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两人独处的场合, 在科罗艾看来是有些微末的尴尬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低着头对着地图发呆的莫莉安沉静的脸庞，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宁静, 本来也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到了这种时候，就更笨拙了。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最后打破这诡异的气氛的是察觉到他注视的莫莉安。

    这家伙, 该不是知道她来自异世界后憋了一肚子关于那个世界的问题想要问她吧？

    科罗艾急忙摇头，“没什么, 我就是......有点意外。”

    “特尔蒂绿林，我没有去过, 但是去过的人都说再也不敢去下一次了, 所以是真的很危险吧, 你能从那里出来，一定很辛苦吧。”他注视着她, 双眸泛着温润的水光，神情是如此的真挚又带着说不出的怜惜。

    莫莉安微皱眉头, 生硬地避开他格外温柔的眉眼, 竭力忽视心间拂过的异样，语气有些微妙的烦躁, “你是在可怜我？我不可怜。”

    科罗艾意外地睁圆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在突然之间浑身竖起了刺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能急忙否认着, 双手毫无意义地比划着，颇为狼狈地解释, “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很佩服你！”

    莫莉安看着他, 不知道信没信, 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她又不说话了, 让科罗艾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他看着她发顶的那个小小的发旋儿，有些郁闷。

    “你是想回去吗？所以才想得到托尼亚的祝福？”好久以后，他才弱弱地出声，“你要回去你的世界吗？”

    莫莉安干脆的承认，“是啊。”

    毕竟这个魔法又不可逆，她想回去，怕也只能借助神明的力量了。

    [说起来，通常这个时候，这种风头不是都该系统来出吗？]莫莉安无语凝噎，[你居然连穿越服务都不提供。]

    系统：【别骂了别骂了，我是生存系统，没有那种功能啦！】

    一定要回去吗？

    科罗艾想这样问，但是又觉得他现在能得到的答案必定不是自己期望的，就只能盯着被子上的印花生硬的转移着话题，“不、不知道今晚吃什么，有点饿了。”

    本来还不觉得，但被他一说，莫莉安也觉得有点饿了，她摸着肚子，“是啊，我也饿了。”

    ......

    夜晚，雪山开始下起了冰雹。

    狂躁的冰雹噼里啪啦敲击着餐厅窗户的雕花玻璃，卡瓦不徐不疾地铺好了正中央餐桌的浅绿色格纹桌布，然后在正中央放上了一小盆开得正好的食蝇花。

    食蝇花看着和路边的小野花没什么两样，小小的浅黄色花瓣舒展开来，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新香气，只有在苍蝇飞蛾这些恼人的小昆虫经过时，它的花蕊里会极快地伸出一条丝线一般的舌头，将昆虫缠绕，塞入隐藏在花蕊的口器里。

    洛葛仙妮又换了一条银灰色的裙子，简约的线条很好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腰身，裙摆上由银丝绣成的简约的花边在不同角度的灯火下闪耀着别样的光华。

    她优雅地落座，铺开餐巾，对着同桌早已饥肠辘辘的两人举起酒瓶，“要来点葡萄酒吗？”

    “不了，谢谢。”不喝酒的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洛葛仙妮顿感无趣地耸肩，拉长了尾音，“好吧——那又只能我一个人喝了。”

    她轻快地哼着小曲，开了酒瓶，期间卡瓦已经把今天的晚饭端上桌了。

    今天的晚餐是烤羊排，奶油炖菜和蘑菇汤，餐后甜点则是苹果派，为了照顾到莫莉安的胃口，摆在她面前的分量足足是其他人的二十倍。

    “给你用的餐具也是特制的哦，不用担心弄坏。”洛葛仙妮愉快地执起刀叉，开始享用美食，

    听到餐具质量有保障，莫莉安才如释重负地开始用餐——她是真的很怕今天要徒手吃饭。

    从刚才就一直在忙碌的卡瓦也坐到了洛葛仙妮身旁的座椅，端着的盘子上是几颗晶莹剔透的元素水晶，人造傀儡多半以此为食。

    一时间，整个餐厅里就只剩下了众人进食的声响，直到洛葛仙妮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嘴里包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口齿不清地问，“对了，你们打算怎么过卡克曼海域啊？”

    卡克曼海域广袤无垠，诺玛国的传送法阵根本没办法传送这么遥远的距离，因此，想过卡克曼海域，一般人都会使用比较‘原始’的手段。

    “......你把饭咽下去了再问又能怎样呢？”科罗艾有些心累，但是秉承着尽量尊重长辈的原则，他还是诚实的答道，“应该会租一只渡空蝠鲼吧。”

    渡空蝠鲼是一种海陆空三栖魔兽，通人性易于养殖，一般的临海地区都会有出租的商家。

    “渡空蝠鲼——”像是回忆起什么难堪的境遇，洛葛仙妮的表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那玩意儿可不是人能坐的啊。”

    听着这颇为辛酸的感慨，莫莉安一脸懵逼地抬起脸，“什么意思？”

    “那东西坐着真的很晕，而且大多渡空蝠鲼都很调皮的，每次到了半路不来几个高难度的大回旋根本不算完！”洛葛仙妮一脸哀怨地揉着太阳穴，“从它身上下去你不吐个七荤八素的，根本不可能。”

    “哇。”莫莉安不明觉厉地眯起眼睛，惊叹道，“这么恐怖？！”

    坐传送阵都会晕的科罗艾当即放弃了这个计划，转头和莫莉安商量，“要不我们就坐普通的轮船吧？”

    一开始他是觉得坐船可能没什么趣味性，太普通了，所以过了一遍脑子后就选了从来没尝试过的渡空蝠鲼。

    但是现在，他就觉得轮船也挺好，起码坐着比较舒适。

    莫莉安无所谓地点点头，“我都行。”

    “不是只有这两种选择啊，你们也可以坐梦粉云鲸啊。”洛葛仙妮喝了口汤，给他们提供了第三种方案，“相比起那群讨人厌的顽劣蝠鲼，粉梦云鲸就乖巧可爱得多了。”

    “但是梦粉云鲸只有野生的，根本就饲养不了不是么？而且它们比较害羞，基本不会主动乘人过海。”

    “但是它们嘴馋，，其实很容易被引诱出来的。”洛葛仙妮露出了自信的笑，“它们最喜欢吃深海的墨环章鱼，只要在章鱼身上再加上我特制的诱食剂，根本不可能有哪头梦粉云鲸能抵住这样的诱.惑！”

    科罗艾用餐巾在嘴角按了按，眉头一挑，“懂了，所以你就是想推销你自制的诱食剂吧？”

    “嘿嘿。”洛葛仙妮搓搓手指，“只要二十金。”

    科罗艾面不改色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叫我们帮你带这么多吃的喝的我们还没算代购费呢。”

    “这个诱食剂对大多中低阶魔兽都有用的哦，而且量很大能用很久呢！”洛葛仙妮手舞足蹈地比划。

    “那我们不帮你带酒和银鱼了？”

    “......”

    把他们的讨价还价作为背景音乐下饭的莫莉安吃得津津有味极了。

    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样像是在菜市场讲价一样的行为实在是太有损于女巫的格调了，洛葛仙妮深吸了一口气，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行，那就先给你免费用用吧，看在你们要帮我买东西的份上......”

    科罗艾也回以礼貌的笑容，“谢谢，好用的话我也会无限回购的。”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悄然落下了帷幕，而莫莉安也终于放下了刀叉。

    翌日，休息了一晚容光焕发的洛葛仙妮挥舞着她精致的魔法杖治好了科罗艾的腿，在他终于能自由走动后，两人也该下山了。

    “你们打算怎么下去啊？”消耗了一点魔力后的洛葛仙妮又开了一瓶酒当犒劳自己。

    科罗艾：“老样子吧，之前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嗯？”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的莫莉安下意识开口，“你还要背我下去吗？”

    她一说完，就觉得有点好笑，正要改口自己是开玩笑的，就听科罗艾笑嘻嘻地说，“可以啊。”

    莫莉安：“......谢谢你，但是我自己走就好，不麻烦了。”

    再让人背下去的话，哪怕她心再硬那也是有点愧疚的。

    “走下去太麻烦了。”洛葛仙妮晃着酒瓶，扬起了一个和善的笑，“干脆我让哈尼送你们下去好了。”

    “哈尼？”

    “是我养的小独角兽啦。”她推开房门，回头示意两人跟上，随后哼着小曲轻快地走到了城堡后方的玻璃花园。

    说是花园，但是其中种植最多的却是专门用来喂食独角兽的苜蓿草和草莓。而独角兽，此时则卧在爬满了蔷薇的篱笆下休憩。

    它的外形和普通白马有些相似，只是额前有着一只粉色的精致的螺旋角，身侧与角同色的翅膀耷拉在草地上，丰盈的羽毛微微张开，看着惬意极了。

    只是它美好的梦境很快就被打破。

    “哈尼——起床啦。”主人抬高拉长的语调让独角兽的耳朵尖颤了颤，随后它慢悠悠睁开眼睛，打了个响鼻，算是回应。

    洛葛仙妮亲昵地抱住独角兽的脑袋，脸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今天的哈尼也超帅气的。”

    独角兽眯着眼睛同样回以主人一个热情的蹭蹭。

    第一次见到独角兽的莫莉安眼睛都忘了眨了，但是还不忘让系统帮忙拍个照留念。

    系统：【我懂了，继粮仓和银行后我终于又被开发出了新的用途。】

    莫莉安：[笑死，你的自我定位还挺贴切。]

    科罗艾走近了，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触碰一下独角兽的翅膀尖，“所以你打算让它载我们飞下去？”

    “不啊。”洛葛仙妮长臂一挥，指向花圃角落里对方的雪橇车，“你们坐那个，然后哈尼拉你们下去。”

    想让哈尼载他们飞？想到别想，哈尼只能让她一个人骑！

    科罗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么小的雪橇车，要挤下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勉强了？

    莫莉安只是随意瞟了那辆雪橇车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随后也走近了，想摸一摸独角兽，特别是它精致的粉色的独角。

    她往前走了两步，独角兽紧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莫莉安：“？”

    她再往前，哈尼已经躬起高大的身子躲到洛葛仙妮背后了，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看着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嗯？”莫莉安满腹疑团，开始怀疑自己，“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惹到祂了？所以它才不愿意给我摸？！”

    可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见过它啊......

    洛葛仙妮一开始也有点奇怪哈尼的态度，但是在莫莉安凑得更近后，通过和哈尼订下的契约，她感知到了它强烈的惶恐和不安，是如同待宰的羔羊被撕碎入腹前最后的惊恐。

    “好像是怕你把它吃了吧。”洛葛仙妮摸着哈尼的头，用温柔到变了调的声音小声地安抚着，“乖乖哦，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的，乖哦~”

    把哈尼安顿好，她又看向两人，“怎么样，要让哈尼送你们下去吗？”

    “要的。”科罗艾恭恭敬敬地朝她鞠了一躬，“麻烦了。”

    洛葛仙妮嘿嘿笑了两声，“不麻烦不麻烦。”

    随后，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那你们顺便帮我到集市采购点东西吧，然后放进雪橇车里，哈尼会自己回家的。”

    莫莉安接过购物单，低头看了看，颔首，“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先给钱哦，我们不垫钱的。”

    “没问题。”洛葛仙妮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卡瓦——”

    从进了花圃后就一直摘着草莓往嘴里塞的卡瓦倏地站起了身，屁颠屁颠跑到洛葛仙妮面前，仰头望着她。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片刻，直到洛葛仙妮嫌弃地“啧”了一声，保养得当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脑门，“看着我做什么？给钱呐！跟了我这么久都不会做事吗？”

    果然这么便宜的傀儡除了容易出故障以外还是最笨的一种，便宜没好货啊，洛葛仙妮又一次后悔当年买傀儡时的抠搜。

    “噢！”卡瓦的眼睛亮了亮，低头从肚子里的储藏室拿出了一小袋金币，对着采购清单上面标注的价钱数出了足够的金币，给了莫莉安，“辛辛辛、苦了！”

    “不，还是你比较辛苦。”每次卡瓦结结巴巴说话的时候，莫莉安总会不自觉提起一口气，知道他说完了，才会呼气。

    她接过了金币，再次向洛葛仙妮道谢，“这两天多谢您的照顾了。”

    洛葛仙妮最怕别人来这套，她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半阖着眼打了个哈欠，“拿钱办事而已，要是你俩交不起诊金，是肯定早把你们扔下去了。”

    她一侧头，就见科罗艾在她们聊天的空档已经把雪橇车装备好了，正给哈尼喂着草莓。

    洛葛仙妮细眉一拧，语气不善，“哈尼！都和你说了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哈尼正欢快咀嚼的嘴一顿，颇有些心虚地瞄了主人一眼，却还是在主人含着怒火的注目下把科罗艾手心里最后一颗草莓飞快吃下，然后就背过了身子，用屁股对着主人躲避她控诉的眼神。

    怨种主人洛葛仙妮：“......等着吧总有一天要把你给卖了！”

    哈尼依旧不为所动，尾巴一甩一甩的，假装没有听见主人的怒吼。

    洛葛仙妮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揉了揉太阳穴，没再看它，“总之麻烦你们帮我采购了。”

    “不客气。”莫莉安说着，又走近了独角兽。

    虽然她还是很想摸一下独角兽的角，但是人家不愿意的话也没办法，只是希望它不要害怕到不让她坐雪橇车就行。

    只可惜，她一走近，哈尼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不相让她靠近。

    莫莉安对此表示很无奈，却没想洛葛仙妮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哈尼的头，激动地对她说，“快来摸！随便你怎么摸都可以！快！”

    她今天一定要给不听话的小朋友一个深刻的教训！

    莫莉安看着被她抱住后呜呜噫噫害怕到像是要哭了一样的哈尼，有些犹豫，“你确定？”

    “对！”洛葛仙妮掷地有声道，“快点！不要客气！”

    在她的盛情邀约下，莫莉安期期艾艾地伸出了手，用指腹在哈尼精致的粉色螺旋角上轻轻蹭了蹭。

    它的角摸起来的手感很细腻，顺着螺旋纹路往上攀爬，莫莉安又用指甲刮了一下角的尖尖......

    这就是价值至少一千五百金币的角么！

    莫莉安一本满足地收回了手。

    被她摸了角以后，可能是察觉到了她没有恶意，哈尼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起码在她走得更近后没有再退缩了。

    莫莉安抬腿跨过雪橇车的缰绳，和科罗艾挤挤挨挨地坐上了雪橇车里。

    哈尼用头顶了顶洛葛仙妮的脸，像是在告别，随后迈着步子走出了花圃。

    “再见啦——路上小心——”

    洛葛仙妮的告别被呼啸的夹杂着雨雪的冷风送到了两人的耳边，莫莉安转过身，朝着走到了城堡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的洛葛仙妮和卡瓦挥了挥手。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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