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你们这些下人也看不起本王了, 是吗？”

    大皇子自被阉后就不再掩饰他骨子里的刻薄。

    他今日仅仅是因为侍女路过他时，稍微慢了几步便勃然大怒。

    “来人，把她给本王拉下去。”

    大皇子忽略侍女的挣扎哭喊, 对其他剩下的人道：“你们这些人, 若是胆敢对本王有半分异心, 就与她是同样下场。”

    府中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

    “殿下何必与下人置气。”

    大皇子正想斥责，便看见来人是许太傅。

    他收敛眼中神色，道：“岳父, 您来做什么？”

    许太傅道：“我猜殿下心中忧虑, 便来了。”

    许太傅永远忘不了女儿惨死前, 最后拉着他手哭泣的样子。

    他从小宠到大的独女，就因为皇家的权力斗争, 最后成了旁人口中的“病逝”。

    他出身寒门，凭着陛一路提拔，从当年权贵门前的幕僚, 成了如今的三公之一“许太傅”，成了寒门清流之首。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陛下让他把唯一的女儿嫁给大皇子, 他嫁了。

    可凭什么最后他的女儿却被他们冤枉枉死。

    他的女儿才二十岁，她才二十岁啊。

    “殿下, 臣听闻陛下近日身子不适, 不日怕要让太子监国。”

    许太傅仍是往日里两袖清风的温和模样。

    大皇子道：“本王何尝不知, 可父皇如今明摆着抬举他。王家又支持那人, 我如何与他相争。”

    他已是废人之身, 昔日那些好不容易拉拢收买的人, 如今早就与他暗自疏远。

    他没了父皇的恩宠, 也没了后路。

    许太傅浅笑, “殿下，还有一处。”

    “大虞的钱袋子在南边，虽说兵大多陈于漠北……南疆也是有的。”

    大皇子眼里闪过害怕道：“南疆王是异姓王，怕……”

    “殿下您怕什么？”

    “漠北兵忠君爱国，等到南疆王进京，辅佐您杀了王家父子，除掉太子。”

    “漠北多的是接替的人。”

    大皇子眼里闪过计较的神色，许太傅知他的担忧。

    无非是担心南疆王是异姓王，怕来日养虎为患。

    他想到今日目的，故意刺激道：“您未必真要动手，只是调兵防着太子。”

    许太傅见大皇子仿佛被说动般，继续道：“若是将来王家推着大皇子上位，恐怕就难说了。”

    “何况，沈家是支持您的，您有沈家的钱财，哪里怕一个小小的王家。”

    大皇子往日里还算清醒，自从成了废人，就越发偏激，听了许太傅这番话就动了心思。

    他道：“可母后……”

    许太傅道：“殿下，皇后娘娘心里更多的是她自己。您要明白，这做大事可不能被别人拿捏，就算是亲生母亲那都是不行的。”

    “何况……臣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皇子瞥他一眼，“说。”

    “皇后娘娘明知您受此苦，却密而不发，倘若她当真与您讲母子情分，怕就不是……”

    大皇子垂眸。

    他素来是了解他这位母后的。

    母后是庶女出身，不知是踩着多少人的白骨，才终于爬到今天的位置。

    从小母后便要求他事事精益求精，就算他坠马伤了腿，都未安慰他分毫。

    明面上他的幕僚是投靠于他，其实大部分都是母后的人。

    大虞没有女帝的先例，但垂帘听政，执掌几朝权柄的太后，可是多得很。

    “岳父大人，您帮我给南疆王送封信。”

    “好。”

    许太傅欣慰一笑，拿起笔递给大皇子，“我定然让人快马加鞭悄悄送去。”

    鱼儿上钩了，这场戏终于该开始了。

    待拿着信出了蜀王府，他又换了两趟马车，才在一处偏巷里停下。

    他叩了几声门，待一刻钟后，复又叩了几声门。

    许太傅道：“你要的东西？”

    门内那人道：“来日事成，许太傅这样的清流必然能位极人臣。”

    许太傅嘲讽道：“崔涓，我不要什么位极人臣。你答应过我，此件事成，要杀了皇帝和皇后，替我女儿报仇。”

    崔涓道：“多年好友，我也能明白你爱女之心。”

    许太傅神色惆怅，道：“都是报应。”

    他女儿的名字，还是当年王德音取的。

    当年他见死不救，对王家老夫人缄口不言。

    或许妻子难产而亡，女儿丧命也是报应。

    “原来你也知道是报应啊。”

    崔涓惨然一笑，随即一把刀贯穿许太傅，他狞笑道：“既然这么疼女儿，就下去和妻女团聚不好。”

    他抽出刀，看着被侍卫按住的蜀王府暗卫。

    走近那人道：“许太傅不愧是清流大家。知道大皇子意欲与南疆勾结谋反，欲进宫告知陛下，却被蜀王暗卫所杀。”

    “可敬可叹。”

    随即侍卫手起刀落，杀了这暗卫。

    崔涓轻笑一声，道：“把这暗卫和许太傅的尸体，连着这封信都送到王家去。”

    南疆王与大皇子勾结，王家会不怕吗？

    到时候王家一动手，他再与南疆那人串通好，假意相帮二皇子。

    到时候鹬蚌相争，谢庭熙再不想争，都必须得争。

    至于别的，那就得看他的二女儿了。

    就算来日谢庭熙荣登宝座，将他凌迟处死都好。

    只要谢庭熙他恨，只要他不甘，只要他想毁了这姜家的江山便好。

    死的是崔清若，还是他自己，他都不在意，只要谢庭熙会覆了这姜家的江山就好。

    “我给你扇扇子。”

    崔清荷拿着扇子给崔清若扇着。

    瞧着这人不知疲倦地给船工们，递清热解暑的汤药，就十分不解。

    她问：“二姐，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准备这些啊，还要亲自来。”

    崔清若道：“想让别人真心待你，就得真心待旁人。”

    “可他们不是生来就下贱吗？”

    崔清若听崔清荷这话，心里就有了几分数。

    一个从前只会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能够对她从小认知的事，产生疑惑已经十分不易了。

    崔清若点头，道：“他们无非是没投好胎，没到贵族朱门家里去。”

    崔清荷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些日子，她跟着崔清若四处奔走，见从前未见之事，学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

    “崔夫人是好人！”

    “就是！”

    “像您这样的好人，就该长命百岁才是……”

    ……

    船工们热情得很，崔清若笑着回道：“谢谢诸位。”

    崔清荷看着眼前这些人眼里的真诚，不由得也莞尔一笑。

    忽地一把伞为她撑起一片绿荫，崔清若撑着伞，道：“走吧，回家。”

    “你今天很不错。”

    崔清若夸赞道。

    能够在太阳下站一两个时辰，而不吵着闹着要回家，崔清荷已经很是不错了。

    崔清荷骄傲道：“那当然。”

    “本小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忍冬也由抿唇，这位小姐的改变她也看在眼里。

    从前一见面，就指着她鼻子骂“狐狸精”的人，如今还会喊一声“忍冬”。

    她与崔璨生得像，忍冬瞧着她这脸，以前本就不多的怨气，也就没了。

    崔清荷道：“二姐，我最近发现一家店，它们的醋鱼太好吃……”

    忽地她惊觉崔清若身后的人抽出匕首，向崔清若刺来。

    她收了声，拉着崔清荷闪开来。

    忍冬反应过来，她从袖中取出软剑。

    她从前跟着崔璨学过剑术和骑术，尤其是跟了崔清若后，这人特意让她跟着府中侍卫认真学了。

    那刺客不敌忍冬，与她纠缠不下。

    崔清若拉着崔清荷就往人堆里跑，两人跑进远处巷子才停下。

    谁知，歇息还没片刻，就又有了声响。

    “等等……”

    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两人躲在一扇破门后，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崔清荷闭着眼，害怕得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崔清若则死死捂住她的嘴。

    谁知下一秒，她便听见一句。

    “去那边。”

    崔清荷才睁开眼，崔清若也才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