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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表白小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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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丛洲有些意外, 陌影破碎的语调让他重新回到那一天。

    那日漫天黄沙,包围圈里死的全是曾经的属下——他亲自带出来,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人。

    岳黎拨开了盔甲去看, 不过一年, 泰宁卫的弟兄们已变得瘦骨嶙峋,肋骨都清晰可见, 不成样子。

    这样的病驱,连自保都不能,如何能上场杀敌, 如何能打头阵?

    他把人交出去时, 一个个生龙活虎,肌肉扎实。弟兄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作为将军全然不知。

    是他太天真了, 以为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戍边三卫。谁曾想,人性之恶,能黑到这种地步。

    他太碍眼,成了别人的靶子, 这些枉死之人,全因他而死。

    他的脊背上, 何止趴着千万孤魂, 更压着一个个破碎的家。

    那一刻, 他的天变成彻底的黑色。一眼望不到头的浓黑, 透不出一丝亮光。

    这段黑暗的回忆,成了易丛洲黑色灵魂的一部分, 他从不翻出来看。

    今日陌影说出, 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刻骨的哀伤。

    “丛洲, 蔺追云太可恶了, 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还有给他献计的脸上有烫伤的谋士,很可能是肃王的人,我也会去查,以告慰泰宁卫在天之灵。”

    “好。”易丛洲闭了闭眼,将伤痛悉数驱赶,凝视着陌影,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将眼睛哭成这样了?”

    陌影猛地转头,用手遮住眼睛,“别、别看,没法见人了。”

    易丛洲笑着将他转过来,“不见别人,就见我。就算眼睛肿了,阿影依旧好看。”

    这是自家那个沉默寡言的小魅魔吗,突然开窍了?

    他一句话把陌影说得傻笑。

    甜言蜜语动人,可不及一颗真心。他真正想笑的,是他发现了易丛洲的心意。

    双箭头的感情太妙了,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原来易丛洲也偷偷弯成了蚊香。

    陌影想到先前的试探,想到易丛洲无比直男的反应,忍俊不禁。

    “你这家伙,每次都那么正经,我还以为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重重咳嗽两声,将大氅理了理,深吸一口气。

    既然小魅魔表明了心迹,他这个做少主的自然要给力点,赶紧告白。

    他抬头望着易丛洲的眼睛,漂亮极了,人比月色更迷人。

    忍不住摸了摸易丛洲的眼角,对方也没有躲。

    陌影压住狂跳的心,喉结紧张地滚了滚,“丛洲,我想告诉我,我……”

    “砰!”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摇晃,巨大的声响盖过了陌影的声音。

    西面火光冲天,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股刺鼻的硝烟味。

    易丛洲抓紧陌影的衣袖,当机立断道:“敌军发现了我们的位置,要马上转移。阿影,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么话等这一仗打完再说。此处危险,你赶快回京。”

    军情紧急,陌影知道不能婆婆妈妈,也不想拖后腿让易丛洲分心,化作魅影回到小院。

    他离开前,不远处又炸响一声。

    炸药比先前在中原他遇到伏击那一次更猛,威力也大十倍不止。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很难体验炸药随时会落在身边的恐惧。

    陌影身临其境,才知道敌军无情,才知道敌人的实力强悍得可怕。

    他们这边并没有大规模推广火药,易丛洲带领着血肉之躯,以肉身堵炮弹,这该是多难打的一场战。

    陌影不敢放松,让魅影赶快探听消息。

    情报接连不断地送到他手中。

    还好,虽然胡军有火药,可火药并不多,炮火也没有那么准。戍边三卫训练有素,极为灵活,可根据地形变换成不同队形,即可快攻也可快退,我军伤亡不大。

    与这条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子夕那边蹲守的魅影发来的情报。

    “子夕查获了胡月国的细作,通过审讯得到了□□,还缴获了制作火药的原材料?”

    太好了,要是知道火药怎么做,就能用胡月国擅长的技术反打他们。

    对刚刚近距离感受过火药的陌影来说,这完全是及时雨。

    他不再是皇帝,彻底失踪的他不可能再以皇帝的身份让子夕交出配方。为今之计,只有将配方与原材料偷出来。

    魅影传递情报一级棒,偷东西还是有点难,毕竟原材料有重量,不像纸张轻飘飘的。

    陌影当下打定主意,让魅影将藏配方之处的地形探来,他拿着地图当一回江洋大盗。

    子夕在京城私下买了一处宅院,地方并不大,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小径,地图画起来格外简单。

    等到深夜,陌影换上夜行衣,来到宅院之中。

    天公作美,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月亮,没有灯火照明时光线很暗。

    影子在宅院的树荫下穿行,眨眼间便抵达藏配方的书房。

    陌影为了隐藏踪迹,找东西时都是魅影状态,看上去就像有一条影子在书架之中穿梭翻动。

    没有烛火,他却看得清楚。径直找到书架后的开关,稍稍一旋,便出现了一个密室。

    配方及原料就在密室最深处。

    陌影贴着墙根走,既没有声音,也没有脚印。顺利找到藏配方的盒子,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撤退时,眼睛陡然被强烈的光刺了一下。

    一瞬间,密室四周的火把齐齐燃烧,灯火通明!

    子夕从入口边的木椅上起身,悠然朝陌影走来,“派你来的人在哪?老实交代,我可以饶你一命。”

    陌影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也许他进来前子夕就在这里坐着,只是他没有发觉。

    糟糕,他中计了。

    子夕就是想用配方及原料之事引他出来,将他活捉。

    想清楚前因后果,陌影飞快思考着脱身之计。

    用魅瞳控制?子夕是三大股票之一,灵魂定然强悍,恐怕不行。

    召集魅影让此处变成黑夜?不,子夕功夫高,哪怕蒙着眼睛也能发现他的存在,行不通。

    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他那些花招排不上用场。

    子夕穿过密室中央的门,与陌影共处一室。

    密室门未关,微弱的空气流动送来了浅淡的香气。

    子夕眼眸微沉,纵深一跃,来到陌影身边,抓住他的手臂。

    陌影被迫抬眸。

    桃花眼太有辨识度,就算全脸都蒙着,子夕也一眼认出了他。

    他粲然一笑,按住陌影后脑,将蒙面与发带一齐解开。

    淡香变浓。

    子夕挑起陌影一缕发丝,放在鼻尖细细闻着,发自内心地愉悦一笑,“皇上,是你呀。”

    他略带亲昵的语气让陌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子夕感觉到了陌影的僵硬,将他的头发放下,靠在他耳边闻了闻,“皇上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我找得好辛苦。不过,以前在哪里不重要,以后在我这便可以了。”

    落入他手,陌影自认倒霉,大约是经历的大场面多了,他并不怎么紧张,而是问:“子夕,配方和原料是真的吗?”

    “你猜呢?”

    子夕抓住陌影的手腕,“等了你一夜,我都还没吃饭。皇上陪我吃一顿饭,我便告诉你真假,如何?”

    都是后半夜了,怎么吃得下东西。但他魔不由己,被子夕逮到了,哪有拒绝的权利。

    朝厨房招呼一声,几道精美小菜被送了上来。

    子夕相当闲适惬意,坐在陌影身边,既不锁他也不捆绑,若不知情的看到这副景象,说不定以为他们是好友。

    “皇上为我夹菜如何?”

    “你想吃什么?”

    子夕态度越好,越是和气,陌影越觉得心里没底。

    “只要是皇上夹的,不管什么,我都爱吃。”

    这话听着肉麻又瘆人,陌影直觉再谈下去会触及危险的话题,随手给他夹了一块猪肝。

    子夕夹起那块猪肝,又笑了,“皇上平日总为皇后夹菜,可知皇后最讨厌的便是猪肝这道?但是,只要是皇上夹的,皇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吃掉。”

    什么,易丛洲不爱吃猪肝?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

    子夕斜他一眼,欣赏了一会儿陌影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不过皇上知道皇后最喜欢吃豆腐,总叫御膳房做。”

    陌影的思绪不自觉被他带偏了,想到易丛洲,又担忧起西北的战事。

    子夕给陌影夹了一块他爱吃的糖醋鱼,问:“皇上可知,我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已经入冬,外头蛙声没了,知了的叫声也没了,没有刮风,四周沉静。

    陌影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为难地挠头,不知如何回答。

    从未与子夕吃过饭,自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可是,一个优质皇位候选人,有必要关心这些吗?

    “子夕,我不知你爱吃什么,但我知你想要皇位。我之前就写过让位诏书给你,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若有阻力,我可以协助你解决,助你一臂之力。”

    人家元镇北都二话不说发动宫变了,候选人还这样优哉游哉,真真是太监不急皇帝急。

    子夕温柔一笑,“皇上安心待在我这边,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至于其他的,皇上不必挂心。”

    他态度这样放松,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杀意。

    就像藏在一团迷雾之中,真真假假,猜不出他真实的意图。

    这与其他二位股票男一点都不一样。

    蔺如尘冰冷,却不屑说谎话。元皎炎喜怒无常,也难以捉摸,但只要让他开心,他就能大发慈悲高抬贵手。

    子夕呢?什么才能让他开心?

    人在室内,他脱去了先前穿的那红狐大氅,棉服外,穿着一身绣满暗纹的深红绸衣,华贵异常。

    原来私下里不穿太监服、不穿官服的他,是这样的。

    吃饭慢条斯理,斟酒时动作优雅,转头时眼睛嘴唇都在笑。贵气逼人,也神秘万分。

    陌影忽然发现,三大股票男中,子夕一直被他低估了。

    因为子夕日夜在他身边伺候,总是笑脸迎人,哪怕知道他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陌影还是对他提不起防备之心。

    能收敛锋芒,让别人低估的人,绝不是一般人。

    他一直想让子夕登上皇位,想帮他,可从来没问过,他真的需要吗?

    能用配方诱他出来的人,真需要那些官员的拥戴吗?

    陌影打了个寒颤,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他麻烦大了。

    入了子夕之手,恐怕很难逃脱。

    “皇上可知,我的断眉怎么来的?”子夕放下了酒杯,转头轻笑着问。

    “不知。”

    “被捉去净身房,老太监给我净身时弄的。我夺了老太监的刀,在混乱挣扎中,被刀刃伤了眉眼。”

    子夕说着,摊开右手,手心中有一条贯穿掌心的,已经变成白色的疤痕。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陌影能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想在几个太监手下挣扎逃脱,是多么惊险的一件事。

    “被脱光衣服,屈辱地按在台上时我就在想,我不能被人踩在脚底下这么死去。我要权利,我要夺回皇位,而等登上宝座那一天,我将杀尽所有太监。”

    陌影欣赏他的野心,最后这一句话却让他不寒而栗。

    子夕说得太轻巧了,杀遍成千上万的太监,对他来说,仿佛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吓到你了是不是?”子夕没有隐藏的意思,“我并非好人,也非需要皇上襄助的弱者,我是什么样的人,还请皇上早日认清,早日习惯。”

    他露齿一笑,话还是和气的,可言语间已有睥睨天下的意味。

    陌影深感棘手,琢磨道:“习惯?”

    “对,习惯。习惯我的心狠手辣,习惯与我的真面目共存,习惯没有易丛洲的生活,将他彻底逐出脑海。”

    陌影衣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子夕脸上。

    但他没有这样做,技不如人还要激怒对方,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对待,不要干那种蠢事。

    子夕满意他的识时务,更满意他的配合。

    随便吃了两口饭,他站起来,拉着陌影的手,将他带到自己的卧房。

    陌影忍住将他手甩开的冲动,望着他的侧脸,问:“这下你可以告诉我配方的真假了吧?”

    “皇上这么聪明,怎么还猜不到。”子夕将他拉到床边,不知按了什么机关,打开一个暗格,从中拉出一根细细的锁链,“当然是假的,是我骗你的。”

    果然如此,一切都是他的圈套。

    陌影盯着那条金色锁链,躲闪了一下。

    子夕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不怕,戴上去不痛的。只要不乱跑,锁环的开关不会启动,里头的暗刺也不会出来。”

    他说着,将锁环套在陌影手腕上。

    戴好后,他托着陌影的手左看右看,赞许地点头:“大小正合适,不枉费我深夜给皇上量了尺寸。”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陌影震骇不已。

    子夕把他束缚住,又抓起他的头发闻,用手指梳理陌影披散的长发。

    “好闻,真好闻。”他好声好气地商量,“我也想与皇上同床共枕,皇上答应吗?”

    陌影猛地瞪向他,想起那夜装睡被子夕闻,忽而生出跗骨的恐惧。

    子夕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不知他什么时候盯上了自己,隐忍不发,就为了等抓住他这一刻。

    但是,唯独这一点,他忍不了。

    可以被他抓,可以被他囚禁,但决不能忍受他的侮辱。

    “子夕,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之间绝无可能。真要撕破脸皮到这一步吗?我不相信你没有困难的时候,有我的帮助你会轻松很多。”

    子夕笑意一敛。

    陌影紧张不已,生怕对方发难,紧紧捏住了被子。

    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子夕莞尔,灿烂笑容重新回归,“你不知元皎炎多喜欢你瞪他的眼神,刚好,这样的眼神我也喜欢。多么倔强又漂亮的小兽,谁能不痴迷?”

    子夕从头到尾把玩着陌影的头发,时不时放在鼻尖,偶尔还用陌影的发丝挠过自己手心。

    “皇后还活着,皇上又对他那么喜欢,现在与我同床确实不太合适。”他相当好说话的样子,站起身道:“先让你的气味充满我的卧房,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的弦外之音很清楚,在易丛洲没死之前,他会忍着。可易丛洲,就是他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子夕给陌影脱了外衣,将他放在床上,温柔地给他盖上被子,伺候他的模样与先前别无二致。

    他起身离开,到了半路,忽然转头,“皇上说得对,有你的帮助,我确实更轻松。”他站姿挺拔,露在烛光中的半边脸颊看不出一点情绪,“皇上可知,你从救我那一刻,便彻底帮了我。从此,除了皇位之外,我有了第二个目标。容易得来的东西没意思,要费尽心思追到,才更让人珍惜,对不对?”

    陌影毛骨悚然,这才知道自己掉入了怎样的深渊。

    外头传来成列的士兵巡逻走动的声音,不难想象,这处卧房已被牢牢地监视了。

    有锁环的存在,他无法瞬移,根本逃不出。

    若是一般人,此刻便走投无路,求救无门。

    好在他不是人而是魔,平时行事小心,子夕并不知道他是魅魔,更不知他可以操纵魅影。

    房里只在角落留了两盏小灯,陌影将小半张被子踢到床沿边,便形成了一块黑暗区域。

    无法写字,他只能在脑海里说话,让魅影传话给易丛洲。还特意嘱咐,易丛洲在打战时不许传,等他到了安全之处,才能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他。

    大敌当前,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易丛洲分心。

    易丛洲连夜带戍边三卫撤离,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天然树林屏障,扎营休息。

    帐篷相当简陋,只能容许几人躺下。

    他身心俱疲,闭上眼睛,又想起陌影为他哭肿的眼睛,既觉得心疼,也感觉到了笨拙的暖意。

    帐篷上黑影一闪。

    易丛洲熟练地灭了灯,黑影窜入他的帐篷之中。

    “丛洲,子夕以火药配方诱我去偷,我被他抓了。现在被囚禁在他买的庭院之中,身上绑着锁链,外头也有人镇守,逃不出去。”

    魅影掉落一张地图,正是陌影先前画的宅院地图。

    易丛洲猛地坐起来。

    子夕,竟然是他。

    趁他疏忽,将陌影骗去,还敢将他幽禁!

    强烈情绪上涌,许久没造访的戾气与疯狂一齐涌动。

    想到陌影焦急的脸,他极快地压下了种种冲动。

    西北战事吃紧,到处是别人的眼线,若他离开,局势可能瞬间改变。

    陌影第一时间找他求救,他却无法立刻营救。

    陌影查看蔺追云记忆时,暗探提到目睹泰宁卫将士尸体的易丛洲,说他表情“恐怖如修罗阎王”。

    若让暗探现在来看,易丛洲的神情比当时可怕数倍不止。

    易丛洲起身,摸出纸笔,简短写了几个字,让魅影带回。

    又以口哨叫来死士,吩咐道:“让替身快马赶来,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他暂时无法脱身,陌影的安危又不能不顾。哪怕心中的抗拒与仇恨比当年埋葬泰宁卫时更甚,他也只能让陌影求助他人。

    此时,蔺如尘是最好的选择。

    陌影按照易丛洲的计谋,将易丛洲写的那张关于他线索的纸条,让魅影送到蔺如尘的住处。

    他虽被囚于宅院,但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握着三大股票的最新动态。

    饶是如此,被困于方寸之间,吃喝拉撒都不能离开卧房,陌影也日渐烦躁。

    子夕把他关起来,他与坐牢没什么分别。若不是掌握着各种消息,知道自己有被救出去的希望,陌影真的会被关出毛病。

    而子夕此人,也愈发捉摸不定。

    他每日清早都会过来,给陌影梳头。数十个精美小盒被他放在梳妆台上,玉簪、发带,冕旒,每个盒子里都有许多不同款式的头饰。

    他每次梳头,动作不疾不徐,每一根辫子,每一个簪子,都要极尽完美。

    陌影没想到伺候人还能上瘾,一个好好的股票男,没其他事做吗,每天给他打扮算怎么回事?

    觉得子夕脑子有猫饼,又不能表现出来,陌影只好忍了。

    早上梳了头,晚上睡前自然要拆掉。子夕从不假手他人,只要回到宅院,立刻来给他拆发髻。

    魅影监控着,陌影知道他被蔺如尘牵制对付,心情不佳。但纵使他回家越来越晚,他进房门时也都是笑着的。

    此人城府深不见底。

    早晚梳头不过一两个小时的事,陌影虽极不舒服,倒也不至于爆发。

    正好空出许多时间,他仔细翻找蔺追云的记忆,果然发现他与肃王元镇北有往来。

    蔺如尘是蔺家家主,他知道这事吗?

    无法求证,陌影也分不出那么多精力去求证。

    只要一闲下来,他无法自控地想到那一夜,易丛洲吻去他眼泪的那一夜。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易丛洲对他也是有想法的吧?陌影确定了九成,却总觉得不安稳,想问对方到底怎么想的,又觉得这样的事得当面说才好。

    见易丛洲,把事情问清楚,成了他最大的期盼。

    想象天马行空,他甚至想好了以后离开小世界,和易丛洲结婚时要布置什么样的场地。

    要不是两个男的无法生娃,他可能连孩子的名字也想好了。

    被囚禁后的第七夜,陌影收到了魅影的情报,蔺如尘行动了。

    数十个黑影飞跃过一条条街道,径直停在小院之外。玄衣卫各个都是高手,列阵迎敌。

    两方人马不约而同地把战场选在外院,内院空无一人。

    蔺如尘依旧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院中枯树枝头,头上是皎皎明月,脚下是烈烈大风。

    子夕从屋后飞过来,挡在他面前。

    “祭师大人,此处是本官的住处,祭师大人夜闯我宅,可是有什么误会?”

    蔺如尘不屑废话,手一抬,院里陡然出现无数条毒蛇,一些围住子夕,一些通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往房中钻。

    子夕手中的剑一抬,近圈的蛇头被他悉数斩下,他转身来到窗边,阻截了蛇群的进入。

    这个空档,正方便蔺如尘行事。

    他朝房门劈出一掌,不光门,连里边的屏风也被劈成两半。

    看不到人,他转变方向,对着窗户一拍。

    两扇裂开的窗飞入房内,房中烛光一闪,照出了陌影的脸。

    夜晚的天气已十分寒冷,房内摆着许多炭盆,冷风一贯入,带出团团热气。

    陌影仅着一件红色单衣跪坐在床上,一手垂落,一手被金色细链拴住。

    他头上戴着红色镂空环纹头饰,贴合得很紧,烛光照耀在上头,便点上了夺目的金色。烛光同样印在陌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的脸颊、脖子、手腕,都染上深深的欲色。

    美人在骨,美人在形,他静坐着,就能将所有人的魂魄捕获于无形。

    惊鸿一瞥,蔺如尘心头已一片滚烫。

    窗户破裂的碎片朝陌影的方向飞去,感知到危险的陌影猝然抬头。

    如墨的发丝从肩头滑落,他红唇一咬,往旁边一躲。清脆的金属相撞声响起,金链显得分外刺眼。

    看到外头的蔺如尘,他眼睛倏地一亮。

    便如忘川水中生的唯一一朵红莲,正肆意绽放,惹人遐想。

    蔺如尘手又是一挥,已到床沿边的蛇群如潮水般退却。

    他没有进房,身体往旁边一斜,剑堪堪贴着脸颊而过。

    子夕朝他攻来,动作极为犀利,只往要害刺。蔺如尘手中捏着一把针,一遇机会便如天女散花般射出,子夕不得不躲避,无法近身。

    他们俩打得眼花缭乱,不一会儿便双双受伤。血迹在白衣上尤为显眼,陌影不忍地偏头。

    到底直面过几次高手对决,他能分辨出蔺如尘占据上风。

    只要不是在火药那种碾压式的武器面前,他的功夫不比其他两个股票男差。

    蔺如尘带来的人实力强劲,在玄衣卫面前不落下风,能与之打成平手。没有后顾之忧,蔺如尘打得更为主动,手中不仅拿着针,还间或飞出蛊虫。

    一旦被蛊虫咬上,后果不堪设想,子夕不得已退到战圈之外。

    蔺如尘毫不恋战,接住院外属下飞来的剑,飞身进入房内,对着陌影手上的金链一砍。

    细链断裂,他将陌影扛在肩上,用蛊虫再度逼退子夕,眨眼间融入黑暗中。

    “如尘,你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了。”

    “不要紧。”

    出了宅院,在窄小的巷里穿行,经过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转角时,右边突然传来破风声。

    陡然间感觉到极为浓烈的杀意,不光陌影害怕得一缩,蔺如尘都有些骇然。

    此人不知埋伏在这多久,他一路过来,没有任何察觉。不,此人甚至有可能在他抵达子夕宅院时就已在,亲眼目睹他与子夕相争,让他们二人受伤,再最后出手。

    对方显然算准了他的路线,故意在这里等他。能把自己的气息收敛到这种地步的人,恐怕实力在他之上。

    蔺如尘瞬间判断出劣势,可他不想放手。

    他躲开了那人的攻击,甩出一条条蛊虫。

    对方却没退,反而迎着他的攻击往前。

    蔺如尘在与他对招时脚下一刻也不停,经过转角,周边稍微明亮一些,余光瞥见一条黑鞭迎面朝他抽来。

    攻势如电似雷,再扛一个人愈发吃力。

    此时将陌影往远处一扔,趁对方追陌影而去,他用蛊虫封住对方后路才是最好的办法。但此计风险太大,若这人接不住陌影呢?

    没有功夫的皇帝,落地必然重伤。

    蔺如尘没有犹豫,将陌影放在地上。长鞭又至,蔺如尘下腰躲避,这么一点点空档,那人已背上陌影,扬长而去。

    蔺如尘想追,可子夕之前刺出来的伤口极深,一打斗,血有止不住的趋势。

    自己身体状况不佳,没有一争之力。况且,子夕马上会跟来,劫走陌影的人定然想让他阻拦,他才能越逃越远。

    他已失了先机,便让后方的子夕与那人缠斗。

    蔺如尘极快地从小路中撤走,脑中不停思索。天太黑了身形看不见,可那人的招式相当陌生。

    子夕手下没有这种人,他也不可能弄出这种让人被劫走,又反向劫人的事。

    那人背后的人,是元皎炎还是易丛洲?

    元皎炎已对元镇北宣战,率领的大军都已到西南,应该无暇顾及京城。

    易丛洲,是你吗?

    陌影被背着往前,心紧张地狂跳。

    “你、你是谁!”对方摆明冲自己而来,让他放人绝对不可能,陌影只好退而求其次,“你是元皎炎的人吗?”

    那人似乎觉得好笑,发出很轻很短促的笑声。

    刻在骨子里的声音,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声音。

    “丛、丛洲?”陌影觉得不可思议,在对方肩膀上捏了捏,又凑近闻了闻气味,“怎么身形和味道都不对……”

    “总要作一番乔装。”

    整句话一说,陌影彻底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刚才还担惊受怕的心被狂喜笼罩,“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京城,不是在西北军营吗?你走了,其他将士怎么办,胡月国的敌军怎么办?”

    既高兴又激动,若不是被他背着,陌影说不定已手舞足蹈起来。

    连珠炮弹的问题让易丛洲勾了勾唇角,低声道:“阿影有事,我怎能不来。”

    他把消息透露给蔺如尘,就是为了掣肘子夕,让子夕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去营救,怎么可能让陌影从狼嘴落入虎口?

    简单几个字,让陌影心中暖呼呼的,他忍不住贴着易丛洲的背,轻轻蹭了蹭。

    天啊,这是什么绝绝子的小魅魔,少主有难,立刻就抛下军务过来救。

    “西北那边会不会出事?”

    “在阿影心中,我是行事这样草率的人吗?”

    “你不是。”戍边三卫是易丛洲的心血,每一个兄弟的命他都看重,不可能置他们于不顾。大约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这才千里迢迢赶回来。

    “丛洲,你好厉害。”没确认心思时,陌影可以随随便便夸人,此时此刻在对方背上,感受着对方温暖的体温,却说不出什么情话。

    他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一张嘴,冷风灌入,立马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易丛洲要救人,自然不能带太多东西,听到声音后立刻提速,“忍一忍。”

    “不急。”

    见易丛洲没有放松,反而紧绷着脊背,他问:“怎么了,怎么不回小院?”

    “子夕在后面追。”

    陌影吓了一跳,放出魅影一打探,果然如易丛洲所说,子夕离他们的距离并不远。

    而且,不论他们往什么方向,走多么偏僻的小路,子夕总能迅速调整位置。

    陌影心提了起来,悄声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往哪走?”

    “他在你身上下了追踪香,须入水才能洗掉。”

    “什么?那我们赶紧到郊外,找一条河洗一下。”

    “太冷了,你受不住的。”易丛洲比陌影还了解他的身体,魅魔对温度变化太敏感了。

    在西北时,他故意用薄被子,第二天醒来,每次陌影都在他怀里,这就是最好的铁证。

    陌影也知道自己不抗冻,提议道:“要不去皇宫?皇宫中的御池常年是热的,宫女每天都会换水。反其道而行之,子夕应该猜不到。”

    “不,子夕在宫里的眼线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抓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到。”

    易丛洲故意多绕了两圈,最终拐入一处高门大院的府邸。

    躲开家丁巡逻,他径直来到后院,里头有一处天然泉眼,上头氤氲着白色雾气。

    他将陌影小心地放下水,自己也进入水中。

    水激起的涟漪被常年守护温泉的家丁注意到,他从后方岔路一转,来到前院禀报给总管。

    “有人入温泉?”总管并未惊慌,反而摆手让家丁下去,“老爷说了,最近正值多事之秋,咱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专门给老爷泡药浴的温泉也是吗?”

    “温泉又算得了什么,有些人可不是赔上温泉惹得起的。去,不要声张,你到别处巡逻,就当没有看见。”

    舒适的水温让陌影惬意地舒了口气,脱了那极薄的如同摆设的外衣。

    最有可能被下追踪香的地方便是头发,他没擦身体,先洗头。

    子夕今天给他弄了镂空环纹头饰,戴的时候好像不费力,弄下来却很麻烦。

    陌影扯了扯头发,被头饰弄得极痛,冲前方小声道:“丛洲,来帮我一下,这头饰拆不下来。”

    他并不清楚易丛洲的方位,还以为人在前面。水波一动,易丛洲的头却从斜后方冒了出来。

    “无需这么小声,此处没人。”此时晨光熹微,正是一天中极冷的时候,一说话嘴边就有一团白气。

    “陶景中大人府邸竟有天然温泉,真是想不到。”

    易丛洲回答:“他需要泡温泉药浴,因这里有天然泉眼,才买下这块地的。”

    他一边给陌影解疑,一边认真研究发饰,用手指梳理陌影的头发。

    手指触到头皮,陌影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一下。

    他在心中土拨鼠尖叫,不停告诫自己:忍住!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会儿还要和易丛洲表白,现在不能慌!

    子夕梳头时也用手指按过他的头皮,他心中只有恐惧,怎么到了易丛洲这,就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子夕每日都给你梳头?”易丛洲小心地取下发饰,垂眸将它放在手心把玩。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小魅魔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你、你听我说,他除了给我梳头,再没做过其他的事。不用管他,我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怎么还有人喜欢伺候人的。”

    他慌张地抢过发饰放在一边,想沉下去洗头,可锁环还在手上,一动就响。

    “我来。”易丛洲托着他的头,从发根到发尾,一路摩挲下去,洗得格外认真。

    陌影小心脏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亲昵,心跳声大得连自己都能听见,“喜欢”两个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我……”

    “怎么了?”

    简单的几个字已含在了口里,拖后腿的牙齿却紧绷着,轻易不肯将它放出。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易丛洲早已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循循善诱道。

    “有、是有。”陌影一闭眼睛,豁出去了,“你、你你……”

    要了命了,不管他怎么下定决心,就是说不出。

    易丛洲没有再催,“此处不方便,回小院再说。”他促狭地笑了笑,“阿影是否要我给你擦身?”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陌影转过头,以单身魔手速擦澡。

    澡是洗完了,不争气的心依旧高位运行,心跳完全没有回到正常速度的趋势。

    他握了握拳,鼓足勇气转过身,“丛洲,我们走吧。”

    后方的水面全无动静。

    在陌生的地方,陌影的紧张也来得分外快,“丛洲?”

    一条条水纹从远到近蔓延,忽然,易丛洲钻出水面。

    日光已至,他身后的天际,一轮红日正悄然冒头。

    陌影顾不上赏月,愣愣地望着易丛洲,三魂七魄已丢了一半。

    易丛洲发髻已散,他将头发完全往后梳,完完整整露出脸颊。

    刀刻般立体的容颜,深邃至极的目光,肩膀的线条极为漂亮。

    上次在屠冬住处后方的泉眼看过易丛洲的上半身,过去这么点时间,他的肌肉瞧着更为饱满,陌影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他的模样让易丛洲眼睛里带了点笑意,靠近他耳边问:“少主又想摸吗?”

    啊啊啊停下,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以前那是他年幼无知,还以为自己是直男,摸一下胸肌很正常。现在不同,关系都没确定他就想摸人家,与老色批有何分别?

    “不、不用……”可是,拒绝的话也烫嘴,也说不出。

    易丛洲眼角弯弯,忍俊不禁地抬起嘴角,主动拉起陌影的手,按在胸膛之上。

    在水流中,胸肌更软更丝滑,陌影只觉手心要起火,羞涩难当地低头。

    清晨红色的太阳极美,却远不及陌影。

    易丛洲忽然往下沉了点儿。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陌影的心,他不解地抬头,嘴唇忽而一软。

    易丛洲轻触一下便退开,面带笑意地凝视着他。

    当机的陌影嘴唇微张,脑子又烫又甜。

    一滴水从他的头发掉落,正好落在他嘴唇上。

    易丛洲又靠近,将水珠吮去了。

    陌影的眼睛羞怯而明亮,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点点赤色舌尖。

    这模样要是给别人看了去,不知有多少男人要为他疯狂。

    易丛洲眸子沉了沉,将他抱离水面,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极快将人带回了小院。

    将他手上的锁环取下,脸颊红彤彤的陌影才回过神来。

    “丛洲,你……”

    易丛洲这五年来所有的笑都给了陌影,他眸子极为认真:“阿影,我喜欢你。”

    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经历是另一回事。

    陌影眼前仿佛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美不胜收。他的心也被巨大的惊喜与感动盈满,终于鼓起勇气,抓住易丛洲的手,“丛洲,我也喜欢……”

    易丛洲抬起手掌,挡住了他的嘴唇,“别急。”

    陌影不解,见易丛洲有些纠结,胆大包天地凑过去,亲了亲易丛洲的手心。

    易丛洲眸色暗了暗。

    陌影不知从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到对方两次主动让他摸胸,自己这个少主也不能落后。

    亲了不够,还变本加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易丛洲手掌微颤,表情深沉无比,深深凝视着陌影,“阿影,若我不是你认为的好人呢?我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

    “那也不能怪你,这样的世道,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若我骗了你呢?”

    陌影正色起来,凑近易丛洲,捏了捏他的耳垂,“骗了我什么?快从实招来,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他可爱而灵动的样子让易丛洲心里的重担卸下去不少,“怎么严?把我吊起来毒打吗?”

    “那可不,狠狠地打,打你的……”陌影在他的胸膛拍了拍,“打这,谁让你总是用胸肌勾引我。你老实说,先前在屠大哥那就对我有想法了吧,那样诱惑我,对我用这些计谋,你说该不该打?”

    拍了几次,陌影笑道:“好啦,打完啦,不计较你色诱本少主的行为了。”

    易丛洲笑得格外温柔:“好。”

    陌影看出他不想说骗了什么的问题,不急着追问,反正来日方长。

    “要是小小骗一下就打胸,要是大大地骗我,哼,你就献上屁股墩子,等着挨我的揍吧。”

    那神气又带着撒娇的语气让易丛洲克制不住,将他搂在怀里。

    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清新暗香,正想说话,忽然感觉陌影身体一抖。

    两只黑色小角在他头上长了出来。

    陌影退开,很没面子地揉了揉,凶巴巴道:“不许看,谁让你呼吸洒在我耳朵后面,这谁顶得住,只出来小角没长出尾巴已经很给力了。”

    语调脆生生软乎乎的。

    易丛洲拉住他要逃离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极为珍视地在他的小角上印上一吻。

    陌影抖得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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