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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托孤,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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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庆,就是当年把陶铭心从地下挖出来的、宋知行的心腹仆人。问宋知行犯了何罪,余庆也说不清楚,只说陷在狱中,已经断了斩刑。陶铭心一行听罢,拼命赶往济南。济南城门口也有家仆接着,路过翠丽滟滟的大明湖,也没心思赏景。匆匆进了宋府,几个婆娘正在廊下喁喁私语,见陶铭心和赵敬亭过来,立刻散了。

    宋夫人正坐在堂上默默垂泪,陶铭心和赵敬亭上前礼见了。宋夫人还不到三十岁,是宋知行在山东续的夫人,宋好问的生母前几年病逝了。茶还没端上来,陶铭心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宋夫人拭泪道:“几天前,突然就摘了印,说是什么河防的事,具体我也不晓得。”赵敬亭问:“如今关在哪里?”正好宋好问进来对陶赵行礼,宋夫人道:“就关在府衙的大狱,问儿昨天去看了一次,送了些吃食衣服。”宋好问叹道:“父亲身子不大好,牢中阴冷,哮喘发作了。”赵敬亭问:“事不宜迟,今天可能见一面?”宋好问摇头:“打点的狱卒今天轮休,明天一早去罢。”刚说完,余庆来报,说通判家人来传话,宋好问赶紧出去了。

    见宋好问去了,陶铭心才让素云进来,对宋夫人行了大礼。宋夫人忙扶起,细细打量了素云一番,哽咽着笑道:“媳妇长得真标致,本来过几天就是大喜日子,什么都准备下了,谁知遇到这桩灾祸。”陶铭心劝了两句。至晚,设了接风宴,宋好问陪席,说父亲的下属——济南府通判下午也被拿了,众人都无甚兴致,草草喝了几杯便休息了。

    保禄随陶铭心睡书房,问道:“先生,咱们在路上遇到白莲教时,那人说黄河决了堤,他们流离失所,迫不得已才打劫,宋老爷的事,怕就是为这个。”陶铭心沉吟道:“我也想到了,具体如何,明天当面问问老三。”

    隔日一早,保禄还没睡醒,陶铭心和赵敬亭就起来洗漱,也不吃早饭,和宋好问来到府衙大狱,狱卒事先得了银子,引他们进去。宋知行正躺在一团干草上哼哧哼哧地喘气,浑身肮脏,辫子散着,脸上黄蜡蜡的。赵敬亭叫道:“老三!”

    宋知行抬起头,见是两位兄长,一跃而起,奔上前扳着栏杆:“大哥!二哥!”三兄弟隔着栏杆好一番感慨,问事情原委,宋知行叹道:“到底是我时运不济,前些年官运亨通,如今福运到了头,便有了这番灾难。”陶铭心问:“就为了河防的事?”宋知行摇摇头,说夏天黄河决堤损失并不大,只是这次决堤是往北泛滥了,民间向来传说,黄河北流则天下大乱,是个不好的兆头。巡抚大人害怕皇上忧心,只说决堤,未说北流,但最终纸包不住火,加之各种邪教在山东猖獗,正应了大乱的不祥之谶。皇上大怒,追责起来,巡抚竟把这事推到了他头上。“唉,我为自己辩白,谁听呢?我治内的黄河河段并未泛滥,也没有邪教暴民,我是冤枉的呀!”

    赵敬亭叹道:“我早就劝你,不要蹚这浑水!官场上,清白的也给你弄成脏的!”陶铭心问:“有解救的法子么?我和老二在这,要我们做什么?”宋知行苦笑道:“大哥,我是斩立决,就这两天了,我让你侄儿使了上万的银子打点,莫不石沉大海,能救的也没人敢救。皇上这是杀鸡儆猴,做给其他地方看的,一定要死人的,只能说我倒霉。”陶铭心握着栏杆,眼中掉下泪来:“老三,大哥不能就这样任你死了。”

    宋知行咳嗽了两声,抚了抚嗓子:“大哥,你不知道,做官这些年,上对天地,下对百姓,我都有愧。”他平摊出自己的双手,“这双手,都是脏的。捞了泼天的家私,也该让我拿命来还。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天道轮回。”隔着栏杆,他握住两位兄长的手:“两位哥哥在上,兄弟只有好问一个儿子,我死之后,两位哥哥千万照顾他。”说着就跪下来。陶、赵心中凄恻,连声答应了。

    说了半日,狱卒来催,只好回去。陶铭心和赵敬亭茶饭不思,想方设法要救宋知行,可惜他俩毫无门路,宋好问又是个没用的,不禁忧心如焚。保禄隐约听说了,夜间偷偷对陶铭心道:“先生,我有个主意,何不让宋老爷装作死了,只需买通狱卒,再找个死人装进棺材里,然后改名换姓到别处去隐居。”陶铭心五味杂陈地笑了,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阖家人正在商议此事,余庆突然大叫着冲来厅上,手中拿着一条白绫,跪下痛哭道:“狱卒送来的,让去给老爷收尸。”宋夫人、宋好问听说,登时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陶铭心和赵敬亭同时惊呼:“自尽?”

    原来一大早皇上降下御旨,念宋知行为官多年,政绩显赫,从斩立决改为赐自尽,而且特赐免抄家,其余官员有的改为斩监侯,有的改为流放迪化、宁古塔,还有的竟赦免了。宋家无法,只得把宋知行的尸体接回家中。

    丧事由陶铭心一力操持,入殡时,他将那个鼻烟壶放了进去,流泪道:“好兄弟,你用这件东西救了我的命,如今陪你下去,就当大哥陪着你。”宋家多财,延僧请道,大开水陆道场。忙过了头七,陶铭心把葬礼一应开销列了单子,交给宋夫人:“太太和大爷若看着没错儿,我过两天就回苏州了。”

    宋夫人言谢不住:“老爷没有亲兄弟,多亏了伯伯,才完得这件大事,账目不消看了。”又让丫鬟取来一盘银子,“这三百两银子,权作回去的盘缠。看在亡人分上,伯伯一定要收下。”陶铭心坚辞不受:“老三没了,你们也要节省些,不要坐吃山空。”来回几次,宋夫人也罢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伯伯商量。”

    陶铭心料到了:“素云的事?”宋夫人点点头:“本来要办喜事,谁知办了丧事。可素云既然来了,就不消回去了,等三年孝满,就和问儿成婚。”陶铭心问:“这是三弟的意思?”宋夫人道:“老爷哪里来得及交代这些,但聘礼下过了,素云也上门来了,就是宋家的媳妇,没有再回娘家的理儿——我是个妇人家,不懂什么,伯伯是读书人,这其中若有违背礼节的,还要伯伯教训才是。”

    陶铭心想了想道:“太太说得很在理,我也没什么说的,只是素云留下来,一定要遵循大礼,足足地守满三年孝,再说婚事,平时一应行止,也不可乱了规矩。”宋夫人道:“伯伯放心,我们家地方不小,让媳妇另院别住,我再分几个丫鬟老妈子服侍,不会有任何悖礼之处,饭单独吃,早晚也不用向我问省。”顿了下,她又道,“问儿起居都在书房,俩孩子也见不着。守孝期间,我会督促他读书,出了孝就要应试的。”

    陶铭心见她说得稳妥,也同意了,来跟素云说了,素云撇着嘴哭了:“反正三年后才结婚,我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想跟爹回苏州去。”陶铭心摸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已经是他家的媳妇了,按礼节,是应该留下来的。”素云哭得更厉害了:“什么礼节?把我关在别院里,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赵敬亭也劝陶铭心带素云回苏州:“她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得,还不能出门,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是只小猫小狗,这么憋屈三年,不也得活活憋疯了?大哥,你不要轻信老三这个婆娘,我冷眼瞧她的言行,不是正派女人。宋家的下人,除了那个余庆,一个个也是势利眼,能指望他们伺候好素云?”陶铭心为难道:“我岂不知这些?但礼法不能乱,素云已经是宋家的人了。”赵敬亭急道:“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大哥读书读呆了,现在是个什么世道,你讲礼法,别人讲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是素云!什么孔孟程朱,谁要教我委屈自己孩子,那就是混账糊涂蛋!”陶铭心怒道:“老二!你又口不择言了,圣人你都敢侮辱的么!”

    临行前,素云唤来保禄,拉着他的手道:“保禄兄弟,你虽不是我们家的人,但我向来把你当亲弟弟,你是个聪明人、细心人,以后要照顾你先生、你姨娘,还有两个妹妹。姐姐给你行礼了。”说着双膝就屈下来,保禄连忙扶住:“姐姐,你放心。”又宽慰她道:“姐姐,你这院子外头不远就是大明湖,你要觉得憋闷了,就找个梯子,在墙头看看风景,也宽一宽心怀。”素云苦笑道:“傻兄弟,我们做女儿的,那样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陶铭心又来交代了几句,眼看素云要哭,咬咬牙,转身去了。宋好问和余庆送到城外二十里才回。走了一程,赵敬亭也告别:“我要去山西,那里有个老前辈,口技天下第一,我去拜个师。”将身上的碎银子全给了陶铭心,“大哥不要推辞,我有这张嘴,一路都不愁。”陶铭心收下了,目送赵敬亭走得看不见了,才和保禄上路。

    路上闲话,保禄问:“赵先生真是个潇洒的人,他没有家室么?”陶铭心道:“我们两家本来是南京的邻居,我家做绸缎生意,他家做蚕丝生意,常有往来,我们从小就交好的。皇上第一次南巡时,他们家的货船在河港里没停好,被大风一吹,撞了皇上的龙舟,他父亲被江宁府抓去活活打死,家产被抄没了,他夫人和儿子也失踪了,老二就此流落江湖,做了个说书先生。”保禄感慨不已,又问:“宋老爷也和先生从小相识么?”陶铭心道:“和老三的交情,要复杂些。”

    路上多日,二人回到苏州,先探望了汤普照,保禄要在城中住两天,陶铭心自回三棵柳村。珠儿和青凤扑上来抱着他,经过这趟旅程,陶铭心恍如大梦一场,抱着两个女儿久久不撒手。跟七娘说了宋知行犯罪自尽、素云留在济南的事,七娘很是郁闷,埋怨他不将素云带回来,陶铭心也不解释。

    当晚,阿难来了,带了两包茶叶:“听说先生回来了,学生来看看。”陶铭心拉他坐下,问道:“我不在的日子,可读书没有?”阿难搓手笑道:“读,每天都读呢。”问候他父亲,阿难道:“父亲也知道先生回来了,让我来请先生明天过去,设宴洗尘。”

    隔日去乔家的路上,遇到了任弗届,陶铭心问:“老兄何时回来的?”任弗届一脸诡笑:“回来一阵子了,听说慎行兄出了趟远门儿?”陶铭心料他这次大比又名落孙山,也不问他在杭州的事,客套了两句便过去了。

    乔陈如摆了素宴等着,喝的是葡萄酒。先关切地问了一番北上的事,得知宋知行已死,乔陈如大惊:“宋兄弟犯了什么事?”陶铭心说了河防的案子:“他实在是无辜的。”乔陈如唏嘘不已:“这案子我听说了,但不知道宋兄弟也被牵连进去了。做官就是这样,做京官,是伴君如伴虎;做外官,也好比是万岁爷放的风筝,那根线断不断,全凭万岁爷一句话,而且天上那么多风筝,难免线跟线打了绞,连累了性命。”

    陶铭心道:“乔老先生当年辞官,怕也是悟到了这一层。”乔陈如点点头:“正是。雍正爷在位时,先尊做到了国子监祭酒,病死在任上。今上念着先尊的微功,将我从纂修直接拔到军机处行走——历来中进士的,没有升迁这么快的。我心里总是不安稳,恰逢那几年身体不好,信了佛,于是就辞官回到了苏州。在京时,和宋兄弟交情不错,如今他坏了事,我也很难过。”

    两人谈到日落,陶铭心惦记着去济南前乔陈如说的“差事”,旁敲侧击了几句,乔陈如不动声色地挪了话头:“不急,有别的事跟先生商量。”他回书房搬来一大摞书,放在桌上。陶铭心瞧去,有《全像古今小说》《觉世名言十二楼》《情天宝鉴》《忠义水浒传》《隋炀帝艳史》等。“先生瞧瞧,这都是阿难偷偷买来的书,这些是能看的?”乔陈如抽出那本《忠义水浒传》:“尤其这本,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也不知他从哪里买来的。幸亏我查了出来,不然被他瞒到什么时候!”陶铭心局促不已,他知道阿难爱读小说——这个年纪的少年,谁不爱呢?他觉得只要有度,也不为过。如今被乔陈如弄破了,他脸上也无光彩,许久未说话。

    乔陈如唤来仆人:“酒菜热一热,就用这些书烧火。”仆人搬着书去了,乔陈如又从柜中拿出一封银子:“这是明年的馆金,请陶兄收下。”陶铭心疑道:“老先生这是何意?”乔陈如笑道:“阿难也不小了,我已给他捐了个监生,下次大比,就让他进场。乔某相信先生的本事,定能让小犬一战功成,这银子,是提前给先生的谢礼。”

    陶铭心冷笑不言,乔陈如的用意很明白了,无须自取其辱,便拱手道:“今日来,正好要跟老先生说,往来山东一趟,我精力大损,想休养一年半载的,阿难的学业,还是另请高明罢!”乔陈如佯装吃惊,劝了几句,也就同意了,让陶铭心收下银子,陶铭心坚辞不受。

    几天后的中午,阿难跑来陶家,在院子里打滚撒泼,哭着求陶铭心回去。陶铭心拉他起来,替他拍了拍土:“我不教你是我的过,不是嫌弃你。”阿难哭道:“先生一走,我爹又请了任弗届!那个老王八,教了我一早上,打了我十来回。”伸出手来给陶铭心看,被戒尺打得肿起老高。陶铭心皱眉道:“你啊,不要顶撞他,忍耐忍耐。”

    “我看见他就犯恶心,怎么忍耐!我在底下读书,他在上头不住地放屁,用手帕子擦胳肢窝,还总往地上吐痰,还不如一条狗干净!”阿难啜泣个不停,又说,“我早听说了,他在杭州强奸人家丫鬟,被他朋友赶了回来。去年乡试,他在衣领子上写小抄,被宗师打了一顿板子,不让他考了,所以来求我父亲,要代先生的馆。我把这些跟父亲说了,他不信,还抽我嘴巴。”陶铭心又气又笑:“苏州城里多少好先生,你父亲怎么来回都请他呢?”阿难咬牙道:“他早年间跟我爷爷有点子交情,爷爷死前,让我爹多看觑他。对了,我爹还说,不让保禄跟我一起学习了,打发他回城里去,说我俩在一起只会胡闹,白白耽误了。”

    送走阿难,陶铭心闷闷不乐。此后,每天在家读书,带两个女儿玩耍,教她们认字,尽享天伦之乐。青凤出落得越发俊俏,直如粉雕玉琢的一般,性子也伶俐。只是珠儿依旧憨憨的,每日里只会傻笑,轻易不说个连句的话,像个木头人。

    过了个把月,汤普照带着保禄造访,陶铭心正抱着青凤在院子里玩九连环,笑道:“巧了,正想着这两天进城去看你们呢,你们就来了。”见汤普照面带戚色,陶铭心放下青凤,让保禄带她去玩,将汤普照请进内室,客套几句,问道:“汤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汤普照眼圈红红的:“我要走了。”陶铭心惊讶道:“去哪儿?”汤普照道:“教宗下来了命令,让我回欧罗巴。”陶铭心问:“我不太懂贵教的规矩,来来去去都是上面定的?”汤普照点点头:“教宗下令给澳门那边,澳门再派人传达给我们。我在中国快二十年了,没做成什么事业,好不容易收了老吴夫妇两个教徒,又都自杀了,这件事大大地坏了我的名声——教宗觉得我白白糟蹋经费,便令我回去。”说完双手捂住脸,沉沉地抽泣起来。

    陶铭心问:“保禄也要跟你回去么?”汤普照掏出帕子擦擦眼角:“今日来访,就是要和先生商量这事。我回去有各种事务要处理,或许会被派到其他地方传教,不可能一直带着他。而且保禄也说了,不想去西洋,他生在中国,习惯了这里。”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陶先生,咱们相识不短,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操守的中国文士,我可以把保禄托付给你吗?”

    陶铭心想都未想,直接道:“当然可以。保禄是我的学生,我也喜欢他,家里再穷,也不缺他一口饭。”汤普照眼泪又掉了下来,强笑道:“先生也过知天命之年了,还没个儿子继承血脉,若不嫌弃保禄是个异种的,就将他收为儿子,以后改姓为陶。我是没有意见的。”陶铭心笑道:“这就无从谈起了。”

    这时,青凤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竹篾片做的小风车:“爹瞧,保禄哥哥给我做的!这会儿正给姐姐做哩。”陶铭心接过来,摇了摇,绿晃晃地转,又递给她:“跟你保禄哥哥说,小心割破了手。”青凤笑着跑出去了。汤普照瞧瞧窗外,保禄正在墙角处忙活,珠儿和青凤蹲在他旁边,三人说说笑笑。他长叹一声:“我一心想让这孩子将来做传教士,继承我的事业,但看样子,他以后会成个木匠——我也管不得以后的事了,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看汤普照哀伤的样子,陶铭心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低声问:“汤老师,勿怪陶某唐突——保禄,真的是你朋友的儿子?”汤普照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说:“不是。”陶铭心惊讶道:“莫非他是——”汤普照脸上泛起红来:“一念之错。”陶铭心轻叹了口气:“怪不得……贵教不容这等事的?”汤普照道:“这次召我回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关于这事的风言风语传到教宗那里了。”

    陶铭心又问:“那保禄的母亲是谁?”汤普照有些局促:“广州那边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信了教,跟我私奔到扬州,那年她才十五岁。后来她受不了清苦的生活,保禄两岁时,便悄悄走了。这些年,我也不知她的下落,或许已经死了。”陶铭心感慨道:“汤兄,你还会回来吗?”汤普照哽咽道:“保禄在这里,我当然想回来,但路途遥远,人生无常,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关于保禄的身世,要告诉他真相么?”

    汤普照坚定地摇摇头:“不要,永远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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