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百世传说源于此 (3)
直奔陈祎而来。
“父亲、娘亲……”
陈祎回头见着父母,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这时。
“好孙儿,先前我与你的赠礼,你不是不明就里吗?正好来给你演示一番!”
天地万物骤然一静,整个混乱的长安,在这一刻竟是停滞下来,只剩下满脸不知所措的陈祎,与……
一身黑袍的陈错赤脚前行,衣袍猎猎,长发飞舞,来到陈祎面前,笑道:“今日便给你言传身教一番,记住了,此法名为‘万千英灵咒’,且细心体悟!”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化虚为实,往前一步,竟与陈祎的身子重叠在一起。
霎时间,陈祎神情变幻,就像是身体上突然多了一层虚幻画皮,然后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印诀!
“英灵万千,一心同体!”
轰!
停滞的长安重动起来,地脉之中,过往历史化作精芒,尽数汇聚于陈祎脚下,紧接着一条碧绿玉带却自他身后铺开,在陈光蕊夫妇惊讶的目光中,冲霄而起,转眼没入云霄!
长河呼啸,浪涛蜂拥,一道道身影在其中或隐或现!
第十回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这是……”
淡淡的气息在城中蔓延,城外的面具仙人,城内的红痣少年,都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
“好精纯的长河气息!这是什么神通?”
下一刻,被长安动静吸引过来的一道道意志,也都察觉到了城中变化,尽数集中到了那道直插云霄的玉带之上。
一时间, 众人心思各异。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一道头戴冕旒、身着楚服的男子从玉带中施施然走出,长袖一甩,四方兵争之声响起。
“退避三舍!”
三军齐吼,声震云霄!
眼看着就将落在长安上的几颗火焰陨石,竟是生生停滞,跟着回卷而去!
呼呼呼……
这般一停一逆, 带起了狂风热息, 吹得长安城中屋舍摇晃,却又将满城之人的绝望吹去,让他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或者狂叫,或者奔走,或者叩首,或者痛哭……
狂暴而激荡的情绪,慢慢在城池上空积蓄起来。
但在这其中,却也有些许杂音——
“佛陀!一定是佛陀救了我等!”
“多谢佛陀!”
“我佛慈悲!”
陈府内,身上人影重叠的陈祎心有所感,手中印诀一变。
玉带中,又有一人走出,身披铠甲,英气勃发,手掌虎符,身在半空, 身后长河虚影显现,无穷兵卒从中涌出。
“战无不胜!”
霎时间,喊杀声中,百战精兵被一股浩大意志笼罩,为气血狼烟包裹着,直接朝着那横于城池之间的金身大佛冲击而去!
刹那间,仿佛一条血色洪流从玉带中源源不断的冲出,横跨长空,刀锋斩断虚空,破灭香火念头,还未触及大佛之身,就先将祂周身的金色光晕破灭殆尽!
“唔……这种手笔,不会错的!”
红痣少年脸色难看。
“陈方庆!”
窗外,狼烟洪流如长枪抖动,一下刺入了大佛体内!他不由惨叫,引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少年脸色连变,最后一咬牙:“那人施展的神通根植于过往的历史传说!根本不是靠着自己的底蕴!相比之下,我佛门传承六百年,神话传说层出不穷!真要硬碰硬,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是!我佛门积累的传说, 要用在刀刃上, 要在关键时刻逆转乾坤, 不能白白暴露,被他人所察,今日就暂时退避,先便宜了这小子!但这也在我的谋算之内,我这么一退,正好让他与仙门狗咬狗!”念及此处,他朝着大佛一招手,就有一道金光落入掌中,却是个“卍”字符篆,轮转不休。
轰隆!
外面,大佛顷刻间崩解,似是被那狂暴狼烟一下刺破!
刹那间,一道道金光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飞舞,遍布整个城池,倒映在城中人的眼中,也让他们心里乱成一团。
“这玉带方才帮吾等挡住了劫难,为何又要去伤佛陀?莫非不是好人?”
“怎么能不是好的?若不是他,咱们都被砸死了!还能听你在这里聒噪!要我说,什么佛陀,都是骗人的,平日里让人上香捐资,关键时刻却不护佑吾等!”
“你怎的这般不心诚?难道你奉佛就是为了得好处?没有好处,就不礼敬了?何等功利!”
“怎么?不求佛办事,我还真是有钱没处花?我家里七个孩子,上有二老,家有悍妻,供养尚且困难,为何要去资佛?”
“就是!你们才信了几年佛啊?我家祖上就是信佛的,还是和尚,我这会都不信了!”
“胡说!和尚哪来的后代?”
一时之间,人心纷乱,相互攻讦,仇恨滋生。城池之上,酝酿着的众人情绪、心念也为之纷乱,甚至开始为散落各处的佛光侵蚀。
“佛门传入中土的时间不长,加上乃是胡神当道,先天不足,要靠着被佛光侵染渗透的中原大儒日日念经,潜移默化,塑造本土传说,所以多数并不牢靠,一旦碰到眼下这等局面,信仰动摇,也就如同儿戏一般不足为惧了!”
陈府内,陈祎眼中流光一转,一指点出。
玉带流转,先是出现一名威武大汉、霸气盖世,但满身伤痕,那雄浑的气血不住的凋零、衰败。
“四面楚歌!”
霎时间,无数九歌之曲从虚空传来,震得满城佛光质壁分离,化作粒子,尽数都被围在城中!
而后,又有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踏着小碎步走出玉带,兰花指舒展,轻笑一声,低语道:“好叫尔等看看,咱家阉党之威!”话落,朝着漫天佛光一指。
“指鹿为马。”
嗡嗡嗡!
霎时间,佛光逆转,竟是瞬间退化,重新变作纯粹的香火烟气,朝着城池上方汇聚!
城中的众多信徒,顷刻间像是被甘霖洗身一般,脑袋突然就灵光了起来,反思起过去的种种作为,不由面露迷茫。
“我等为了奉佛,舍弃这许多,到了要紧关头,却根本不见庇护,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轰隆!
城中的红痣少年,却像是被雷霆骤然击中了一般,浑身一震,紧接着一道道充斥着诸多愿想的念头,从他的体内迸射出来。
“坏了!虔诚信徒被动摇了心思!根基不稳了!”
他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多年来积蓄的虔诚之念一一脱离出去,他原本红润的面色,立刻干瘪、瘦弱下去!
“陈方庆啊啊啊!”
城外,面具仙人看着燃烧的陨石归于云层,大佛散于市井,却是无动于衷。
“肉身凡胎,半点修为也无,不是天道神通、残道之法?”
他正想着,城中的陈祎心有所感,猛地朝他看了过来,而后玉带一震,竟是分化支流,直接朝着此人所在之处降下,而后一名黑袍男子的身影从中显现,不住的游目四望,仓皇匆忙,仿佛在被什么人追赶着。
“嗯?”面具仙人见状,传出冷笑之声,正待呼唤周遭地脉,却见周遭草木忽然疯长,转眼就显化成无数兵丁,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他扑了过来!
“草木皆兵!”
“雕虫小技,过往亡灵,戏弄西方教也就罢了,如何敢来与我为敌?”面具仙人一挥手,身上灵光如一道道藤蔓般蔓延开来,深入四面八方的大地之中,那大地泥土翻滚、崩溃塌陷,将无数兵卒尽数吞没。
但旋即,就见一名青年迈步而出,一连七步,足踏灵光,口中轻吟:“煮豆燃萁。”
嗡!
瞬间,灵光沸腾,面具仙人本身反而骤然起火!
火势蔓延,竟是以法力、灵光为引!
“直指根本?”面具仙人声显意外,但并不慌乱,身子一晃,竟而融入大地,火焰登时被大地吞没,更有一股淡淡的光华在大地中蔓延,宛如水中涟漪,“我以土生,岂惧火势?尔等凡人,心念终被局限……”
但……
“谁还没个土行神通么?”
陈错的声音突兀响起,紧跟着四周的土地猛然扭曲,化作灰白之雾!
“嗯?你竟提前在这里布下洞天?”面具仙人一下子就从大地中重新显现,“天地压制下,你为何能让洞天独存于外?”
“总算是说了一句囫囵话了,但我并不想答你。”陈错并未现身,只是传声至此,更不会告诉对方,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到处搭建戏台了,“你以灭长安为引,存着的念头之一,不就是引我对你出手吗?”
“你以为区区陷阱能治我?这到底也只是脱胎于凡间的谋略……”面具仙人身子一震,身后有游龙之影显现,咆哮之后,有充斥着黄沙碎土的洞天景象显现,逐渐蔓延,生生将周遭灰白之雾驱离自身三丈!
“不是治你,是与你约定!”
陈错说话间,玉带显现,跟着一尊过往帝王从中迈出,有王朝紫气相随,凝结成华盖、玉辇、导盖、拂尘、御杖、引杖之形,化作滂沱之势,汇聚其人之身,而后他冲着那仙人一指,用漠然之声道:“朕要与你约法三章!”
嗡!
霎时间,虚空霹雳,有神龙之影在玉带中徘徊,有万民之念自长河中归来。
天地齐鸣,震得那面具仙人头晕目眩,竟是差点跌落云端!
“区区凡俗帝王,竟敢俯视于吾……”
轰!
但他话未说完……
“其一,杀民则死!”
“啊!”面具仙人惨叫一声,身后洞天瞬间扭曲,无数冤魂渗入其中,化作一道道身影在那洞天中漫游,“滚开!卑贱之魂,莫近于吾!”
“其二,伤民同伤!”
“噗!”他复又口吐鲜血,周身黑气翻涌,全身上下血虹炸裂,竟是瞬间便陷入重伤,“可恶!怎会如此……”
“其三,救民可强!”
“唔!”他瞬间头晕目眩,全身上下急速颤抖,“不!不!不!我岂可沦为凡俗之民的附庸,扶摇子,你竟这般辱我!”
陈错三言既出,化作三道光环,径直落下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面具仙的头上!
咔嚓!
洞天消弭,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长须龙脸,他捂着头惨叫,心知不妙,身子一转,便落入土中,瞬间远去!
陈错这次也不阻止,任由其人来去。
“既瞧不起凡尘,日后便给凡尘当牛做马。”
陈府中,陈祎抬头看天,骤然一指!
玉带当空盘旋,走出一人,怀抱玉璧。
刹那间,光华四散,照耀长安,城池之上的诸多裂痕,人心之中的纷争慌乱,在这一刻尽数消弭,一如往昔。
“完璧归赵。”
待得做完这些,玉带彻底消散,长安骤然寂静。
地下的龙脉骤然暗淡,长河之水隐隐迟滞,先前显现的诸多身影逐渐暗淡,没入水底。
徘徊于城池上方的香火烟气骤然凝聚,化作一道光辉,朝着陈府之中落下,径直没入了陈祎身躯,却不入内,而是凝结于与陈祎重叠合一的陈错身上,化作一个窍穴!
咔嚓!
破碎声中,陈错心有所感。
“果然如此,这西行之事,其实已经开始了。”
“快!”
皇宫之内,李世民见玉带消散,光辉落于城中,连忙道:“速速探查,那是何人府邸!”
待得仆从领命离去,他扫望长安,面露振奋之色。
“易乱为治,必待非常之人。”
“怎样?学会了吗?此法诸世皆可行之,但切记,遇到‘崇皇’二字,便需得立刻退避!”
身形自陈祎身上脱离出来,陈错凌空踏步而上,先是目光扫过陈光蕊夫妇,最后落在陈祎身上,轻轻一笑,道:“若是没学会,也不打紧,日后慢慢熟悉。”
“您是……”陈光蕊见着陈错的面貌,心中电光一闪,急切走上前去。
这些年,他一路成长,却也没有忘记当初在东海遭遇的种种,再加上一直未能见到母亲,照顾自己的婆婆,也在前些年离去,但在走的时候,那位婆婆还是留下了几句话,内有暗示。这些年来,他暗中思量,有两个大致的猜测,只是难以证实,今日得见,又怎么能忍得住?
只不过,他一句话尚未说完,陈错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空荡荡的院墙,陈光蕊怅然若失;殷温娇却顾不上相公的情绪,一颗心都挂在儿子身上,她方才推开了门,就见得自家儿子浑身泛光,手捏印诀,而后玉带擎天,力挽狂澜!
这般场面,别说殷温娇以前没见过,就算是想,都不曾想过,哪怕再是望子成龙,也不会想到,儿子有堪比仙人的手段!以至于这会心情复杂,既有惊骇,又有担忧,却也存着一份与有荣焉。
可等见着那离去之人,看着满脸迷茫的儿子,她这满腔念头,又都化作了担忧与心疼,一把将陈祎拉过来,搂在怀中,不住安抚,低声哭泣。
“我儿莫慌,为娘在此。”
“娘亲,我无事。”陈祎回过神来,压下心头思绪,感受着那存于心底的咒文术法,看着天上正缓缓消散的玉带光辉,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随即他看向陈光蕊,踌躇了一下,道:“父亲,方才那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自称是……是我先人。”陈光蕊的异状被他看在眼里,这才有此一问。
“他真这么说?”陈光蕊沉默片刻,才道:“其实为父的身世……”
可惜,这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已是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尖锐的嗓音传来——
“圣人有旨,宣陈祎入宫觐见!”
“如此说来,你亦深恼佛门之患!甚好!甚好!”
御书房中,李世民听了陈祎的一番论述后,夸赞连连,旋即就道:“实不相瞒,朕对此事,亦多有忧心。”
陈祎一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陛下既然担忧,为何不加以制止?如今朝野处处皆有礼佛之人,佛门一声令下,僧众信徒之众,难以想象!”
“朝中之事,并非那般简单,掣肘甚多,朕为皇帝,但要治国理政,也要有人帮衬,总不能把相关之人都给撤办了,那说不得要重演杨隋旧事了!”李世民点到即止,并不明言,他知道陈祎这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定然明白言外之意,所以话锋一转,“有鉴于此,朕知晓要破佛事之影响,还要对症下药,要以理服人,要让人哑口无言,要让那佛家之说真个成为一家之说,而不是世之真理!为此,需要有人前往西方,将所见所闻记述下来,探明佛门之法的根本,既不褒扬,也不贬低,而后整理成册,打破迷思,让世人知晓,佛家也只是一家,西方亦非天国!”
他转头看向陈祎:“你可愿意做这个人?”
离开宫中的时候,陈祎精神振奋,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得到了能够施展一身所学和抱负的机会,只是回到家中,其母殷温娇得知,却免不了一番哭天抢地,就连陈光蕊都是沉默不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西方一去千万里,沿途有雪山、瀚海、毒虫猛兽,你年纪尚幼,如何能承担这般职责?依为父看,还是找圣上辞去差事。”
“父亲常说有志不在年高,况且你当年年少时就曾孤身求学,甚至独斩猛兽!儿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陈祎只能劝道:“况且圣人说并非让我独往,还有人在旁护持!朝廷遴选出来的猛士,自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不用说,我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剑法稀疏,但身子强健,弓马也算娴熟,关键时刻还不会策马奔走吗?”
可惜,寥寥数语,如何能说服殷温娇?
只是,是夜,陈光蕊与殷温娇睡下后,梦中迷迷糊糊,忽见一人,各有所得、所知,态度稍显软化,如此纷纷扰扰半月,最终才算定下。
又过月荀,李世民借口说当今之事,佛经虽众,但不正宗,乃是中土之人后来编著,失了真意,需要有人西去取经,顺势点了陈祎,将此事公之于众,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朝野之中暗潮汹涌,但李世民不等各方反应过来,已是快刀斩乱麻,给陈祎封了个西行总管,亲自送他出了长安!
第十一回 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
“城外好生热闹啊,是因何事?”
城外皇帝率领百官相送,何等大的阵势,城中百姓虽不许靠近,却也是议论纷纷,热闹非凡。但百姓多数不曾为学,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没有什么消息渠道,只能是人云亦云,很快就有许多传闻。最后街巷间,甚至有人传说,是当今圣人找到了佛陀转世,要送那位活佛上西天!
“一派胡言!”
但这等传闻,落入街角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的老儒耳中,却让他勃然大怒。
边上就有人道:“刘夫子,你是有学问的,还曾经和寺中僧人交谈甚欢,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儒闻言来了精神,摇头晃脑道:“此事,老夫虽然没有详细了解,但想来该是有人佛法精深,得了圣上赏识,于是一步登天,被圣上送往西天,去进修研读,以扬佛法!”
“荒唐!实在是荒唐!”
老儒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斥责,这老儒当即大怒,可猛然一看,入目的却是一名容貌威严的老者,留着长须,穿着长衫,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他当即收拢怒意,赶紧请教。
那老者就道:“此番,是有小儿投其所好,得了圣上的青睐,让他得了一个美差,能往西方佛土求学,还有朝廷派的人护送!这是媚上之举!该受到唾弃!怎么到了你这,就变了样子?”
老儒就道:“原来是洛先生!洛先生你是有名的经文双绝,还曾在白马寺进修,深谙佛理,您说的话,肯定对的!我是错的,我是错的。”
那位洛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佛经的真意是什么,自然应该是吾等来解释的。就算是一时有功于长安之人,也不该挟功晋身,染指自己驾驭不住的东西!”
“这个陈祎,到底是何方神圣,突然之间就为圣人所重?亲自送他出长安?”
看着消失在远方地平线的车马,送行的队伍中,就有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
“谁知道呢?咱们还是莫要多问了,须知堂上诸公为此事都吵翻了天了!”
“吵什么?今崇佛礼僧之风甚众,民间上香求佛,士林谈经论道,朝中敬佛养望,各有所需,几乎都成了显学。过去圣人一直不曾表态,下面的人都在揣摩上意,不知道圣上对佛门的态度到底如何。如今圣人亲自出马为佛门站台,还令人西去请真经,怎的诸公还为此争吵?”
“你也说了,这西方传来的佛家之说,近乎成为显学,无论是田间地头、市井街巷,还是官府朝堂,都影响力不低,许多政策施行到了地方,靠着佛经之言,往往无往不利,各方皆开绿灯,一时被当做施政秘方。只是过去圣上不表态,各家就能各自表述,从只言片语中挖掘一二,来论证自家之说,所谓一句圣言,各自表述。现在好了,圣上明确表态,不好打马虎眼了,可不就得明刀明枪的上了?为的就是争夺真正的释经权,谁曾想,圣人直接找了个无名小卒出来,可不是把各方都给急坏了。”
……
如这般议论,不光在送行队伍中处处都是,就连长安城中都免不了处处议论,而且各有分说。
有的说那陈祎少有名声,为圣人三次称赞,此番令他西行求真经,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有的却说陈祎是沾着他外祖的光了,又靠着其父陈翰林乃是圣人身边的红人,才有了这般际遇;
却也有说,西行乃是苦差,西方远在万里之外,此行磨难重重,乃是有去无回之势,又哪里算得好差事?自然是遭贬了,是圣人不喜陈家父子。
随着一些人暗中掌控,与陈家相关的消息,渐渐走了调、变了模样,虽不见直接的指责,但却逐渐偏向负面。
……
各方各有议论,有好有坏,但在陈祎之母殷温娇来看,山高路远、万里之遥,实在是要了她的命,因此再次见得自家儿子时,还是不免暗暗抹泪——
李世民领着群臣出城相送,乃是一种政治表态,同时也是为了给陈祎壮声威,但都是在官面上做文章。考虑到陈祎的年龄和此去遥远,这位大唐皇帝,还有另外的——在陈祎一行人前行十里后,又在城外十里亭处遇到了早就等待于此的家人。
“我儿,你既已立志西行,此行务必牢记使命,践苏武意,行班超功!”陈光蕊呐呐拙言,浑然不似过往那般出口成章。
相比之下,殷温娇就是谆谆叮嘱:“此去山高路远,难免会有诸多危险,我儿切记,要心思活络,事不可为便及时归来,想来圣人英明,必不会为难于你;还有,你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又生的英俊潇洒,习得满腹经纶,不免为路上女子觊觎,却不可乱了分寸……”
事事皆言,句句叮嘱,将本已下定决心的陈祎,也说的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鼻子一酸,赶紧道:“娘亲说得哪里话?我这一路有圣人安排的诸多好手相随,光是顶尖武者便有三十六名,还有七十二位异士。再说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儿子哪里敢自专!”
殷温娇却道:“你这傻孩子,你这一去几年,谁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万一七老八十了再回来,还要等个媒妁之言,岂不是要无后了?”
这下子将陈祎给整不会了,心道,那我到底是该不该自专啊?
可惜,殷温娇显然也是心中矛盾,说不出个定论了,最后只是问起儿子准备的吃穿用度,陈祎又是一番安抚,如此温温切切了约莫半个时辰,陈光蕊见时候不早,几个等候的吏胥也是欲言又止,知道是不能再拖延了,于是主动上前止住了絮絮叨叨的夫人,牵着儿子的手,送上马车后,终于道:“路上,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便回来吧。”
陈祎一愣,深吸一口气,道:“既已立志出西关,不得真经誓不还。”他口中的真经,自是与佛门信徒口中的真经不同。
陈光蕊倒也知道,终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吱呀。
车轮转动,一行百余人再次启程。
陈光蕊默默看着,心中百感交集,过往几十年的经历在眼前一一闪过,却觉得自己的诞生,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送别。
殷温娇却已忍不住嚎啕大哭,若不是被陈光蕊拽着,怕是已经追过去了。
但就在此时,马车中的陈祎忽然探出头来,喊道:“父亲、娘亲,此去路远,不知何日可返,儿子不能承欢膝前,实乃不孝,若是一年半载没了消息,两位不妨再为儿子添个弟弟吧!”话落,根本不敢再看,速速缩回了脑袋。
“这臭小子。”陈光蕊抬袖遮面,颤声道:“就说些胡话,他此去奉了圣命,有诸多勇士护卫,哪里能有风险?”只是这话说完,见自家夫人泣不成声,他叹了口气,放下手,睁着通红的双眼,“更何况,你前些日子也得了梦中仙人叮嘱,该知道我儿有仙道护持,他的祖父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的仙人!”
“你可不要诓我。”殷温娇抽噎着锤了自家夫君的胸口,“过去不曾听你说过。”
“待为夫回去与你细说。”
“这小子真是你的血脉?那俺老孙岂不是算是他的叔父?”
离着十里亭不远的山上,陈错与孙猿遥遥眺望,那心猿便忍不住嘀咕着。
一道光华自陈光蕊夫妇二人的身上飞出,径直落入陈错之身,充盈第二道窍穴。
霎时间,陈错的身体凝实了几分,一道微不可查的奇异纹路,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
陈错微微感悟,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一条通天之路,但那道路旋即模糊,而后又是一片浓郁的血光,充斥四面八方!
啪!
待得诸多光影破碎,他回过神来,思量了片刻,这才看了孙猿一眼,顺着对方刚才的话道:“你要这般算,也是说得通的,不过不可张扬,否则这一路上,你自恃是祎儿的叔父,有的人就要说自己是你的叔辈了!”
“切,晦气!”孙猿撇了撇嘴,“说起来,既然你这便宜孙崽上路了,俺要何时与他相遇?”
“既然你都问起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说话间,陈错哈哈一笑,抬起右手,朝着孙猿一抓,便将他整个人给收拢起来,化作一颗果实,任凭那果实如何扭曲、跳跃,还是握在了手上,“你也不要吵闹,我既为你在过去的历史中开辟了一道传说,那就须得让你归入传说应有之地!否则,那好不容易放入了长河之隙的传说虚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说罢,他张开左手,灰雾涌动之中,一座巴掌大小的五色高山显现出来!
“陈方庆!你又算计俺老孙!”
“我这怎么能说是算计呢?我这是让你得享造化!对了,既是西行,路上妖魔鬼怪甚多,你蒙在身上的一层画皮也用不上了,今后该以心猿的本来面目示人!”
说完,陈错两手猛地一扬。
“去!”
掌中山、石猴果冲天而起,跨越大半个中原,直直朝着河西之地落下!
轰隆!
便听一声巨响,河西地脉震颤,跟着余波荡漾,整个中原、小半个西域都受到影响,层层叠加,地脉之中一道道节点随之震颤,涟漪散开,蔓延虚空!
长河之中,更是涟漪阵阵,逆流而上,河底淤泥深处,一行文字渐渐成形——
两汉相交之时,有妖猴作乱,为……所治,镇于中原边疆,其地曰五行山!
轰隆隆!
此话既成,长河汹涌翻滚,浪涛呼啸各方,涟漪波及星空!
星空之内,世尊猛然睁开眼睛,面露惊疑,而后掐指一算,大惊失色。
“借人间之事,铭刻历史,演绎兴衰,以合其道!行此偷天换日之策,还要掘我佛门根基!如何能让他将这西行之事完成!”
念头落下,他双目之中一道精光激射而出,其中赫然蕴含着一道璀璨佛光,内蕴一点轮回生死的浅薄境界,跨过星海,直接潜入世内,直指陈祎,要将他打入轮回!
当!
眼看着那道佛光便要沾染陈祎其人,但突然有一层无形屏障将之阻隔!巨响声中,这道精芒直接震碎!
“唔!”
世尊闷哼一声,脸现惊容,旋即便有先天感应,知晓了缘故!
“居然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局?这便意味着,陈氏布局之时,并不知晓天地劫难,因此落子的时候,才不被各方所知,眼下大势已成,西行之人反而受到天地眷顾,无法被人以外力攻击了!”
祂正思量着,忽然神色又变,目光一转,看向星空深处,入目的却是一片冰冷灰气交缠变化,渐渐凝聚出一道模糊生死磨盘之影!
“不妙,那位道主的意志已经复苏太多,本座方才运转神通,为她察觉!”
一念至此,世尊收拢意志,双手合十,整个红日渐渐内敛、沉寂。
“暂时不好直接干涉,还是得让本座的那具转世法身去主持干涉了。”
念头一动,一道真言传出。
很快,人间边缘,一道白衣身影逐渐清晰。
与此同时,在靠近人间的星空之中,被诸多星辰簇拥着的三颗明亮之星上,三道宏大意志交错变化,透露出惊疑不定之念,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无形之中,暗合轮转要旨,真若让他做成,此番轮转之劫,都要以他为主角,让他得力,说不定真要立下第八条天道!”
很快,一道道蕴含着谕令的光辉,自三颗星辰上升腾起来,分化十几道,朝着人间落下。
嗖嗖嗖……
天上,一道道光辉宛如星辰。
朱家庄上,小龙女眼角噙着泪,看着星空中的一道道流星暗暗许愿。
“行了行了,俺又不是不回来了,莫要做这般模样,俺看着难受。”边上,收拾好行囊的汉子嘟嘟囔囔的,可被小龙女一看,声音就降低了许多,“你也别担心,这一路西去何等艰难、遥远,不是那小年轻能把握得住的,瞅着机会,俺自会劝他当场散伙,提前回来!”
话落,不等小龙女答话,便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老老实实在家等俺回来!反正要么是取了真经归来,要么就是中途散伙回来,总归是会回来的!”
第十二回 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
“西行演道?”
昆仑秘境,蟠桃石亭。
红发仙人坐于一块暗淡无光的玉碑跟前,看着自上界落下的谕令,眼中的淡漠之色,被震惊所取代!
“以诸国为棋盘,以取经人为道标,将整个天下看做自己修行的道场!当真是大气魄!大手笔!这个扶摇子, 本身就疑似转世之人,只是其来历难以测度,找不到根源,许多人觉得当初乃是误判,但现在来看,能做出这等大手笔布局之人, 若说并非转世而来,才是真正的难以说通!”
“正因如此, 更不可使他如愿!”
边上,一个冷硬的声音传来。重新戴上了崭新脸谱的仙人缓步走来,步伐沉重,浑身萦绕着一股阴郁气息,身上更有诸多身影缠绕,四周传出阵阵低语。
红发仙人朝他看去一眼,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道:“道友,扶摇子与你的冥土契约尚未找到解除之法,你虽能对他这个修士出手,但只要牵扯到凡人,便要束手束脚,一个不小心就要受到反噬,因此这件事,只能是我来办了。”
面具仙人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最后沉声道:“惭愧。徒自下凡, 无寸功可言。”
此言一出, 红发仙人亦是半晌无语,最后他道:“吾等三人奉命下凡,本以为万无一失,未料前后不过四十九日,就已经被那扶摇子生生暗算的只剩下我一人,也不好将情况禀明,否则就显得吾等无能。”
“一人,更需谨慎。”面具仙人的语气还是很沉重,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红发仙人闻言已知其意,就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扶摇子野心如此之大,城府如此之深,只我一人,怕是难成,必须要召集此番下凡的各家宗门了!这件事,相信上界的诸公也心知肚明,或许已有安排。”
最后,他又看向面具仙人,低语道:“道友情况特殊, 还是在秘境中修养吧。”
“好气魄!好一个西行事!我越发想要见一见这位扶摇子了。”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原本醉卧松亭,格外潇洒, 但突然天降谕令,打破了他的美梦。
“煮酒钓鱼听小曲儿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连三位教主都坐不住,让吾等去搜寻扶摇子的踪迹,去削减太华山的影响力,去接触那位取经人。但这么多的事,哪是能一蹴而就的,总归要有个过程,先谋划谋划,许道友,你说对么?”他端着酒杯,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可说到最后,却骤然回头,看向旁边的山头。
下一刻,就有一名白袍男子自虚而生,轻轻落下,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说终南易位,灵脉扭曲,许君不在山中坐镇,却跑来我这里,所为何哉?”
“帝君倒有雅兴,但此番吾等下凡,可不是为了饮酒品茗。”白袍许道友并不回答终南山之事,反而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昆仑玉虚,八宗分流,而今演化出诸多流派,看似百家争鸣,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如今宗家发话了,你觉得各个宗门再有心思,又能如何?”
青衫仙人叹息道:“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是羡慕赤精子师叔啊。”跟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一道泛光谕令再次显现。
青衫仙人并不理会,倒是那白袍男子伸手揭下,展开之后,便见着一行篆字——
“令崆峒与其余各宗同往太华,拨乱反正!”
见得此令,青衫仙人面露奇色,道:“不在西行上与之争锋,反而仗着现有的秩序与影响去打压其人宗门,这可是落了下乘了啊几位教主!”说着,他抬起了头,看向苍穹深处。
嗡嗡嗡!
苍穹尽头,星空之内。
身着霞衣的赤精道人踏空疾行,周身霞光闪烁,四方五气流转,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无法阻拦住两道锋利无比的剑气!
这两道剑气纯粹至极,就是纯粹的杀伐破灭之力,如流星般飞舞,所过之处星空破碎,无论是术法光辉,还是神通光影,又或者是五气灵光,都被直接破灭、诛杀!
几息之后,剑光流转,将赤精道人的诸般手段尽数破灭,将他围拢在中央。
“哎呀,”赤精道人摇头叹息,“这等杀伐利器果然无物不破,贫道还是舍不得将自家的法宝拿出来糟蹋。”
“师兄说笑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旁传来,而后一名身着素衣长袍的英俊男子自星空深处缓缓走出,他目若朗星,腰带上还别着一支玉笛,潇洒从容,“若不是你将傍身的法宝都留在了山门之中,吾等想要困住你,那可是千难万难。”
“师兄,何必冥顽不灵?”另外一个略显粗狂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紧跟着一名满脸虬须、身着道袍、背负长剑、身材高大的男子踏空而至,“你当年周游星空,想要寻得一条新路,突破轮转之局,这么些年下来了,不还是一无所获?该清醒一些了!”
“贫道的路就是错的?他们的路就是对的?要我说,那几位如今利用西方之念侵蚀人间,想要从中谋得革鼎机会,才是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一意孤行!而且……”赤精道人笑呵呵的道:“贫道神游物外多年,一直也没有被那几位教主看重,更不曾如今日这般封堵围截,武力拉拢,何以突然如此?无非还是人间的门人后裔中出了个人物,你等现在将贫道拦在这,无非是担心贫道对人间的宗门还有影响,乱了那几位的布局罢了。”
“师兄是个明白人。你那位门中弟子,也实在是个厉害人物,能另辟蹊径,想出如此修行之法,一旦西行之事成了,天地间立刻就多了一种修行法门、一种天道雏形,此番的轮转大劫,说不定也因此被他独占鳌头。”英俊男子点点头,“但这些个事,吾等其实不愿意过问,就连此番轮转大劫亦不愿意过多牵扯,不如就在这里对待个几十年,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再各自离去,也算清净。”
赤精道人收起笑容,正色道:“玉鼎师弟,你这是退避之念,是典型的不作为,这可不是你过去的形式风格。”
英俊男子失笑道:“两派所倡导的道路,皆非吾喜,又何必去蹚浑水?不如让他们各自行动,只等着轮转劫落,尘埃落定。”
“你也觉得两派所倡皆不可取,那又何必阻我?”
玉鼎摇摇头,道:“师兄,你的追寻才是虚无缥缈。过去漫长岁月,多少人殚心竭虑的布局,就是为了摆脱轮转兴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甚至凌驾于你那后辈弟子之上的,但最终的结果如何?最好的,也不过是化作代天执道的一方教主罢了,你与你那后辈弟子的所为,终究只是徒劳,重复过往历史。”
“师弟,你的道心莫非已经……”赤精道人还待再言,却忽的心头一动,转头朝星空看去。
“到底是瞒不过师兄。”
顿时,星空中的一片漆黑被人揭开,从中走出一人,头生双角,坐于仙鹤之上,徐徐而至,待到了几人跟前,他又朝着余下两人道:“见过两位师弟。”
虬须道人眉头一皱,道:“黄龙师兄,你何时出关的?”
“师弟倒是关心为兄。”黄龙真人目光扫过几人,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下来了,咱们师兄弟反而要刀兵相向了,那西行演道多好的机会,都要这般放过?”
虬须道人正待再说,却被黄龙真人摆手止住,就听后者道:“赤精子师兄看到了此事的前景,玉鼎师弟看到了其中凶险,但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各家弟子、各自的传承。但轮转大劫在即,却出现这般变数,本身就是天时变迁、地利易位之征兆,只要能得人和,则三才齐矣!到时候再不济,也能有个代天执道的位格,何不一试?”
“黄龙师兄,你也有志于此?”
玉鼎与虬须道人闻言,神色微变,默念剑诀,两道剑光微微一变,剑势将黄龙真人也笼罩在内!
“动了心思的,何止我一人?其势既显,吾等皆有感应,能算到其中玄妙,那肯定有许多人都将目光投注过去了。只不过,现在各方还在观望,要看看那位扶摇子,到底能不能开辟出崭新的局面!”面对剑势,黄龙真人毫无异色,“现在这西行之事,看着只是个草台班子,恰好暗合天地运势,但只要能顶住最初的反扑、打压,那到时候,必是门庭若市、炽手可热!”
他的目光落到玉鼎身上:“若要扭转弟子运势,让沉沦于劫难中的弟子历劫归来,那抓住此番机遇,提前下注,方为上策,师弟,你觉得呢?”
“师兄……”
玉鼎正待开口。
突然!
嗡嗡嗡!
正好见得许多星辰震颤,投影出一道道虚幻身影,朝着人间坠落。
“天宫都按耐不住了!”虬须汉子也看了过去,旋即眉头一皱,“不过,天宫既动,佛门与血海必然也有动静……”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有一片星空泛起淡淡的血光。
“陈氏君侯的目的,终于显现出来了,以行为修,开辟道路!这是大志向!而且与吾等香火之路并不冲突!”
星空苍穹下,天宫之主的身形朦朦胧胧,变幻不定,其声更是缥缈变化,仿佛人已不在此间。
“如此人物,如此志向,如此手段,在轮转之中,或许就能保住如今的人间生灵,奠定吾等的天宫根基!诸天官、天将,朕今日便与诸位明旨,在这西行之事中,当与陈氏君侯配合,保护那西行之人!”
“臣等,领旨!”
霎时间,宫舍之中光影重重,一道道泛着神圣气息的身影交错变化,而后化作星光,一一离去!
只是,那诸多光辉离去后还未多久,就有血光自四方涌来,将之阻隔!
“血海老祖!你也来凑热闹?不怕当年事重演?”
天宫之主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出,令周遭几百颗死寂星辰震颤不休!
“以天地人间为道场,修行神通,塑造道路!哈哈哈!好好好!没想到,千万年来试图踏足新道的残道之主中,野心最大的,居然是此子!”
沸腾的血海中,无数道意志交缠变化,化作一道声音——
“这么好的种子,本座岂能不管?这般玄妙的修行之法,本座又岂能弃之不顾?”
嗡嗡嗡!
一颗颗死寂星辰泛起微光,那光辉铺展开来,在星空中交缠变化,构造成天宫之主的投影,祂道:“西行之事,乃是无心插柳,暗合天地之法,受到人间天地的庇佑,就算你想插手,亦无从下手,强而行之,反是折损天意垂青,要受反噬!朕劝你,还是莫要自误!”
“这般浅显的道理,本座岂能不知,还要你这丧家之犬来提醒?”
血海狂暴,破开空间阻隔,在星空中显化,浩浩荡荡、蜿蜒曲折,渐渐勾勒出一道庞大人影,祂指向人间,淡淡说道:“取经之人受天地庇佑,为一时人间宠儿,外力难以攻破,但若不是外力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天地本源之力去争夺攻伐呢?那些自天地初开时,自最初的鸿蒙果实中诞生的先天之灵!祂们本应与天地同寿,却在轮转大劫中丧失了主角地位,成为一个时代的养料!若是让这些本源之灵去争夺,这天地,又该站在谁那一边呢?”
天宫之主的身形瞬间绽放光辉,高声道:“血海!你难道要扰乱生死秩序?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若无本座之位,那这天上天下的秩序,又为何要存在?”
轰隆!
就在天宫之主、血海老祖于星空对峙的时候,人间之地,南瞻部洲的南部,十万大山之中,忽而血光冲天而起,包括奢比尸的残魂在内,一道道被残破虚影笼罩的骸骨,在血色的照耀下,自泥土中缓缓升起!
第十三回 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
“上使此来何事?”
北俱芦洲,极寒之地。
一座玄冰铸就的幽暗宫舍之内,浑身为黑雾笼罩的身影盘坐于玉座之上。
在他的前方,却是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童子,只是这童子稚嫩的脸上,却带着一抹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
“师兄这话说的生分了。”童子微微摇头,冲着玉座上的身影拱手道:“吾此番来此, 实是有一件大好事与你。”说着,他游目四望,见着空空荡荡的宫殿,便故作熟稔的道:“说起来师兄坐镇北疆多年,当真低调,虽留下了妖圣传说,却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在来的路上打听时, 还听人说你不在此处。”
“兵不厌诈罢了。”座上之人说着,将话题拉回来,“旁的也不用多言,还是说明你的来意吧。”
“也好。”童子叹了口气,跟着正色道:“此番,实有令师兄能重列门墙的机会,就看师兄能不能抓住……”
“行了,如今当家的也不是师尊了,说吧,如今的那位教主想让我做什么?”座上之人直接打断对方。
白袍童子张张嘴,最后只得说道:“师兄既然这般说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实是有关太华山的一位后辈……”
“扶摇子?”座上人再次打断对方,“好家伙,想将我当枪使?”说着,他自座上一跃而起,直接撕开了笼罩身躯的雾气, 露出了一具佝偻、瘦小的衰老身子来,不是那申公豹又是何人?
童子赶紧道:“师兄,自然不是让你白白行事,此事若是做好了,你重列门墙,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现在不是千年之前了,只靠着一个重归门墙的名头,就想让我给尔等火中取栗?若是那太华山好对付,你们还用七拐八拐的找来我这?”
童子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盛放在申公豹跟前,却是一颗被完全冰封的果实。
申公豹微微眯眼,打量着冰晶内的果实,隐隐察觉到一股恐怖脉动,其势雄厚,仿佛是一方天地在隐隐震动,终于色变。
“真是大手笔!我听说如今在世外,许多的世外天不断凋零,化作死寂之星,这颗鸿蒙果不拿去稳固世外天,却拿来拉拢于我……”申公豹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 便见黑光一闪,那颗冰封之果已经没了踪迹,“既然教主这么有诚意……嗯?”
他正待说着,忽的心有所感,旋即举目朝南边看去,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下好了,正好有人要打个前站,不如先让那位血中真灵试一试太华扶摇子,如今到底有了几分成色,够不够资格跳出棋盘!”
白袍童子却道:“师兄既已意动,还望尽快移步太华山。”
“太华山?”申公豹眯起眼睛,笑道:“上面几人当真是出手狠辣,这是要借机行事,让扶摇子首尾不能相顾?也罢,过去看看,总还是成的,但要不要出手,还待我看过局势。”话落,他身化黑烟,当空便走!
与此同时,更有一道道妖气冲天而起,紧随其后。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白袍童子松了一口气,旋即便拿出符箓,将情况急急回报。
轰轰轰轰轰……
山脉震荡,巨神降临!
平静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十万大山忽然之间地动山摇。
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自土地中升腾上来,便有一道道鲜血从四周的生灵身上流淌下来,渐渐侵染那一道道庞大的虚影,在其中勾勒轮廓、血肉,慢慢构建出一道道完整的庞大身躯!
霎时间,各种模样各异、姿态不同的庞然大物逐渐成型,祂们抬足间,就引得天崩地裂,咆哮间,化作雷霆,波及整个南天!
十万大山的密林之中,散布着诸多部族,但此时多数是乱作一团,有的匆匆跪拜,口念真神降世,有的一脸绝望,觉得已至末日,有的麻木不仁,似是心灰意冷……
“嗯?”
大地震动,血脉勾连,在那层层大地的深处,一道意志缓缓复苏,紧跟着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是什么人,竟敢侵扰俺的同族永眠?莫非是不知道俺的厉害?看来,俺得再于人间铺开宴席,打打牙祭,也好重塑传说!”
尖锐的如同婴儿般的声音响起。
轰轰轰!
震颤中,大地深处亦随之震动,跟着一道庞大的身躯晃动着,朝着地面挪动着。
大地之上,十二道血红色的庞大身影冲天而起,赫然是十二尊古老之神!
“诸神残骸,听本座言,前往河西,狙截取经人!”
血脉深处,一个意志蔓延上来,渗透内里的骸骨,滋生出一道道仿佛独立的意志,而后便开始驱使着这些庞大存在,朝着西行路汇聚。
在这股意志的推动下,一具具庞然大物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的朝着西边飞去,连日光都被遮盖,令一片山林化作夜晚!
祂们已然发起远征!
但……
“吼吼吼!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要报仇!”
却有一具古神遗骸,人面、犬耳、兽身,身后隐现一轮残月,张牙舞爪,嘶吼咆哮,凶悍异常,竟是抗拒了血海意志,挣扎着脱离了队伍,转而朝着关中飞了过去!
“奢比尸!这新死的古神果然还有残念、残息未曾彻底转生轮回!竟是一时难以掌控!”
世外血海之中,血海老祖神色微变,但事已至此,祂也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
“也罢!待我篡夺了那西行之事后,再来处置这些吧!眼下,这西行或许是掌握轮转大劫的捷径!只要赶在其他各家之前得到,必有优待!”
念头落下,祂不再纠结,狂暴的十一尊巨大身躯,浩浩荡荡的跨空而行,虽然庞大,速度快疾,像是一片乌云,掠过中原大地!
在寻常的百姓眼中,这或许只是一时的阴凉,真若乌云过境,但在修士的感知中却仿佛天崩地裂,只是微微感应,便头晕目眩!
长生以下,只是妄图探查、推算,就要口喷鲜血!而修得长生的诸多修士,亦无从拿捏,只感到心神震撼!
“这等感触,是人族遗留下来的古神血脉在作祟!也对,古神一族虽然破灭,但还是有残种散落人间,而今稍微有些修行资质的,追溯祖先,多多少少都与古神有着关联!这是直接引动了不少人的祖先之血!”
长安城中,红痣少年将体内作乱的一点杂念镇压下去,而后满脸凝重的看向天际。
“血海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但这等行径,终究是落了下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今那陈氏有着何等神通伟力!想要以外力强行破之,必不能成!况且到底是以血海之力驾驭残骸,比不得真正活着的古神,力量怕是百不存一,不过,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让血海帮我探探底!”
“驱使古神遗蜕?倒是奇思妙想,虽是对逝者不敬,但这种借助生于天地的古老身躯,去触碰天地垂青的当世主角,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着实令人好奇。”
崆峒山中,青衫仙人凌空而立,遥遥观望。
在他身边,除了那白袍仙人,又多了两个,却是一名美艳女子,一名素衣书生。
昆仑秘境之中。
红发仙人同样立于云端,遥遥眺望,冷笑不已。
“吾等秉承上意,代诸多教主行事,都在扶摇子手上接连吃亏,你血海却妄图以力破之?那取经人俨然将成一时主角,又得天地庇护,还有扶摇子在旁压阵,外力根本难以触及!想要破之,唯有令其内念滋生,他取经人志向再高,心思纯洁,也有五蕴六贼,一旦降服,陈氏苦心经营的西行之事,还不是要为本座做嫁衣!”
想到这里,他收回目光。
“血海既然主动出手,正好为吾等火中取栗!但是围困太华山之事,也需要速速展开。扶摇子啊扶摇子,你便是神通再高,面对取经人与太华山的二选一之局,也是难以抉择!这天地大劫,乃是落子布局,不是神通过人就一定无往不利的!我比你更懂何为劫数!”念落,他屈指一弹,一道光华直往太华山去。
山峰之上,苍穹之内,大阵衍云雾,赫然将一名名修士的身形隐藏在内,外念难察。
这些人,正是得了上谕,奉命来此准备威逼太华山的各宗修士,为首的正是昆仑掌教怯心子。
他原本凌空盘坐,闭目打坐。
突然,一道流光落下,融入其人念中。
怯心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芒闪烁。
“时机将至!太华劫起,昆仑再兴!”
一时之间,几十道目光、灵识皆聚焦于西行路上,等待着那片乌云的降临!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位西行主导者会如何应对,双方若是爆发大战更好,能借此一窥陈氏的虚实。
吼吼吼!
狂暴的吼声在河西道上回响,宛如雷鸣!
十一道庞大的身影,在天空上若隐若现,小半个河西道的光芒都被遮盖。
“要变天了?”
路上,陈祎与众护卫缓缓前行,见着光线变化,抬头看天,浑然没有察觉到,两边的密林中,隐隐有寒芒闪现!
第十四回 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
“杀!!!”
陈祎眼观天象,四周茂密的树丛中却忽然杀声震天!
一名名彪悍武士,提着刀剑,跨出草丛,便来挥砍!
“敌袭!列阵!起盾!”
啪啪啪!
箭失遇盾跌落,而后寒芒自盾后绽放!
陈祎这一行人到底都是百里挑一的菁英,虽被突袭,但未乱了阵脚,进退有据,挪移有法,转眼结成了防御阵势,与来袭之人厮杀起来!
“山中悍匪?”陈祎被突变吓了一跳,但并未慌张,主动退进马车,防止被人暗箭所伤,更不给众好汉添乱。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车外传入声来:“这伙贼人非同一般,源源不断,杀之不尽!还请总管速速下车,吾等带你突围!”
“啊?”陈祎一愣,虽奇怪哪家的悍匪能与自家护卫厮杀得有来有回,但也没有耽搁,麻利的钻出马车,随即见着满地鲜血,以及诸多尸体,不由呆住——有来袭之人的,也有同行的护卫。
来袭的歹人见了他,嚎叫着推进战线!
“生擒此獠!富贵无边!”
几个凶悍大汉直奔陈祎而来,他一惊,抽剑护身,心里却泛出几分疑惑。
这些人,真是山中悍匪?
“总管,速速后退!”几个侍卫拦住了来人,语气越发急切。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影,陈祎苦笑着摇头,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这等情况,如何还能冲杀出去?
“我与几位同战,便是死了,也好过当个逃兵!只可惜,未能完成圣人的嘱托!”
“总管无需多言!吾等就是拼死,也要将您送出!”
“阿弥陀佛……”
不远处,一座高山上,一尊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合十低语,遥遥观望战场,目露慈悲之色。
“这一百零八人被牵扯入此局也算无辜。只是有凡人护持西行人,神通不好加之其身,否则要牵扯罪业,只能先借凡俗杂念鼓动各方,以凡间手段送他们出局,才好让神魔插手其中。”
她面露澹然笑容,泛着金光的双目,缓缓看向天上。
十一道比高山还要宏伟的身躯越发清晰。
“古神既为天地精华结晶,不知能否破了天地护佑,伤及这西行人?”
想着想着,她眉头忽的一皱,笑容僵在脸上。
哒哒哒!
忽有奇特声响自天上传来。
众人疑惑,循声看去,却见一头白马脚踩云朵,踏空而至!
此马所过之处狂风呼啸,将交战双方尽数掀飞,径直来到了陈祎跟前,不待后者反应过来,便一下将他顶起来,落到马背上,扬蹄飞奔,转眼远去!
“那是何物?难道是妖怪?”
“要不要追……”
“怎么追?”
交战圈子一时混乱。
轰隆!
天上忽起雷霆,而后便是处处炸裂!
一个有小山大小的拳头直接砸落下来,将这交战的双方覆盖其下!
哗啦!
大地震颤!
一片密林生生下陷,成了坑洞!
一双双满是混乱之念的眼睛盯着此处,赤色身躯上不断有鲜血滴落到泥土中,腐蚀大地,扭曲丛林,生出一片片诡异的、暴虐的植株!
而后,这一双双目光转动,锁定了一道疾驰而去的雪白身影!
“马儿,马儿,这是要去哪?”
另一边,白马驮着陈祎腾云驾雾,速度快疾,使得陈祎只能拼命搂着马脖子,口中不住的询问,但一匹马如何能回答?好在几息之后,白马放慢了速度,马蹄儿渐渐停下,最后熘达着到了一处山脚石亭边。
陈祎赶紧松开手,重新脚踏实地,只感到两腿发软,腹中翻腾,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再去看那白马,却是立在一旁,竟是不走了。
陈祎小心的打量着白马,一步步靠近。
“多谢马儿相助,你是哪路神仙的坐骑?不如为我引荐,也好当面致谢,还有我那些个同伴,不知可否方便相救……”
只是,任凭陈祎如何招呼,都不见回应,他也只能作罢,转而观察起周围来。
入目的,却是一座石亭,上书“伏波亭”三字。
“伏波?莫非是当年伏波将军西去时,辞别之处?当初那位伏波将军平定西边,开疆拓土,留下诸多传闻……”
叮叮叮……
突然。
轻微的声响从石亭后面传来。
陈祎心里一紧,先是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见没有其他异动,才小心翼翼的循着声音靠近过去,在转过石亭,穿过一片草丛后,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个半截身子都被埋在石头中的猴子。
那猴子似乎百无聊赖,正拿着小石头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敲打,发出清脆声响。在听到脚步声时,她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人一猴,对视片刻。
就在此时!
天色骤然灰暗!
陈祎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尊庞大至极的巨人,龙身人面,满脸血污,一双赤红的眸子,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充斥着洪荒、混乱的意志降临,一时竟压得陈祎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僵在原地,难以动弹!
“吼!!!”
咆孝声中,这尊庞然大物伸出爪子,压了下来!
陈祎见状惊骇至极,连连后退,但那爪子奇大无比,有如小山,抓取过来,遮蔽天光,满眼黑暗,又哪里逃得出来!
就在这时。
卡卡卡……
便听阵阵碎裂声中,一道道裂痕自猴头处蔓延开来,逐渐遍布整个山体!
紧接着……
轰隆!
巨响声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
“这股气息,必是那扶摇子在河西出手了!”
昆仑秘境中,红发仙人长舒一口气,冷漠的脸上泛起一点笑容:“他既在河西与古神遗骸动手,要护着西行之人,等于是自缚手脚!太华山的事便顾不上了,正好借此先乱了他的心境!待得他逼退了古神遗骸,再来太华之时,尘埃落定,也要入我瓮中!”
一念至此,他的笑容越发冰冷,眼中寒芒闪烁。
“除去此人,将仙门一统,便可从容应对轮转之劫!”
“这是……河西之地有剧变!”
太华秘境中,南冥子心有所感,走出竹屋,一步迈出,便出了秘境,直接来到太华东峰之上,朝着河西遥遥观望,隐约见得了那一道道庞大身影。
“方才心神不宁,是因为此事?嗯?什么人!”
忽然,他心有所感,屈指一弹!
便有一根纤细竹签破空而起,跟着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千百,转眼之间漫天皆是竹签,跟着凌空乱舞!
嗖嗖嗖!
霎时间,竹签穿破云雾,将原本隐藏在其中的身影显露出来!
顿时,一圈一圈的云雾之上,满满当当的立着一名名修士,乍一看,不下三百,一半皆有长生修为,余下者亦有法宝、法器护身,气势汹涌!
见到云雾散去,显露出来的一圈修士,南冥子心神动摇,有种难以言喻、大祸临头的感触,于是屈指一算,脸色大变!
“扰乱天机、拂乱术算!早就埋伏在此了,若不是河西剧变,气运纷乱,若不是掌教师兄离了秘境,到了外界山中,怕是还不能发现!只是他既离开秘境,也就陷入了重围,倒是不好办了!未曾想到,我太华山还有如此灾祸!”
秘境之内,穷发子、垂云子脸色勐然一变,先是以白玉秘法传讯于千里之外,跟着便都出了秘境,与南冥子并肩而立!
山外,怯心子越众而出,澹澹说道:“本不欲这般与道友相见,但既然被你撞破了,也是命数!南冥子,吾等今日奉命而来,是要向你太华问罪的,你……可知罪?”
昆仑、崆峒、终南、黄山、楼观道等各宗修士既被挑明踪迹,这时各自舒展手脚,运转玄功,恍忽间,似乎有一股浩大之气降临下来,笼罩在众人身上,令他们心念都坚定了几分,有一种替天行道的感触!
“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精彩!精彩!”
苍穹之上,妖气显现,申公豹领着几位妖中长生,看着下面的景象,一脸兴奋之色。
身后,几位妖类盯着下方局面,也是摩拳擦掌,等着大肆杀戮一番,其中几个已然是忍不住,当场就要下去舒展拳脚。
“莫着急!”申公豹却是将他们几个挡住,“虽然吾等已得了上界许诺,但毕竟是妖类,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待本尊再看看局面,这下场的时机也是有讲究的,现在出手……”他摇摇头,“显不出吾等的作用的,而且这里面还有变数。”
“变数?”
“不错。”申公豹说着说着,眼皮子微微一跳,满脸忌惮之色,“太华山看似势单力薄,但也是有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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