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权御山河 > 第274章 调查 ◇

第274章 调查 ◇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许景挚一来,就舌战群臣。◎

    寒期起要找的人, 就在南区街道外,棚户区里的一户人家。这里都是土路,已经因为下雨而踩得不成样子。

    凌乐让月卿留在附近的藏息阁暗桩的铺子里等消息, 自己跟着寒期起一起进了棚户区。

    寒期起早就习惯了在这种地方找人或者打探消息,他今日起身就换了一身自己穿惯了破旧衣服。

    倒是凌乐一身白衣, 里面是白色长袍锦服, 外面套着白色纱衣,鞋子也是白色锦绣锻面的长靴, 走在这脏乱泥泞的土路上,很快鞋沿、鞋面与长袍的尾部就全部粘上了泥土。

    寒期起看着心疼,忍不住道:“凌小公子,不然你这几天就换一身衣服罢?你这一身衣服沾上赃物看的也太显眼了,出去也不好看不是?”

    凌乐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子与长袍沾染的泥土,道:“没事, 干了就会自己掉了。这绸缎用的是南边干纱, 雨水不入, 污渍自然就留不住。”

    寒期起算是涨了见识了,这藏息阁与宁远商号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弄到。

    两人走了百步的路程, 就来到一户用干草与泥土搭成的屋子。门板是用竹子编成的,里面塞了许多干草。

    这敲也没法敲,寒期起只能在门外,扬声喊道:“请问, 刘铁家是在这里吗?”

    等了一会没人应声, 寒期起又喊了几声。

    刘铁家没人出来,却是住在旁边的一个老头探出了脑袋, 那老头看见寒期起没什么表情, 但是看见凌乐这身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 立即表情就怂了几分,怯懦地问道:“你们找刘铁什么事啊?”

    寒期起看见隔壁的老头搭话,立即走过去,笑道:“大爷,刘铁不在家吗?我们主子听说他弄花草的手艺好,想来雇他去给弄弄园子!”

    老头听寒期起这话,又看了看凌乐冷冷的脸,立即就信了几分,回道:“刘铁早就走了。”

    “走了?”寒期起一脸疑惑的模样,“去哪里了?还回来吗?”

    老头摇头:“没说回不回来,但是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因为他走之前,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卖了。”

    “卖了?”寒期起当即心中一沉,不露声色地问道,“怎么会呢?他在许都活计都不错,他不是一直帮着安王府打理院子的吗?前段时间还去了临太傅的府中。我们家主子去看了那两处院子,觉得打理得甚好,这才遣我们来找他……他这手艺这么好,已经在许都传开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有钱不赚,这不是傻子吗?”

    凌乐在一旁听的侧目,这寒期起说话,真假缠半,信服力极高,不愧是跑江湖的老手。

    那老头果然成功的被寒期起勾起了聊天的欲望,他也是叹一口气说道:“哎,谁说不是呢。他在安王府干了一段时间了,又被派去临太傅的家中照看花草。我们都说老刘这是要发达了,等他发达了可一定要记得带上我们……”

    那老头说道这里,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觉得他是惹事了!”

    “惹事?”寒期起一听就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的?”

    那老头对寒期起与凌乐的身份一直有所顾忌,后面的话怎么也不肯说。

    寒期起立即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放入那老头手中:“大爷,您看看您,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就说完罢?我们也是给主子办差,这差事办不好,回去主子少不得要责问。我们要是知道这刘铁为何不在了,也好给主子回话,少一顿板子不是?大爷您行行好罢!”

    那老头看着手里的十个铜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惹了什么事,只知道他走得匆忙,家里东西都是贱卖给我们周围住的的人。他那口大铁锅,也就只卖了我三十个铜钱而已!”

    一口铁锅怎么也值个一百个铜钱吧?刘铁三十个铜钱就卖了?

    寒期起立即问道:“刘铁出城的时间是傍晚吧?当铺都关门了,不然他背到当铺,怎么也能当个百八十个铜钱啊?”

    老头连连点头:“对对对!可不就是天擦黑的时候吗?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关了,他是想着赶在城门关之前出城去,这才就近把家里这些东西半卖半送的送给我们了。”

    “那他出城时候的神情怎么样?是喜悦啊,还是悲伤啊?”寒期起又问。

    老头怀疑地盯着寒期起:“你问这个做什么?”

    寒期起笑道:“老人家,你看看,他要是高高兴兴地卖东西,说不准是在别处置办了大房子,别人搬了家,只是不住在这里了,那很有可能还在城里呀,我可以去别处打听啊。他要是一脸不情愿地卖东西,那八成就是惹了事了,着急跑路,那肯定也回不来呀。”

    老头努力回忆着那天晚上刘铁脸上的表情:“不像是高兴,但是也不想是不情愿。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动作很麻利,回来不到一刻钟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了。”

    寒期起惋惜一叹:“哎,这可怎么办,找不到人,恐怕回去也是一顿好责罚。”

    老头同情地望着寒期起:“都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寒期起与老头告别,带着凌乐回到了主干道,凌乐把身上的泥点拍掉,问寒期起:“你既然是向那老者买消息,为何只拿十个铜板?那老者看上去生活也不富裕,若是有钱可以帮一下,为什么不多给点呢?”

    寒期起望着凌乐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凌小公子,还这么有同情心呢?”

    凌乐跺了两脚,把鞋子上的泥点子也甩了下去。

    “就不能给多,给多了就不像是来替人办事的了。而且,”寒期起拍了拍凌乐的肩头,“你要深信,这些人再可怜,他们也是一帮见钱眼开的刁民。你若是一下掏出一个银锭子,反而问不出话了。他们会以为他们口中的消息非常值钱,若不问你要个白八十两银子的,绝不会松口的。但你若只掏几个铜板,他们就会对你有同情的心里,觉得你跟他们一样是苦命的人,便不会往多了想,也不会想到讹钱,自然问什么说什么了。”

    凌乐点点头:“受教了。”

    “打探消息,也是一门手艺,”寒期起转身道,“有些是我早就会的,有些是这些时日在藏息阁跟方平学的。那小子虽然不擅长重组事件,但是在打探消息这一块,绝对是一个好手!”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凌乐问。

    “回藏息阁,”寒期起把怀中的册子掏出来,“这去临太傅府上修院子的花匠跑了一个,其他的花匠多半也都不在了。那老头说,他们走的时候,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那八成就是被威胁了。但也不是单纯的威胁,一定是给了他们些银子,让他们亡命天涯去了。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就知道,自己出了许都城会被灭口。因为在许都里面杀人的代价太大。我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些花匠里面有一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被灭口……不然……”

    “不然,安王殿下这事也是无解,对吗?”凌乐接着寒期起把剩下的话说完。

    “唉……”寒期起抓了抓头,“如果花匠都死完了,这条线基本就是断了。我现在还没想到其他可以查的地方。先回藏息阁,让方平的消息网去帮我找这些人。希望能找到一个活人……”

    凌乐沉默了,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体会了许都一派繁荣祥和之下的刀枪剑雨。也是第一次真正知道了季凉与许安归他们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全是看不见的杀戮,不知道对手藏匿在哪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就会冒出一只冷箭就直取你的心脏。

    这次太子妃的死,就是在月卿与枭雨的眼皮底下下的毒。像寒期起这种查了十几年案子的老手,都有些束手无策。

    不,与其说寒期起束手无策,不如说做这件事的人把这些事情的证据全部都抹去了。

    这根平常查案子不同,寒期起从前查的案子,那些犯人或许是临时起意,或许智商不够,或许是客观因素的限制,导致他们不能进行完美的犯罪。

    现在,许安归与季凉的对手,是在东陵朝堂之上位高权重之人。

    他们可以像许安泽那般招揽聪慧的谋士,也可以像许景挚这般一掷千金的找神医替自己治腿,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人越货,可以重金收买,甚至可以调用成千上万人伪造同一个证据!

    凌乐不寒而栗,原来至此,许都这座看起来古老而又宁静的城,直到现在才对他们露出獠牙,而它一张嘴,那便是要人性命!

    寒期起边走边说道:“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我们找不到证据。”

    凌乐抬眸看向寒期起。

    寒期起停住脚步,回眸看着凌乐:“我最怕的是,这只是开始。这个局会越做越大,最后成为一个谁都解不开的死局。”

    今日的朝堂格外的安静。

    右侧武官领头的位置,空无一人。

    站在左侧的太子,以及太子身后的解太保与郭太师都纷纷侧目望着本应该是许安归站的位置。

    解和低声对郭怀禀道:“节哀。”

    郭怀禀回望了解和一眼,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他的目光落在站在最前面的太子身上,眼眸中带着刀,带着晶莹,带着血光。

    “跪——”邹庆声音从前方传来。

    众人跪迎东陵帝,东陵帝从左侧进入议政殿,坐在中央金灿灿的龙椅上。

    “起——”邹庆一甩手中拂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微臣有奏!”

    御史张蘅上前一步,手上抱了厚厚一沓册子。

    东陵帝看见御史台的人头开始隐隐作痛,沉声道:“讲。”

    张蘅微微欠身:“微臣弹劾安王许安归,私藏银两,豢养亲兵,意图谋反!微臣手里有一份安王府的账本,这账本上明确记录了安王府收受许都将领私银,利用科举敛财的罪证!”

    张蘅这话一出,站在对面的石武当即就抬头,指着张蘅,张口就要开骂。

    江狄眼疾手快一把就把石武拉住,自己上前一步,道:“敢问张御史,你手上的安王府的账簿从何而来?”

    张蘅看向站在右侧的江狄,道:“我手上的账簿,是安王府账房先生给我的!”

    “安王府的账房先生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把账簿给张御史呢?”江狄又问。

    张蘅回答:“安王在许都私攒银子,豢养亲兵,有意图谋反之嫌。安王府账房先生不愿意助纣为虐,这才把安王的账簿交了出来。”

    江狄被张蘅堵得无话可说。

    东陵帝手一挥,示意邹庆去把账簿拿上来。邹庆立即上前去把张蘅手中的厚厚一沓账簿接了过来,放在案牍上。

    江狄总觉得这事不对,可又想不到反驳的说辞。

    百晓现在是兵部正五品主事,没有资格参加朝堂论事,若是百晓在,他或许能驳一驳张蘅说辞。

    可江狄确实对唇枪舌战不在行,更不要说这些御史舌头就是他们的武器,日夜磨练,没有人比他们更精于此道。

    就在这时,议政殿门口的内官急速快走,走到邹庆身边低声说了一句,邹庆点头,转身又到东陵帝身边,低声道:“陛下,宁王殿下来了。”

    东陵帝想了想:“宣。”

    “宣宁王殿下觐见——”邹庆立即扬声传唤。

    许景挚听见传唤,整了整衣衫,仰首阔步走进了议政殿。

    那日在英国公府参加生辰宴的人不少,但是分列在朝堂之上,就不算多了。许多官员看见许景挚是自己走进来的,都惊诧不已。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腿给治好了?并且能活动自如,看不出一点后遗症?

    许景挚走到大殿之上,撩起衣袍,跪下:“臣弟,拜见陛下。”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三跪九叩大礼。

    这是许景挚第一次出现在东陵朝堂之上,他对着自己的皇兄行大礼,给足了东陵帝的面子。

    东陵帝道:“起来吧。”

    “谢陛下。”许景挚站起身来,侧目看了看张蘅,冷笑道,“御史台动作真是迅速啊。昨天许安归才被圈禁,今天就送上证据,要把这事给钉死?”

    张蘅微微蹙眉:“宁王殿下,您说话要有依据,不可胡言乱语。”

    许景挚笑道:“我胡言乱语?真是好笑,临太傅因为科举之事多少天不在府上,一直住在贡院里,翰林院与礼部的人都看见了吧?你们御史台的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那些银子出现在临太傅的府上,却说是许安归收受银两贿赂。你们御史台的都没长脑子吗?”

    “你!”张蘅被许景挚怼的头脑嗡嗡直响,道,“有安王府账簿为证!”

    许景挚身子微侧,看向御史张蘅:“张御史,我且问你,这科举收受贿赂一事,若是按照正常程序,应该如何贿赂啊?”

    张蘅显然是没准备好应对许景挚。

    他上朝之前,做过盘算,这事一出,朝堂上会出来质疑这件事的只有兵部的人。而兵部的人,也就是现在兵部侍郎江狄读的书多些,可也不擅长诡辩。

    所以今日只要他把这件事提出来,就必定能把许安归收受贿赂,豢养亲兵,意图谋反的事情给坐实。

    没成想,许景挚居然今天上了朝,不仅上了朝,好像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一般。

    张蘅抬眼看向东陵帝,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殿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辩。张蘅瞬间懂了,今日若是在议政殿上他们御史台辩不赢许景挚,许安归这罪名就无法坐实!

    张蘅有些慌神,好在提前做了不少功课,许景挚这么问他虽然没有想过,但也知道怎么应对,他回道:“卑职没有收过,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宁王殿下这个问题。”

    许景挚冷笑一声,转了个圈,扫了一眼朝堂上这些人,然后转向东陵帝抱拳道:“陛下,御史台这个折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自相矛盾。说是许安归与临太傅合伙收受举子们的贿赂,那想必是在科举之前就应该开始收取了吧?可是我怎么记得,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在会试的前几天才临时定下的?!张御史,我说这话可有错?”

    张蘅脑门冒了汗,他这才想起来,本来应该是会试主考官的翰林大学士,张翰林因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告病在家。

    这事,礼部特地在朝堂之上回禀给了东陵帝,把这次会试主考官换成临太傅也是临时的决定,一切都是临时决定的,谁能预料到会试主考官会变成临太傅?

    许景挚见张蘅不说话,嘲讽道:“难不成,那些行贿的举子都是会未卜先知?知道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会换成临太傅不成?!”

    张蘅被许景挚怼得无话可说,急得满头是汗。

    忽然御史台队列又走出一人,那人向东陵帝与许景挚一礼:“微臣,御史刘新,可以解释这件事。”

    刘新?

    东陵帝蹙眉盯着那个人看了许久,好像是想不起这个人了,邹庆在身边小声提醒道:“陛下,是之前北境刺史刘新,因为参奏安王殿下在北境私自屯兵一事,才留在了御史台。是陛下您嘉奖的。”

    东陵帝想起来了。

    是的,刘新那次举报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任何捏造的成分。若不是许安归把五千精骑尽数调到了南泽,攻下南泽,刘新的说辞就将成为许安归屯兵谋反的确凿证据。

    这人调到御史台,是东陵帝明面上给的嘉奖,实际给的小鞋。

    御史台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他们个个进士出身,而刘新只是一个举人,是因为打小报告而破格提拔。

    这种不是凭借自身实力登科,不走正途进入御史台的一个举人,在御史台内部就有一个明确的等级分化。

    这几个月,刘新在御史台肯定是吃尽了苦头。

    可他隐忍,从不抱怨,也从不推卸,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大大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别说御史台忘记了有他这个人存在,就连东陵帝刚才也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

    刘新上前一直欠身,等东陵帝回话,东陵帝道:“你说。”

    刘新再向许景挚一礼道:“张御史所言,并非捏造。宁王殿下看看安王府的账本就知道,那些收受贿赂的银子,都是在选定临太傅当会试主考官之后,才送到安王府的。殿下方才说临太傅府中无人,确实,就是因为临太傅府中无人,那些行贿之人这才把银子,送到了安王府。请安王殿下,代为转交给他的外祖父,临太傅。这才有了这个账簿。张御史……”

    刘新转向张蘅:“不知道下官所言,是否正确?”

    刘新这一救场来的太及时,像是给张蘅打了鸡血,张蘅立即点头回答:“是,就是这样。”

    许景挚又是冷冷一笑:“哦,照你这么说,许安归收钱,然后给临太傅传举子的消息?先且不说许安归为什么收了银子不放在安王府,偏偏把放在无人看守的临太傅府上等人去查。你当贡院外面几千禁军都是吃干饭的?这消息是怎么传进贡院的?临太傅又是怎么接到消息的?我朝为防止会试官员舞弊,卷子是誊抄的,主考官一直与两个副官同吃同住,同巡逻。你来给我解释解释,许安归的消息是怎么传进贡院,还不被人发现的?难不成,你要说整个贡院的人都被许安归还有临太傅给买通了?!”

    刘新不慌不忙道:“贡院门外的禁军总有轮班换防的时候。举子答卷,总有才者,会写藏名文章的时候。同吃同住同巡逻,总有离开去净房的时候……只要有心,想做成这件事,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许景挚算是遇到了一个刺头。

    他说一句,刘新回一句,不仅回一句,还把他提出的疑问都解决了。

    刘新看向许景挚:“宁王殿下,您方才所言,都是推测。只有张御史手上的这本账簿,才是确凿的证据。若是宁王殿下想替安王殿下翻案,还是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来,不然这事,只靠两张嘴皮子一翻一下,是平不了的。”

    许景挚眼眸微眯,这人什么来头,回去他要好好查一查。

    “陛下,”许景挚当即抱拳,“既然刘御史觉得给贡院里面的临太傅传消息这事只要有心人想做总能做成,那便请陛下下令让刘御史清查这次会试到底是谁把消息漏给临太傅了吧?刘御史自己说的话,可要自己负责到底。”

    刘新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许景挚竟然让他去查会试期间谁是把消息漏给了临太傅。

    禁军几千人,翰林院几十号人,都要他一一审问查验?

    东陵帝望着许景挚,问道:“有必要吗?”

    许景挚道:“当然有必要,既然有物证在手,那人证也不能少了不是?刘御史如此看轻我朝会试的严密程度,觉得是个人都能给贡院里面递消息,那就让刘御史来查好了。”

    许景挚转向刘新,眉角上扬了几度,讥讽道:“看来当年刘御史只考取了一个举人,想必也是家境贫寒,没钱给主考官塞银子的缘故?”

    许景挚说完这话,又看了一圈在朝堂上站着这些堂官们,高深莫测地笑道:“依着刘御史所言,若是我朝会试制度有问题,那么我朝这些年来中进士者,水平也不怎么样吗?花点银子就可以买到进士之位,又何需寒窗苦读十余年呢?”

    许景挚这话直接惹了众怒。

    堂官纷纷出口维护自己科举之路的不易,哪有什么塞银子,就可以中进士的?

    “哎,各位大人,急什么?”许景挚提高了声音,压住了这些人的议论,“这话又不是我许景挚说的,是这位御史台新晋御史刘新刘大人说的。”

    刘新就算是心中再有成算,也防不住许景挚在朝堂上公然的挑拨离间。

    刘新这才定睛,认认真真地看向许景挚,重新打量这个以吃喝玩乐著名与许都的宁王殿下。这人,心思,远不止他现在看见的这一点。

    许景挚挑拨离间的用意何其明显。

    因为他所言句句属实,许景挚想救许安归,可是手上现在人证物证一个没有,只是靠一个嘴皮子死扛。

    许景挚此时此刻要他去查这件事,先从贡院查起,并且挑拨了他与朝堂上这些进士关系,无非就是希望他下去查案的时候,这些官员不会配合,拖延时间罢了。

    缓兵之计……用得甚好。

    坐在上面的东陵帝早就窥见的许景挚的心思,这事正如许景挚所言,两件事来得太巧,不查清楚,很难结案。

    而且……东陵帝的目光越过朝堂,放向殿门外,落在乌云幕布的天幕之上。

    他很担心,北境这些年狼子野心,朝中又没有可以领兵之人,若是许安归出事的消息让北境探子知道,北境又将刮起一片血雨腥风。

    “刘新。”东陵帝想到这里,当即道,“这事你去查。再没查清楚之前,切不可妄下议论。”

    许景挚用的缓兵之计,而东陵帝用的也是缓兵之计,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不可轻举妄动。

    许景挚这是再向他要时间,那他便给他时间,让他去查。

    而且……

    东陵帝眼眸微微下沉,心中另有番打算。

    “陛下!”

    站在朝堂之上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太子许安泽,忽然发声。

    东陵帝看见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东陵帝抬起手,示意太子说话。

    许安泽走到正中,跪下,叩拜道:“请陛下替太子妃做主!安王妃在英国公寿辰上毒杀太子妃,其心可诛!她们虽然是亲姊妹,可到底还是骨肉相残,有违东陵国法。请陛下替太子妃做主,严惩安王妃!”

    “太子殿下!”许景挚朗声道,“太子妃被杀一案已经交由大理寺查办,大理寺已经着手去查了,还没个结论,太子殿下怎么就知道杀太子妃的人一定是安王妃?!”

    许安泽侧目:“皇叔,安王妃是现行犯,那么多双眼睛看见,那么多人作证,皇叔也带人去我东宫验了尸,好像也没找出什么证据证明杀害太子妃的人不是安王妃吧?”

    许景挚道:“案子还在查,不到最后,怎可轻易断言?”

    许安泽道:“现行犯,现在在大理寺还关押在官员值房,若是平日里有其他的嫌犯犯事,早就被关在大理寺牢房中接受审问了!而今怎么大理寺还能给一个杀人犯优待,还不开始上刑审问?!我东陵新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这次杀死太子妃的安王妃,就应该差别待遇吗?!”

    许景挚冷冷地横了一眼过去:“先前你赵家牵扯北境军饷案中,不也法外开恩了吗?难不成,你这太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许安泽当即被许景挚一句话堵得气喘不顺,他立即回道:“那事是盛明州一时贪念,与赵家何干?!”

    许景挚冷笑:“盛明州这些年一路往上爬,受了谁的恩惠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是死,替谁担罪不是担?!”

    “你!”许安泽被许景挚怼的语塞。

    大殿之上堂官们纷纷低头议论,许多年没看见太子在大殿上吃亏。而今许景挚一回来,句句都戳太子的心窝,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与无畏。

    看来打掉了一个安王,这皇位最后花落谁家,还真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

    东陵帝沉声道:“宁王,不可无礼!”

    许景挚瞥了一眼许安泽,不再说话。

    许安泽又是一拜:“请陛下替太子妃做主!严惩安王妃!”

    东陵帝着实头疼,他看向一直站在边上不说话的郭怀禀,道:“郭太师,这次涉案的两人都是你的女儿,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

    郭怀禀似乎在愣神,没听见东陵帝说什么。

    站在郭怀禀身边的解和,扯了扯郭怀禀的袖子:“陛下问你太子妃一案如何处置……”

    郭怀禀这才回过神来,侧身一步出去,缓缓抬手道:“秉公执法,即可。”

    许景挚回眸,盯着郭怀禀,看他面如死灰。

    这时候一直站在队伍里静观事态的御史台御史大夫江元良上前一步,道:“微臣有一事想问宁王殿下。”

    许景挚转过身去:“何事?”

    江元良抬眸,眼睛里满是寒光:“今日殿下一上朝,不是与御史台争安王殿下之事,就是与太子殿下争太子妃的事。话里话外,宁王殿下都是想保安王府……不知道宁王殿下这般偏向安王府,这私自豢养亲兵这件事,宁王殿下是否也参与其中?”

    这话说的,何其诛心?!

    许景挚负手而立,回眸冷笑:“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既然御史大夫问我这句话,那我也反问御史大夫一句,倘若你们今天把安王府给踩死了。他日,边关战事烽火再起,是你御史大夫江元良去带兵打仗,还是你张蘅张御史,亦或者是你刘新刘御史?!”

    许景挚这话问得所有堂官们身子一震,一句话就让所有堂官都闭了嘴。

    但,江元良是何人?

    御史台第一长官,专注朝堂唇枪舌战几十年,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被许景挚的话牵着鼻子走?

    他当即一礼,面不改色,说道:“请宁王殿下先回答卑职的问题罢?您这般偏袒安王府,与安王殿下收受贿赂,自己豢养亲兵意图谋反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许景挚眯着眼睛望着江元良,这人其心可诛,他根本就不在意这句攀扯到底能不能把他拉下水,他只在意这话说出来,有人能听到。

    正巧,坐在堂上的那位东陵皇帝,他的皇兄,一字不差的把这句话给听去了。

    这话他答与不答,都已经输了一招。

    他的身份,就注定了在这件事上,东陵帝对他不可能有一百个放心。更何况他这次回来,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跟东陵帝细细说他的腿是如何修养好的,就已经站在了朝堂之上。

    这事任谁看来,都是他故意隐瞒自己已经修养好的事实,他是狼子野心!

    可,许安归与季凉双双落难,他身为兄弟、朋友与私心,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时候拉他们一把。他现在想不了那么多,今日若是他没有站出来替他们辩驳,那么来日,他们的案子若想翻案就难了。

    许景挚盯着江元良:“难不成,就凭你这一句话,你就想把我也圈禁在皇宫里?”

    江元良微微欠身:“卑职不敢。”

    可他这话说了,就没打算让许景挚全身而退。

    “既然江元良有此疑问,想必还有其他人也有这样的顾虑。既然如此,孤也不好继续让宁王殿下一个人去查这件事,免得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大家都不满意。”东陵帝看着下面的堂官,“可再推举一身份贵重之人,与宁王一起调查这件事。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朝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份贵重之人,现在除了许景挚,还有谁呢?朝堂之上免不了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门口的内官朗声道:“清王殿下,觐见——”

    东陵帝眼前一亮,立即道:“宣!”

    “宣清王殿下觐见!”

    一层一层的声音穿出去,许安桐风程仆仆地进了大殿,他手上抱着一本奏折,一贯是他温柔和煦的模样,他边走边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还看见了许景挚站在了朝堂之上,脸上略有惊讶之色,却也是弹指间便消失。

    他行了大礼,道:“臣拜见陛下,南泽事务已经接纳完毕,特地快马加鞭回来述职。”

    邹庆下去把许安桐手上的奏折拿上来,呈到案前,东陵帝让他起来回话。

    在回话之前,先问诸位:“这事由清王与宁王一起来查,诸位可有意见?”

    没人说话,就连许安泽也没说话。

    全员通过。

    东陵帝道:“退朝!太子、宁王、清王、郭怀禀、江元良跟孤去御书房。”

    许安桐一脸疑惑,却也跟着众人一起欠身,送东陵帝起身。

    许安桐起身之后,看了看许安泽,他一脸悲痛。又看了看许景挚,用阴冷的目光一直盯着江元良。最后看了看郭怀禀,他一脸沉寂,从侧门,往御书房去了。

    他快走两步,拦住外祖父解和。

    “外祖父,”许安桐欠身,“这……”

    解和抬眸,贯是他一脸温和的样子:“没事,去罢。去了就知道了。”

    “是……”许安桐看着解和离开,转身看向许景挚,“皇叔的腿,养好了?”

    许景挚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事都凑到一起去了,你说巧不巧?”

    说完他便甩下许安桐,自己走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东陵帝坐在上面,五个人站在下面。

    东陵帝先是把大概的经过给许安桐说了一遍,道:“就是这样,你与许景挚一起去查这个案子。若是要提审人,需要有你们两个人的印章才可。你若还是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大理寺调案卷,也可以去天鉴院见一见许安归。”

    许安桐表情凝重欠身:“是。”

    东陵帝又把目光转向郭怀禀:“郭太师。”

    “微臣在。”郭怀禀仰头。

    “这事若真的交由公办,安王妃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东陵帝有些担心郭怀禀在朝堂之上所言是为了顾全太子与他的颜面。

    郭怀禀欠身:“微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陛下放心,大理寺平日里如何查案审问犯人的,大可照常进行。微臣绝不会因为涉案是微臣的两个儿女,而偏私谁。”

    站在一旁许景挚忍不住嗤鼻,郭怀禀让季凉代替郭若水出嫁安王府防的就是今日,季凉的死活,与他又有何干?在东陵帝面前说的自己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实则,太子妃已死,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个代嫁过去的人杀的。

    东陵帝点点头,很是欣慰,最少郭府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很识大体的,深得他的心思。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