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醋坛子 ◇
◎翻了两个醋坛子。◎
惠妃见赵皇后不肯管这件事, 她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请陛下来管管这后宫的事情。我听闻今日北境军饷案今日就要结案了。审结了那么多人,有多少是赵家的人, 想必皇后也清楚。不管太子妃为何隐瞒怀孕之事,想必也是与皇后娘娘脱不开干系。任谁嫁入东宫八年没有孩子, 都会防着一手有人害自己的孩子吧?!不是谁都跟当年的我一样单纯, 不知道堤防身边的人!”
惠妃这话暗指赵皇后当年药坏了她的身子,又说赵皇后暗中给太子妃下药, 这才导致太子妃八年没有身孕。
赵皇后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惠妃!你说话要有证据!”
惠妃一哂:“我这就去告诉陛下,让他派人来找证据!找不到药我孩子的药,难不成还找不到让太子妃怀不上孩子的药吗?!”
“啪”的一声,赵皇后一掌拍在桌上,“你想怎样?”
“要你管这后宫的流言蜚语,抓几个人来审, 审了当众庭杖, 以儆效尤!”惠妃厉声道。
赵皇后瞪着惠妃, 这事确实因她而起,这消息若不是她病急乱投医, 也不会就这么不经思索地放了出去。
赵皇后不知道何宣是怎么劝太子的,但是她知道太子是不打算理会这些个流言蜚语。
她以为这消息传几天,就消停了,没想到传了半个月, 还是传到了惠妃的耳朵里。
赵皇后向后靠去, 问道:“这话,是从哪里听说的?”
惠妃道:“东宫!”
郭若雪在东宫休养了半个月, 许安泽日日都来看她一眼, 或是喂她喝药, 或是喂她吃饭。许安泽喂她,她便吃。喂她吃什么,她都不反抗。
孩子没有了,郭若雪变得毫无生气,眼睛里的光也正在逐渐消失。
她成日成日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御医说这样不行,她的身子会受不了。许安泽便找来一把轮椅,等到阳光明媚的时候把郭若雪抱到轮椅上,带她去东宫的花园里晒太阳。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郭若雪不想说,许安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今日许安泽下了朝,又来雪霞宫亲自喂郭若雪喝药。郭若雪喝了,厌厌地侧过头去不看许安泽。
许安泽推来轮椅,把郭若雪抱到轮椅上,推她出去晒太阳。
詹事府来人说有事要与许安泽商议。
许安泽看了看郭若雪,又看了看那人,说道:“你先去议事厅等我。”
来人一礼,而后退下。
郭若雪知道许安泽要走,便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写休书?”
许安泽身子一怔,语气也轻柔了不少,道:“那日……对不住。我在气头上,说话无序……伤了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郭若雪冷笑一声:“我们的孩子?皇后娘娘不准备把这个孩子栽赃到清王身上了?这哪是我们的孩子?在皇后眼里,这明明是个‘野种’!”
许安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胸臆里的怒火:“郭若雪,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说两句话吗?为什么每次说话,你一定要与我这样针锋相对?”
“何时给我写休书?”郭若雪又问了一遍。
“我不会写的。”许安泽低声道。
“那就写和离书。”郭若雪态度很坚决。
“我不会让你离开东宫的。”许安泽蹙眉。
“那就赐我白绫鸩酒,让我死。”郭若雪望着前方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朵正在衰败的花。
许安泽走到郭若雪身前蹲下,扶住扶手:“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郭若雪毫不回避地盯着许安泽的脸,一字一顿回道:“一刻都不想留下。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许安泽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郭若雪可以这么强硬,强硬到让他撞上去都遍体鳞伤。
许安泽倏地站起身,把郭若雪一个人丢在院子里,去了议事厅。
听着许安泽离去的脚步声,郭若雪泪如雨下。
他走了,连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这些时日,他日日都来照顾她,看她吃药、吃饭,她以为他是在乎在她,其实他只在乎他自己的感受。
他不肯跟她和离,不肯休了她,也不肯放她出东宫回郭家,仅仅是因为他害怕丢掉郭家的羁绊。
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不是因为喜欢……
“小姐……”莲枝红着眼睛,从自己身上扯下手帕,蹲下去给郭若雪擦眼泪,“别哭了……您这些时候,已经哭的够多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把小姐的身子养好重要。”
郭若雪拉住莲枝的手,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手里,低声道:“怎么办莲枝,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寒期起这半个月来利用藏息阁的情报网全力调查盛明州给他的那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里面绸缎,很难辨认,他找了宁远商号的绸缎庄大掌柜来辨认,大掌柜也只是说这个绸缎看起来年代久远,并不像是现在的东西。绸缎很厚实,用的是上等的丝,打了很多层,才会有这种厚重的效果。
具体产自哪里,绸缎庄的大掌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段时日寒期起回过一次家,看见桌上盛明州给他留的字条,是许多天前的,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寒期起觉得很奇怪,以他对盛明州的了解,他应该会隔三差五来找他一次才对。怎么才给他留了一个字条?
寒期起站在藏息阁中央基地的二楼,看着手里木盒里的发黑的绸缎发愣。
方平手里抱着卷轴,看他在那里愣了许久,走过去看了一眼木盒里的东西,问道:“也有你没有头绪,查不到东西?”
寒期起苦笑:“这东西要好查,公子就会交给你们去查了……又何苦让我进入藏息阁?”
方平点点头:“也是。”
寒期起真是病急乱投医,他问方平:“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方平盯着寒期起好久,都没说话。
寒期起收起木盒,摆摆手:“算了,你又不擅长侦查,当我急糊涂了吧。”
方平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去找找香坊的大掌柜问问。”
“香坊?”寒期起睁了睁眼睛,“卖香料的地方?”
方平点点头。
“香坊的大掌柜能知道这块破布从哪里来?”寒期起不明白方平为什么让他找香坊去问。
方平没有再理他,而是抱着册子下楼去了。
寒期起摸了摸最近来不及挂长出了青色胡茬的下巴,思索着方平说的话。
他说这话似乎是有什么根据。
寒期起当即收起了木盒,问了宁远商号的香坊在哪里,直奔香坊而去。
寒期起拿出藏息阁的牌子,香坊的伙计立即带寒期起去后院找了大掌柜。
香坊的大掌柜把寒期起引入偏厅,看见寒期起,抱拳一礼:“早就听说藏息阁新来了一位大人,不想还没半个月我就见到了。”
寒期起抱拳:“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掌柜?”
大掌柜道:“大家都叫我香掌柜。”
“香掌柜,事情有些紧急,我就不跟你寒暄了。”说罢寒期起从怀里掏出木盒,递了过去,“香掌柜你且看看这里面的东西,然后告诉我您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香掌柜接过来,打开木盒,盯着里面的绸缎看了好一会,合上了。
等了好一会,香掌柜才又打开,把盒子拿得更近了些,没多久又合上了。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看得寒期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看香掌柜把盒子关上,转身就往外走去。
寒期起就更疑惑了,连忙跟了上去,看这香掌柜干什么去了。
只见香掌柜来到香坊外面,走了好远,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又开始不断的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下真是彻底把寒期起看傻了。
香掌柜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寒期起到底是忍不住,“香掌柜……你这是在干什么?”
香掌柜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道:“这味道我隐约闻过。”
“味道?”
寒期起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香掌柜说的是这块布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上前一步,接过来木盒子,打开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蹙眉道:“我鼻子有问题?”
香掌柜笑了,摆手道:“不是寒掌事的鼻子有问题,是这块布没异味,就是很大的问题。”
寒期起不明白。
香掌柜笑的解释:“这种贴身之物,是不可能在变色、变硬之后还没有味道的。我之前在香坊里闻得不太真切,因为香坊里味道本身就多。所以我才出来,来到这边,又闻了几次。恕我冒昧问一句,这块布是多久之前留下来的?”
寒期起蹙眉回想了一下,这块布是盛明州给他的,给他的时候说是盛家传下来的东西。最少也应该是盛明州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东西。
“大约有二十多年了吧?”寒期起回道。
香掌柜点点头:“若是这么久还没有异味,并且有股淡淡的香味,说明当时熏制这块布料的时候,用的香料是顶上级的香料。像我们这种一般香坊,是不会有这种东西。”
寒期起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似有犹疑问道:“香掌柜,你说,熏制这布料的东西,会不会贡品?一年只上贡几盒,甚至只有一盒的东西?”
香掌柜沉思片刻道:“很有可能。若是贡品,用料考究,熏制上乘,倒是很有可能会有这种效果。”
寒期起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他收起木盒,道:“香掌柜是辩香大家,你说这布有味道,并且闻到过,那就说明在香掌柜的客人中,有人使用这种香料。还请香掌柜多留心,若是知道这味道是谁带的,可以通知藏息阁。”
香掌柜抱拳:“是,既然是寒掌事交代的事情,我无不尽力的。”
寒期起抱拳:“我还有别的事情,就此别过。”
“慢走,不送。”香掌柜目送寒期起离开。
寒期起知道盛明州给他的这块布牵扯的可能是哪个达官显贵,但今日来到香坊探查一番,才知道,这块布,牵扯的是居然是皇宫里面的人。
这么稀有的香料,上贡给宫里,能用的人,恐怕就那么几个人。
皇帝陛下,赵皇后,惠妃,贤妃,太子,太子妃,宁王都有可能是这块布的拥有者……清王、安王是今年才回到许都的,往年也在北境与西境,也不曾得到什么封赏,也没有回宫。
安王殿下与贤妃可以率先排除,因为他的母妃这些年在禁足,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这些东西。
是清王殿下的吗……
可能性也不大,他在藏息阁看了惠妃这些年在宫里的动作,若不是那日季凉与许安归利用冠礼设计了赵皇后,惠妃万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翻身的机会。
那么剩下有嫌疑的人,就只有那五位上殿了吗?
不,其实可以直接把范围缩小到三个人,因为这个东西存在的那个年代,能接触到贡品的人,只有三个人——当年还是太子身份的东陵帝,太子妃身份的赵皇后,以及皇长孙许安泽。
嘶……
寒期起回想了一下当年在东陵帝还在浅邸的事情,说贤妃完全接触不到贡品,也不可能。
毕竟当时贤妃是深得东陵帝的宠信。只是她进府的时间不如赵皇后与惠妃早。
看来要锁定人数,还要去问一问盛明州具体时间。想到这里寒期起便打定了主意,晚上去找盛明州一叙。
许安归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膳时间,他马不停蹄地回安王府,来到书房翻出之前就写好的北境要述。
刚准备出朗月轩,便看见不远处,初曼带着侍女,缓缓向着朗月轩行来。
许安归想到之前初郎中所说的事情,应该是初曼想要来亲自谢恩。
这段时间初开济在兵部官署披星戴月连轴忙了大半个月,不叫苦不叫累,毫无怨言地每日带着户部官员与兵部的人进行对账。
说是兵部户部两部一起对账,可到底户部对这种事情更擅长,这件事可以说是初开济带着兵部户部两部官员一起做的,功劳甚大。
初家女儿嫁过来两个月有余,他只去过一次,去的时候还是坐在她那里看了一会书,便走了,什么都没说。
初家女儿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初开济一定也知道自己女儿在王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但是他比叶温年聪明,不会旁敲侧击逼迫许安归。
他只是在北境军饷的这件事上尽心尽力,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让许安归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他在用功绩替女儿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
若是这次他再撇下初曼,恐怕下次再见到初郎中,两人就不好说话了。
他做不到像对待一个正常妾室一样对初家的女儿,但是听她说一声谢谢,晚点去与宁弘汇合,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想到这里,许安归便又回了书房,等初曼过来。
季凉这时也在安王府里,在季府用过早膳之后,月卿来说,赵惠着人来通报说用完早膳过来有事禀报。季凉不得不回到安王府换了装扮,等着赵惠来找她说事。
赵惠过来,福了福身子,便坐在季凉身边道:“五月初十,英国公过七十大寿,国公夫人往王府送了拜帖,说是请王府上女眷一同前往英国公府参加寿宴。”
英国公……就是许景挚的外祖父了?
一想到许景挚有可能出现在寿宴上,季凉就有些心虚,她道:“我身子不好,你带着她们去罢?”
赵惠瞪大了眼睛,道:“王妃……这种场合,您要是不去,我们为妾室的,是不能去的。”
季凉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藏在苍木之下的朗月轩,道:“这事,我与殿下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你且先去。”
赵惠点头,她知道季凉身子不好是真的,因为月卿几乎日日去药房拿药材回来,整个清风阁里,都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那,我先退下了,准备寿礼去了。不管我们人去不去,寿礼总是要去的。”赵惠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季凉看了看时辰,差不多是与宁弘汇合的时辰了,便带着凌乐与枭雨一起绕过几座假山,上了回廊阶梯,来到朗月轩外面。
戍守在外的镇东镇西看见季凉刚要行礼,季凉便把手放在嘴边,让他们噤声。
镇东镇西相互看了一眼,到底是没出声。
季凉走到门边,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多谢殿下的赏赐的药材,我母亲这才好了许多。”初曼低声说着,声音有一些发抖,好似要哭出来般。
许安归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母亲是什么病?”
初曼道:“不知道为何忽然晕倒了,找了大夫去看,说母亲这些时日梦魇缠身,休息的不好,食不下咽,这才晕倒。多谢殿下让我回家看母亲……”说着说着初曼竟然低声抽泣了起来。
许安归扶着额头,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样的事情,只能任由初曼低声抽泣着,一边抽泣一边说着什么。
季凉在外面听了有一刻钟,在屋里的初曼每一句话都在寻求许安归的回应,她看不见许安归的表情,却也知道现在许安归在面对初曼的时候应该很难做。
毕竟初开济在这次北境军饷案中,功劳颇大。
季凉心里五味杂陈,站得右腿发抖,向墙边靠去。
枭雨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季凉,季凉低声对镇西说:“告诉他,我先去了。”然后便带着凌乐与枭雨离开了朗月轩。
宁弘约的地方在宁远商号名下的饕餮楼,这里是许都出名的酒楼。宁弘为了方便,今日就直接把要带去北境的大掌柜直接招到了饕餮楼,交代去北境的事情。
季凉以女子的身份出门不方便。她先去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才坐着轮椅去了饕餮楼。
宁弘还在雅间里跟大掌柜交代事情,凌乐推着季凉上楼,扣门而入。所有的人都回头看向季凉,只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弱公子,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和黑衣蒙面女子护卫。
宁弘站起身来,介绍道:“这是公子。”声音有些沙哑。
宁远商号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宁弘在为一个人做事,这个人对外只有一个名号叫做“公子”。而今见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体弱的公子,心中不经有些惊愕。
季凉微微点头,示意宁弘继续。
宁弘轻咳了两声,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事,各位先回去收拾,等我通知。”
“是。”大掌柜纷纷欠身,路过门口的时候,向季凉行礼。
季凉颔首,一一回礼。
宁弘看大掌柜都走了,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地喝了一大口,又咳了几声。季凉见屋里没人,她便站起身来,走到宁弘身边坐下。他这些时日瘦了许多,脸上的棱角更加明显。本来毫无血色,现在脸颊上竟然有一丝红晕。
宁弘见她坐过来,连忙向一边侧去,道:“别过来,我可能感染了风寒。咳咳……可能会传染给你。”
季凉盯着他:“手伸出来,我把把脉!”
宁弘用衣袖捂着口鼻,看着她:“你会诊脉啊?”
季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从师暮云峰好吗?我不会看大病,小病还不会看吗?”
宁弘求助地看向凌乐。
凌乐微微点头,意思是告诉他,季凉确实会看一些小病。
宁弘咳了两声,把手伸过去,放在桌上,季凉撩起宁弘的衣袖,三只指头放上去,只觉得宁弘手腕上皮肤有些发烫。
“你发热了?”季凉望着他,宁弘目光闪躲,“没有吧……”
“没有?”季凉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宁弘的额头上,宁弘想要避开,季凉冷声道,“你敢!”
宁弘只能低着头,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撑在身后,任由季凉摸着他的额头。
“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季凉怒目圆睁。
宁弘哑声回答:“今天早上罢……”
“知道自己生病了不吃药?”季凉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宁弘向后挪了两步,生怕传染给她,道:“我明日路上吃。”
“不行,”季凉蹙眉,“在季府休养好了,再去!”
“公子……”宁弘还要说什么,目光扫到门口,看见许安归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了,连忙站起来,“安王殿下……咳咳……”
许安归脸色很不好看。
季凉没看许安归伸手把宁弘拉地坐下:“你头不晕吗?烧得这么厉害。”
宁弘稍微向右边挪了挪,与季凉保持了一人的距离,对许安归道:“殿下见谅……”
许安归缓缓地入了对面的矮桌,季凉则是跟宁弘坐在了一起。
宁弘对外面道:“上菜罢。”
菜早就准备好了,宁弘说上菜,片刻之间席面就上齐了。
饕餮楼不愧是许都第一酒楼,这里的菜虽然没有许景挚上次带他们去的宅院精致,可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做的。
鸡汤煨竹笋,鸡骨草生鱼汤,椒盐虾,南瓜饼,烤乳鸽,让三宝,红腰豆煮木瓜,脆奶千丝卷,金菇扒时蔬。
每一道菜都盛在一小碗器皿中,分成三排,每排三个,整齐的列在矮桌之上。
季凉一看这菜就知道是宁弘专门为她点的,没有特别酸、特别甜、特别辣的东西,以清淡为主。
她感激地望向宁弘。
宁弘眸低带着笑意,脸上却是不露声色,低声对季凉道:“若是有不合口的,我让他们去给你换。”
季凉拿起筷子,摇头:“都是我喜欢吃的。”
宁弘拿褐色暗纹手帕捂着口鼻,侧头轻咳了两声,才看向许安归,只见许安归阴沉着脸,一直盯着季凉。
宁弘抱拳问道:“听公子说,殿下有事要与我商议。”
许安归从进来开始就是这幅谁惹了他的模样。
但是宁弘问话,他还是回答了。
“是,有些事情要与你说一说。宁公子已经接管了北境五姓的产业,成衣店、绸缎庄、镖局这三处想必宁公子手下是有能人可去管理的。马市、铁器铺还有书塾,宁公子可有人去打理?”许安归望着宁弘。
宁弘若有所思:“马市确实是第一次接触,咳咳……我听闻殿下在北境投过马市,不知道殿下手中可有熟手借我一用?”
许安归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纸,显然是有备而来:“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在北境帮我打理马市的人,对于如何经营马市很有经验。铁器铺……宁公子,我想让钰行派人过来监督成品的质量,可以吗?”
宁弘知道钰行,钰家是专门替朝廷军队打造武器的,北境的铁器铺则是做一些打仗需要的其他物件。大到攻城车,盾牌,小到马蹄上的马掌,弓箭。都是由北境的那些铁器铺,分别制作完成的。
宁弘其实对于这方面的认知基本都是空白,他收北境的铁器铺,只是因为季凉想要而已。
许安归说到铁器铺,宁弘则是侧目去看季凉,想要问她的意见。
谁知道季凉低着头吃东西,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样。宁弘觉得有些奇怪,从许安归进门开始,季凉就没看过他。
他不能置喙季凉,只能道:“铁器铺我不太懂,若是安王殿下能让钰行的人来,是再好不过了。”
许安归又道:“书塾那边,我还希望宁公子帮北境军开一些金创课程。指定招收一些上了年纪的男子、女子、孩童来学习。”
“开金创……是医学课?”宁弘不明白,疑惑地看着许安归。
季凉在一旁解释道:“北境开战,能上战场的只有男子。身体尚可的女子与孩子若是提早学习一些处理伤口包扎的技巧,这样就算是日后开战,我方士兵受了伤,也可以从战场上撤下来立即就得到救治。这样就可以大大减少士兵的伤亡数。”
宁弘这才明白,连连点头:“安王殿下考虑的周全,我回去就吩咐下去,让宁远商号的药铺派些擅长金创的大夫去授课。”
许安归来就是要与宁弘说这些事,事情说完,他便不再多话。
宁弘发烧,头晕得厉害,他勉强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一个没忍住,又吐了出来。
宁弘甚少这样病得进不去食,他身子一向是神医谷派人去调理的,基本不可能有什么痼疾。
季凉见状立即上前扶住宁弘,回头喊凌乐:“凌乐,把他背上马车,回季府让薛师叔看看。”
凌乐蹲下把宁弘背了起来,送上马车。
季凉站起身就要追上去,许安归蹙眉,冷声道:“宁弘是个知礼数的知道避讳。在外面,你好歹注意下你的身份。”
季凉看向许安归,只见他一脸不悦,从进门开始就是这副模样。
季凉回身看向许安归:“什么意思?”
许安归道:“‘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
季凉本来肚子里就窝着一肚子火,她在朗月轩外面听初曼在他书房里娇娇弱弱地哭了一刻钟,站得腿发麻,她什么都没说。反倒是许安归来这里,居然提醒她跟宁弘保持距离,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那可真是抱歉啊,我不会在你面前哭,装柔弱,博你同情。”
许安归听了这话,当即看向镇东镇西。
镇东低着头回道:“今天初奉仪去找殿下的说话的时候,王妃在外面站了好一会,然后……走了。”
“为何不通报?”许安归怒道。
镇东回道:“是……王妃不让通报。”
季凉睨了许安归一眼。
许安归站起身,解释道:“前段时间她母亲病了,赵惠准了她回家看望……”
“赵惠管家,这事与我何干?”季凉不理他,只是看着门口。
许安归深吸一口气:“好,这事与你无关。那初开济在兵部守了大半个月,勘察账目,若不是他,这账目也不会这么快就对出来。你当初非要给我纳那几个妾室,不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吗?!”
季凉转头,看向许安归。
这事她确实说不着许安归,她正居王妃之位,若她不点头,那几个妾室怎么可能进的了安王府。
现在他居然拿这话来堵她,季凉顿时心里气极,毫不留情地回嘴:“你既然这么在乎初开济。光是听初家女儿哭一顿怎么能解初曼嫁入王府委屈呢?正应该晚上去她那歇一晚,才好让她们初家放心才是!!”
“你!”许安归蹙眉,“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那你又是吃的哪门子的醋?!”季凉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当初那些人是你同意纳进门来的……你讲不讲道理?”许安归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跟他起龃龉。
“我不讲道理?!”季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处邪火是哪里来的,怒声道,“安王妃归你管,公子季凉与你何干!?你既然觉得我不讲道理,何不给我一封休书!让你觉得讲道理的人来当你安王府的王妃?!”
枭雨见状况不对,连忙上前把季凉拉到轮椅上,强行把她推走:“公子,别说了。话赶话,说出来的只会更伤人。安王殿下,你们冷静一下,都别吵了。”
许安归侧目,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不再看季凉。
枭雨立即推着季凉出了饕餮楼,上了马车,回了季府。
等她回到季府的时候,宁弘已经躺在了床上,薛灿开了一副药,叫宁弘好好吃着。
季凉在宁弘的寝室里盯着他吃完了药,蹙眉道:“你这是累病的,病养好了再去北境。不急这一时,我守着你,你不许私自跑了。”
宁弘咳了两声,额头上的冰水布掉了下来,季凉捡起来给他放了回去。
宁弘混迹商场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他当然知道许安归进门不高兴是因为什么。
他道:“安王殿下进屋子的时候不高兴,大约是看见你给我诊脉了。公子现在是安王妃,应该与我这种外男避嫌才是。”
“这话说的好笑,他还能管得着公子季凉的事情了?”季凉明显是气还没消。
季凉甚少在他面前表露出情绪,现下宁弘看着季凉有些惊奇,问她:“你生气了?为什么?”
“我哪有生气?”季凉嘴硬。
宁弘咳了两声:“没生气,你眼睛红什么?在王府看见什么了,让你气这么久?”
季凉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手扣着宁弘的被角。
宁弘拿下额头上的冰水布,艰难地坐了起来,凌乐见状从边上拿了两个枕头给他垫在身后。
季凉把被角叠了好几层,才开口问道:“宁弘,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嗯?”宁弘等季凉说话。
季凉缓缓道:“你们男子有了身份、地位、钱财之后……是不是都喜欢三妻四妾啊?”
“咳咳……”宁弘犹豫了一下,回道,“应该不是都这样的……也有忠贞不渝,只喜欢一人,便终身只娶一个的。”
其实宁弘想提醒她,她的父母不就是从一而从?可他怕这话勾起她的伤心事,便只能按下不表。
“若让你娶妻,你还会纳妾吗?”季凉又问。
宁弘语塞,他现在打理手上的商号就已经自顾不暇了,他还真的没想过季凉问的这个问题。
若不是上次许安归问他,他甚至都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娶妻都没有想过,就更不要说纳妾了。
季凉见他不答,喃喃道:“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是不正常的,对吧?”
宁弘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凌乐,缓缓回道:“我想凌乐回答这个问题应该比我合适……我还没想过娶妻这个问题。”
季凉看了一眼凌乐:“他?不算!他还没长大呢!”
凌乐难得地蹙起了眉,好像有话要说。
宁弘笑了:“可是,我觉得,如果是月卿不会让他纳妾的。”
凌乐又蹙了蹙眉,想说什么,依然是没开口。
“你是说,我让许安归纳妾,在他看来,就是不把他放心上?”季凉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宁弘笑而不语。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她当时以代嫁的名义嫁给许安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喜欢他。她也没有想过许安归会放着天下那么多女子不要,独独喜欢她。
她那时候谋划的只有他的前程,从未想过他想不想要,愿不愿意要。
现在他好不容易接受了她的谋划,跟朝廷那些人相处甚欢,甚至会把这些情绪带回府里,逐渐对那些朝臣女儿有好脸色的时候,她竟然不高兴了!
以前她看见叶思给许安归送煲汤的时候尚能自抑,今日她听见许安归与初曼在书房相谈的时候,心中的愤怒竟然是忍不住的。
季凉忽然惊觉,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喜欢许安归。喜欢到,他的世界里,只能有她一个人的存在,多一个人她都不高兴。
就跟许安归哪怕知道宁弘没有捷越之心,她关心他只是因为一直把宁弘当哥哥看,许安归也依然会生气吃醋一样。
宁弘坐不住了,连咳了好几声。
季凉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你休息罢,我不打扰你了!”
宁弘点点头,扯了枕头,躺下侧身睡去了。
季凉则是坐在轮椅上,任由凌乐推着她在季府里闲逛。已经是五月的天气,夏季早就来了。许都位置偏北边,热得有些晚,院子里的月季花开正好。
凌乐问:“晚上回去吗?”
季凉摇头。
“那我着人去给月卿送信。”凌乐低头看着季凉。
季凉嗯了一声。
凌乐沉默了片刻说道:“以我之见,安王殿下不会对王府那些侧室感兴趣的。你不用这么苦恼。”
季凉回头看向凌乐。
凌乐说道:“若是真心喜欢,眼中就只有那一个人,其他人都容不下。”
“就跟你对月卿一样?”季凉盯着凌乐。
凌乐点头:“嗯。”
“哎,恐怕月卿那个傻丫头,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季凉轻叹一声。
凌乐却道:“她知道的。”
季凉没有想到凌乐话不多,对于这种事情,好像比她看得更清楚。
她眼眸微眯:“我被劫的那些日子,你也看出来许景挚喜欢我了?”
凌乐又是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季凉瞪大了眼睛。
“我看宁王殿下,一副不想让旁人多嘴的样子,就没说。”凌乐解释。
凌乐自小就住在暮云峰,只有十四岁之后才开始下山替薛神医、月卿或者是她办些事情。他这么闷的性格,居然能看明白那么多事情,季凉总觉得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说:
好!有进步,知道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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