏嘉年先是一脸震惊,然后眉心皱了起来。小辣椒看见洛薇,尖叫声把路人都引了过来。洛薇扑过去捂住她的嘴,用最快的时间向他们解释自己神秘失踪的苦衷,并告诉他们自己现在不安全,叫他们与自己保持距离。

    “洛薇,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朋友!”小辣椒并不买账,捏着洛薇的脸使劲晃了晃,“你处境都这么不好了,还要我们和你保持距离?这一年多里,你都是怎么过的,跟什么人在一起啊?”

    “别担心,我很安全。”

    一直沉默的苏嘉年开口了:“语菲,你不用这样单纯,连人家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吗?她现在有了靠山,不需要和我们保持联系。”

    “嘉年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洛薇话没说完,已经拍完照的谢欣琪端着一杯香槟走到他们身边。再次相逢的两个人,又像在等身镜子一样望着对方。苏嘉年把谢欣琪揽上前一些:“洛薇,来,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谢欣琪。”

    洛薇眨眨眼。刚才谢修臣提到谢欣琪的男朋友,居然就是苏嘉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欣琪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和洛薇早就认识,不需要再重新介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有好感的女孩子,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所以我这种时候总觉得口干。要不嘉年,你来帮帮我,去帮我倒点水,在那边等我过去啦。”她朝一个方向偏了偏下巴。

    “他是个好男人。”见他走远,谢欣琪喝着酒,同时不经意地端详洛薇的表情,“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对我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这样的人呢?”

    “苏嘉年人一直这样好,但对你肯定是特别好。”

    “洛薇,我觉得我们还真是挺像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入这一行?也是因为喜欢发亮的东西吗?”

    洛薇的眼睛跟宝石一样亮了起来:“你也这样想?我从小就喜欢发亮的东西,也喜欢收藏弹珠、水钻……”

    听到这里,谢欣琪猛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溅了一些酒出来:“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失陪一下。”

    谢欣琪推开桌椅,踩着高跟鞋走开。但走了两步,她又微笑着走回来,在桌旁整理了一下耳环,把桌上的红酒杯端走。她走路的姿势相当有气势,就像是泰拉·班克斯最后一次登陆“维多利亚的秘密”T台一样,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她,几乎看见她靠近的人都会主动为她让开一条道。只有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走向她,把新鲜的点心盘端到她面前。她停下来,从里面拿了一块三文鱼刺身和红酒洋葱的春卷放进嘴里,还没吃完就停在了苏嘉年面前。她转过身来指了指洛薇的方向,堆了满脸笑,把手里的红酒泼到他脸上。

    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气。场面瞬间寂静袭来,一如点满危险烛火的停尸房。终于,谢欣琪吞咽了口里的食物,她把高脚杯放在服务生手里,重新转身面对苏嘉年,从晚宴手袋里拿出一颗孩子玩的弹珠,狠狠扔在他的脸上。苏嘉年垂头望着地面,任深红色的水珠从发上、下巴上落下。大约过了三四秒,他才接过旁人递来的纸巾,擦拭脸上的酒水。旁边的服务人员围过去帮忙。谢修臣有些动怒,正在教训谢欣琪。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坚持让苏嘉年滚蛋。谢修臣看不下去,把她的手拦下来,却彻底激怒了她。她使劲甩手,比谢修臣还愤怒。苏嘉年始终没有回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擦干脸,随意打理了一下被染色的衣服,丢了纸巾,大步走到洛薇面前,寒声说:“洛薇,你真是贪得无厌。拒绝我的人是你,现在见我和欣琪在一起,你又看不顺眼了是吗?”

    “她刚才过来只和我聊了喜好问题,我跟她说我喜欢发亮的东西,没有聊别的啊。”

    “欣琪是个优秀的女孩,我喜欢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那很好啊,不要和我有关系。”洛薇有些不愉快,但还是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僵,“看你现在这样幸福,我发自内心为你感到开心,毕竟我们一年多没见了。”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语速也不快,但语气却莫名瘆人:“是啊,都过了一年多,你觉得我还会对你有想法?别开玩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一年都在贺英泽那里,所有时间都用来陪他睡觉了,还有心思想到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顿觉气血上涌,但又不想在这种场合丢人,于是把桌上的餐巾纸团丢到他身上:“你不要羞辱人!”

    这时,谢欣琪走过来,冷笑一声:“洛小姐,麻烦你不要替我教训男人。”

    洛薇觉得很莫名。对这相恋的两个人而言,她不过是个路人。居然会被人这样对待,她可真是冤大头。但发怒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在心中盘算该怎么化解尴尬。谢欣琪指向大门,对苏嘉年说:“现在,苏嘉年,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到外面去等我。等我结束了今晚的活动,自然会出来和你谈。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再看到我。”

    她态度霸道至极,但脸上那一股不服输的傲慢劲儿,竟在转眼之间就弱了半截——她看见了走过来的谢修臣。他插到他们中间,挡住谢欣琪,对洛薇抱歉地说:“非常对不起,洛小姐,把你卷进了无关的麻烦里。家妹比较任性,希望你别计较。”

    谢欣琪看了看自己的哥哥。他望向洛薇的眼神是她这一年多都不曾见过的,混合了包容、歉意、呵护等多种意味。她握紧手中的香槟杯,只觉得血压不断上涨,穿着高跟鞋的脚快要站不稳,她重新挡在谢修臣和洛薇中间,不希望哥哥再多看洛薇一眼。如果说刚才她的态度是傲慢,现在就只剩下愤怒与受伤,语气也激动起来:“我任性?你自己问问他们,是谁先任性!哥,你不要总把我当成蛮横不讲理的人好吗?”

    谢修臣无视她的凶悍,只是想要搀扶快被谢欣琪撞倒的洛薇。但是,这样的保护并不能让洛薇感觉好受一些。她不自主地偏了一下身子,想躲开他的手:“别再和我说话,忙你们自己的事吧。”谢欣琪却回过头,把冰凉的香槟泼到她的脸上!

    洛薇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满脸诧异。

    “洛薇,你以为你是谁?不许这样和我哥说话!”谢欣琪挡在谢修臣的面前,语气比刚才尖锐得多,简直是一头护着巢穴的母狮子。她把香槟酒杯在洛薇面前晃了晃:“你知道吗,我没泼红酒,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谢欣琪!”谢修臣怒斥着,同时把胸前的蓝色方巾抽出来,替洛薇擦脸,“洛小姐,真对不起,我妹妹太没教养了。”

    “哥,我明明是在维护你……”

    谢修臣严厉的说:“看来我们真是把你惯坏了,现在你见着谁都这样嚣张跋扈!立刻给洛薇道歉,回家禁足一周!”

    谢欣琪傻眼了。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和颜悦色,她见过他生气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而现在,他居然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因为一个陌生女人……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给她道歉!”

    十四面镜 同居

    看见哥哥红着眼命令自己,谢欣琪害怕极了,但一想到洛薇或许在勾引他,愠怒就超越了惶恐。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偏不!她恐怕在心里偷偷嫉妒我很久了吧?洛薇,你说是吗?当时我父母带你去验DNA的时候,你就在跟你爸妈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是不是想告诉他们喜讯,结果却被打脸了?”

    洛薇瞠目结舌。想到父母九泉之下还要被别人的语言羞辱,她差一点就挥胳膊打谢欣琪的脸,但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轻轻笑了一声:“你这大小姐,受到的教育不错,教养和品德却糟糕得一塌糊涂。之前看你的作品,我还羡慕你,真是瞎了眼。这么自私自利不懂亲情的人,怎么可能会懂艺术?”

    而那一句“不懂亲情”,又刚好戳到了谢欣琪的痛处。她从小孤独地待在画室的记忆、一个人吃饭的记忆,与洛薇向父母欢天喜地地撒娇的样子形成了强烈对比,简直是黑白两色。她连嘴角都在发抖,但还在勉强自己笑着:“我怎么会不懂亲情,所有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好呢。比如说,你父母恐怕恨不得你是我爸妈生的,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很大一笔财产啦。”

    洛薇握着双拳,连脸都变白了:“谢欣琪,我警告你,羞辱我可以,不要羞辱我父母!!”

    她这模样有些骇人,谢欣琪都不由得傻了眼,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火。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但收不回,还让她很难下台阶。她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可没羞辱他们,他们希望你到我们家,不是缺钱是什么?”

    对父母的思念与愧疚,已经让洛薇彻底崩溃。她气得耳根都红了,眼中有泪花滚动,冲上去就给了谢欣琪一个耳光。声响传遍整个厅堂,引来所有人的窥视。谢欣琪被打蒙了,捂着脸喃喃地说:“你居然敢打我……我父母和哥哥都从没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她的眼神骤聚恨意,扬起手,准备回扇洛薇一耳光。然而,手腕却被人抓住,她使不出劲来。

    回过头去,她看见了常枫。常枫身后跟着八名高大的黑西装保镖,顿时显得矮了许多。同时,他的眼睛也笑成了俩月牙:“谢小姐,先羞辱别人,再动手打人,你这是打算把刁蛮千金风格走到底吗?”

    “你也知道我是千金?这种身份的女的,居然敢动手打我!她没资格!放手!”

    “这种身份?谢小姐可否定义一下什么是‘这种身份’?”

    目睹这一情况的人都为谢欣琪捏把冷汗。因为现在情况很显然,洛薇和贺丞集团有交情,不然常枫不会出来为她解围。不过,谢欣琪从来不懂审时度势,她还在起头上,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她?来路不明,只是长得像我,连我的替代品也当不了。”

    “你的替代品?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为了King相亲专程飞回国,结果连King的面都没有见到,对吗?”

    听到这里,苏嘉年的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谢欣琪不会撒谎,只能多说多错:“你也知道那是因为我吃到了!如果我没记错,我是King唯一的相亲对象吧?”

    “谢小姐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你相亲吗?”

    “因为我是谢欣琪啊。”

    “不,是因为当时King失去了初恋情人的联络方式,他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你和那个女孩长得像,才答应要与你见面。不过,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所以,当替代品的人是谢小姐你。”

    实际上贺英泽根本不愿意和谢欣琪打交道,哪怕她长得像洛薇。这些话都是常枫胡诌的,但谢欣琪相信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与洛薇有什么关……”说到这里,谢欣琪住了口,愕然地转头看向洛薇。

    常枫对洛薇摊了摊手:“贺太太是现在的贺丞集团第一夫人,并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全场哗然。人们的视线是一道道聚光灯,全部打在洛薇身上——原来,这就是“Queen”的真实面目?原来,她和贺英泽已经结婚了?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人会做出失态之举,但几乎是同一刻,男人们都认定了洛薇美若天仙,有过人之处,因为她是贺英泽的老婆。而女人们则心怀疑虑地打量她,想这女人究竟是有什么能耐,能征服了贺英泽?当然,最一头雾水的人是洛薇本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与贺英泽不是形婚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他的初恋情人……

    “开……开什么玩笑?她是贺英泽的老婆?贺英泽是已婚男人,那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相亲?”

    谢欣琪这番话已经是在自欺欺人。贺丞的资产是谢氏的七倍有余,其中,光甄姬王城的价值就是谢氏资产的三倍以上。人们都为谢欣琪感到羞愧。果然是莽撞无脑的大小姐,丢脸丢到家了都不知道。

    在场的人里,谢修臣的反应最为敏捷。他上前一步,歉意满满地说:“原来是贺太太,家妹刚才真是太失礼了,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收拾她。请跟我来,我带你去换一套衣服。“

    洛薇原以为谢欣琪这种无法无天的个性,肯定会和他顶撞一阵子,羞辱自己一番再离去。没想到她竟别开头去,眼中有晶莹的水光闪烁。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肯露出半点柔弱姿态,反倒皱着眉,红着兔子眼瞪了谢修臣一眼,愤怒地对洛薇说:“成为贺英泽的附属品又能如何?你依然一事无成。”说完转身走了。苏嘉年追上去拉她的手,但被她重重甩开。

    除了她没人知道,哥哥并不是这样严厉的兄长,他一向宠她,不可能让她受一点委屈,更别提默许她在别人面前丢脸。她独自冲出展会,在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大口喘气。没过多久,她听见皮鞋踩在光滑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这种脚步声如此熟悉,从小到大,每次当他背对这个人,都能听见这种脚步声。她大小姐脾气严重,女生缘一直不太好。每次当班上的女孩子们联合起来孤立她,她用凶悍回击得她们鸦雀无声,事后却在角落里哭泣时,第一时间听到的脚步声也是这一种。她闻声回头,却听见谢修臣冷冷地说:“今天你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她。”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喜欢她,就可以这样丢你自己的脸,丢我们家的脸?”

    “可……可是……”她又一次虚弱起来,“可是,我只是不希望她接近你……”

    谢修臣怔忪了几秒,紧锁眉头不继续多想:“你不是总希望我给找个嫂子吗?现在我和有点好感的女孩子讲话,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你对她有好感?她和我长得这么像,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再说,她已经结婚了啊。”

    “只是长得像,她的本质和你截然相反。洛薇很懂事,性格开朗却谦虚,哪怕她已经结婚,也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King挺会挑老婆的。”

    “你才和她聊了几句,就这样认定了她是好女孩?我一看就知道她心机重,才不是好女孩。”

    “那什么样的才是好女孩,你吗?”

    “对!”

    谢修臣都气笑了:“真失礼。我看你还是赶快向所有好女孩道歉吧。”

    “女生都很会装的。她连贺英泽都能骗,骗你不是太容易了?”

    “人的表面功夫本来就很重要,你只是错把低情商当直率。就你这种严重的大小姐脾气,没有男人能受得了。你男朋友能忍你的个性这么久,跟我们的家底脱不开干系。如果有一天我们家不行了,或者有更好的女孩出现,苏家年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忠贞。”

    “他已经不忠贞了!对他来说,我本来就是洛薇的替代品!”她激烈地说出这两句,大口喘息了几声,又努力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会无条件宠我,没有童话故事里的爱情。从小看着我们这个家,我会不懂吗?本来男人都是有保质期的,他对我不好,等腐坏了换一个就是。”

    “一直这样换下去,等你老了怎么办?”

    “只要有钱,要请人照顾我还不容易?”

    “谢欣琪,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谢欣琪怔住。一直以来,她对自己母亲的品质就很不欣赏。从小她就发现,母亲是虚荣张扬又极度物欲的女人,没有一丁点儿母爱。这一份张扬随着年岁增加而收敛,母亲渐渐把它转变成了一种并不自然的温柔。但她知道,这一份温柔不是建立在信任和亲情上的,而是因为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不希望他修改遗嘱,同时也想给公婆留下好印象。她只觉得自己很可悲,冷笑道:“那又如何,我本来就是她的女儿,本来就不懂示弱,不然她怎么会输给你妈呢?”

    这句话碰到了底线,谢修臣嘴角扬起很细微的冰冷角度,双眼失去光彩:“我先回去了,还得去照顾一下洛小姐。”

    看见他转身离去,她也赌气地转身离去。然后,她再度听见了熟悉的、渐隐的脚步声。它随着时光的推移而变得更加沉稳,那时还能为她带来最疼自己的哥哥,现在却只会把他从自己身边带走。

    其实她并不讨厌洛薇,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却特别失态,比以往的叛逆多了许多粗俗。大概是因为,她们确实长得太像,让她有一种错觉,便是死去的欣乔回来夺走了她拥有的一切。路过一个室内装饰店面,她看见了一面镜子,镜子前摆着一个蔷薇花盆景。她最喜欢画的植物就是蔷薇花。记得又一次,她画完了一副蔷薇油画,站在旁边对谢修臣眨眼说:“我美还是蔷薇花美?”

    谢修臣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美。”

    她眨巴着眼睛说:“你的意思是我画得不好咯?”

    “别作。”

    “我美还是蔷薇花美?”

    “都美。”

    “看来在哥哥眼中我不是最美的,不是不可替代的。”

    “谢欣琪你怎么这么作?”

    “那你快说,我美还是蔷薇花美?”

    谢修臣面无表情地说:“我美。”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被他逗得笑作一团。而此时此刻,镜子里有她的影子,她胸前别的白金蔷薇花刚好与枝叶的位置重叠,像是从枝头自然生出一样。尽管白金蔷薇有了珠宝盒里才有的奢华,在那朵活生生的玫红色蔷薇话旁边,却黯然失色。玫红色的蔷薇有自然的花瓣、馥郁的香味与蓬勃的美丽,美丽如同最自然的笑。

    谁都希望能把白金的蔷薇收藏起来,别在身上,因为它象征着富裕与身份。但是,人们真正会主动去亲近、爱慕的,却是活生生的真蔷薇。谢欣琪从小热爱艺术,她知道,世界上最美的花,不是金属做的,不是被笔刷涂抹在画框上的,不是插在花瓶里的,而是生长的野外的。

    她是白金做的奢侈品,洛薇是自然之花。

    哥哥说得没错。周边的人可能会因为金钱地位靠近自己,但他们真正喜欢的人,是那个性格随和的洛薇。苏嘉年喜欢她,贺英泽保护她,连哥哥也对他产生好感、偏袒她……如果洛薇长成另外的模样,她或许不会多想,但她们如此相似,洛薇任何硬件都不如自己,却比自己得到更多的爱。答案还不显而易见吗?她照了一面平行世界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她所有致命的缺陷。

    常枫在展台附近搜索很久,才总算在角落里看见了背对众人的陆西仁。陆西仁似乎在躲什么,不是挠头就是假装看手机。就算是贺英泽在场,他泡妞都不会这样畏畏缩缩,这让常枫觉得有些好奇。难道他一脚踏几船?这实在是太糟糕、太尴尬了。所以,更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常枫大叫一声“陆西仁”,果然引来了许多懂“行情”的女性围观。陆西仁假装没听见,但洛薇也唤道:“陆西仁,我们准备走了。”他浑身长了毛般缩起肩,还想继续装死,却发生了最可怕的事——洛薇笑着跟小辣椒耳语几句,带小辣椒走到了他面前……

    四目交接的刹那,天地凝固,电闪雷鸣。他只看见小辣椒堆了一脸不真实的灿烂微笑:“我就说嘛,送了一年多快递,从来没见过户主,却总是被邻居缠着聊天,也真是挺奇怪的。”

    “哈,哈哈……”陆西仁满脸冷汗。

    “你说吧,你是怎么把邻居说服,让他们每次都允许你出现在他们家的?”

    “哈哈,我把隔壁的房子也买了……”

    “说实在的,这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直接送他去疯人院。但像陆先生这样,喜欢逛‘食色性趣屋’‘百媚制服商城’这些网店的人,还真是他妈的酷毙了。”

    四周议论声纷纷响起,陆西仁涨红了脸,眼睁睁地看着小辣椒朝他举了举香槟,一饮而尽后撤离现场。

    不管在珠宝展上怎么装淡定,回去的路上,洛薇的心情都很复杂。贺英泽又一次救了她。他不仅为她挽回了生命,还为她挽回了尊严。她欠他越来越多,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如果他是单身,以身相许就好,她还占了便宜。可是,他有女朋友。而且细想那个“初恋情人”的说法,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贺英泽与她重逢之前,一直对她有初恋情怀,重逢之后就拒绝了她并迅速找了女朋友,这简直比完全没有那个情怀还要糟糕。她头疼万分,除了为他做牛做马,实在想不出解决方法,只能拨他的电话想先答谢,却迟迟没有得到响应。

    不论如何都想见他一面,她直接问陆西仁他在哪里。

    “在四十六楼啊,他没告诉你吗……”陆西仁还没能从小辣椒的打击中走出来,回答得心不在焉。

    四十六——这个数字是梦魇,令她心惊胆战。和贺英泽重新见面以后,从来没听他提过四十六楼的事。她一下蒙住,但不敢直接回答,只是借着跟他打太极:“他说过,但没想到他这么早就会去。我现在有事想找他,怎么进去呢?”

    “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你到四十六楼去跟他们说‘陆西仁让我来找King’,他们就会让你进去的。”

    “好。”

    可是,那里面的人都戴着面具,她怎么才能认出谁是贺英泽——这个问题她没有问出来。因为内心深处,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当时她在四十六楼遇到了K001,她没有花太多心思去研究他的声音、说话方式和言行举止,只隐约记得他是个蛮不讲理却善良的男人。但现在再回想他的说话方式、他对K001绝口不提的态度……这一切都与贺英泽重叠了。下车前,陆西仁又补充了一句:“对了,King上面位置的通道你知道在哪里吗?房间东侧的楼梯,你还是跟他们说一样的话,他们会放你上去。”

    这句话令她一直心跳加速,直到进入四十六楼赌场。里面还是满满的黑白格大理石地板,照常挤满了打扮奇异的工作人员和戴着面具的客人。她扶好脸上的面具,往里面走了几步。不出意料,她看见了悬在空中的高台。那里有一把欧式四角红沙发,还有坐在中间的男人。这一天晚上人特别多,高台上还挂着帘子,站在门外只能看见他的腿。她通过东侧的楼梯上去,对看守者说了一句“陆西仁让我来找King”,他们就让她进去。高台上站了很多人,但坐在红沙发上的人依然只有一个。贺英泽的背影已可以一眼认出来,她却第一次特别害怕他转过头来,只是吃力地往前走了两步。他身边的人发现了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贺英泽放下口中的雪茄,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洛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愣了一下,而后浅笑着拍了拍身侧的沙发,“过来坐。”

    她在他身侧坐下,但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目光却盯着他每一个动作。他穿着开领衬衫和黑色西装,胸口装点着黑白格方巾,脸上戴着国王面具,看上去放松至极,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她低声唤了他一声。他并没有答复,只是转过头,透过面具平静地看过来。她有些紧张:“你在这里的编号是K001?”

    “对。”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过后,贺英泽就突然出现。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总觉得背后一定有秘密,只是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她试探地说:“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了,是吗?”

    “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曾经在这里救过我呢?还是说,是你们把我抓到这里的,结果发现弄错了人,你不希望我知道?”

    “没那么复杂,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还是贺英泽一贯的答案,是她想太多吗?她本想多问几句,但又很清楚他不是那种可以逼问出答案的人,还是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调查。二人静默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声:“我宁可你对我不这么好。”见他迷惑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你一直保护我,甚至不怕得罪女朋友和我假结婚,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不用担心,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你如果真想感谢我,那就努力做好业绩吧。想想今天谢欣琪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你觉得甘心吗?”

    “实现梦想听上去很美好,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面具也挡不住她的消沉。

    “不要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

    “我不是软弱。如果努力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失败。贺英泽,你知道吗……我……”她张口半天,才苦笑着说道,“要变成像谢欣琪一样的人……我……我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好业绩吧。每次她有新设计问世,都会吓我一跳。再对比我的东西,我发现……人和人之间在才华上,真是有差距的。而且,这种东西短期内也很难培养……”

    “如果一定要会设计、会艺术才叫有才华,那做IT的、做金融证券的、做电子产品的的人不都成了庸才?每个人都有才华,只是你没找到点儿。”

    四周的环境十分吵闹,她却一字不漏地听进了他说的话。像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看见希望之光,她快速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连这个弯都拐不过来?自己回去想想吧。”

    “我尽量。”

    “再说,你很会做饭,长得也好看,任何男人都想娶这样的女人。事业上实在不成功,就嫁人当主妇吧。对女人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太差的选择。”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聊到感情的问题。女性魅力被他这样肯定,她紧张得握紧双拳,但还是奓着胆子嬉皮笑脸:“那你想娶我吗?”

    “不想。”

    “不想也来不及了。”

    “形婚而已,你最好别有所期待。我是不会碰你的。”

    “好啦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就算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那种主动贴过来你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知道就好。”

    其实心中清楚,小樱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他负责。他对她爱情的萌芽已经被时间冲洗成友情,她被他拒绝后撕心裂肺的痛也在这一年时间里平复,因此哪怕不能在一起,他们都还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一直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总是说绝情的话来断她的念头,却比谁都对她要好,她也比谁都懂他这一份藏在内心深处的温柔。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如果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大概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遗憾,就是她还喜欢着他。

    不过,人生并不圆满,她懂知足。

    “放心,我对有女朋友的男人也没什么兴趣。何况是你这种熟到摸手都如左手摸右手的老朋友。”她轻推了他一下,“别太公开我们现在的关系,以后我还想嫁人呢。”

    看见他深不可测的目光,她不知道他在审视什么,只用笑容缓解尴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他有负担,不要让他察觉这份感情吧。笑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板着脸说:“我在逗你笑呢,你每次都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笑了。”

    可是,他居然直接摸了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他收了手,侧过头的表情也藏在了面具之下:“确实没感觉。”

    他的手比她记忆中的大多了,很烫。而她那只手被捏得有点发疼,一直疼到了心里去。她垂下头,只能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记得了,人心胸要宽阔一点,别钻牛角尖。”

    她捂着脑门儿,有点赌气地笑了:“就是没有心胸。”

    “对。既没有心,也没有……”他没看她,只是笑着喝了一口酒。

    “……”

    这一天后,洛薇按照约定搬到贺英泽的家。这所别墅面积大得离谱,让人不由得想到杰克逊年耗百万保养费的梦幻庄园,住在里面的人要出来一趟,简直就跟国王从城堡中起驾入城似的。室内被刷成绛红与金棕色,摆满了艺术品与古董,稍微有品位的人都会在里面流连忘返。洛薇和他同一天搬进去,刚一进入正厅,就看见管家正指挥人将从洛水大道买来的鲜花插入茶几上硕大的花瓶里。玄关处一头雄狮标本太过栩栩如生,把她吓得差点跳到他身上。不过也因为这里太大,她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俩住在不同的楼层,说不定一周都见不到几次面,哪怕和他住在一起也不会不方便。

    贺英泽忙得不得了,一直早出晚归,顶多在家吃一顿早饭。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她有时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在开会或者在应酬,会不会太操劳,影响他的身体健康……还是说,他和倪蕾在一起呢?尽管他并不属于她,但喜欢他的心情却是贪心的。她尽量调整情绪,老实上班下班操心工作,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方面,买了很多关于营销广告、商务战略、名人传记的书籍来看,同时也去留意了其他公司商品的推广方式,与工作室的同事们一起写新的策划。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脑子里隔一段时间就蹦出一个点子,比做设计本身灵感发散多了。原来用力过猛未必是好事,转个弯儿走别的路,有时候还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她心情好了很多,也花了更多时间去运动、打扫房间,劳逸结合。

    有一次,贺英泽回家较早。他脱下外套,进入连体卧室,被房间的吵闹声夺去注意力,进入主卧,看见正在推动吸尘器的洛薇。他跟她说了一句话,因为噪声太大,她没听见。但看那表情,应该是在斥责她怎么随便进入他的房间。她关掉吸尘器,无视他的话,径直走向浴室:“你过来一下。”

    浴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过,哪怕不开灯也是闪闪发亮。他在里面四下打量,许久才说:“……你都做了什么?”

    “你在哪里请的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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