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崔清荷拉着崔清若的衣袖, 不知所措道：“二姐，咱们该怎么办？”

    崔清若知道今天的刺客是冲着她来的，到底是谁会揪着她呢？

    她想了想自己得罪的人, 好像其中最可能的就是蜀王。

    这杀手明显就不打算留活口的, 思来想去也就是蜀王才会这般恨她。

    “要不咱们回崔家去……或者与忍冬汇合。”

    崔清若严词道：“不行。”

    刚才听声音, 或许这刺客并不只是一两人，且这些人都是本地口音。

    他们对当地的路应当是极为熟悉的，想要绕开他们回家, 是极为不易的。

    崔清若目光落到眼前破败的门上, 她道：“把外面的衣服脱了。”

    崔清若边道, 边将外套脱下，随即在地上抓了把灰, 就往脸上抹，还取了发上的钗子。

    活脱脱一个乞丐婆。

    崔清荷攥紧衣襟道：“我不，这、这会损名声的。”

    崔清若凝神盯着她, 随即按着她坐在门后，道：“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出声, 不论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准出声。”

    “听见没有？”

    崔清荷害怕地点头, 看着崔清若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边……”

    崔清若已经离开, 但崔清荷却注意到不远处, 因崔清若拨弄发髻而留下的几缕青丝。

    不大容易被发现, 若是寻常人必然是注意不到的。

    可她从前跟着徐嘉业一起玩, 听他说起过, 他家养的斥候和暗卫。

    那都是些树叶落下都能察觉到的怪人。

    她听着愈发近的脚步声, 咬紧牙关, 冲出来故意将门一推，弄出声响。

    那些刺客听见声响，都跟在她身后追着她。

    崔清若原本已经离开，可是听见声音，却立刻停下了脚步。

    像是崔清荷那边传来的。

    不好。

    谢庭熙的南洲府学教授这位置，按理来说是不该他当的。

    这个位置管的是整个南洲府的课事，虽然品秩不高，但握的是地方官员选拔、设定考试内容的实权。

    皇帝看似是顺着姜润处理他，实际上是给他笼络南洲学子的机会。

    不过他不需要。

    谢庭熙翻看手里的卷轴，望着眼前的青年人，道：“你说，你要投于我门下？”

    青年人叫沈贺之，是沈家旁支庶子，他今日顶着酷暑在门外站了整整三个时辰，就为了见谢庭熙一面。

    “是，草民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谢庭熙觉得有趣，“我不过一个小小府学教授，你投谁的门下不好？偏要投我门下。”

    沈贺之道：“良禽择木而栖，我相信您就是那根高枝。”

    “你叔叔是沈清臣？”

    沈贺之点头。

    “难怪。”

    谢庭熙道：“回去告诉你叔叔，我来南洲不是他想的那样，我从前设的局如今都不作数了。”

    沈清臣不相信他是真的放下，所以把他看好的族中青年才俊，往他这里送。

    若放到一年以前，他怕是也不会相信，他竟然会了人放弃，筹谋十几年的事。

    “你先退下，”谢庭熙道，“让沈怀一个时辰后来找我。”

    等人走了，谢庭熙才起身站到窗前。

    过了不到一刻钟，便有一只信鸽停在他手上，他取下上面的小纸条。

    是南疆来的信。

    无非是对他的布置不理解，明明当下皇帝病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缘何还不让他进京。

    谢庭熙轻笑。

    这人还真是糊涂，他难不成以为他是需要南疆的兵？

    他从前想利用徐骁除掉王家父子，才找了南疆这块底牌。

    他知南疆王这人阴险狡诈，且南疆的兵嗜杀不忠于大虞，若是没有十成十把握，他万万不敢起用。

    原本谢庭熙是打算，几年后换掉南疆王的左膀右臂，再悄无声息地让新的将领改变南疆士兵的劣习。

    如今没有多的时间，京城又有徐家，他犯不着去起用南疆王。

    那个人倒是和京城的人不同，他就是个拥兵自重的枭雄，与之相对的这种人遇强为能臣，主上若是控制不了那就是祸患。

    谢庭熙要推沈怀上去，那就南疆王就得除了。

    否则，沈怀压不住他。

    看来，他这次崔清若的生辰他得缺席了，他得去一趟南疆，先稳住那人。

    谢庭熙原本收了信，正想焚掉，却忽地察觉出不对劲。

    把纸展开，仔细瞧这字迹。

    不是南疆王的字。

    他皱眉凝神。

    “夫人呢？”他唤来暗卫问。

    “今日夫人如往常一样去了码头，按您吩咐都是派人跟着的。”

    谢庭熙问：“五个人？”

    暗卫答：“是。”

    谢庭熙还是觉得不对，他心底莫名不安。

    “我去一趟。”

    他把信焚尽，拿着剑就走了，暗卫自然也跟着他。

    “你让人去查，今日有没有人拿着我的令信，让其他人不守着夫人。”

    既然有人能模仿南疆王的字迹，那同样就有人能模仿他的。

    他不怕那些人冲他来，他怕他们冲崔清若来。

    他怕。

    “啊……”

    崔清荷跑得不算快，很快那些刺客就要追上她。

    她被逼得站到桥上，拿着崔清若刚才脱掉的发钗，指着这些人。

    “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家人会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那些刺客看着崔清荷，原本还觉得这人和密令上，所描述的略有不同。但瞧见她手里眼熟的发钗，又确定她就是崔清若。

    那些人凑上前，一旁的行人早就被吓得躲到一旁。

    “你、你们……”

    崔清荷知道这些人是把她误认成了崔清若。

    她若是说一句，她不是崔清若，恐怕就能逃过一劫。

    可她不能。

    崔清荷跟着崔清若这半年，学了许多从前没学的东西，改了不知多少坏毛病。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她一直都想道歉，给崔清若。

    可她怕被笑话，更怕那人不原谅她。

    因为如今她有了同理心，她想，如果是她自己，她就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你们……对，我就是崔清若。”

    与其被这些人乱刀砍死，她宁愿掉下河里淹死。

    至少死的干净漂亮，还能还清欠崔清若的。

    她从桥上一跃而下，听见水淹没耳畔的声音。

    她不会水，她只能等死。

    朦朦胧胧间，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拼尽全力把她带出黑暗里。

    “崔清荷！”

    崔清若用力按着崔清荷，只见她呛了几口水，却仍然双目紧闭。

    那些刺客像是已经被人拿下，可她却没有多的精力去关注。

    她伸出手拍了拍崔清荷的脸，唤道：“你醒醒，好不好？”

    “我们去吃醋鱼。”

    “我原谅你了。”

    “你醒醒。”

    ……

    崔清荷却像是沉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境。

    京城的另一端，崔娆也被梦魇缠身。

    崔清荷在梦里什么都看不见，她只听见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还有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姐……”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血液溅到脸上的温热，和耳旁的声音。

    “你还记得？”

    “对不起，”一个女声气若游丝道，“是我没出息，不配做你姐姐。”

    “陛下，放过她，臣妾求您……放过她。”

    崔清荷从梦中惊醒，她望着眼前的崔清若。

    她道：“血……好多血。”

    她看不见，可是那样的声音与血腥味，一定是血，好多血。

    崔清若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受伤了吗？”

    “姐，我做了梦，梦里我杀了人。”

    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姐。

    不对，一定是假的，梦都是假的。

    崔清荷挤出一个笑，道：“姐，刺客呢？”

    崔清若还来不及回答，就被谢庭熙打断，他语气不好道：“都被我处理掉了。”

    他实在不喜欢崔清荷这个人。

    以前欺负崔清若，如今尽给崔清若拖后腿。崔清若一人经商跑堂好得很，却要像女先生一样教崔清荷。

    “崔小姐，我替你看看吧。”

    谢芳年虽然前面被崔清荷奚落过几次，但她这人医者仁心，过个几天就给忘记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要给嫂子和二哥，创造相处的机会。

    崔清荷被谢芳年拉走了。

    谢庭熙这才转身，冷着脸对崔清若道：“衣服在马车上，你去换了再下来。”

    崔清若知道这人是关心她，更知道自己理亏，听话地换了身衣裳，方才下来。

    “夫君，上来吧，我换好了。”

    谢庭熙坐在马车里，问：“你会功夫。”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崔清若摇头道：“只是以前和崔璨的师父，偷学了几招。”

    “你可以回手的，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崔清若道：“我真的只是三脚猫功夫而已，况且……”

    崔清若挪到谢庭熙身旁，看着他眨眼，“我要是还手了，我能自保，可崔清荷不行。”

    所以，她才会拽着崔清荷逃跑。

    她当然可以还手，那几人都是高手，她不一定能赢，但一个人逃跑还是可以的。

    但崔清荷不行。

    她得顾着崔清荷。

    谢庭熙疑惑：“她对你不好。”

    崔清若耸耸肩，无所谓道：“都过去了。”

    她这个人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恨，她看得很开的，与其一辈子咬紧牙关记仇。

    不如放下。

    “我只是觉得，她也不算无可救药。”

    况且崔清荷确实与崔夫人与崔清芙不同，那人虽然性子恶劣，但终究没有真的设计过她。

    最多也不过是幼稚地抢了她的绣品，而且也是在她自己的算计下，崔清荷才会生了歪心思。

    “子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像不太会太爱和太恨一个人。”

    崔清若道：“不……那是从前，现在我有很爱的人，就是子言。”

    谢庭熙偏过头，道：“不准打岔。”

    崔清若轻笑，不准打岔，那你就别脸红，还有耳朵红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