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太子就站在殿门前, 端然而立,凤眸含笑,远远望她。
凝白觉得他讨厌死了, 站在那里做什么?等着人提着裙摆扑进他怀里吗?
她在书桌前, 怔怔无言,几欲落泪。
久别思念与不尽爱怜令赵潜只想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他还没有动一步,她就已经提着裙摆向他跑来, 扑入他怀中。
空荡的怀抱一下被柔软填满, 好像终得完满。
赵潜忍不住紧紧揽住她,甚至忍不住想将她嵌进自己骨血里,融为一体, 才能得有满足。
但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卿卿这样思念孤啊。”隐隐笑着喟叹。
本以为她会羞于承认、窝在他怀里假装没听到, 谁知她竟嗯了一声。
赵潜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低下眸, 她正巧抬起头, 眼波水动, 定定看着他, 突然踮脚吻上来。
抱住他的藕臂向上,环住他脖颈。她看着他,晶莹泪珠落下,滚烫融进他们唇齿间。
她仿佛是前所未有的主动,舌尖探进他牙关, 而后热烈勾缠, 赵潜在这一瞬间, 竟然想起他生辰那日, 他哄着她唇齿轻启, 她乖乖的,舌尖探出一点点,足令人发狂。
彼时纯真又勾人,此时诚实的炽烈令他几近失控。
琉璃窗外,碧空如洗,浮云渐淡,奶香幽香冲袭理智,可赵潜霍然清醒,目光艰难移至她小腹,仿佛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个小娃娃。
这一看,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走之前,她的小腹平坦细薄,这会儿,圆润微凸,是他从没见过的,甚至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屏息抚上去,柔软极了,他的手掌覆在上面,更加冲击眼瞳。
“殿下才知道自己要做爹爹吗?”吐息凌乱,微微低眸,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这模样,好像第一天知道她揣了小娃娃似的。
赵潜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像个毛头小子,一点也不稳重可靠,他略略克制,收回了手,眼睛却还是粘在上面,问:“太医今日请平安脉了吗?”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神顾虑这样多呀?
凝白把他的手又放回她的小腹上,“殿下就放心吧。”
毕竟,她根本没中什么诡毒呀。
赵潜抬眸,她鬓乱钗斜,绯红晕染,呼吸又是一滞,心热犹甚。
勉强克制住自己,问的却乱七八糟,“卿卿今日怎么别了簪钗?”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天热嘛。她又不会用发带把头发全绑起来,就只能让杜鹃简单给她梳一下,别了两支簪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她小腹,凤眸里的灼重都被压在了眸底,即使如此,充满克制的目光也足够烫得人发软。
凝白不回答,只说,“殿下,我有话跟你说。”
一派要说点小秘密的样子,他就俯身,准备听她说秘密。
幽香一下子萦绕五感,她的唇贴近他耳畔,微微温热,如兰似麝。
话语入耳的一瞬间,赵潜浑身一震,头脑一阵阵发热,,理智摇摇欲坠,柔若无骨的手却牵住了他的手,抽掉她盈盈发香中的钗。
彻底崩盘。
太子回京,第一时间回了东宫,皇帝知道后,即使迫切想见到太子安然无恙站在眼跟前,也还是按捺住了,毕竟太子有妻有子,怎么都得小意温柔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旁的来。
他等了半个时辰,而后派德福去请,德福心里很苦,就怕到了后太子妃已经跟太子告完了状。
提心吊胆到了昭明殿,殿门却紧闭,宫人垂着头,连他来了也没眼色极了,问都不问一声。
提心吊胆是一回事,心里不痛快又是另一回事,他就打算自己出声问一问太子可有空闲,陛下请他去承干殿。
然后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太子没空。
尴尬退了退,见杜鹃过来,忙把她也往后拉了拉。这孩子怎么也是个没眼色的。
杜鹃脑子转过弯,蓦然瞠大双眸,等等,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放出去时根本没说几个月,可是她知道啊!都快六个月了!!!
一时间心惊胆战,又不敢流露一丝出来,心中只为凝白焦急,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好在,一个时辰后,太子是唤水,不是让传太医。
德福看杜鹃去备水的架势,才算知道,这会儿是别想请得到太子了,太子与太子妃,可能还没开始小意温柔。
他这次也总算没想错。
凝白累极了,软软无力任太子抱着她沐浴,又抱回来为她穿衣。
凝白低眼一看,很嫌弃,“谁穿这样厚呀。”
赵潜始记起她之前穿的薄裳纱衣,便又为她重新穿。
凝白就看着他垂眸认真,修长手指徐徐系着衣带,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眉梢便不由染上笑意。
等为她穿完,他果然轻笑着问:“卿卿就这样思念为夫?”
她一眨不眨望着他,点点头,说:“殿下不是收到我的信了吗?”
如此反常的坦白诚实,反而令赵潜措手不及。
她依旧是羞涩的,雪腮微微嫣粉,但她就是都要诚实说出来,目光不躲不闪,也不再难为□□说还休动辄羞恼。
赵潜想,或许是因为此去江南凶险,她实在太过担心。
与生死比起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心下不由甚怜,拥着她柔声道:“收到了。”
江南比之京城甚至还要黑暗,愈查愈触目惊心,闻得六弟有信回来,他立刻便知道江南与京城还有勾结之处,谁知信到了,却是两封。
他也立刻便意识到,有一封是她的。
打开,工工整整如同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只四个字,“小心,珍重”。
没有说她担惊受怕,没有说她日思夜想,赵潜却恨不得立刻便把江南料理了日夜兼程赶回东宫,好将他的小太子妃抱入怀。
就像现在这样。
她就又点点头,“殿下收到了,怎么还问啊问的,难道其实是殿下心中思念我,所以才总忍不住想问?”
赵潜结结实实愣住,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此去江南,当真令她担惊受怕到如此地步?
她细溜溜手指绕起他墨发,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黏糊糊卿卿我我似的,明眸望着他,“灵渊哥哥,是不是呀?”
蓄意撒娇。绝对是蓄意撒娇。
赵潜无比确定,但确定了也不能再做什么,方才他都没敢怎么样,哄她随心意,她伏在他肩头,娇软无力,他就揽着她,缓慢温柔地吻她,好像交颈小鸳鸯似的,许久才平歇。
只是她又撑着他胸膛起来,定定看着他似乎在出神,他问怎么了,她就又伏回他肩头,仰头与他咬耳朵,气声问他怎么回事。
赵潜哪能说是怎么回事,就打算蒙混过去,她的指尖就似方才软软绕他头发一样,一下下软软地点他喉结,很困惑地说是不是不够。
他生辰那日哄着教的,她生辰翌日哄着求的,她就埋在他颈窝,偶尔轻吻他喉结。就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才由着他帮她穿衣裳。
现在她已是都经不起了,赵潜深吸口气,抵挡住她的蓄意撒娇,承认:“是,灵渊哥哥在外,每日想卿卿,朝思暮想,恨不得将卿卿揣在袖子里。”
说完,他道:“还是让太医来诊一诊吧?”
凝白就笑起来,也不管他是转移话题还是忧心小娃娃,好像很乖似的:“那好的哦。”
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蓄意撒娇的勾人小心机。
太医来诊,胎象没什么影响,但还是隐晦提醒了下,小皇孙可是已经快六个月了,容不得丁点儿闪失啊。
太子容色从容颔首,看不出来丁点儿难为情,只是凝白注意到他袖中的手不自然轻握,显然被太医这样提醒,他其实还是有点窘迫的。
凝白就觉得这也算太子难得一见的可爱。至于她自己?她不是已经顾忌小娃娃了吗?她只是想困觉而已,哪里有错嘛。
她就十分理直气壮,想翻身一把,调戏太子。
太医走后,赵潜就见她笑眯眯凑上来,寻到他的手牵住,不怀好意问:“灵渊哥哥方才害羞了嘛?”
现下天还未暗,明晃晃属于白日纵情,又有小娃娃要顾忌,赵潜微窘,只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她怎么不害羞?
明明脸皮那样薄,方才疏排乳汁时,她都还是不好意思看的。
牵起她的手,“那卿卿怎么不害羞?”
凝白只当他是转移话题反问,勾住他脖颈,踮脚在他耳畔说:“因为我的确想同灵渊哥哥困觉。”
倏然一震,身心都控制不住热了起来,没忍住揽住她又覆首吻了上去。
直到赵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艰难克制着自己分开,平复,甜蜜又愉悦,烦恼可以忽略不计,他想,原来这就叫小别胜新婚。
彻底冷静下来,他才能说起正经事,低眸,轻轻摩挲她小腹,说:“照太医诊断来看,胎儿已经正常许多。”
不是正常许多,是压根就十分正常。
她没说话,等着太子的下一句。果然,太子说:“我这次在江南,无意听得一桩旧事。”
“江南十几年前有个妇人,丈夫死了,她怀着遗腹子,也是怀胎初期就产乳,邻家妇人俱是惊异,劝她将胎儿打掉,许是情深,妇人不愿,怀胎十月,最后平安产下一名女婴,没有任何遗症。”
这情况虽然罕见,但若不是独一例,就说明正常情况下,怀胎便产乳也是可能合理存在的。
凝白就明白了。虽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但他既然信,她也就顺着说,“我就说了,也许那半碗解药歪打正着就解了一半的毒呢?”
小腹上的手一顿,凝白知道这“毒”是他的心结,忙道:“殿下,小娃娃还没有取小字,我们取一个吧!”
说完,她就似模似样思索起来:“唔……取什么好呢?”
像极了她初中这毒时,宽他的心,转移话题问起别的来。
心肠又软,脸皮又薄,他的小太子妃。
赵潜心中低低叹,便也要顺着她说话,却忽感到掌下一动。
他愣住,凝白也同样愣住,刚、刚刚是小娃娃动了吗??
还未如何,又是一动。
凝白傻住:“殿、殿下,小娃娃现在是会动的吗??”
赵潜原本又惊又喜,一听她这话,哭笑不得,“自然是会动的。”
有的胎儿,四个月便会动了。
她才傻傻低头,十分陌生又惊异,“之前都没有的!”
赵潜感到小娃娃好像还要继续动,牵过她的手覆上去,时机刚刚好,摸了个正着。
她就更傻了,倾绝殊色的面容散发着无法言说的温柔与爱怜。
赵潜抱着她在怀里,静静看着她,一时只觉得没有更完满的了。
等到她终于回过神,他才轻轻一笑:“小娃娃动了,说不准是听到了卿卿要为他取小字。”
这、这也能听到的吗?凝白不知道,她被太子唬住了,傻傻喃喃:“我还以为,小娃娃是知道殿下在摸他,所以才动的!”
赵潜很认真,“卿卿之前没有摸过他吗?”
凝白点头,他就又笑了,“隔着肚皮,他如何知道是谁?所以一定还是听到了卿卿要为他取小字,才高兴呢。”
太子说的在理哦,凝白又低头看看,却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一僵,迅速红了脸,“那、那方才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赵潜没想到这点,脸皮薄的小太子妃整个人都陷入了羞耻的混乱当中,含嗔带恼瞪他,“都怪你!!”
赵潜平白遭受无妄之灾,小太子妃俨然已经不记得,方才究竟是谁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说她的确想同他困觉。
但赵潜想想,自己也确实有责任,她想是一回事,真的困觉了,也有他没能把持住的原因。
便又胡说八道哄:“方才没有动,说不得他在睡觉呢,这会儿才醒。”
凝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已经决定相信了!小娃娃一定没听到的!
但还是很羞耻,“再也不同你困觉了!”
这下赵潜是真的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当做她孕期的小小无理取闹。为了制止事态继续严重下去,他转道:“那卿卿想给小娃娃取什么小字?”
凝白也迫切想摆脱羞耻,再则小娃娃听到她的话就动了,已经信了太子的话,但小字这话,根本是她随口提的,她就摇头。
太子十分可靠,循循善诱:“如果是小女郎,卿卿想唤她什么?”
凝白对这真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她甚至从没听别人唤过谁的小名,连个参考都找不到。
总觉得现想一个出来好随意,对小娃娃一点也不用心。她瘪瘪嘴,不想了,说:“殿下要与我说的事说完了,我也有事要与殿下说。”
凝白就把善兰与青蕊的事都说了。
太子听着听着,渐渐没了表情,渐渐冰冷克制。
凝白再三申明:“我让人注意善兰姑姑了,只是这些时日,什么证据都没发现,我知道这说出来很像空口污蔑,但该告诉殿下的,我还是要告诉殿下。”
说完,她仰眸问:“殿下,你觉得有可能是善兰姑姑吗?”
太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会儿,道:“孤想起自戕的云霁,也是善兰一手提拔上来。”
那可能性就更大了,凝白觉得淑妃娘娘才真是慧极之人,一旦怀疑,一语道破。
她就问:“殿下,那现在怎么办?”
是打她们个措手不及,还是瓮中捉鳖?
太子摇头,凤眸冷冷,声音却仍旧十分平和:“传松月。”
松月?
“孤记起上次有话问松月时,她害怕极了。”
太子既然这样跟她说,那应该是她能猜到的事。凝白就往回猜了猜,想起来,那次太子为她做主,青蕊对她做的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松月来得很快,垂着头,身形有些瘦小,看起来是个小可怜。
凝白心中莫名有点同情她,只是太子已经问了,“孤问什么,你说什么,否则你与善兰同罪。”
松月扑通一声就跪下,簌簌发抖,简直坐实了善兰的确有鬼。
凝白就听着太子从云霁开始问。松月就从云霁开始答。
原来松月与云霁同时入宫,又同时被分到东宫,最后又同时被善兰看中,带在手下调.教。松月比云霁聪慧,学什么都快,善兰也多次称赞她。就在她为之骄傲的时候,有一天善兰突然将她唤到当中,笑容满面,十分和善,让她去将太子书桌上练过的字拿一张来。
这在入宫之初是耳提面命的大忌,松月没敢应,善兰也没怪她,笑着让她回去了。之后,善兰很少再夸赞她,反而渐渐看重云霁。松月隐约意识到,云霁做了她不敢做的事。甚至是,一直在做。
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细想,只是有一天,她亲眼看到云霁将东宫一个二等宫女推入了井中。善兰就在一边。
她大病了一场,善兰过来探望她,那双和气而幽深的眼睛令松月再不敢看,此后,或许是看松月没有向太子告密,知道她什么都不敢做,所以没对她做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云霁死了。
“奴婢每晚都梦到云霁,梦到她质问奴婢为什么不拉她一把,奴婢每天都在想,如果殿下问起,奴婢就将一切都说出来。”松月哭着,深深叩首。
凝白觑觑太子脸色,心想松月入宫少说也有十来年,那也就意味着,起码十年前,善兰就与太后狼狈为奸。
这么多年,要是想拉拢太子,或者想害死太子,应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她们为什么没动手?
察觉到她的若有所思,赵潜对松月道:“东宫琐事,你有哪里出了差错,自己知道,太子妃也知道。去寻梅忆自行领罚。”
松月好像把这么多年背负的一切都哭出来说出来了,瘦瘦小小,整个人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她垂着头退下,没有了那种畏缩的怯懦。
凝白觉得自己的直觉也挺准了,松月真的怪可怜的。
想问自己心中所想,却又怕太子伤怀,毕竟善兰可是实实在在看着他出生的,甚至于,是陪着先皇后长大的。
可太子却开口了,“孤大约猜到你在想什么。”
“父皇登基后,太后母族苏氏送女郎入宫,很快得父皇宠爱,封为贵妃,一跃后宫妃位之首。当初除苏氏外,王氏、吴氏等世家,均送了人入宫。只是苏贵妃专宠。直到四年后,母后薨逝,父皇好像突然醒悟过来曾有挚爱发妻,又或许是苏氏日益壮大,短短四年,同样一跃成为众家之首,恐成外戚之祸。”
太子语气很冷静:“父皇开始清算,扶持了萧贵妃,拿她当刃,斗倒了苏贵妃,与此同时,苏氏谋反,世家之首如树倒猢狲散,顷刻间覆灭。那年孤十岁。”
“那年有刺客刺杀,所以父皇警戒非常,东宫十分森严。”凝白也算见过皇帝发疯了,这就是说,无论是善兰还是太后,都无法从一个正在发疯紧紧看着自己儿子的皇帝眼皮子底下弄死太子。
“至于为何不以情动之,大概是因为,太后心里清楚孤与她没什么祖孙情。”太子提起这些,才沉着脸,“从前还在王府的时候,太后就对母后多有不满,时常为难,父皇登基后,变本加厉。”
凝白一默。太子刚刚说过皇帝登基后专宠苏贵妃,虽没多说,但这显然意味着先皇后失宠。甚至是无宠。
一个无宠的皇后,还要被太后变本加厉为难,甚至有可能还带着苏贵妃一起,而皇帝也不管。都不用想,也知道处境多艰。
太子看起来就是早慧的样子,不然不可能三岁前的事还记得。也就意味着,这些事他统统都知道,全部都不会忘。
难怪有善兰这个先皇后的陪嫁婢女、太子身边最亲近的姑姑,太后也没试图颠倒黑白、灌输思想。若是换个普通十来岁的孩子,太后说不定还会试试。
但太子,并不是个会姑息养奸顺着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的人。说不定甚至会告诉皇帝,说我身边有人挑拨你我可以忽略不计的父子情。估计皇帝当场就能发疯。所以太后直接就放弃了。
所以隐忍蛰伏多年,直到确认有足够翻云覆雨的资本,才再次搅弄起风云。
凝白看着太子冷静又理智的眸,小声问:“殿下,善兰为什么会与太后狼狈为奸啊?”
赵潜听得出她话里的真正含义。她其实是想知道,从小照顾他的姑姑竟然早就背叛了他,甚至是背叛母后,他伤不伤心。
如果伤心,那他的小太子妃恐怕就要琢磨安慰他了。
但赵潜只道:“人心易变,不必溯往。”
凝白想,这要是换了七公主,甚至都不必七公主,哪怕三皇子六皇子遇到这样的事,恐怕都要勃然大怒,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让人竟然背叛蛰伏多年。
太子果然足够理智而清醒,知道善兰确实背叛了就足够,不必再想是不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甚至也绝不会想善兰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凝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这样清醒理智,那真是很好。
太子从来就不是个会沉溺伤怀、无法走出的人。他一定会长乐无忧,长命百岁。
“卿卿方才说让人留意善兰?”太子突然问。
凝白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如实道:“我让萍萍留意的,应该不会惊到善兰,殿下放心。”
赵潜确实担心让人注意会让善兰生疑,打草惊蛇。但她说出萍萍,赵潜就顾不得善兰了,“卿卿何时知道的?”
太子显然有点紧张,毕竟她认出萍萍,也就意味着她可能知道了萍萍做过什么事,而萍萍做过的事,无非就听命太子,告过几次关于她的密。
放在普通的有点地位的人身上,都要觉得这事儿过分,如果投以真心,那就更该闹了。
若是从前,凝白就得琢磨琢磨该怎么用好这一点。
但她只是道:“萍萍手上有个红痣,很好认。”
说完,又道:“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知道萍萍不是常人,她的手那样软,易骨易容应该十分轻易吧!”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在乎萍萍做过什么,反而还念着萍萍极软的手,甚至对易骨易容十分感兴趣。
赵潜难免松了口气,徐徐道:“她确实有些本领……”
皇帝等了一个多时辰,德福才回来,说太子不得空,恐怕要再等等,结果一等就等到天黑!
渊儿难道就不在乎老父亲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惊惧吗!就算不在乎,他、他也该来禀一禀江南之事啊!
皇帝很伤心,说什么都要让德福再去请太子。德福心里的苦谁知道?
去到昭明殿,将皇帝的话原样复述,太子眼皮都没抬,说:“江南之事,孤明日早朝会提,父皇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那是急江南的事吗?那是急着想亲眼看看太子安然无恙啊!可太子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办?
皇帝就只能等翌日早朝,这回终于见到太子了,端然立在众臣之首,不紧不慢回禀江南事宜,真是什么事也没有,心才放回肚子里。
然后下一刻,太子开始洋洋洒洒地斥起江南多数官员出身世家,尸位素餐,说起殉职的江南都水使如何求告无门,说起历朝历代选拔人才之艰难,说起此次救灾民间能人异士之多、皆是沧海遗珠,说了半个多时辰,最后提出了一个新政。
令天下学子,不分寒门寒门,不分高低贵贱,不拘一格,全都可以参加考试,一郡之内合格者,则有资格参加一州之试,州试合格者,可入京参加京试。
而每一级合格者,都可以相应地分官下去,小到县丞,大则国之栋梁,不可限量。
举朝哗然。
凝白在东宫,就听说太子提了新政,外面还没掰扯清楚江南,就再次乱纷纷了。
她觉得太子真的很适合做太子,在这个江南百废待兴的时候,在京城也不断撸官缺人的时候,甚至在清清白白的江南都水使因世族勾结壮烈殉职的时候,当机立断提出这个新政,是绝对令人措手不及,方寸大乱,且完全的站在了最高地,要驳,甚至都不能找出一条不为国为民的缺点来。
而且她觉得太子跟他的臣子肯定没商量好,突然就丢出来,也是措手不及,听太子慷慨陈词,心中只会觉得太子实在一心为了这个江山社稷好,就算不赞同,现在骑虎难下,总不能丢他们太子一个人孤军奋战,也只能硬着头皮嘴硬支持了。
不管是不是嘴硬,支持就是支持,这于新政而言,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一切,不都是从无到有的吗?
而太子,一声不响震动朝野,却也没有似之前一样忙得人影都不见。
早上上朝,而后去文渊阁,再去崇文馆,回来的时候,正是日头渐斜时。
凝白就看着太子踩着夏末余风回来,他的眉眼浸着外面温和的日光,有一种不可逼视的俊美。
“卿卿怎么站在这里?”眼角眉梢,又隐约笑意,只望着她。
这就是她的报应,真是让人无法不心动。
凝白特别诚实,“在这里可以远远看到殿下回来。”
小别胜新婚的威力也太大了些。赵潜心下虽然这样感慨,可是事实上,他也很想把小太子妃揣怀里,走哪儿都带着,不知不觉想念的时候,捧出来就可以亲亲她。
只是不等他亲,她就已经慢吞吞走到他面前,说,“殿下低头。”
而后,一个香香软软的吻轻飘飘落在唇上。
赵潜莞尔。
烛火摇摇,照例疏排乳汁后,她枕在他肩头,就在赵潜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细软指尖摸索着抚上他下唇,而后沿着一点点描摹。
赵潜一绷,攥住她的手,她就支起身子,有点羞涩地小声说:“小娃娃应该是睡了的。”
赵潜绷不住了,霍然撑起手臂悬压在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上他警告的目光后,好像一点也不羞赧退缩,反而软声撒娇,“灵渊哥哥……”
赵潜吻上她的唇时,想,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再也不同你困觉了”这话是谁说的。
烛火在他眉眼摇晃,凝白真是很喜欢看他微微阖眸,喜欢她的模样。
从前都没有细看过。
烛花爆响,他俯身亲她,很凶很用力,凝白眨眨眼,很可怜地用眼睛求饶,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换作温柔绵长的轻吻。
而后,还是没忍住轻咬她唇瓣,低低哑声:“小坏蛋,亲都不让亲。”
凝白捂住嘴巴,声音娇娇闷闷,无辜极了:“你不是一直在亲吗?”
她明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装作不知道同他扮无辜,小坏蛋,坏姑娘。
赵潜就又凶悍吻上去,这回她唔唔求饶,也不放过了。
烛火灭后,帷帐轻落,传出来她娇娇嗔怒的声音,“你讨厌死了!嘴巴肿成这样,还破了,明天怎么见人呀!!”
翌日,太子妃就闷在昭明殿,一个人也没见,太子也没见着。被关在门外了。
只是太子有妙计,翻窗进去,就看到太子妃正对着铜镜涂药,指尖摩挲唇瓣,十分像对镜自描。
太子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步到她面前,她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摸了朵绢花就丢了出去。
太子接住,眉头微挑,十分轻佻而孟浪地低头嗅了嗅,笑道:“夫人赠花,为夫便收下了。”
这人烦死了,凝白干脆合上铜镜,扯过他的腰带就把人揽下来,对着他薄唇就是一咬。
太子也不恼,拿帕子慢条斯理擦去血迹,坏笑:“卿卿有没有想过,孤带着这小伤口出去,别人都要说咱们夫妻蜜里调油,羡慕得紧啊。”
说完,又摸了摸那小伤口,幽幽感慨:“卿卿的小牙真是尖利,猫儿似的,扑上来就咬。”
她听了,却没再羞恼,而是缓缓笑起来,“那灵渊哥哥届时是说猫儿咬的,还是我咬的呢?”
那必然不能说是太子妃咬的,赵潜煞有其事说道:“该懂不懂,他们都懂,孤说是猫儿咬的,就是猫儿咬的。”
凝白又摸出枚金钗砸他,他一把接住,还笑:“索性不是为夫送给卿卿的芙蓉粉玉钗,不然若是失了手,难补啊。”
活脱脱没有意义的打情骂俏,但凝白又嗔瞪了他一眼:“失了手,就怪你!”
东宫岁月闲闲,宫中却不怎么好,盖因秋节将至,贤妃与越妃却还没解除禁足,淑妃一个人,近日又多逢秋雨,腿痛操劳不了。
太子平安回来,宫中又是这个情形,皇帝也就借着淑妃推辞的机会,该宽恕的宽恕,只除了萧贵妃还在冷宫没放出来。
秋节宫宴,是为一家团圆,别人都宽恕了,凭什么就自己母妃不能宽恕!!
赵连城气得要死,却又不敢置喙自己父皇,就只能把目光移向太子哥哥!都怪他!!!
可是心里再气,赵连城也知道,父皇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太子哥哥。
求也好哭也好,总之,她一定要闹得太子哥哥不堪其扰如了她的愿!!!
眼看着太子哥哥和步凝白提前离场,她连忙跟上,只是却见太子哥哥让人提盏琉璃宫灯过来,给步凝白。
步凝白提起来,很新奇的样子摸摸瞧瞧。
看那没出息的样子,没落魄的时候,她的库房里一堆琉璃宫灯呢!哼!
可谁知下一刻,她亲眼看着步凝白展颜一笑,而后踮脚亲了下太子哥哥!!
然后还挽住太子哥哥的手,依得极紧离开了!!
赵连城不可置信,难道步凝白忘了她是来干嘛的了吗!!
这怎么可以!她的皇太女大计,绝不可以在太子哥哥身上栽跟头啊!!
她立刻就让李九涯联系步凝白出来,紧急见面!
可是步凝白硬是一个时辰后才不紧不慢过来,看起来对她也不在意极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雇你来做什么的了!”
凝白没想到一见到七公主,七公主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公主,我是专业的,我没有忘。”她很冷静。
可是七公主压根不信,“我都看到你和太子哥哥卿卿我我了!你根本是在和他谈情说爱吧!”
赵连城丢出来质问后,本以为步凝白要羞愧无言以对,可谁知她竟点点头,“公主竟然看出来了。”
她、她居然还无耻承认???
赵连城气得神志都有些不清醒,却又听她道:“我同太子殿下谈情说爱,也不会影响我做生意。公主,我是专业的,你要相信我。”
爱上太子是她的报应,可是她从来就不怕报应。
爱便爱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待到明日酒醒,她该辜负的,一样要辜负。
这就是她报应的报应。
作者有话说:
女鹅跑路倒计时嘞——
以及,日9k5啦啦啦啦啦撒娇打滚求夸奖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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