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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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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路过的可真凑巧。”沈钧阴阳怪气道, “你一年都不见得能找范星津一次吧,今儿就碰上了。”

    沈钧幽幽道:“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你主动说出来,我酌情减刑。”

    秦一诺:……

    沈钧盯着表, 看秒钟一点一点运转, 等了半分钟后, 沈钧说:“看来你是打算放弃了。”

    沈钧抓着秦一诺的肩膀把他揪起来,自己坐在床上, 双臂抱胸, 两根手指无意识在胳膊上敲击着,沈钧琢磨了一会儿,问道:“跟着我来的?”

    沈钧想起来, “京AK4205,是你的车?”沈钧从倒后镜看到有个黑车,和他们同行了三条路。

    沈钧原本觉得那个车是来跟着他的, 结果在岔路口两辆车分开了, 黑车驶向商业区, 那片很繁华,过往车辆络绎不绝,沈钧因此没往心里去, 只当自己神经过敏。

    现在回想, 黑车之所以和他们分开, 有可能是秦一诺跟到一半知道他要去哪了。

    秦一诺知道他记性好, 没想到他连车牌都记得。

    “是。”秦一诺见实在瞒不过, 只好开始交代,“我回来拿东西,看到范星津的司机来接你。”

    沈钧“啊”了一声,乐道:“亏心事干多了,怕范星津把你卖了是吧。”

    秦一诺不动声色:“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你,有点担心,所以跟来了。”

    “屁!”沈钧翻白眼,“不诚实,抗拒从严,一会儿面壁思过多加五分钟。”

    沈钧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突然好爽,原来看人面壁思过是这种感觉,他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秦一诺西装革履但对着墙壁的样子,兴奋了。

    怪不得秦一诺老想当爹。

    他一会儿要多拍几张照片留念。

    “哎哟,秦一诺也有今天。”沈钧乐淘淘地想,真不错。今儿来找范星津算是来对了,秦一诺落好大一把柄在他手里,机会难得。

    沈钧不跟他废话,秦一诺和闻曼不愧是亲母子,处于劣势摸不透对方底牌时,宁愿慢一点,宁愿挤牙膏,也不想尽快暴露,把底牌交出去。

    沈钧帮秦一诺交代:“就是你,找了范星津帮你演戏,让他当着你们斯塔合众一群纨绔子弟副总的面灌你酒。”

    “还想瞒我。”沈钧冷哼,他只是平时不爱用脑子,不是不长脑子,范星津那鬼头鬼脑的业余演技,跑沈钧这儿来演,分分钟给他戳穿。

    秦一诺举手投降。

    “听我解释。”秦一诺争取宽大处理。

    “我不听。”沈钧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分手么?”

    秦一诺一怔。

    沈钧笑,“光凭你奶奶帮着汶中打击我爸的生意,让我知难而退,那怎么可能呢。”

    秦一诺沉默,他知道沈钧那天没说完所有理由,他奶奶在沈开和汶中的那场战争中是输给了沈钧的,她被沈钧反将一军,里子面子全部输掉了,没理由赢家沈钧会顺了他奶奶的意思分手。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秦一诺突然不想听了,他猜到沈钧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了。

    这个结果他接受不了。

    秦一诺后退一步,别过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说那些……”秦一诺咬牙,第一次拒绝了沈钧,道:“没什么意思了。”

    沈钧从床上站起来,前进一步,他每走一步,秦一诺就后退一步,秦一诺一步步后退,直到身体贴到墙面,冰凉的墙面将冷意沿着秦一诺的后背传导到全身各处,秦一诺退无可退,毫无征兆地发起抖来。

    沈钧摆出壁咚的姿势,将秦一诺困在狭小的空间内,秦一诺只好看着沈钧。

    沈钧嘴唇微动,“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因为我受不了。”

    沈钧的声音字字铿锵,敲得秦一诺脑袋生疼:

    “我受不了你从天之骄子沦落。”

    “受不了你放弃所有。”

    “受不了看你的人生被我毁掉。”

    秦一诺闭上眼。

    “看着我的眼睛。”沈钧说。

    “你奶奶找我的时候,问我,‘秦一诺因为你,放弃这么多,你良心能安么?’”

    “我那时候回她,‘秦一诺是个成年人,超过18岁很多年,他有独立的人格,有成熟理智的大脑,有能力也有责任负担自己的人生。我不干涉他的任何选择。如果你对秦一诺的选择有不同见解,你应该去找秦一诺聊,而不是找我。你来找我,这只是你的无能狂怒,你无法操纵他的人生,便将事情归因于我,寄希望于我放手,好扭转他的想法,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完全尊重他的决定,如果他衡量过后选择放弃我,我接受;但如果他要坚持和我在一起,那么我会用尽全力,将我们的故事写成完美结局。’”

    秦一诺听完立刻表示:“你回得很好。一切都是我做的选择,我考虑过所有可能得结局,接受所有结果。”

    沈钧笑得讥诮,“我当时以为那是我真心实意的想法,但其实错了。”

    “我能用客观冷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和你奶奶回应,只是因为那时我没亲眼看过你离开秦家的生活。”

    “没看过你为了从前多如牛毛看都不看一眼的房子,一天工作20个小时,还要被骂得狗血喷头。没亲眼看过从前见了你点头哈腰的人,现在对你颐指气使。没看见你为了拉一个合作在酒桌上一杯接着一杯喝到胃炎。”

    沈钧说:“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的人生不会是这样的。”

    “你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没人能给你脸色看,没人敢对你指指点点,没人能逼你敬酒,你的生活本该一帆风顺,称心如意。”

    秦一诺听出不对劲,紧紧握住沈钧的手,“如果没有你,那一定会很无聊。”

    沈钧没接他的话,“你可能放弃了不后悔,但是我会后悔,我会内疚,我会反反复复思考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有多么得顺利和精彩,会满脑子幻想假如有一天,我们的生活遇到了很多不顺心,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怀念当年在秦家的生活,会不会觉得我不值得。我每次只要想到这些,我就会坚持不下去。”

    闻曼对沈钧的预言精准实现。

    秦一诺将他捞进怀里:“别胡思乱想,我不后悔。范星津是我找来的,没人欺负我。”

    沈钧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这次是你找来的,下次呢?你那两个足球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们,能忍着一直不找你麻烦么?范星津只不过是个开始。”

    “我只要一想到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要经历这些羞辱。”

    沈钧抽抽鼻子:“我接受不了。我无法忍受。”

    秦一诺喉头微动,低声劝解:“现在不会了,我已经站稳了脚跟,我不找他们麻烦就算积德行善了,哪有他们找我的份儿,”秦一诺擦掉沈钧眼角的泪,“不难过了。”

    秦一诺环抱着他,语气坚定,“以后都不会了。”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秦一诺突然想到,如果当年分手的原因是这个,现在阻力已经不在了,那复合理应顺理成章。

    秦一诺轻轻地吻着沈钧的脸颊,告诉他当年的事,“别哭,你爸和汶中拼砸钱那件事以后,我回家找了趟我妈。”

    “从前我烦透了我爸,听到他们希望我向我爸妈那般,娶个貌合神离的妻子,生一个孩子,面上过得去,再各自养情人,我情绪失控。”

    “想到我小时候的生活,其他人都有父母,而我的父母更爱他们和别人的孩子,他们在一起生活,他们和和美美,但我的存在只是他们完成任务的工具,不肯和我一起生活,甚至不想见我。我只想着从他们身边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你爸需要砸钱抢市场,而我拿不出钱后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离开秦家呢?”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我走了,好便宜我爸的那俩足球队?”

    秦一诺说:“凭什么呢?”

    “既然我是作为继承人出生的,为什么该走的人是我?”

    秦一诺和沈钧十指相扣,“我跟你在一起,是想好好爱你的,不是让你跟我一起吃苦。”

    沈钧缓缓睁大眼睛,诶?

    “我家里,只有我妈是支持我的。别看她之前反对得凶,那只是担心会影响我继承桐昌,可我若真打定主意和你在一起,她也不会怎么样。她一向不觉得情爱是大事。只要我不在事业上出问题,她不会管我的。”

    “于是我联系了她,告诉她我的想法……”

    秦一诺和闻曼在秦一诺的花房见面的,这个房子四面八方都是玻璃,谁要过来,他们都能看见。

    秦一诺支走了在这附近的所有人。

    闻曼从集团赶回来,身上还穿着利落的通勤风西装,她剪了短发,干练又清爽,闻曼看了眼表:“我半个小时后要去见刘园,你精炼语言,我们尽量半个小时内解决。”

    刘园是闻曼最近的合作对象。

    “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我想清楚了,我依旧坚持不分手。”秦一诺说。

    闻曼点头,毫不意外,秦一诺是牛脾气,定好了就不会变,“知道了,沈钧和秦家不能兼得,这点我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你也已经放弃了桐昌,那么你今天回来找我是做什么?再次声明要离家出走?”

    “不,”秦一诺说:“我不走。”

    秦一诺轻轻说:“为什么不能兼得?为什么要走的人是我?既然桐昌早晚是我的,那么”秦一诺十指交叉:“谁反对我,谁走。”

    “这是我的地盘,看不惯我的可以滚。”秦一诺面无表情地说。

    “可以。但是说话记得注意礼貌,‘滚’字少用。”闻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不惊诧于秦一诺的贪心,她儿子就应该是这样的,该是自己的寸土不让。

    谈个恋爱就想逼走她儿子,做哪门子春秋大梦呢。

    秦家那堆老东西们半截子都埋土里了,还整日抓着“规矩”不放手,倚老卖老。

    秦一诺冷笑:“他们居然逼我二选一?”

    秦一诺嘴上积德,没把剩下半句说出来,“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逼我二选一。”

    秦家早年确实辉煌过,还似模似样地搞了个族谱,费心尽力地搜刮历史上姓秦的名人,管他有没有关系,先拉进族谱里,往后就是他们秦家的祖先,得亏秦始皇不姓秦,否则他们这会儿就该叫皇亲国戚了。他们还建了宗祠,但后来没落了,唯一留下的财产就是乱认祖宗的族谱。

    东山再起发迹是他爷爷的功劳,壮大靠他奶奶的家族,经营到今天全靠闻曼手段过人,那帮和他爷爷沾点血缘关系的人,在财富增长的过程中没起到一点作用,仗着在族谱上留下过名字,仗着年纪一大把辈分儿高,也来秦一诺面前拿乔。

    今天他就是两个都要,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家里那堆老头老太太,有一个算一个,都打着反对的幌子想把他们孙子孙女塞进来。脑子生了锈,还要对集团指手画脚,这会儿都梦着等你走了他们好上位呢。”

    闻曼开电脑发给秦一诺一份名单,“家里的老古董们还活在清朝,开口闭口都是腐朽味,但他们手里股份林林总总加起来有1.25%,我手里有6%,你爸手里4.5%,你奶奶那儿有2%,我和你奶奶的可以转给你,加起来8%,但你爸和老古董们合起来也有5.75%,动起来比较麻烦。弄走他们之前,得把股份弄回来,免得他们以后和你唱反调,影响你在集团的控制权。”

    闻曼把集团架构发给秦一诺,“这里面的人你尽快了解,标红的是我打算处理掉的,标黄的是我留给你提拔的,标蓝的是你爸和那帮老古董们的人,是策反还是直接弄走,你自己决定。”

    闻曼说得轻描淡写,实则杀气十足。

    “监察部是我的人,明天我带你们见个面,监察是把宝刀,你得学会用起来,好好筛选你的团队。”

    秦一诺点头,不论是策反还是弄走,都需要监察部发威。

    “标紫的那两个,是他的私生子,偷偷摸摸塞进来的,以为我不知道。”

    闻曼说:“你出生后,我和你爸有协议,他要养多少情妇,多少私生子都可以,但能对公众承认的只有你,秦家唯一的继承人也只能是你。他的私生子女不允许给你找不痛快,不允许拿股份,不允许威胁你在集团的控制权。但他似乎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连协议的内容都忘了。如今一条条的,全部都犯了。”

    闻曼合上电脑,“他年纪大了,总在四处奔波太辛苦了,忙碌了一辈子,是时候享清福了。”

    秦一诺颔首,简单地点明了让秦晖休息的方向:“他夜夜笙歌,身体太虚了。”

    两个人轻描淡写间,注定了秦晖的结局。

    他靠桃色绯闻闻名遐迩,最后也将倒在桃色绯闻中。

    美人虽美,却是穿肠毒药。

    闻曼和秦一诺这对很少见面的母子,在这一刻终于表现出他们基因上的相似性,出奇得心有灵犀,你一言我一语,沟通流畅,毫无障碍。

    “你爸这边你不要沾手,我来做。”闻曼提醒道:“他毕竟是你爸。至于那堆私生子……你看着办吧。”

    “我还是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秦一诺说,“我留着他们枪口全冲着我,麻烦。我接着退,让他们先内斗,斗得差不多我再回来。”

    “好。”闻曼也这么想,母子俩再度合拍。

    秦一诺如果不走,秦晖和家里那堆老古董每个人都能抓住秦一诺不结婚不留孩子的事大做文章,他们会迅速结盟,众志成城,同仇敌忾,360度无死角地批判秦一诺,势必要把秦一诺摁死。

    与其这般,倒不如先假意离开,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有机会上位,为了唯一的位置结盟崩塌,自相残杀,互相消耗。

    秦一诺只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冷眼旁观,时不时为斗争之火添砖加瓦,再抓把花生瓜子,坐山观虎斗。

    因此,秦一诺第一次提出要离开秦家时,闻曼眼皮子眨都没眨,让他走了。秦一诺先行离开秦家,本就是最佳解决方案。

    “对了,”闻曼想起来:“要告诉沈钧么?”

    “先不用了。”秦一诺想,沈钧心思重,想得多,告诉他他时时刻刻都要操心,这段时间因为沈开的事,沈钧已经三个多月没睡好了。

    他表面云淡风轻不挂心,相信他爸一定能做好,实则不踏实,睡得很轻,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他心里着急,又不敢频繁地问沈开,怕给沈开压力,也不敢多问秦一诺,秦一诺那时已经够忙了。

    沈钧经常半夜爬起来,在网上搜相关信息,或者找他的狐朋狗友们问情况。

    后来余浩淼总是半夜收到消息,觉得情况不对劲,告诉了秦一诺,秦一诺又挨个把沈钧的其他朋友问了一遍,把沈钧晚上找他们的时间凑在一起,秦一诺发现沈钧三个多月几乎没睡踏实过一天。

    秦一诺买了红眼航班,半夜飞回来,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四十了,打开门,沈钧果然不在床上,他比秦一诺出差前瘦了一大圈——演员本来体脂就比正常人低,上镜胖十斤,镜头里看着刚好的,在现实中瘦得很明显,沈钧为了上镜好看,一直是偏瘦的体型,这几个月睡不好觉,沈钧几乎瘦脱相。

    他赤着足,坐在阳台上,捧着手机搜着沈开,眉头情不自禁地微微皱起,抿着唇,地上放着一堆书籍和打印出来的资料。

    秦一诺走过去看,都是商业类的,从基础入门到实操案例,沈钧用荧光笔圈出了一大堆。

    秦一诺压着他睡觉,沈钧不反抗,就挂在他身上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秦一诺躺他身边盯着他睡觉,没一会儿沈钧就睡着了,呼吸绵长。

    可秦一诺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沈钧在演戏。

    沈钧真睡着和假睡着是两个状态,真睡着的时候会凑上来贴贴抱抱,睡相不大好,装睡就不同了,沈钧从不知道自己真睡着是什么状态,所以演不出来。

    沈开和汶中抢市场,比起秦一诺要做的,无论是难度还是危险程度,都远远不及。

    沈开的事沈钧都能挂心到三个多月睡不着,让他知道秦一诺的事,怕是以后都睡不着了。

    何况这事成败未定,做起来三五年都不见得能搞定,风险不低,沈钧一旦知道,还得提心吊胆好多年。

    三个月他都受不了,三五年不得要命么?

    秦一诺心里还有另一种隐秘的担忧,沈钧现在能和秦一诺在一起,是因为秦一诺在二选一中坚定地选了沈钧,放弃了秦家,明确表态沈钧比秦家更重要,所以沈钧尊重秦一诺的选择。

    可一旦让沈钧知道自己两个都想要,并且为了鱼和熊掌兼得游走在危险边缘,沈钧拿不准自己和秦家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保不齐会自己退出。

    “就让他以为我在斯塔合众吧。斯塔合众安全,工资不低,他能不必操心,睡个好觉。”

    沈开的事已经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沈钧这两天睡觉终于正常了。秦一诺实在不想告诉他了。

    闻曼动了动喉咙,把要出口的劝诫咽了下去。

    秦一诺说完他和闻曼的那次聊天,低声说:“后续你就知道了,我假装和我妈谈崩了,离开秦家,在斯塔合众工作。”

    “秦家当然炸了锅,他们想信,但不敢信。怕我是虚晃一枪,设陷阱框他们,但我妈找借口出国了,他们联系不到我妈,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一诺无奈:“所以我找了范星津,他是我爸的私生子,但几乎没人知道他和我妈关系其实很不错,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大大咧咧没脑子,但其实粗中有细,稳重可靠,由他来扮演第一个跳出来想上位的人再合适不过。”

    “有他欺负我在前,还得到了一批人的支持,会慢慢地有人坐不住,向他身边流去。”

    秦一诺叹气,“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居然是你。”

    沈钧:“……”

    沈钧掏掏耳朵,“你刚刚说谁心思重想得多?”

    沈钧不可思议:“你一盘大戏把我们所有人玩了一遍,你居然好意思说我?”

    “你照过镜子吗秦总?”沈钧窒息。

    “你的良心就没有谴责过你吗?”沈钧问。

    秦一诺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秦一诺咬着下唇,假如他当时选择告诉沈钧,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沈钧气死了,合着他揪心了那么长时间,都是秦一诺和闻曼演的大戏。

    沈钧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嘲讽道:“秦总演技真不错。”

    “我当时怕你着急。”秦一诺嗫嚅。

    你特么怕我着急……

    沈钧脑子都炸了,这么大的决定居然都不告诉他,他分手的理由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沈钧深吸了两口气,推开秦一诺去洗手间找东西,沈钧直奔浴室门的柜子,在里面翻箱倒柜一通寻找。

    “找什么?”

    “范星津家就没个搓衣板么?”沈钧找不到,气急败坏,关键时刻用得到它,它反而失踪了。

    沈钧气鼓鼓:“你不把搓衣板跪平,这事我消不了气!”

    秦一诺拉住他,“我去找吧。”

    沈钧是真生气了,秦一诺没含糊,找范星津问了搓衣板的事,范星津被这个古老的词汇惊到,在全自动洗衣机发达的年代,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需要用搓衣板洗衣服的人了。

    俩人驱车出去,一连跑了小半个城,才在城中村的一个老奶奶那儿找到了搓衣板。

    老奶奶拿着搓衣板递给他们,她枯瘦如柴的手生理性颤抖,一边给一边劝,“我看你俩的打扮,应该买得起洗衣机,听奶奶一句劝,对媳妇好点吧,手洗没有拿洗衣机洗得干净。”

    秦一诺尴尬,小声说:“奶奶,这不是用来洗衣服的。”

    老奶奶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说:“哦,那、那你等一等啊。”

    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走到卫生间,在里面搜罗了一阵,最后拿了个已经被太阳晒褪色的塑料搓衣板回来,递给秦一诺,老奶奶粗粝的手在搓衣板上的齿痕上摸过,“这个我用了十来年,磨平了不少。”

    旧搓衣板经过多年的使用,起伏的齿痕不再尖锐。

    老奶奶热情推荐旧搓衣板:“这个跪起来不太疼。”老奶奶很嫌弃新搓衣板,“那个是尖的,跪上去会压出血痕,跪久了皮就破了。”

    老奶奶似乎十分有经验,告诉秦一诺:“旧的这个太阳晒久了,已经脆了,跪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碎掉。”

    秦一诺:……

    秦一诺接过新的搓衣板,给了老奶奶两份钱,“不用了,这个就挺好。”

    秦一诺心想:他正生气呢……

    老奶奶着急,“你这小伙子,怎么就不听劝呢。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秦一诺笑了笑,拿着新的回去了。

    范星津开车,秦一诺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范星津时不时地瞟秦一诺,瞟了两条路后,秦一诺终于开口,“专心开车。”

    “哦。”范星津目视前方。

    又开了半条路,范星津终于忍不住,“那搓衣板……”

    搓衣板在后座上,老奶奶那儿没有别的颜色的搓衣板了,只剩个大红色,在后视镜里格外扎眼。

    “如你所见。”秦一诺说。

    范星津咂舌,“那什么……”

    范星津和秦一诺商量,“你跪的时候能让我拍个照片么?我也想参观参观。”

    秦一诺简略地回答:“滚。”

    范星津退而求其次,“那我听个墙角行么?”

    秦一诺破天荒地多说了三个字:“麻溜儿滚。”

    兴师动众地找搓衣板,必然不是因为心疼洗衣机太辛苦,范家众人目送秦一诺带着搓衣板进去找沈钧,就像目送一位勇士。

    沈钧正坐在床边哭,见他进来,用手背抹掉眼泪,秦一诺二话不说就把搓衣板放在沈钧面前,跪了上去,他跪起来刚好能给沈钧擦眼泪。

    “别哭。”秦一诺说。

    沈钧气得飚眼泪,骂骂咧咧:“我气死了。”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沈钧眼泪啪嗒啪嗒掉,“你是不是觉得你特伟大,你多牛逼一个人,纯爹系男友,老觉得自个儿是我爹,连做决定都像我爹。自己扛压力,你多父爱如山啊!”

    “秦一诺我告诉你,”沈钧眼泪狂掉,“只有爹和儿子相处,才会隐瞒他很多事,觉得他还小,不用操心这些,情侣是不这样的。情侣得商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错了。”秦一诺说:“以后我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我给你写个保证书,我要是再瞒着你,我就天打雷劈。”

    秦一诺把沈钧揽进怀里,“别哭,心肝儿宝,不哭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瞒着你了。”

    沈钧抽抽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扛不起事?”

    “没有。”秦一诺低声哄他,“你倍儿成熟,特别能扛事。”

    “哼,假话。”沈钧判定。

    秦一诺失语,这话平心而论确实有点违心,和沈钧成熟与否,是否能扛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一诺对沈钧,一半算情侣,一半算爹,是有那么几分拿沈钧当儿子养的意思,哪个疼儿子的爹,会把自己的压力转嫁到儿子身上呢。

    爹对儿子,基础就是儿子快乐开心是第一位的。

    沈钧把腮边的眼泪擦掉,冷哼:“又想说父爱如山?”

    沈钧眼睛通红,鼻尖也泛红,“我以前觉得爹系男友挺好的。”

    “那现在呢?”

    沈钧委屈吧啦,“也就那样吧。”

    秦一诺能屈能伸:“我可以改。我……”秦一诺不敢把话说实在了,“我尽量……不爹。”这话实在要命,秦一诺本质就是这么个人,二十多年了,性格早就定了型,他俩的相处模式也许多年了,一时间要秦一诺不爹,也够呛。

    秦一诺经过评估,认为难度系数很高,他决定先从简单的事做起:“我以后大事小事都找你商量。”

    沈钧伸手扯秦一诺的脸,“你太过分了。”

    秦一诺不擅长言辞,搜肠刮肚找不出几句能哄人的话,只好轻轻吻他,一遍一遍重复着道歉的话,“不生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沈钧哭了半天,气儿顺了,推开秦一诺,自个儿缩在床上,用脚蹬他,“诶,你还没说分手以后的事。”

    “嗯?”

    “就,你怎么赢的。”沈钧说。

    “有点长,我慢慢跟你说。”有了前车之鉴,秦一诺这次事无巨细地讲。

    范星津来表演过一场后,秦乾先坐不住了,作为私生子中唯一一个力排众议姓了秦的人,他妈至今仍是秦晖的最爱,长盛不衰,眼看着有人出了风头,露出想上位的意思,秦乾深感自己被冒犯了。

    按照他的逻辑,秦一诺如果走了,那最应该上位的就是秦乾他自己。

    他妈反复磨秦晖,希望秦晖把秦乾写进那胡乱认祖宗的族谱。

    秦晖犯愁,上族谱,得他先和闻曼离婚,再和秦乾他妈结婚,把秦乾写进族谱,再和秦乾他妈离婚,再和闻曼复婚。

    一系列流程复杂极了。

    而秦晖是没有胆子和闻曼提离婚的,先不说闻曼会不会同意,秦晖他妈就能一耳刮子抽死他,秦家那堆族谱里的老东西,更是不会同意的,闻曼是他们的摇钱树。

    秦晖想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主意,让秦乾写在闻曼名下,也算进个族谱。

    沈钧听得龇牙咧嘴,生活在红旗下的沈钧,如今仿佛在参观上百年前的风土人情,每个人的行为和思路,都透着九年制义务教育有待加强的信息。

    这个提议还不曾对闻曼说,秦乾他妈先不同意——秦晖在放什么洋屁呢。

    但秦晖觉得,可行。

    他是属意秦乾继承的,秦乾是他最爱的孩子,行为作风都很像秦晖,秦乾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自己真正当了父亲的孩子。

    想让秦乾顺利继承,还是得走一遭。

    结局自然是秦晖四处被喷,耳刮子挨了好几个。

    秦一诺的奶奶直接请了律师来,将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了秦一诺,并做了公证,召开了股东会,明确表态。

    秦晖琢磨自己不能慢一招,也打算给秦乾转一点股份。

    这一转就闹出了问题。

    秦晖的情妇是数不清的,秦晖的私生子也是数不清的,秦晖自己都说不明白他到底还有没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从前对所有情妇和私生子算得上一视同仁,私生子们只给房子车和钱,股份是不会给的,那是属于秦一诺的。

    情妇和私生子们虽然有怨言,但也知道没法和秦一诺争,勉强算得上服气。

    但秦晖要开给先例,要给秦乾股份,那就不行了。都是私生子,谁比谁高贵?

    一来二去的,就闹了起来。

    能跟秦晖十几二十年的情妇们,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人人都有两把刷子,他的私生子们虽然智商尽量像爹靠齐,但总有那么几个随了妈的,略高一筹。

    闻曼接受了这件事,秦晖提议想让他的私生子们进公司,闻曼来者不拒,想来都可以来,位置随你挑,秦乾很快就在公司挂了名,开始了四处证明自己身份的生活。

    秦乾这么干,其他私生子自然也不甘落后,一时间网上都是秦晖家的大戏,私生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秦晖琢磨来琢磨去,想出了他认为最公平的一招,让私生子们同台竞技,谁最有本事,谁工作干得最好,就给谁。

    秦晖原本打算用这招给自己讨个清净,让他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去,但他没想到情妇和私生子们都深谙人的心是偏着长的道理,感情上也不能放松,照旧拿他当感情打卡机器,时不时来晃一眼。

    而集团里,也不像秦晖脑补的,私生子们玩命搞事业。搞自己的事业固然重要,但是把别人搞下去同样重要。

    私生子们明知道这件事可能是闻曼的陷阱,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

    他们在工作上拉帮结派,在陷害上炉火纯青。从自己亲妈那儿学到的宫斗技巧,挪到集团中也十分顶用。

    秦晖没有康熙的命,提前感受上九子夺嫡的苦楚。

    一天到晚的断不清的官司,每天总有那么一两个儿子来找他主持公道。

    秦晖烦不胜烦,他又分不清真假,被糊弄了很多回。

    秦晖烦躁之下,更想找美人共度良宵。

    闻曼把秦晖本该承担的工作不着痕迹地分了出去,还时不时差遣他去美女如云的地方出差,给了秦晖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难得摆脱家里烦心事的秦晖撒开了欢,放纵自我。

    秦一诺和闻曼期间便嗑瓜子看戏,谁打得不够火烈,就去填一把柴火,帮他们一把。

    至于秦家那帮老东西想把孙子孙女塞进来,闻曼同样来者不拒,都来打啊,打起来!

    他们手里的股份不能不忌讳。秦家老东西们虽然合起来有1.25%的股份,但其中有0.8%的股份是集中在一个人手中的,偏偏这人有个不成器的孙子,热爱赌博。

    赌博没有赢家。

    闻曼和秦一诺透过网贷平台借给了他一笔钱,质押物是桐昌的股份,股份质押给同公司股东不需要其他人同意,有了钱支撑,这位败家子中的战斗机在赌场上发光发热,越陷越深。

    每当他没钱,闻曼和秦一诺的钱就会准时到账,帮他一把,股份一点点被收回。

    赌是没有尽头的。

    等他赌到疲惫时,一回头,欠的款已经无数了。

    还不起。

    只有拿股份偿还。

    秦一诺在讲述的时候,省略掉了很多复杂的操作,比如为什么败家子能质押他爷爷的股份,又为什么他爷爷能一直发现不了,这些事情枯燥乏味,而且讲起来费劲,都是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东西。

    秦一诺慢慢讲着私生子们是如何内斗的,他又是如何添柴火,除了0.8%的股份,他是怎么弄到其他股份的,林林总总讲了一个小时。

    “大概就是这样了。”秦一诺说,“还有很多细节小故事,你想听的话我每晚当睡前故事讲给你。”

    “哦。”沈钧抱着被子。

    “疼么?”沈钧问。

    “还好。”秦一诺说。其实疼死了,但是硬汉面不改色。

    沈钧躺在床上,准备小睡一会儿,躺了一会儿,不见秦一诺的动静,沈钧用余光瞥,发现他还傻了吧唧跪着呢,蹬了一脚被子,问:“愣着干嘛,你不睡一会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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