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囚鸟(十二)
绿尧哽住, 过了半天脑子才缓慢地转起来,盯着妖铃:“你嫌他丑?”
岂有此理!!!你竟然敢嫌弃封逐光丑?!
妖铃的表情显得忠心耿耿且不可思议,大喝道:“你这什么话!居然直接说少君丑!”
绿尧:……难道间接就可以吗?
等等……那么前世妖铃爱封逐光爱得要死要活, 不会是因为……
绿尧一言难尽地看着妖铃:“要是他没毁容……”
妖铃回答地斩钉截铁:“那少君就是妖铃的。”
好的妖铃是颜控实锤了!
妖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靠近绿尧, 几乎面贴面:“你这女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莫不是嫉妒妖铃?!”
绿尧漠然将妖铃的手甩在一边:“没有。”
妖铃被绿尧这一下甩得跌倒在地, 但她毫不在意,笑得乐不可支:“听闻少君未毁容前, 相貌更甚于血獠君最美的一张皮相, 魔界爱慕他的人何其多。你如果见过从前的少君,怪不得要喜欢他。你嫉妒妖铃能随侍少君身侧, 这很正常,不必急着否认。”
绿尧几乎要抓狂了:“谁说我喜欢他?!谁说我嫉妒你?!你长这张嘴便是为了胡说八道吗?!”
妖铃站起来抖抖自己宽松的纱织束脚裤,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解释, 妖铃都知道。”
绿尧:……你知道个屁!
妖铃玩味地看着绿尧:“你不和妖铃说, 妖铃自己也会去查你在少君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魔界分崩离析太久,土地贫瘠,自相残杀, 修真界占的却是最好的资源, 凭什么?少君必是下任魔尊, 你敢阻他的路,妖铃决不放过。”
“你既然没事,那妖铃就回去复命了。”
赏给妖铃的回应是一只枕头。
绿尧这一下用了十足力气, 妖铃却轻松接过, 朝绿尧眨眨眼:“要妖铃带东西给少君便说句话, 倒不必如此迂回。”
绿尧:“……滚。”
妖铃从善如流地滚了。
绿尧妖铃某些地方倒还和封逐光有几分相似, 真是臭味相投, 一丘之貉!
绿尧默默在心里头骂完, 又想起刚刚镜中的封逐光那条被恶咒啃食得又血腥又诡异的手臂,心里默默一抽。
妖铃虽然胡言乱语,但是她说的事情却戳中绿尧心事,封逐光比她更善于忍耐,还身藏玄武甲,饶是如此,他还会被她心境影响,无论是在凤尾镇后山封逐光突然心悸,还是后来决裂,她伤,那封逐光便更伤,此中大有问题。
往前追溯,这事情极有可能是发生在鬼市之后,镜宫之中,然而在镜宫时她一直被镜宫女王颇黎困在梦境中,封逐光比她醒的更早,她不清楚封逐光和颇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或者……颇黎对封逐光做了什么,难道真的如同妖铃所说,下了情蛊?
绿尧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绝不可能是情蛊,颇黎拥有的玄武甲最大的效用就是防御,可不擅长炼蛊,还是最难炼的情蛊,绿尧不相信颇黎那个水晶脑袋里有这根筋。
况且绿尧自己就是炼虚期的修士,有人在她身上下蛊,她不可能毫无觉察,退一步来说,便是当时拥有玄武甲的颇黎有能力给她下蛊,但是作为后来拥有玄武甲的封逐光就不能解蛊吗?
封逐光没有道理忍着这种被迫发动的伤害直到现在,太影响他一统魔界的步调了。
绿尧想不通为什么,想了半天,放弃。
她起身勘察了一遍房间,房间的结界还是固若金汤,只是比起之前魔气淡了。
妖铃没说谎,封逐光果然受伤了,还不是轻伤,魔界真的有人能伤害受到玄武甲保护的封逐光……
绿尧心一沉,马上拧了自己一把,多想他做什么!封逐光这家伙简直长了一百个心眼子,连平心醒了都知道,要趁现下封逐光自顾不暇,暂且顾不到她,赶紧带平心跑路!
绿尧吞了药丸之后,便能行走,没封逐光看着,又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这房间是封逐光亲自布置的,各处下了结界禁制,没什么擅自寻死的途径,别说长剑短刃,连根针都找不出来。
绿尧看了一圈,叹了口气坐在床上,盘腿凝神,叩问神府。
“你们占了我的身体做家,还给我使劲倒腾不带歇着的,如果我有难,你们又能多好过?小心我死了,你们连个宿主也没有!”
青龙麟和白虎眼毫无反应,根本不吃绿尧这一套。
“好歹打个商量,我总有一日要给封逐光搞死,你们已经在我体内,不助我一臂之力还拖我后腿,实在说不过去,对吧?”
神府内依旧毫无动静。
绿尧脾气不好,忍不住了:“你看看封逐光那个玄武甲,这么听话,封逐光用玄武甲封我的神府你们也给他封,封我灵脉你们还给它封!你们就这么怕玄武甲吗?!好歹你们加起来一个半的神兽碎片,还不比一片玄武甲顶用,人家玄武甲这么听话,怎么就你们这么叛逆!怎么着我还比不上封逐光了?!给你们丢脸了!我不配呗是不是!”
青龙麟连个眼皮都不带掀的,打了个响鼻翻了个身继续睡着,反而是白虎眼窝在她金丹上久了,脾气倒还好些,大猫似的蹭了蹭金丹,舔掉她金丹上的一点阴翳,给她流了一丝灵力出来。
绿尧心下觉得十分悲哀,明明是自己的神府,明明是自己的金丹,居然被别人管着!
岂有此理!
绿尧杀气腾腾地睁开眼,低头抽出夹在袖缝里一块极小的,肉眼几不可见的米珠大小的……指甲。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妖铃的指甲,她故意攥妖铃的手,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剥了人一小块指甲。
绿尧那天生的力道,把人手攥碎了也不在话下,妖铃表面上笑得欢,回去手骨可得疼上几天,加上封逐光重伤,血獠城内暗潮涌动,她可管不上这一点点指甲片。
常言道,发为血之精,甲为骨之余。
她的指甲给封逐光剪得干干净净,派不上用场,她看出妖铃是条修为不弱的蛇妖,她的指甲高低承了妖骨力量,虽然小,但也比没有强。
绿尧从指头咬出点血,将指甲浸在血珠里,那指甲片像是有了灵性,瞬时吸收了鲜血,红得发亮。
绿尧把妖铃的指甲放在手腕上比划比划,贴在一条细小的灵脉上,然后死死摁了下去!
红光大涨,妖铃的指甲片就算沾了炼虚期大能的血也免不得立刻灰飞烟灭。
绿尧瞅中这时机揪住灵脉里的缠灵丝,狠狠一拔!
“嘶——”绿尧大脑空白了,眼前满是雪花片。
良久之后,绿尧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当年在鬼市,七十二根缠灵丝都拔了,还能保住这条命,如今再拔一根也无所谓,就是有点痛而已。
她不信,青龙麟和白虎眼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宿主去死。
炼虚期的宿主,可不好找。
绿尧连拔三根才住手,缓了半天,将胸口血气吐出。
再拔一根,可能就要惊动封逐光了。
还没等绿尧把这口气吐匀,便听到:“你好大胆子!”
“咳咳咳咳!”绿尧半口血气卡在喉咙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掌门师兄?!”
玄清风怒气沉沉地站在绿尧面前,眼神晦暗不明。
真的是玄清风!
绿尧急忙跳下床,她刚落地,四周场景一变,就不再是原来的房间,而是掌门师兄在中正殿后的寝殿院子里!
饶云娇种下的白刺梅树枝繁叶茂,花开正好,玄清风静静地站在白刺梅树下,看着她。
不知何时,她进入了玄清风的幻境,或者是,玄清风进入了她的梦境。
不愧是第一剑修。
玄清风目光沉静,难辨喜怒,他将绿边绣竹的白袍一撩,坐在他惯常坐的躺椅上,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这枚白玉扳指她印象深刻,也只在小时候见过,转扳指这个动作,是玄清风准备教训她之前,惯常会用的动作。
成年之后她就没见玄清风戴过这枚扳指,这会儿怎么又拿出来了?
绿尧来不及细思,就像昨晚上没写作业今天狂抄同学作业被老师逮到的惯犯学生,不过脑子就下跪请罪:“掌门师兄恕罪。”
玄清风冷笑:“绿尧上仙冠绝天下,斗雪一开无人能与之争锋,向我恕罪什么?”
绿尧:“……”
安静如鸡,低头装死。
玄清风看绿尧这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看谁能熬。
绿尧却是个很能忍的人,但她想到玄清风万里迢迢地入梦找她,像个操心自家孩子的老父亲,有些心酸,再说魔界奇人异士何其多,恐生端倪让人发现,于是主动开口道:“掌门师兄怎么来了?”
玄清风继续冷笑:“若不是平心,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绿尧立刻反驳:“平心不会!”
平心既然答应她,便死也不会同封尧山说,即便玄清风来也是一样。
玄清风一愣,低下头转了转白玉扳指:“你倒信他……的确不是他同我说的,但是他不说,你便不告诉我了吗?”
“不是平心,那又是谁?”绿尧问道。
玄清风淡淡看了绿尧一眼。
绿尧马上知道自己多嘴了,玄清风什么人物,本文男主,手眼通天,前世他和封逐光就喜欢互相给对方阵营塞细作,插暗桩,乐此不疲地玩计中计,碟中谍。
但知道她身份的人,应该只有封逐光,平心以及她本人。
平心不说她不说,封逐光也没说,那消息到底是怎么透露到万里之外的封尧山中正殿去的?
玄清风却把这个话题轻飘飘揭过,只道:“师妹当真是听我的话,教你禁足十年,你倒是听到了和没听到一样,上山下海不在话下,还把自己折到魔界里去了。”
玄清风忍不住鼓起掌来:“真好。”
玄清风难得冷嘲热讽成这样,绿尧理亏在先,低头再次认错:“师妹的错。”
玄清风嘲讽完了,问道:“你这次为何下山,还带上平心,又是如何被封逐光捉到的?”
绿尧心里咯噔一声,玄清风大部分事情可能都知道了。
神兽碎片之事属于小儿没娘,说来话长,且朱雀羽涉及前尘往事,绿尧也不愿再提及,免得又要和玄清风争吵,于是默了片刻道:“平心已然筑基,我原打算让他下山历练,感悟天地,回来之后便让他去夏生峰领任务,若他与封尧山有缘,我便认他做弟子。”
玄清风蹙眉:“你不是不愿意再收弟子了吗?况且平心下山就下山,你又是何故?”
绿尧答道:“从前不愿,如今愿意,平心只是筑基,我不放心他头一次下山,想跟着他。至于封逐光,我并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的踪迹,他如今魔气暴涨,修为非同一般,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绿尧的回答没什么错处,但玄清风不信绿尧这套说辞,却也没有追究下去,不过他听到“封逐光”这三个字还是一声冷笑:“你养的好徒弟!”
绿尧默默的:“我和他早已师徒缘尽,谁是他师尊?”
玄清风睨了她一眼,弯了一下嘴角:“你也知道。”
“封逐光倒算聪明,没有亮明身份,血獠君一向深居简出,外貌变幻莫测,修真界和魔界相隔又远,暂且没人发觉魔界少君便是封逐光的事。”
玄清风说的这件事,其实绿尧也想过,为什么封逐光不直接亮明身份?她自然不会自恋地觉得封逐光是为了保全她而隐瞒,绿尧猜可能是封逐光觉得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要是真的坦露了自己是封尧山绿尧上仙弟子的身份,那么于修真界,封尧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不做二不休肯定会暴露封逐光的混血身份,到时候群起而攻之,一盘散沙的魔界不一定挡得住,封逐光本事不够就会被丢出来祭天;于魔界而言,封逐光的母亲是凡人,又在四大仙门的封尧山修习过,就算是血獠君亲儿子,怎么看也怎么不对味儿,一个弄不好底下就要互别苗头,难以管教,更别说统一魔界。
前世封逐光暴露身份,一来是因为和魔界早有勾结,当众和封尧山决裂,以表决心;二来封逐光为了饶云娇,简直丧心病狂,哪顾得上这么多?
今时不同往日,封逐光早就不是只想和饶云娇谈甜甜恋爱的恋爱脑了。
思及此处,绿尧又惊觉,封逐光早已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他爱饶云娇爱得如痴如狂,怎会一时之间全部放下?那他不去抓饶云娇,来抓她做什么?
绿尧挠挠头,长叹一声,她和封逐光是几生几世的冤家,难道是她上上辈子杀了封逐光全家吗?明明已经重生再来,怎么会一错再错,搞到这般田地。
玄清风看着绿尧抓耳挠腮,愁眉不展,轻声喝道:“难道你还惦念着那个逆徒!”
“没有!”绿尧矢口否认。
玄清风冷哼一声:“当初放走封逐光,是你我之过……”
绿尧立刻认罪:“主要是我之过,怎么能是掌门师兄之过?掌门师兄英明神武,所言所行皆有思虑,不会有错!”
玄清风弯了弯嘴角,继而板着脸道:“你知道就好,各自为营的魔修本身相互制衡,封逐光在魔界胡作非为,打破了这个局面。魔界贫瘠,血獠君对修真界野心勃勃,封逐光是他儿子,若他真的一统魔界,恐要重蹈覆辙,只是当世修真界却再没一个上陵仙人来杀魔尊!”
绿尧头埋低。
玄清风沉声道:“修真界要是发现封逐光的真实身份,那封尧山千年名誉便会毁于一旦,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玄清风维护正统,最重师门清誉,对封尧山的重视更超对女主饶云娇的感情,若有人敢挑战封尧山的地位,玄清风绝不会姑息。
绿尧头埋得更低。
玄清风沉痛地看着绿尧:“封尧山选中他做入门弟子,最开始识人不清是我之失。你挑中他做首席弟子,封逐光生来混血,又入歧途,教不严是你之过!本可以在七年前诛杀他以绝后患,你却再三阻拦,致使错过杀他时机,酿成大错!”
玄清风闭眼长叹:“我等有罪,愧对身陨登仙的列祖列宗!”
玄清风字字诛心,绿尧心中羞惭,惶然不已,她不想这样,她不想这样,她不想这样的……
玄清风睁开眼,豁然起身,逼近绿尧,俯瞰着她道:“若是将来修真界和人界生灵涂炭,我看你有何颜面面对众多仙友,三界生灵!”
“绿尧,绿尧,绿尧!你从前除恶扬善之心,坚不可摧之志,遇上个封逐光,便崩逝成沙了吗?!心中难道只有私情,没有大义?!”
“不是的!”绿尧抬头,睁大眼睛看着玄清风,浅绿的眼睛蒙了一层水汽,近乎哀求般地望着玄清风:“掌门师兄,你知道我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人承担我的错。”
“是我的错,我就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无辜。”
玄清风看着这样的绿尧,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容,终是缓和下口气:“绿尧,你是师兄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最听师兄的,师兄怎会不知道你的为人?封逐光素来狡猾,你心思单纯,自然要吃亏,此事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绿尧低声道:“掌门师兄,我该如何?”
绿尧眼前递上来一柄通体骨白的匕首。
玄清风俯身在绿尧耳边轻声道:“听师兄的话,封逐光乱你道心,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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