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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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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底, 云秀从盛京进京。

    庆复坐在马车外头:“从盛京回来多少觉得有点不适应。”

    云秀挑着帘子往外头看,眼后是繁华的人流,眼前就是红墙高瓦, 再往前, 就是进宫的门了:“盛京这会儿都落了雪了吧?”那一块儿冬天来得早,这会儿就快冻上了。

    宫门口的侍卫要盘查身份,庆复给他看了,一边回头跟云秀说:“我就送到这儿了,你自个儿回去吧,回头要是再出去, 叫人给我送个信儿就成。”

    云秀嗳一声:“谢谢你啊?”

    “咱俩之间的关系,用说什么谢谢?”他掀帘子扶云秀下来, 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等把人送到了这里,他就得回佟家一趟, 虽然和家里的关系一般, 他也得去和家里的人打一声招呼。

    马车又往佟家驶,恰逢佟国维休沐在家,庆复到的时候,家里头几个孩子都在场, 正给他请安。

    庆复进门,佟国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隆科多却并不打算轻轻放过他:“哟, 六弟回来了, 这不是打算常住在外头吗?怎么还知道回来?”

    佟国维没吭声。

    “三哥。”

    佟国维这才说:“行了,请完安就滚蛋吧。”

    隆科多冷哼一声, 扭头走人。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 佟国维才说:“坐吧。”

    庆复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屋里头的气氛不对劲,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时之间就没有说话。然后就听佟国维说:“宫里头你姐姐传过来消息,说你最近和乌雅氏走得很近?”

    庆复愣了一下。

    佟国维又看他一眼:“前头你姐姐叫你送过来的消息,你为什么没送?”

    庆复说:“不想送。”

    “……”虽然心里头知道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近,可临了真被这么怼一下,他还有点吃不住,“阿玛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姐姐想叫你递个消息有那么难吗?”

    庆复站起来,埋着头不吭声,他觉得阿玛接下来要跟他说的话,大约就是叫他和云秀不要来往了吧。

    果然,佟国维说:“你姐姐的意思,想叫你离乌雅氏远一些,往后娶个名门闺秀,好好过日子。”

    这回换作庆复沉默了,过了很久,他说:“我不想。”不想娶什么名门闺秀,也不想离云秀远一些。

    他以为阿玛会反对,结果佟国维说:“你要是想和他们家来往也行,想娶乌雅氏的女儿也行。”

    庆复嚯地一下抬起了头。

    佟国维:“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慢慢说:“咱们和乌雅氏关系并不亲近,可宫里头德妃的孩子还抱在你姐姐名下,你姐姐生不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咱们的希望。”

    佟家如今虽然显赫,可最初起家的时候也是因为宫里头的权势,是作为皇帝的母家起来的,如今确实还有威势,可十年二十年以后、三十四十年以后呢?等皇上没了以后,太子登基,他们未必还能这样舒舒坦坦地当着佟半朝。

    佟皇贵妃被送进了宫里,本就是奔着叫她当上皇后去的,往后就算太子登基,只要佟皇贵妃是皇后,他就得尊称一句圣母皇太后,佟家的权力也就能继续长久下去。

    可皇上不肯让他们再继续显赫了。

    佟国维心里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确实不喜欢庆复接触乌雅氏,就算庆复是佟佳氏的庶子,那娶个名门闺秀也是能的,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乌雅氏?家里拢共就出过一个内大臣,得个男爵还被削没了,庆复看上的那个女人还是宫女出身,虽说有个在宫里头当德妃的亲姐姐,到底是个包衣奴才。

    可他哥哥佟国纲不这么觉着,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还特意过来找了他,提及了女儿如今在宫里的处境:“娘娘眼看着当不了皇后,咱们就算再努力也没有用,倒还不如把心思放到娘娘抱养来的孩子身上。”

    佟国维还问起他,既然要倚仗那个孩子,为什么不离间乌雅氏和孩子,否则他们帮着养大了孩子,孩子却亲近乌雅氏,那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佟国纲却说他们可以借德妃的权势。

    此刻,佟国维也是这么和庆复说的:“你姐姐抱养的四阿哥是德妃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她自己出身低微,哪怕是养在她身边的胤祚,也比不上养在你姐姐身边的四阿哥,往后他的成就也未必会比四阿哥高,最后德妃还不是要捧着四阿哥、依靠四阿哥?只要拿捏住了四阿哥,德妃也会听咱们的话。”

    “阿玛也是个善良人,总不会害人,咱们家有权势,德妃又有宠,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我已经叫人给你姐姐递了消息了。”

    庆复舌尖发苦。

    阿玛说了那么多的话,绕来绕去的中心意思,不就是想说,他想娶云秀可以,但是得听家里的安排,乌雅氏也得听家里的安排么?他把云秀当成了什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一个联姻的工具?

    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云秀姐妹两个。

    她们两个不是能够任人摆布的人,想要用四阿哥威胁她们,根本不可能。

    他低着头,最后还是说:“乌雅氏的姑娘不喜欢我,阿玛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说完就走,气得佟国维追在后面骂他孽子蠢才:“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要你有什么用?!”

    庆复充耳不闻。

    云秀进了永和宫以后,宛如回了家一样。

    司药连忙去给她端茶果子,司南去备水洗浴,司香和小航子去御膳房要晚膳。

    云佩也跟着忙前忙后,等云秀洗完澡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难怪人家说远香近臭呢,我在宫里头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样儿殷勤。”

    “瞧你这个话说的,是在怪罪我们不成?这不是看你出去一趟太辛苦,我们也伺候伺候你吗?”

    “怎么连如意姐姐也调侃起我来了。”云秀看了一眼桌上,心口一暖。她从前随口提了一句上车饺子下车面,临走之前不年不节的时候,她们就给自己煮了一顿饺子,这会儿人回来了,她们问御膳房要的也是面。

    如意一边给她递筷子一边儿说:“得,明明自己先撩闲,最后反倒怪起我们来了?早知道连这顿面也不该给你吃!”

    云秀已经挑了一根面送进嘴里了:“晚了!”

    庄子里头的饭倒也好吃,都是柴火饭,不过大多数也都是寻常的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宫里头呆久了,吃个新鲜觉得可以,时间长了以后还是有一点想念宫里头的饭菜的,再喜欢也不能每天糙米粥之类的往肚子里灌,这会儿底层百姓的生活还真比不上以后。

    她一边吃面一边就叹了口气。

    云佩就说:“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了天天唉声叹气的人了。”

    今儿的面是响油鳝丝面,御膳房现在也算是摸清楚了她们宫里头的脾气,送吃的进来的时候都不会像别的宫里头一样进小份的,这一碗面搁在别的宫里,也就两三口的分量,云秀却能吃个痛快。

    吃完了饭,云秀坐下来,才有了时间问云佩这些天宫里头发生什么事儿没有。

    她给康熙的那些奏本里头不好提别的东西,只是按部就班地交代自己每天都在做什么,不敢打探宫里头的消息,这会儿回来以后简直迫不及待想吃瓜。

    云佩就略略说了一点儿,头一个是怀孕的卫常在已经成了卫贵人。

    司香在边上沏茶,还说:“宫里头现在的传言越发离谱了,总想着把卫贵人和咱们主子编排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云秀出去前,宫里头就已经隐隐有了风声,那会儿说的还是姐姐失宠了,皇上移情别恋了卫氏,等她出去了两个月回来,谣言就变成了姐姐年纪大了,皇上已经腻了姐姐开始喜欢更加年轻貌美的卫氏,而卫氏和年轻时候的姐姐颇为相像了。

    她无力吐槽。且不说姐姐今年也才二十,哪里来的“年纪大了”,卫氏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人,怎么就成了别人的替身?姐姐和卫氏处境确实有些相同,可俩人是全然不同的性子,处事也不同,把两个人放在一块儿比较,都是对她们俩的“侮辱”。

    就好像是一个人明明有自己的思想,偏偏别人要按着她说她是别人的影子一样。

    屋里头都是自己人,云秀就说:“这说法也忒恶心人了。”

    大家都在认同她。

    于卫贵人来说,说她像德妃,那就是否认她的存在价值,于德妃来说,说卫贵人像她,就像是走在路上被人突然碰瓷儿了,还是特别恶心人的那种。

    关键是这谣言屡禁不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们还不能去查这个事情,查也查不到。

    云秀默默想了一会儿,问:“会不会是惠妃?”她对惠妃印象深刻,总觉得她像是一条藏在暗处的狼,稍不注意就能窜出来咬人一口。

    可再细想想,她又觉得不是——这事儿不像是惠妃的风格,把事情张扬开来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她现在已经到了惠妃,儿子也从大臣家里边抱回来了,就算她要未雨绸缪帮着自己儿子图谋皇位——大阿哥才九岁呢,说句难听的,人都没长齐全,她能预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会是太子的对头吗?她如果想促进大阿哥和太子争,最先要做的不就是替他找帮手么?

    卫贵人肚子里怀着一个,生下来不知道是公主还是阿哥,不到孩子生下来,谁也不能论断,惠妃没必要让人在外头传这些东西影响卫贵人的心理状态。

    云秀是见过卫贵人的,在她被发现和永和宫的王总管私下接触的时候,她分明是胆怯怕事的,后来戴佳氏生产,生下来天残阿哥胤佑,她的宫女吉祥也隐约提到戴佳氏总是因为隔壁的卫氏感到惊惧。

    她这样的性子,一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死。

    不用云佩说,她也想到了一个人选:“会不会是……佟皇贵妃?”

    云佩默默看她一眼。

    云秀就跟被鼓励到了一样:“如今佟皇贵妃膝下就只有胤禛一个抱养的孩子,而钮钴禄氏才刚封了贵妃,几乎要和她平起平坐了,万一以后皇上让钮钴禄氏生下了孩子,亲生的总比抱养的好,她就危险了。”所以佟贵妃需要给自己加筹码,第一个就是让姐姐和胤禛的关系疏远,把姐姐踩下去,她才能够安心养着胤禛。

    而如果没有把姐姐踩下去,胤禛又和永和宫的关系还算不错,她就得替自己找另一个筹码,再抱养一个孩子。

    良妃好拿捏,和姐姐的出身相似,也比姐姐软弱,如果她生出来皇子,那就是个很好的抱养选择。

    所以流言才能传得沸沸扬扬,而管理着宫务的佟皇贵妃却托病迟迟不肯遏制流言。

    云佩说她说的有道理,也不得不说,因为佟皇贵妃的目光放在了卫贵人的身上,她身上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才慢慢散去。

    她说的第二件八卦和云秀回来的原因有关:“仁宪太后生辰,听说请了和硕恪纯长公主赴宴。”和硕恪纯长公主就是建宁公主,只是宫里头传出来消息要请她,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来。

    建宁公主也算是宫里头的“红人”了,毕竟长公主们活下来的少,建宁公主几乎是独苗苗了,身世经历又那样坎坷,从宗人府里头放出来以后,皇上顾念亲情,常去探望,公开表示她是被吴三桂叛乱之事拖累,礼遇非常,又因为有康熙的愧疚之心,所以在宫里头的地位很高。

    云秀说:“她现在算是寡居吧?会出来吗?”

    云佩说不知道:“或许会来吧,她母妃还在宫里头呢。”

    果然是来了的。

    仁宪太后生辰那一日,建宁公主就坐在上头,大约仁宪太后知道她进宫是因为什么,所以刻意地叫了陈太妃相陪,俩人的位置还挺近,偶尔也能搭上两句话,唯一值得说的是,司香的姑姑就在这位陈太妃身边儿伺候。

    云秀从前只听过建宁公主的名字,却没见过真人,如今见了只觉得——清朝的公主们真惨啊。

    年纪小的时候还好,在宫里头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而一旦到了年纪以后,就要被送去抚蒙、联姻,从此身世就不归自己管了。就比如建宁公主,年纪轻轻的时候被顺治皇兄用拉拢吴三桂的原因,嫁给了吴应熊,公主适应了接受了,也和吴应熊感情很是不错,结果吴三桂叛乱了。

    丈夫儿子都被杀,在自己的地盘上、生存长大的故土之中被囚禁。

    面上看着尊贵,只怕心里头并不好受。

    不然也不会消瘦苍白成这样。

    云秀一边想,一边觉得,姐姐最好不要生公主,建宁公主嫁在了京城还活得这样惨,更别说被送去抚蒙的那些公主了。

    冬季的盛京太冷,云佩不舍得叫云秀去皇庄上头受冷,叫她留到过了春,至少三四月里的时候再去庄子上。

    云秀就叫司香帮忙去给庆复带话,结果司香回来以后跟她说:“主子,庆复大人不在宫里头了,我听人说他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调哪儿去了?”云秀觉得意外,庆复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司香说不知道:“没问出来,我还问了他临走前有没有留下消息,也说没有。”

    这就叫云秀忍不住皱起眉头了,庆复是佟家的儿子,就算在家里再不得宠,总不能说调走就调走吧?要么是康熙有事叫他去办,要么是佟家主动把他调走了?

    她弄不清楚,还为了这事儿思量了好几天。

    云佩看她皱着眉头,等康熙来了的时候,忍不住就帮着问了一句:“先前云秀回宫的时候说您把庆复大人派给了她,眼瞧着又要到皇庄上头了,怎么不见他的人?”

    康熙就说:“前些日子皇贵妃给朕求情,说想给庆复派个实职,朕应了,打算把他送到甘肃去做指挥佥事。”之前庆复是二等侍卫,是正四品,指挥佥事也是正四品,算是平调,但指挥佥事是实职,往后可走指挥使的路子,等在外头积攒够了经验,再回京就能往九门提督走。

    云秀:“……”

    云佩问:“已经走了?”

    康熙说还没有:“四月里要去达希喀布齐尔行宫,等过后再上任,他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告过假,朕想着也就一两个月的时候了,不如让他多多地休息休息,甘肃那一块儿颇为艰苦。”

    他看一眼云秀,见她脸上有异色,就安抚她:“别慌,你要是四月之前去皇庄上头,还能叫他送一送你。”

    之前云秀送上来的奏本他都已经一一看过了,对她研究的方向十分感兴趣,也惊讶于她的敏锐,能把天花和牛相联系,如果最后真的能有成就,给她一个格格的身份也都是小事了。

    云秀听他问起,就说:“佟皇贵妃怎么突然想到把人给调出去了呢?”

    康熙摆摆手:“她一天一个想法,前些日子还跟我说想抱养卫氏生下来的孩子。”

    庆复和佟皇贵妃的事情到底还算是人家的家事,这个就和姐姐有关系了,云秀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卫贵人的孩子不是还没生下来么?”

    这事儿还真和她们猜得一样了?佟皇贵妃想抱养卫贵人的孩子?她想了想,这孩子应该是胤祀?可胤祀不是被惠妃抱养的么?

    康熙说:“生下来之前总得想好抱给谁养,卫氏的身份不够。”他坦然地在云佩跟前儿说卫氏身份不够,坦然到好像已经忘记了云佩曾经也是那个身份不够的人。

    云佩垂着眼说:“那皇上想好了人选么?”

    “宫里头合适抱养的都得嫔位以上,端嫔、僖嫔不大会养孩子,敬嫔、宣嫔身份上不合适,宜妃膝下如今养着郭贵人的女儿,荣妃不行,胤祚年纪太小,你忙不过来,剩下的也就只有惠妃和皇贵妃了。”

    云佩想了想,说:“您是想把卫贵人的孩子给皇贵妃吧?”无关佟皇贵妃有没有求过情,看他说的自己膝下有胤祚就知道了。

    惠妃如今还养着胤佑呢,他也才一岁不到,肯定不能再养一个。

    康熙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意叫佟贵妃再抱养这个孩子,可心里头愿意是一回事,被佟皇贵妃求了又是一回事了。

    他愿意叫她养着,是他给的,皇贵妃自己求,是因为别有所求。

    想明白以后,他心里多少觉得有点腻味。这话他不会和云佩说起,只在自己的脑袋里转了转。

    可云佩和云秀都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心里多少都有些唏嘘——姐姐还没成为嫔妃的时候,佟皇贵妃办了赏花宴,那会儿康熙虽然算计着叫佟贵妃和钮祜禄皇后互相制衡,心里头却多少有几分亲近和温情在,前朝尚之信投降的喜讯,他得了以后还会特意来赏花宴上分享,夸皇贵妃很衬海棠花,娇而不艳。

    后来屡屡提起,哪怕是安嫔指责佟贵妃的时候,他也亲切叫一声“淑敏”。

    如今就只剩下皇贵妃三个字了。

    云秀和云佩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二月初十,卫贵人生下来一个皇子,取名胤祀,由承干宫佟皇贵妃抚养。

    宫里头有人欢喜有人愁,卫贵人多少有一点儿高兴,她和惠妃相处起来不大舒服,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也不太想让孩子养在惠妃膝下,只是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结果圣旨下来以后把胤祀给了佟贵妃养着,她反倒高兴起来了。

    虽然不能常见孩子,可怎么也比养在惠妃手底下好。更何况她想到了德妃,德妃的孩子不也养在佟贵妃手底下么。她如今算得上得宠,常常出入干清宫,自然也对德妃每十天在干清宫里见四阿哥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心里隐隐期待,想着过些时候她也要和皇上求求情,叫她也看一眼孩子。

    惠妃就是纯粹的不高兴了,她折腾了好久,甚至把卫氏的心理打击成了那样,最后是为佟佳氏做嫁衣?!

    云秀不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但是隐约能猜到一点。

    康熙也不会去管她们的想法,只是到底还是生了一场大气——因为二月底给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迁梓宫的时候,佟佳氏和惠妃都告了病假。

    人死如灯灭,就算生前有再多的仇怨,人没了也该放下了,康熙自个儿是这样想的,更何况他心中对赫舍里氏是怀念,对钮钴禄氏也有半分怜惜,自然不允许别人亵渎,他叫了太医院呈了两边宫里的脉案上来,自己仔细看过了几遍。

    佟贵妃从册封旨意下来以后一直病着,惠妃则是新病下的,俩人的脉案看着也差不多——都是怒极攻心。

    康熙一瞅脉案,再想想时间,就能猜得出来她们俩是为什么生病。

    他已经下了旨意,她们却还心怀怨怼,叫他很难不生气愤之心,只是念着要替两位皇后祈福,到底没当场发作。

    后头就没时间发作了。三月十七的时候,福建总督姚启圣送来急报,称郑经纵.情声色,中风而死。

    去年开始,郑经在和大清的交战中就频频失利,后来想按照朝鲜投降时候的例子向清朝进岁贡,那会儿康熙有意对台湾动兵,叫姚启圣拒绝了,

    如今郑经已死,郑氏王朝发生巨变,姚启圣都在奏折里一一提及。

    郑经死后,他的儿子们都想着继承原先郑经留下的延平王的王位,郑经纵.情声色那几年,都是他的儿子郑克臧代为监国,过后也理所应当由郑克臧继承王位,可其余宗室并不愿意,就请了郑成功的妻子废除了郑克臧的王位,又诬陷其是郑经妾室偷.情生的孩子,将十八岁的郑克臧给绞杀了。

    郑克臧被绞杀以后他年仅十一岁的弟弟成了傀儡延平王,被侍卫把持着朝政。

    姚启圣称此刻是向台湾动兵的最佳时刻。

    康熙允了,四月选定木兰围场以后,就和大臣们讨论过后,决定授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让他和姚启圣一道儿探讨进取台湾之事。

    云秀不知道后头的事情,她在四月里木兰围场之前就又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庄之上——康熙还真没骗她,果真叫了庆复来送她。

    只是庆复的表情和全程的行为都看着不大对劲。

    云秀上了马车以后是习惯性地要和庆复搭话的,只是大多时候庆复都默不吭声,偶尔才应上两句。

    完全和从前不同了。

    在庆复第五回躲过云秀的话题以后,她就叫停了马车,问庆复:“到底怎么了?”

    庆复看着前头的路。他们已经快到盛京了,天气越来越热,路上也慢慢能看见消融的河水冰块了。

    他说:“没怎么,我在想事情。”

    云秀问什么事情。

    庆复:“等送完你我就往甘肃去了,在想路途上该怎么排遣寂寞。”

    他许是发现了自己的语气和状态不对才叫云秀发现了,这回回答的时候语气轻松,甚至隐隐带着笑意。

    云秀:“就你一个人?”以前庆复身边好像一直有个小厮跟着的,后来他搬走了,再见的时候云秀已经进了宫,庆复在宫里头当差,总不能带着小厮吧,云秀也就没见过那个小厮了。

    而且上回庆复到庄子上去找她的时候也没带上。

    “当然一个人了。”庆复笑了笑,“我孑然一身,还能带着谁?”

    云秀咦了一声:“佟家竟然肯让你一个人去?那可是甘肃啊!”三月份的时候康熙到永和宫,就提起过当地的土司因为竞争官职,把竞争者全族的人都给杀死了,还把财物洗劫一空,甘肃巡抚派人去捉拿土司的时候,被那个土司聚众七百多人打伤了官兵,至今还没把人逮起来呢。

    她把这事儿和庆复说了,结果他说:“本来皇上还在动摇的,没想着真叫我去甘肃,后来出了这事儿,朝廷又有些管不着,皇上才顺手推舟让我过去处理。”

    云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康熙胆子是真的大,让庆复一个人去甘肃应付土司?佟佳氏一族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么?竟然也敢放庆复过去?

    她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东西。

    庆复已经盘腿坐在车架上了,这会儿干脆面对着云秀:“你是不是担心我?”

    云秀一时之间沉默住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这换个别人我也担心啊!”什么叫是不是担心我?

    “咱们两个不是打小的朋友吗?这眼看着朋友可能有事,我还不能关心一下子?”

    她叭叭叭说了一串,好像想不通庆复为什么这么问。

    庆复就把手肘撑在腿上看着她笑:“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咯?”

    云秀一长串的话忽然就憋在了嘴里,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庆复看着她语塞的表情,叹了口气:“云秀,我很高兴。”他知道这一次忽然被调任是因为什么缘故,家里的阿玛虽然说了并不介意他和云秀来往,那也是把云秀看作了和德妃之间联系的纽带,庆复不想,所以拒绝了。

    他拒绝以后,阿玛难免会想到别的事情,也会不许他再和云秀接触。就算阿玛愿意让他继续和云秀相处,以他对姐姐的了解,姐姐眼睛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人,知道他和云秀来往,多半也会阻挠他们。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舍不得不和云秀说话,舍不得自己看不见云秀的笑。

    他喜欢云秀。

    虽然云秀可能并不喜欢自己,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可她说担心自己的时候,他仍旧觉得高兴,高兴到心里头软乎乎的。

    那是一点儿别人看不见,他也想偷偷藏起来的欢喜。

    小的时候他总是一边练武,一边悄悄在心里默数十个数,等数完了十个数以后,他的墙头一定会探出来一个小脑瓜冲他喊“庆复你能不能别吵人睡觉!”

    而现在,他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向云秀。

    云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看我干什么?我跟你说啊,甘肃真的很危险的,你去了那边可不能逞一时意气就把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知道不?”

    她说什么庆复都说好。

    云秀最后就不说话了:“行了,赶紧走,把我送到盛京就好了,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马蹄声又慢慢响起,一路上,庆复最开始那种沉默的状态也消失了,云秀也松了口气。

    等到了庄子上,庆复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她忍不住问:“你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从这儿骑马到甘肃要好久吧。”

    庆复说不了:“我走官道,快马加鞭,中途还有驿站可以休息,你放心。”时间确实有一点紧,他送云秀过来的一路上怕她坐马车不舒服,没敢驾车驾得太快,无形中就增加了行车的时辰。

    云秀点头,想了想,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上回看你那个荷包都旧了,也该换新的了,我这个是才做的,还没用两次,你可别嫌弃。”照旧还是从前的普通款式,送出去也不打眼。

    庆复不觉得她送的这个荷包有多么的普通,上一个云秀给他的荷包他一直戴着,两年过去了都没舍得换。

    他接过这个新的荷包挂在身上,然后说:“你进去吧,我等会就走了。”

    云秀应了一声就往里头走。

    走到快门口的时候,庆复忽然喊了一声:“云秀!”

    盛京的庄子外头都是泥地,好在冬天里温度低,把这一片泥地冻得结结实实的,脚尖上也不会沾了泥。

    庆复就站在路边儿上,一脚踩在路边的草上,另一只脚踩在泥上,他也没发觉脚上力道不对,就看着云秀。

    云秀回过头:“怎么了?”

    他说:“我这回不知道要去多久,兴许一年就能回来,也许二三年也不能回来,你……多保重。”

    云秀先是惊讶:“二三年也可能不回来?”京中不都是三年述一次职么?庆复是佟佳氏一族的人,他们总不会让他在外头呆上好些年回不来吧?

    庆复点头。他不知道姐姐多久会忘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回来,可他想着,如果自己走得远远的,以后不和云秀来往,姐姐是不是就不会针对云秀?

    他没有答案,只能提前和云秀告别。

    幸好,幸好云秀不喜欢自己,自己离开,她也只当做朋友远行。

    或许过几年,她就把自己忘了。

    “等我过几年回来,希望你都成为云秀格格了。”

    没人不喜欢祝福,云秀笑弯了眼:“好。”

    她和庆复再次告别,扭头进了庄子,庆复也上了马,朝着远处的大路走去。

    云秀进了庄子以后惊讶地发现陈太医居然已经在庄子里了:“我之前还去太医院找您呢,结果他们说你不在,我就以为你在家休息,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走的时候就没问您。”

    陈太医白了她一眼:“我根本没回京!”

    “啊?”云秀惊呆了,“您这是年也没回家过啊?就呆盛京了?”

    陈太医冷哼一声,从房间角落里拖了个箱子出来:“喏,你瞧,我这小半年的成果。”

    云秀打开箱子看了看,顿时汗颜。她回去的时候是九月份,十月份太后圣寿节,然后一直在京城呆到了现在,的确有小半年没在。

    她是真没想到陈太医竟然一个人在这儿呆了那么久,还攒了一大箱子的资料,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摸鱼选手。

    陈太医说:“周围几十个庄子我都跑遍了,所有和天花的资料我都记录下来了。”

    长久呆在庄子上,他也没有很打理自己,这会儿多少有点不修边幅,可他眼神亮着光:“你之前那个猜想还真就没错!那些人出天花痊愈的速度还真的和是人痘还是牛痘有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半年的事情。

    云秀才知道这周围的许多个庄子并不全都是种水稻和小麦的,也有养动物的,种菜的倒是没有,毕竟盛京太冷了。

    养动物的又多以牛羊为主,那几处养牛的庄子上,天花痊愈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陈太医说:“尤其是小孩儿和女人,病愈率尤其得高。”

    云秀想了想,说:“小孩儿是因为他们常常要放牛,和牛的接触时间长,女人也差不多。”这会儿家里的男人们都是要下地的。

    陈太医点头。

    其实以前很多人有一个误区,觉得只有奶牛会得天花,但是云秀调查完了以后才发现不止奶牛会得天花,普通的黄牛也是会得天花的,只要吃了沾染了天花病毒的草,亦或者接触了天花病毒,不管是什么牛都会得天花,只是天花基本不怎么在牛的身上显出来。

    牛痘最开始在欧洲发现的时候,是有人发现挤奶工们基本没有出天花然后病愈的麻子脸,过后才发现了从牛身上接种痘苗的好处。那是因为欧洲人对牛奶的供应需求很大,挤奶工又是以牛羊牧场为主要工作场合且亲密接触了牛身上的痘苗,挤奶工才会被那么明显的发现。发现痘苗的人也不会去认真观察老黄牛身边的人群。

    ——除了已经知道了结论,相当于开了挂的云秀。

    不过虽然自己开了挂,到如今为止她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研究方向,陈太医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毕竟是连家都不回的男人。

    云秀给康熙写奏本的时候也就很认真地把陈太医做的所有事情都给加上去了,写了满满一页夸他。

    康熙收到奏本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她话一直能这么多?”

    云佩依旧在和他一块儿看云秀的“信”,听了这话就说:“您不爱看就别看了,都给嫔妾看吧?嫔妾喜欢得很。”

    康熙偏不:“朕就要看!”

    他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倒是对云秀提到的陈太医有几分赞赏,想着回头等他回来可以提一提职位。

    紧跟着,他继续往下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因为云秀在奏本上写,她想给人做实验,在人身上种牛痘,请皇上能够批准她,并且给她再送几个避痘所熟练种痘的太医过去,然后找一找有没有合适接种牛痘的。

    康熙看完,忍不住说:“真是胡闹!”

    如今也不过是得了个粗浅的结论,虽然有大量事例可以证明,可到底是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用人去做实验?

    他不知道牛痘本身是已经被证实了的实验结果,只觉得云秀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了。

    拿人做实验?最后要是失败了,岂不是让他被人诟病?御史们天天都在盯着他,就等着他犯什么错,一步行差踏错,那就得遗臭万年。

    他很犹豫。

    一方面觉得这个法子隐约可行,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儿太过草率了,不能轻易下定论。

    云佩看出来他的犹豫,就说:“皇上要是怕被人说,就找那些死囚不就好了?左右都是要秋后问斩的,能试验一下新的种痘法也算是他们的贡献。”

    康熙沉思了一下,说:“这样也好,只是盛京到底有点远了,那么多的死囚运过去,没人看管也是大问题,要是中途跑了几个,也会为祸百姓,他们的事情要是办得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回京做试验。”

    结果云秀说还要在庄子上耽搁两三个月。

    过了两三个月,甘肃巡抚上了奏折,说庆复到了甘肃以后,领着兵马和土司搏斗,成功缉拿了三百余人,折子最后,甘肃巡抚问这些人该怎么办,是秋后问斩,还是只抓头目?

    作者有话说:

    我写这个的时候,满脑子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隔天就回来(?)

    宝们还有那个那个吗!就那个白白的!就差100多瓶了!!

    第 60 章

    陈太医一边给炭盆里添木头, 一边问云秀:“姑娘这么冷的天不回京,非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云秀坐在边上,数着栗子往火里头丢。栗子是生栗子摘下来特意存起来的, 庄子里有山有地, 山庄就就种着栗子树,不值钱的东西,小孩儿们却喜欢捡回来,这一捧栗子是白大丫辛辛苦苦给她留下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

    生栗子没提前煮过,丢到火里头烤会噼里啪啦地爆开口, 没一会儿,香甜的栗子味儿就蓬然散开。

    她剥着栗子说:“你是不是傻, 宫里头闷成那样,在外头多呆一阵不好么?”

    其实她是想留下来看一看四月份播种的水稻。

    盛京一般都是三四月里培育稻苗, 再到四月底的时候趁着冰雪消融、冻起来的土地化开的时候把水稻种下去。

    虽然已经有牛痘了, 可她也不是真的只是奔着功劳来的,能有更多合适的于民有便利的东西,她都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折腾出来。

    康熙不是那种固步自封很厉害的人,他所有的决策大多基于现在的政治环境, 比如前几年三藩之乱,他就不让云贵那一带的商人进入北京城,到了最近要对台湾动兵, 他才会在闽南一带实施海禁, 估摸着等平乱之后,就会重新再开放了。

    所以云秀觉得, 只要她能提出来对于百姓来说有好处、对朝廷没有危害的东西, 想必康熙也是会很乐意的。

    所以多留下来, 一是为了给自己放放假,二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弄出来杂交水稻。

    盛京种的是粳稻,江南是籼稻,粳稻比起籼稻口感更好一些,一年只种一季,光照很充足,就和新疆的水果一样,口感很不错。

    云秀之前看过挺多小说的,种田文里的主角们弄杂交水稻看起来轻轻松松的,结果轮到她的时候有点一头雾水——按照她零星的记忆是要挑出来几颗不一样的水稻,最好有不同的优点,谁的麦穗粒多、杆高之类的优点,然后再人工去雄,再用别的雄蕊花粉授粉。

    云秀:“……”我一个会计专业的女人,你让我找出来水稻的雄株是哪一个,我还真找不出来。

    然后她就踩着泥去找了白庄头,前两天下了一场春雨,地上湿滑,加上盛京的土地大部分这个时候才解冻,凝结的水化开,从地底泛上来,尤为滑脚。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庄头在自己眼前摔了个跟头:“……”她哭笑不得地把人给扶了起来。

    白庄头还不想让她碰:“哪能劳动姑娘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没一会儿他就自己爬起来了,然后说:“我们这些庄稼人,在田埂上摔了是正常的事情,地不好,没办法,姑娘有什么事儿?”

    云秀嗳一声:“我是想问问,庄头你们种地的时候,怎么分辨水稻的雄株的?”

    白庄头迟疑了一下:“水稻上还长猪?还是公猪?”

    云秀咳嗽一声,她傻了,这时候的人哪分得清什么雄株雌株?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授粉啊!下次再有人说穿越女主就能无脑玛丽苏,她一定把他的脑壳敲坏!!

    不过……云秀忽然踩了踩脚下的泥,想了想,她确实不会给水稻授粉,但是她会搞水泥啊!

    谁在乡下的时候没帮着家里人拌过水泥?她年纪小的那个时候在爷爷奶奶家,交通并不方便,上下山就靠着那种摩托车骑手带人上山,运水泥这些东西上下山太麻烦了,所以基本一个村子的人住在一起,就会有一家生产水泥的,方便大家取用。

    这种小工厂是她们那些小孩子的天堂。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也能想起一些水泥的制作办法。石灰石、粘土、煤炭这些东西破碎、烘干,磨制成生料,再放进窑里煅烧,烧出来的熟料再加入磨碎后的石膏混合磨细成水泥,虽然没有工业时代做出来的那么精细,但也能用了,做出来的水泥混制成混凝土就可以拿来修路——要想富,先修路!

    也正因为是这样,康熙在十分好奇牛痘研究进程的时候,就收到了云秀的奏本。

    她不仅要实验牛痘的人,还问康熙有没有那种不需要发工钱的人,过来帮她做一点儿体力活,还要一些熟练的窑工。

    康熙看了半天奏本,忍不住问云佩:“她这是来给庆复找活干的?”那些庆复在甘肃抓到的土司的拥戴者大部分都是当地培养的军队,虽然比不上清军正式正规,但多少都是经过训练的,力气自然也比旁人大得多。

    更何况还有三百多人,而且甘肃当地是有两个窑口的,一个安口窑,专烧黑陶与白陶,一个兰州窑,《兰州志》里头写“煤炭山洞在州南四十里,其洞数十,皆产煤,州民赖之。”也是烧黑瓷的。

    云秀还特意提了不要工钱的要求——奏本里头还在跟自己哭穷呢!她也不想想,从哪里给她弄来那么多不吃不喝只知道干活的人?天牢里的死囚都没这么能耐。

    云佩看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说:“这不是正好么?庆复大人捉了那些人,甘肃巡抚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敢射杀军队的,大多都是亡命之徒,与其让他们呆在死牢里白吃饭,还不如把他们弄去干活呢。”

    如今的死牢也不是立马处死人的,而是先攒上一批,除了那种实在罪大恶极,需要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大部分都是呆在牢里头然后等时间到了才一批一批地进行“处理”。

    天牢里头吃的东西不多不好,但也是一笔支出。

    目前没钱并且抠门的康熙沉思了一下:“也对,就这么办吧,让云秀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云佩哀怨的表情,说到嘴边的话就拐了个弯:“让云秀去甘肃也太远了,盛京还好些,就在咱们隔壁,甘肃和背景中间还隔着山西、陕西和小半个宁夏……她一个姑娘家,还是算了,叫庆复直接押着人到京城,剩下的东西都在京城弄吧。”

    云佩心里松了口气。

    甘肃那一块儿离青海和蒙古近,这几年边界都不和平,她还真不放心云秀跑那么远。

    康熙看她放松下来,忍不住就说:“我看你并不想叫你妹妹留在宫里,可她在外头折腾,你也从不拦着?”

    云佩就说:“养妹妹就和养小孩儿似的,她虽然年纪大了,可还和胤祚、胤禛的性子差不多,贪玩又好奇,一味地拘束着她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倒让她失了天性。”

    康熙若有所思:“可任由她这么长大,性子歪了可怎么办?”

    “您看嫔妾的妹妹,她性子歪了么?”

    康熙说没有,紧跟着,他就叹气:“许久之前,朕和你提起过,索额图他们想让太子出阁读书,朕拒绝了,总想着他年纪还小,该再拘一拘他的性子,如今细想,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事关太子,云佩不肯多说什么话,免得回头在康熙心里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记,只说:“皇上心里想必有决断了吧?”

    康熙应了一声:“朕准备叫人修缮文华殿,日后太子就在那边读书。”

    云佩低着头。

    他对太子确实算得上尽心尽力,相当宠爱,可这一份宠爱太过高调了,过刚易折,就像是要把太子架在火上烤一样。

    他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太子已经七岁了,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他还健在,太子羽翼也会渐渐丰满。他把太子抬得太高了,朝廷中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不眼馋?

    前段时间他才抱怨说朝廷上的那些人借着给索额图贺生辰的名义结党,太子的年纪越大,他们的心思也就越活络。毕竟从皇上这里入手,他们能得到提拔的机会不大,但是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如今只是孩子,以后迟早会登基,他们也能得一个从龙之功。

    皇上不知道他们这种心理吗?

    他知道的。他八岁登基,在当时的时候,索尼也在他身上下过注,他自然明白。可是他在纵容。他心里头喜欢太子,也笃定了他会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把太子捧得高高的,他无所谓也极度自信地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太子。

    云佩心里头忽然觉得闷闷的。

    她如今在后宫里头挣扎着,看似风光无限,其实里头细品都是叫人说不清的东西,难道以后她的孩子们也要这样勾心斗角吗?

    云秀再见到庆复的时候,她正在泥地里指挥庄子上头的人挖粘土,她也不好意思在旁边光看着不干活,所以自己也会帮着搬一搬东西什么的,结果就是弄得自己身上一堆的泥。

    庆复就站在路边上:“云秀!”

    突然之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云秀还惊讶了一下,等看清楚是庆复,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不是说要两三年才回来吗?”这才两三个月吧……

    她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不好意思就这样站着跟他说话,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自己。

    庆复朝她伸手,把她从泥地里拉了出来:“你不是在弄那个什么牛痘吗?怎么又跑来做这个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云秀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不是缺人做实验吗?就暂时搁置了,我闲着没事儿,折腾点别的东西。”

    闲着没事……庆复哭笑不得。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庆复说:“本来没打算回来的,结果皇上说叫我把抓到的人送进京里给你用。”

    云秀愣了一下:“啊?”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要人做实验,还要做体力活的人么,我都给你带回来了。”庆复忍不住跟她说起甘肃的那些事,“我原先刚到的时候,还以为会很麻烦呢,结果那个土司真是不经打。”

    说着说着,他就有一点点小得意,想叫云秀夸一夸他:“他们是在山上设了关卡,树林茂密,甘肃巡抚久攻不下,还被他们的射箭手给射杀了不少官兵,我去了以后也没怎么动,就叫人把他们围在山上不许下来。”

    三四月的天气,山上倒也有吃的,可再多吃的也撑不住被围在山上几个月啊,到最后他们实在弄不到吃的,只能在山上啃树皮充饥了。结果他们啃树皮,庆复心眼坏,他叫底下守着的人天天煮肉汤,香飘十里,把林子里头的人气坏了。

    土司手底下的人就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坚持不肯投降,说死也要死在山上,另一部分人已经怂了,好几天没吃上东西,还闻着山底下传来的味儿,这谁能撑得住?

    后来没多久,庆复又叫人点了大片的火把,特意拿烟大的那种,拿火把的人捂住口鼻,就在林子里窜,山底下的人烧了几个大火堆,边烧边喊着火了。

    “后来那些人就被逼下来了?”

    庆复说是。

    云秀忍不住笑:“你真厉害!”

    她声音甜甜的,脸上又满是崇拜的表情,让庆复看了心头发软:“一般。”

    结果云秀问他:“你受伤没有?那些人从山上下来,肯定不会轻易投降的。”

    “一点儿轻伤罢了,他们武功路数都不如我,我从小练武,比他们厉害,你忘啦?”

    其实有受伤,他被一个弓箭手射箭擦伤了胳膊,箭头上抹了毒,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她了,庆复怕吓坏了她。

    云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电视剧里头有些人受了伤死活不肯说,非要瞒着,等到坚持不住晕倒了,同伴才能发现。

    她挑了挑眉:“走,跟我回去。”

    庆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默默跟在她身后。

    然后进了屋,云秀去问陈太医拿药箱子,一边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你把衣服脱了。”

    庆复:“……??”他不敢动。

    云秀回来以后看见他还正襟危坐,就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干嘛?”

    庆复脸都憋到发红了:“我脱衣服干什么?”

    “看看伤啊?”云秀把手里的药箱给他看,“你肯定受了伤不肯告诉我,前头你说围困了土司和他的手下人两个月,这会儿人却在我这里,必定是快马加鞭过来的,身上有伤还强撑着骑马,你不要命了?”

    庆复就低着头:“伤早就好了。”

    他委屈巴巴的,好像被凶到了。

    云秀想着他是个病人,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又不叫你全脱,你把受伤的地方露出来就好了。”

    “哦……”庆复慢慢把肩膀上和胳膊上的伤口露出来给她看。

    他脸上的热度极高,云秀低头拿药的时候看见他脸颊通红,感觉放一块糖在他脸上,都能拉出丝儿。

    她面不改色地给他崩开的伤口上擦药,一边转移着他的注意力:“你带回来的人呢?”

    庆复说在京城:“皇上赏了个院子给你,那些人都在旁边住的,等你回京就能指挥他们了。”

    云秀哦了一声:“皇上怎么会突然赏个院子给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京城停留了一天就急匆匆过来了,许是皇上高兴赏的吧?”

    云秀就说等回去再看看,一边拿着药酒给他擦。他一路骑马过来,伤口果然崩开了,不过庆复倒是没撒谎,伤口并不大,看着也不严重,就是他皮肤白了一点,所以伤口看着格外明显。

    擦完了药,云秀问:“皇上有没有说让我什么时候回去?”

    说到正事,庆复脸上羞窘的热意才散了:“皇上说不必太着急,十二月前回去就行了。”

    迎着云秀疑惑的目光,他说:“你忘啦?十二月是正式册封的日子。”

    云秀恍然!去年皇上就下了旨意,如今宫里头已经改口了,云秀就忘了还要正式册封,这些日子又满脑子的牛痘和水泥,能记得才怪。

    她倒是想现在就回去,可庆复身上还带着伤,不适合再骑马,只能再多歇一段时间了。

    十月,云秀回京。这回马车上还带了一个陈太医,她和庆复就没怎么说话交流,全程都在听陈太医说个不停。

    等马车停在宫门口,陈太医才闭了嘴,临下车前,他朝云秀深深地鞠了个躬。

    云秀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陈太医擦了擦眼泪,说:“姑娘发现牛痘是于民有益的大事,还愿意带着我一起研究,陈某感激不尽,这一拜是应该的。”

    云秀摸了摸脸颊:“哎不是,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查资料问了周边庄子的人总结出来的,我不过是提了一个设想……”这设想还是从现代带来的。

    陈太医摇头:“能提出来就很好了。”别看他平时不着调,他还是懂些道理的,知道有心提出这些事儿的人心里头必定装着百姓——之前云秀和他坦诚说过,嗯她折腾这个,就是为了格格的身份,好留在宫里光明正大地陪着姐姐,她有私心。

    可谁没有私心呢?

    有私心她可以去做其余的事情,一样也可以达到目的,而不是折腾牛痘。

    云秀被他夸得脸都红透了,最后只能逃一样地回了永和宫。

    结果回了宫里才发现气氛不大对。姐姐正坐着窗跟前发呆。

    云秀走过去:“怎么了姐姐?”

    云佩回头,脸色不大好:“你回来了?”

    她这样的脸色,让云秀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连忙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如意她们呢,怎么不在姐姐身边伺候?”

    云佩摇头:“我叫她们去歇着了,今儿都吓坏了。”

    她慢慢说了今天发生的一件事。

    原来是前线传来的奏报,说清军攻占了云南昆明,之前盘踞在那里的吴世璠战败,含罪自杀了。

    云秀说:“这不是好事么?”

    “是啊,是好事。”三藩之乱彻底平定,吴世璠的首级被送到了北京城里,可云佩怔怔的,“那是建宁公主的亲儿子。”

    吴世璠死了,建宁公主当时正在慈宁宫里和陈太妃说话,听了消息只愣了一会儿,就被打岔了话题,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康熙就叫人把建宁公主生的两个幼子抱走了。

    云佩闭着眼睛说:“六年前额附吴应熊和吴世霖就被处死了,吴世璠是秘密出京,算是逃过了一劫,可到头来终究没躲过。”

    更让她胆寒的是,康熙叫人把建宁公主身边两个孩子抱走以后,直接勒死了!其余吴应熊的庶子也全都压到了午门外斩首。

    云秀听完,也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犯恶心,哇地一声,差点吐出来。

    司南在外头听见了动静,连忙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水。

    云秀把水灌进肚子里,压住了那阵恶心的眩晕,捏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勒死了?”还是直接从建宁公主身边抱走勒死的?

    云佩点头。

    云秀猛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她上一次感受到封建社会的恶意和压抑还是在钮祜禄皇后去世、安嫔没了的时候,心里觉得可怕,却多少没感觉到彻底的心冷。

    然而如今,建宁公主,康熙的亲姑姑,云秀出宫之前参加仁宪太后四十岁圣诞的时候,建宁公主还坐在仁宪太后身边儿,康熙还赏了她两道菜,亲切地问了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不过短短几个月,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她心里头知道康熙为什么会这么做,无非是怕流窜的三藩残兵借着建宁公主的孩子再生事端,也是要告诉天底下的人叛乱的下场。

    可知道归知道,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

    她觉得害怕,又很恐慌,这样的康熙,太过冷情冷性了,他的眼里最重要的是利益,为了利益可以舍弃所有,如今他看着对姐姐好,将来会不会因为别的事情伤害姐姐?

    还有胤禛,历史上书写的胜利者,可夺取皇位难道真的没有付出什么吗?大阿哥、太子被圈禁,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个个都被不同程度地痛骂过。

    他的心里有过温热亲情吗?

    云秀忍不住去怀疑。

    云佩已经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了:“云秀!”

    看着妹妹仓皇的脸,云佩抱住她:“别想那么多,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咱们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云秀默默。

    她知道,她心里头再不适应,她也得逼着自己去适应,甚至不能表露出自己心里头的害怕和恐慌,因为会被康熙发现,一旦发现,她和姐姐的结局显而易见。

    眼角挂着的泪被她忍了回去,她抱着姐姐,靠在她的肩头上,从姐姐身上汲取着温暖:“……好。”

    十一月初八,诸大臣在外给皇上请安,久不见人影,干清宫侍卫从里头出来传谕:朕躬本安,但少觉困倦,命太医珍视,云不宜见风,故未御门。以后诸王、大臣不必请安。”①

    这天过后,康熙有很久很久没有来过后宫,他在干清宫里没日没夜地批复奏折,累了就睡,睡醒了保持着帝王冷漠的表情继续批复奏折,从前每天都给太皇太后请安,如今从不在慈宁宫停留,好像是要避开什么人。

    小魏子一边儿给梁九功倒茶,一边忍不住喘了口气:“干爹,这也忒吓人了。”

    话才刚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记:“什么话都敢说!不要命了?”

    小魏子立马不敢吭声了。

    梁九功也就叹了口气。皇上说是病了,哪里病了呢?人好好地呆在宫里,就是没日没夜批奏折而已,他们劝了,那也没用啊!

    他跟了皇上这么久,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可正因为知道,所以不能说,也没法深劝,这事儿谁来都没用——除非建宁公主亲自来。

    可公主已经病了。陈太妃宫里头日日都在请太医,皇上也都知道,就是默许了,也没叫公主出宫,心里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两边都僵住了。

    梁九功一边看天色,一边心里想,这事儿吧,愁死个人了。

    小魏子站在他边上,冷不丁听他说:“你说,这会儿我要是请德妃娘娘来,有用吗?”

    小魏子心头一紧,连忙说:“干爹,这会儿别说请德妃娘娘了,谁来都得吃挂落,咱何必讨那个闲呢?”

    他说的也有道理,梁九功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

    皇上不可能永远不出干清宫的门,他们小心伺候着就行了,不能没事找事。

    不论是干清宫还是后宫,这一阵子都压抑着,谁也不敢出门,就是在自个儿屋里坐着,也都不敢露出笑模样儿,怕引火上身。

    一直到十一月二十三,过了整整十五天以后,康熙才头一次出了干清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这就像是个解封的信号一样,好歹叫后宫松了口气。

    后头钦天监就送来了消息——后宫册封的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日,到时候皇上要在太和殿举行大典,先庆祝平叛了三藩之乱,然后再是嫔妃们的册封典礼。

    云秀心不在蔫地看着内务府送来的册封礼服。

    这一场盛大的典礼叫后宫迅速地热闹了起来,可她总惦记着建宁公主,尤其在这热闹的衬托之下,脑袋里头建宁公主的形象愈发可怜起来了。

    云佩拦住了她的手:“再摸上头的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云秀这才放开。

    云佩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和她聊起封妃典礼的事情:“之前佟皇贵妃封贵妃时候的典礼,咱们还没见过呢。”

    这是她们头一次过这个坎儿。

    云秀说:“不是说会派人过来教咱们走流程么?”

    云佩说是有:“可我心里头还是紧张。”

    “姐姐竟然也会紧张?”云秀惊讶。

    在她的眼里,姐姐永远镇定自若,走一步看一百步,往往事情还没来的时候她就能预料到。之前封嫔位的时候也没见姐姐紧张过呀。

    结果云佩说自己有一点紧张:“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到一宫的主位,如今走过了嫔位,又有了妃位,再往上就是贵妃了。”她刚得宠的时候,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被当做生育的工具,庶妃也就顶破了天了,嫔位根本不敢想。

    后来康熙给她东珠暗示她,她得了嫔位,心里头却不高兴,那会儿胤禛被抱走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如今忽然之间就到了妃位了,叫她觉得像个馅饼砸在了她的头上。才封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等快行册封典礼了,她才猛然惊醒。

    说是紧张,其实更多的是心情复杂。

    从前她觉得佟贵妃就是压在她头顶上搬不开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儿,可现在她离佟贵妃也就只差两步了。

    哪怕这两步可能她终生都迈不出去,可她心里的那股气忽然就能舒坦地喘出来了。

    云秀拉住她的手,让她往外头看。

    司南一向爱在花花草草上动心思,人又仔细认真,知道云秀和云佩都爱坐在窗边往外头看,她就在外头院子里种了藤蔓,是牵牛花。牵牛花的花期在六到十月,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天气很不错,到了现在了,牵牛花竟然还开着,零星几朵夹杂在绿叶里。

    司南舍不得拔了它们种新的,就想着多留几天。

    墙面上爬满了藤蔓,汲取着营养悄悄地往上长,都快要爬到宫墙顶上了。

    姐妹两个同时松了口气。

    等康熙再来永和宫的时候,云秀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了。

    他看着消瘦了不少,眼睛沉沉的,来了以后就丢下了一个炸弹:“朕想叫四妃一块儿管理后宫。”②

    云秀和云佩都愣住。

    如今宫里头的宫务一直都是佟皇贵妃打理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提起要分权?

    康熙握着手坐在桌边:“皇贵妃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不见好,恐怕有太过操劳之过,朕想着,总不能让她病中还管着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儿,显得朕不体贴她。”

    云佩脑袋里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了——二月份的时候卫贵人的八阿哥抱养给了佟皇贵妃,她听说后来皇上生了一场气,只是一直没有发出来,原因是台湾忽然政变了,他忙于朝政,没空搭理后宫。

    后来又出了一系列的事情,选定木兰围场、叫施琅前往福建商讨台湾之事、平定三藩之乱,再到建宁公主,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压过来,叫他来不及处理,如今才旧事重提。

    他本就是个有一点小心眼的男人,记仇能记一整年。

    云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康熙还说:“宫里头的太医这样没用了么,连看个病都拖了这么久?朕看她不是病了,是对朕心有怨怼!”

    他是帝王,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也不会允许她不喜欢自己,他知道佟家送佟贵妃进宫是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他们两个打小的情分,所以处处容忍。

    他不肯让佟贵妃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就给她抱养德妃的孩子,想着叫她心里头也多少有些安慰,虽然有心让她牵制钮钴禄皇后,可到底也存了几分真心,小钮钴禄氏进宫,他怕佟贵妃位置不稳,又把卫贵人所生的孩子抱养给了她。

    他想着,他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利益,可他也有真心。

    云佩多少能明白他心里的想法。

    云秀这两年也长进了许多,和康熙相处久了,也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只是能猜到,她却隐隐觉得——还不如不明白。他所有的“付出”在佟皇贵妃眼里,大约就像是一场自我感动吧?

    女人最能体会女人的想法。

    要是她是佟皇贵妃,她也会觉得憋屈。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以伤害为前提,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要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别人的想法之上,他在心里为所有人都写好了剧本,如果顺从他,按照他给的剧本走,那彼此之间相安无事,他也会高高兴兴地把所有东西捧到你的跟前来。

    比如姐姐,要是当初康熙说要把四阿哥抱养给佟贵妃,姐姐不同意的话,那么姐姐还能走到现在这个地位吗?恐怕是不能的。

    他想让所有人当自己的提线木偶,如果某一个木偶格外漂亮,他就多分一点目光,多让你上场表演。

    而如果木偶生出来自己的意识开始反抗,主动断开了他提在手中的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这个木偶。

    比如佟皇贵妃。

    云秀默默地看向了窗外。

    康熙是个占有欲太过爆棚的男人,他只需要顺从和包容,不需要反抗,哪怕像佟皇贵妃抱病这样无声的反抗也不行。

    他准备换下这个木偶,让更多的听话的、漂亮的木偶替换掉她。

    康熙说:“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吧。”

    云佩说:“嫔妾进宫才几年,成了皇上的女人也才几年,恐怕不能胜任宫务。”

    康熙摇头:“这事儿不是看年纪和资历,更何况也不叫你做特别复杂的事情,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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