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破镜(十六)
绿尧的头脑“嗡”得一下, 全空白了。
“你、你说什么?”
殷丹看绿尧脸色煞白,急急道:“绿……尧上仙,弟子……弟子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绿尧兀自喃喃。
怎么会呢?她明明就避开了原着定好的结局, 她明明就没有漠视封逐光, 她明明一直保护着封逐光, 她明明好好地把封逐光养大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在十八岁生辰这天入魔!为什么!
绿尧摇头否认:“不可能!”
绿尧抓着殷丹的手臂更加用力,她死死瞪着殷丹:“你敢骗我!”
殷丹敢欺骗她!她要杀了她!
“绿尧上仙……弟子……”殷丹的手臂都要被失控的绿尧捏碎了, 不由痛哭出声, “弟子宁愿是弟子在骗你!”
绿尧抓着殷丹的手猛然松了,殷丹委顿在地, 伏地大哭,咳血不止。
绿尧喉头像是被黄连堵住, 苦得她近乎晕厥, 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要冷静, 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封逐光怎会突然入魔?!他不是进了随行调查团吗?
绿尧点起殷丹和两名重伤弟子, 将门口的痕迹全部抹除干净, 带他们进了逍遥殿。
绿尧虽然不是医修, 但好歹是炼虚期剑修,又身带白虎眼,暂时稳住了殷丹和其他两名弟子的伤势。
绿尧冷眼看着喘过气来的殷丹, 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敢少一字, 敢骗我一字, 我杀了你!”
殷丹跪伏在地, 后背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 手指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痉挛。
殷丹不得不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 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剧痛压倒恐惧,她终于开始断续而急促地讲了起来:“是封逐光伤了我们……他就是弟子失踪案的主谋!”
绿尧觉得荒唐而可笑:“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殷丹抬起头,看着绿尧,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是掌门他们早已调查出来的!”
“掌门师兄?你说掌门师兄?”绿尧心脏仿佛被数千钢针瞬间扎透,表情直接凝固了。
“掌门在弟子们刚失踪时就已经着手调查,而后发现封逐光……他……”殷丹颤抖着说,“他是人魔混血啊!”
绿尧稳不住身形倒退了两步,脸上颜色尽褪。
玄清风知道了!他们知道了!他们知道封逐光人魔混血的身份了!!!
那么,玄清风一开始就介入弟子失踪案了,在她和封逐光下山去凤尾镇调查的时候玄清风就介入这件事了!
所以,根本就没什么随行调查团!玄清风是故意支他们下山好着手去查!
玄清风在骗她!
“他,掌门师兄……他怎么断定封逐光是人魔混血?!他有什么证据!他有什么证据!”
殷丹稍一犹豫,就感到绿尧强大的威压直接压了下来,逼得她整个人都趴伏在地,动弹不得,她忙道:“绿尧上仙饶命!”
绿尧意识到自己的过激,收住了外发的威压,殷丹喘过这口气赶紧续上之前的话:“是太常山那次,逐……封逐光重伤,是由饶峰主医治的……当时就……只是饶峰主一直对此事犹豫不决,后发生弟子失踪案,峰主忧虑重重被掌门看出来了,所以……”
绿尧身上冷得厉害,冷得她忍不住打抖。
跟原着一样!跟前世一样!还是太常山,还是饶云娇,封逐光还是被查出来是混血了!
是自己太大意了,是自己太天真了,还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还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原来的结局!
还是回到了原着的剧情,还是回到了原着的剧情……
“所以没有什么随行调查团,所以掌门师兄才不让我插手此事,所以……这一开始,让封逐光独自前往中正殿就是掌门师兄在给他设伏?”
设伏?
殷丹被绿尧的用词所惊,却不敢驳她,只是埋头道:“封尧山养出了一个混血魔头,是为修真界大忌。封逐光刚入中正殿就被羁押,后来的事,弟子也不清楚,再听说就是今天,今天……他逃出来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被掌门秘密派出去寻找封逐光,并且严禁透露给您听……”
绿尧站在原处,愣愣地听着殷丹讲。
“那你为何告诉我?”绿尧的声音轻且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殷丹瑟缩了一下:“弟子搜寻到忍冬峰附近,遇上封逐光被重伤,忍冬峰结界太强,消息无法透出,只能求助于您……况且弟子觉得……”
殷丹抬眼望着绿尧,不知道是不是绿尧的错觉,她居然从殷丹的眼中看到了怜悯:“绿尧上仙是封逐光的师尊,不应该被蒙在鼓里。
“小封……封逐光已经疯了,但是……”殷丹拽住绿尧的下摆,切切地望着她:“他没有杀了我们。”
“绿尧上仙,封逐光还是留有理智的,他还没有彻底入魔……求求您……劝他自首,否则再被掌门捉住了,就不止剖神府这么简单了!”
绿尧低头看着满脸是泪的殷丹,一字一顿:“剖……神府?”
“人魔混血是看不出来的,只能剖开神府,验明真伪。”殷丹道。
“噗——”绿尧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溅在地上洇红了封逐光亲手铺就的雪白毛毯,毛毯刹那化为灰烬。
“绿尧上仙!”殷丹大惊失色。
绿尧只觉得腹内翻天覆地,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她单手握住桌角头晕目眩,另一只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太阳穴。
殷丹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
绿尧伸手凝出一点灵力散成法诀止住了殷丹的动作,殷丹瞬间昏了过去。
她不信,她不信是封逐光杀的那些弟子,不可能,他又不是前世的嗜血魔尊,他绝不可能会这么做!
封逐光神府被剖,又被认定是杀人凶手,还关押了这么久的时间,现在逃出来,被玄清风抓到,绝对活不了。
她要去找封逐光,她得去找他。
“斗雪,来!”
斗雪于天际一声嗡鸣,瞬间回到了绿尧手中。
绿尧擦了擦唇边的血,握紧手中的斗雪。
不能和前世一样,她要去找他。
但她一出门,便看到一个白衣少年腰间佩着乌黑的长剑,身前是一望无际的雪松林,他立在雪地里,正仰头看着无垠的天空。
“封……逐光?”绿尧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封逐光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上去……好好的,一点没有重伤的样子。
封逐光转过头,朝她一笑:“师尊。”
绿尧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封逐光,而封逐光则是含笑看着她走近。
绿尧收起斗雪,慢慢抚上了封逐光的脸。
是梦吗?
封逐光轻轻在她手心蹭了蹭。
不是梦。
绿尧轻声问他:“你好不好?身上疼不疼?”像是呼吸重一点就会吹跑了他。
封逐光一顿,略有惊讶看了绿尧一眼,然后他慢慢笑起来说:“师尊。”
绿尧:“嗯?”
封逐光握住绿尧的手:“今天是我生辰,你知不知道?”
绿尧:“我知道。”
封逐光开心地笑了起来:“师尊居然记得。”
绿尧心酸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封逐光温柔地看着绿尧,拂去绿尧鬓边的碎发:“那师尊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绿尧:“你说。”
“可不可以陪我离开封尧山。”
绿尧心一沉:“你……”
“不可以吗?”
封逐光看绿尧犹豫,眼眸霎时间变作赤红,周身魔气缠绕,煞气四溢,他高喝道:“不可以吗?!”
“师尊,他们都要杀我!这样你也不愿意和我走吗?”
“嘭!”
眼前的一切,包括封逐光,像是镜面一样在绿尧面前被斩碎了!
眼前忽然风雪大作,血气弥漫,喊杀声震天,再没有方才平静而安详的场景!
“绿尧!你被心魔扰乱心智了!”玄清风大喝。
绿尧转头看向玄清风,只见他高束发髻,神情冷峻,手持苦生剑,正揽着她的腰后退到饶云娇等人所在的空中包围圈里。
而在她眼下,是长发散乱,形容枯槁的封逐光,他一双眼睛已经变作血色,眉间殷红的堕魔印若隐若现,周身魔气灵气相互缠绕,异域的相貌在此情此景中分外相合,邪肆得本该如此。
封逐光一身白衣囚服被血染得鲜红,正背对着仙魔裂缝和玄清风造出诛魔傀儡厮杀。
他脚下的,是一个巨大而繁复的诛魔阵。
哪里开始是幻境?哪里开始是心魔?在她眼前的,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掌门师兄!”绿尧抓住玄清风的衣袖,哀求地看着他,“现在还在幻境里,是吗?!这是我的心魔造成幻境是吗!”
“绿尧!”玄清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绿尧,厉声喝道:“这不是幻境!他乃是人魔混血,潜藏在封尧山多年,如今本性暴露,嗜血杀人,证据确凿,你不要被这个孽障蒙蔽了!”
绿尧听玄清风的话惯了,下意识先退一步,但她反应过来马上稳住身形梗着脖子反驳道:“封逐光跟随我多年,在我眼皮子底下过了这么多年,他会不会杀封尧山弟子我不知道?!”
玄清风难得动怒,他掐住绿尧的肩直接把她的下巴掰过来看着阵中厮杀的封逐光:“这就是你的好徒弟!”
“你知不知道,他在太常山雪谷就已经沾染魔气!你知不知道,在忍冬峰中了血毒之后就体内魔血作祟,从此好饮血!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修为突飞猛进,他如今岂止是元婴修为!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他身怀灵力和魔气,又偷读禁书,私自修炼鬼界和魔界术法让他修为一骑绝尘的!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可操弄心魔,所造幻境可以以假乱真,连你都能蛊惑!你知不知道,在你以为他在后山磨砺时,他已经下山以同门之血为食助长修为!”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是你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子了!”
这一句又一句“知不知道”一下又一下重击在绿尧心上,使她完全无法承受。
玄清风看着还是不敢相信的绿尧,冷冷地道:“云姑姑。”
一直跟着饶云娇身侧的医修云姑姑上前朝绿尧深深行礼:“绿尧上仙,封逐光曾在春和峰设立过自己的花房,三年之前他将花房撤并搬离到修真界与魔界交界的一处偏远之地。如今被饶峰主寻到,彻查之下,我等发现了很多三界稀有的毒花毒草,包括修真界禁种的凝血荼蘼,甚至还有……魔物解剖的尸体。”
“甚至守门的就是封逐光培育出来的,可以吸人精血的肠绞藤。”
“凝血荼蘼是为了抑制对血的渴望,谁人会种植这种草药?种种迹象表明,封逐光是此次弟子失踪案的元凶。”
“朝露。”云姑姑一挥手,两名医修搀着一个浑身绑带的伤患上来了。
云姑姑轻声细语道:“绿尧上仙,这就是在弟子失踪案中幸存的弟子,朝露,您若不信,便让她再说一次。”
朝露的嗓音已经完全被毁坏了,声音出口像是木锯拉木头那样难听:“拜见绿尧上仙。”
绿尧看着这位唯一活着的证人,一言不发。
朝露哑声道:“我等下山之时,是遇到了封师叔,他说他奉夏燕峰主之命前来帮助我们,而且已经查出了作祟的魔修所在。封师叔让我们假装不知,散开去找线索,以此分散魔修注意,最后让我们埋伏于后山,助他杀掉魔修。”
说到此处,朝露想起惨死的同门忍不住发抖,她道:“但我们到时,没有魔修,只有封师叔。”
“他,杀了我们。”
朝露的话像是狠狠一巴掌,扇在绿尧脸上!
绿尧踉跄了两步,才站定。
玄清风抬手让医修带着朝露退下,冷淡道:“而且封逐光身上还有般若旬留下的修罗印,这种特殊的修罗印,是般若旬用血印刻的,是其同盟的标志,若非和魔修有染,封逐光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印记!”
“不过,般若旬已被你诛杀,也就是死无对证了。”
绿尧如堕冰窟。
她朝左看去,饶云娇泪盈于睫,朝她张了张口,还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她朝右看去,燕月行表情复杂,似有悲愤,又似不忍,对上她的目光,撇开眼皱眉沉思;而站在燕月行身边的燕星流满脸不忍,但他看着盛怒的玄清风只能默默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还有各位峰主身后数得上名的长老弟子们,全都垂手默然而立,无人敢看她。
玄清风积威之重,一旦开口,就无回转余地。
她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给她。
每个人脸上都是早已知晓封逐光结局的表情。
“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绿尧面色惨白,“就我不知道……”
玄清风站在空中,低头冷漠地看着阵中浑身浴血的封逐光:“他本该安心伏诛,却在今日打伤同门逃到忍冬峰来,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封逐光杀得双目赤红,从他的动作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快到力竭,玄清风一挑眉,诛魔链凭空出现在诛魔阵中,瞬间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封逐光一声闷哼,玄清风一勾手,诛魔链将封逐光的双臂缠绕起来高高吊起!
鲜血从封逐光的伤口迸溅而出,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浓香,封逐光粗粗喘了口气,在漫天风雪中仰头,却看到近乎失神的绿尧。
封逐光看到绿尧,不自觉笑了一下:“绿尧……”
绿尧浑身一个激灵,这句温柔而绝望的呼唤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她头上。
“放肆!敢直呼你师尊名讳!”玄清风声如万年寒冰,带着说不清的恼怒和厌憎。
玄清风伸手,对着封逐光直接宣判道:“封逐光本就是混血,天道不容,又偷读禁书,私修异法,残杀同门,以血为食,伤人逃狱,狂妄背上,欺师灭祖!”
“封逐光所犯罪行,罄竹难书!竟然如此,那也就不必再审,封逐光非杀不可!今日就地绞杀封逐光,也正好让其血肉填了这仙魔裂缝!”
玄清风手毫不留情地往下一挥:“斩!”
诛魔阵红光大起,刺眼至极,其威势排山倒海,让众人不得不设起结界才能稍缓其攻势。
然而,诛魔阵中却没有传来想象中的惨嚎声。
玄清风眯眼一看,不由得震怒:“绿尧!”
只见绿尧不知道何时冲了出去,她立在诛魔阵前,手持斗雪剑压住了诛魔阵!
被压制的灵力在绿尧手下焦躁不安,翻涌不休,血从绿尧的眼睛,从她的耳朵,从她的嘴里,一滴一滴流了出来,甚至连指缝都往外冒血,如此清艳绝伦的美人浑身出血,也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只觉得此刻的绿尧是地狱修罗,邪魅艳鬼。
雪地完全不能承受绿尧蕴含神兽之力的血,很快被腐蚀出一个个洞来,斗雪剑都止不住得抖起来。
封逐光看着绿尧单薄的背影瞳孔一缩:“绿尧!!!”
绿尧转头,想给封逐光一个安慰的笑,但她一动嘴,鲜血就争先恐后地从她嘴里涌出来,逼得她只能用衣袖捂住。
玄清风为首设下的诛魔阵,就是冲着一击必杀去的,哪里是这么好挡的?
这一波她挡下来了,但是诛魔阵却还是屹立不倒,完全没有受损的模样。
玄清风,他是真的比她强上太多的第一剑修。
玄清风脸色阴沉如水:“绿尧,你究竟要做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这个逆徒吗!心魔已经搅得你神志不清,是非不分,大局不顾了吗?!”
绿尧吐完嘴里那口血,看着玄清风固执地道:“不是他。”
“不是封逐光。”
“他是我座下首席弟子,我知道他的,不是他。”
即使所有证据都指向封逐光,但是她还是相信他,今生的封逐光,不会做出前世那般的错事!
玄清风眉头紧皱,似对绿尧的冥顽不灵十分失望:“绿尧,你已经被这魔头蛊惑,你最好就此收手,否则别怪师兄对你动手。”
绿尧绝然道:“掌门师兄,你一向秉公处事,怎能因为封逐光是混血,就不彻查清楚,便给认定封逐光是此案元凶。此案疑点甚多,还需再查。”
玄清风手中的苦生剑开始哀鸣不已,昭示着玄清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绿尧,你要公道?”
“好!我给你公道!”
“封逐光身为混血,即使此案元凶不是他,即使他没有残杀同门,即使他没有偷读禁书,即使他没有私修异术,他也该死!”
“他的存在,就是封尧山的过失!”
“就是你我失察之罪!”
“公道就是天道,违逆天道就是违逆公道,封逐光活着就是违逆天道!”
玄清风剑指绿尧:“现在你明白了吗?还不让开!”
绿尧心中大恸,她扑通跪下来,垂首双手奉上斗雪剑。
封逐光看到绿尧下跪,猛地挣扎起来:“不要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玄清风你要杀我!何须多言!”
然而玄清风没有看封逐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贯骄傲不可一世的绿尧居然为了封逐光下跪,震惊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绿尧捧着手中视若生命的斗雪剑,低低地求玄清风:“掌门师兄,师妹这么多年,没有求过你一件事。今日,我求你,求你再查,此事绝非这么简单,封逐光就算要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绝不可蒙冤受罪,代人受过!”
“师妹作为封逐光师尊,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封逐光身份,没有管好自己的弟子,是为师不严之错,亦要受罚。无论掌门师兄要关我禁闭,抽我戒鞭,削我修为,毁我神府,师妹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只求掌门师兄,彻查此事。”
绿尧低着头,很久都没有等来玄清风的回答,她正要抬头时,却听到玄清风残酷的话语:“绿尧,你以为我没查清吗?”
“你身为忍冬峰峰主,却为封逐光循私情,屡次三番违逆我的命令。”
“那么,封逐光不死也得死!”
绿尧慌急回头,便见到散落在地的诛魔傀儡重新组合成一个巨大的傀儡,手中拿着玄清风灵力凝聚的长刀,朝着封逐光重重斩下!
不要!!!
“绞杀——!!!”
这具巨大的傀儡被地下冲出的数百条朱红色藤蔓卷起绞成碎片!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封逐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连点身上几处大穴,双手握住肩上的两条诛魔链,咬牙一拔,血肉横飞!
封逐光被关押严刑拷问一月有余,又被剖神府,加之众人围剿,玄清风亲自出手镇压,他怎么会还有余力爬起来,甚至亲手拔出诛魔链!
封逐光手腕上宛若刺身的黑色符文终于苏醒过来似的游动起来,他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是玄武甲,旁人都在的情况下,它就不会出现,除非命悬一线,不得已才现世救主。
封逐光擦去嘴边残余的血,朝惊呆了的绿尧微微一笑:“绿尧,你看,他们有心要我死,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之前是我信任太过,大意了。”
绿尧没有回应封逐光。
绿尧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她睁大双眼看着血肉逐渐复原的封逐光,看着他身后漫天飘飞的傀儡碎片,和不断扭曲生长着的吸取空中灵力和魔气的肠绞藤。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一件如同恐怖笑话的事情。
封逐光,如今站在她面前开始准备绝地反击的封逐光,是……前世的封逐光!
刚刚封逐光施展的,是魔界顶尖木系魔修才会的——藤杀。
还是用攻击力最强的肠绞藤。
而只有前世的魔尊封逐光,才会藤杀。
因为她看过无数次,所以绝不会认错,前世魔尊封逐光盛怒之下的必杀技,藤杀。
朱藤一出,便是绝杀。
封逐光意识到绿尧的不对劲,收敛笑容:“绿尧?”
玄清风当机立断召出数百条诛魔链。
今日必将封逐光诛杀于此!
但是,一只手横在玄清风面前。
是绿尧。
玄清风冷淡地看着绿尧:“你要与师兄为敌?”
绿尧素白着脸:“师兄,我有话要问他。”
玄清风冷笑:“你要与师兄为敌?”
绿尧缓声道:“他是我座下弟子,就算要杀,也是我自己亲手清理门户,不该假手他人。”
玄清风低头看着绿尧,看着她漆黑的发顶:“好。”
他果然将诛魔链都收入袖中,给绿尧让开了道。
绿尧徒手步入诛魔阵,设下隔音阵。
封逐光盯着绿尧目光沉沉:“你要杀我?”
绿尧深吸了一口气,她将脸上的血擦了擦,然后抬起眼问封逐光:“封逐光,我问你一个问题。”
封逐光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好巧,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绿尧点头:“好,那我们同时问。”
封逐光笑:“好啊。”
封逐光:“你和不和我走?”
绿尧:“魔尊陛下为什么不早点杀我?”
封逐光的笑定在脸上:“你叫我什么?”
绿尧笑起来:“魔尊陛下。”
封逐光眼眸彻底血红,眉间堕魔印越发深刻,绿尧看着这熟悉而陌生的封逐光,心瞬间坠落下去。
和前世的封逐光一样。
绿尧想也不想,突然一掌拍向封逐光的肋骨,封逐光马上往后躬身,双手结印魔气暴涨挡住绿尧,她被瞬间弹飞!
绿尧这一掌根本没用灵力,甚至都没用力气,她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头发都滚散了,松松垮在肩头。
“绿尧!”“绿尧师姐!”“绿尧上仙!”
“都别过来!”绿尧单手撑住地面,一只手止住众人。
“都别过来……”绿尧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都别过来……”
诛魔阵外的众人虽然听不见绿尧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她阻止的手势,都止住动作看向玄清风。
玄清风负手而立:“随她去!”
饶云娇忍不住上前求情:“师兄,绿尧师姐的伤势……”
“我说!随她去!”玄清风喝道。
饶云娇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静静退到后面。
封逐光似是不信自己把绿尧击倒在地,愣愣看着自己的胸腹处,突然又呕出一口血来。
相思蛊在发作。
绿尧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笑得越发苦涩:“看来真的是你。”
前世的魔尊封逐光,和绿尧对战数百次,绿尧很清楚他的胸腹是软肋,所以专攻他的胸腹,她战斗经验丰富,手段又很霸道,封逐光偶尔吃不住就会被她打到,因此也研究了一种招式,专门对抗绿尧刁钻的角度。
今生的封逐光,根本没和绿尧正式对战过,他怎么会使用只有前世魔尊才会的招式?
其实细想下来,封逐光的反常,她不是不是不知道的,他在鬼市修为突增,甚至可以抗衡鬼主;他后期日渐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他偶尔和她对话的蹊跷之处,字字句句似有所指……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忽略了,她不会,也不愿意相信封逐光不是她认识的封逐光。
实际上,封逐光早就不是之前的封逐光了。
是她蠢……是她蠢!
前世的封逐光,屠了封尧山半数弟子,割了燕月行的人头,挑断了燕星流的手筋,废了他的道行,重伤玄清风,最后给她当胸一剑,当场结果了她。
她居然在维护这样一个魔头,她居然为了这样一个魔头,她……
绿尧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肩膀都笑得抖动不已。
是她蠢!居然相信他喜欢她!是她太蠢!
封逐光看着狂笑的绿尧,心更加剧烈地疼痛起来:“绿尧……”
“闭嘴!不许你再喊我的名字!”绿尧笑声一停,重喝道。
封逐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绿尧又微微笑起来:“封逐光,你看,你又在装可怜骗我了。”
“啊不,伟大的,尊敬的魔尊陛下,怎么会骗我呢?还不是我蠢!我绿尧是天上地下天字第一号的蠢人!”
封逐光心里突然涌上强烈的不安感,一种可怕的猜测在他脑中形成,他惊诧地望着绿尧:“你……”
绿尧觉得太好笑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封逐光脸上看到这种表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露出过如此痛苦而恐惧的神情。
没想到罢?重生的不是他一人。
原着,结局,炮灰,女配,保命……这些绿尧时常提醒自己的字句她此刻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她如同即将在深海溺毙的人,只想靠着本能行事。
绿尧疾步上前,攥住封逐光的衣领,而封逐光任凭她拽,绿尧咬牙切齿,浅绿眼瞳已经被愤怒焚烧成墨绿:“你猜猜我是谁?”
“不要说!”封逐光忍着五脏六腑翻腾的痛意,惊慌地看着绿尧,想要捂住绿尧的嘴,“不要说……”
绿尧看着这样的封逐光,没有来地感受到一阵报复的快意,她破罐子破摔地盯着封逐光,把他要捂自己嘴的手“啪”得打开。
绿尧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封逐光最不想听到的话:“我是前世的绿尧,我是你一剑穿胸,杀死在仙魔裂缝边的前师尊。”
封逐光如遭雷劈,仰着头倒退了好几步。
绿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封逐光,那才那句话,彻底暴露了绿尧最大的秘密,但也让她再没有了负担,她一个人憋得太久,从来没想到要告诉别人,也没想到,第一次告诉别人竟然是在此时此刻,对象还是她最想隐瞒的封逐光。
无所谓了,随便吧,不然还能怎样呢?
反正她,注定是要死的。
封逐光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定,他垂首站着,绿尧站在他不远的对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封逐光终于抬头了,他的目光也恢复了从前的平静,显得越加深不可测。
封逐光问:“你是从何时醒的?”
绿尧道:“一开始,你记不记得你被赐名的那天,算了……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说的?”
绿尧反问封逐光:“你又是何时醒的?”她又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回答自己,“应该是忍冬峰被入侵,你重伤醒来后那次罢……”
想到当初守在仙魔裂缝前那个浑身被血毒侵蚀得几乎失明的少年,绿尧心中一滞,倍加痛苦。
“我从前待你这样不好,你备受欺凌我也从不关心,还要亲手杀你,你应该恨极了我。你跟在我身边这样久,还对我这样好,有的是机会杀我,为何不杀我呢?”
绿尧说到此处,忽然笑了,她明白了,这不就是女主虐渣男的桥段吗?先对他刻骨铭心地好,然后狠狠抛弃,得到过又失去,比从未得到更加痛苦,最后这些渣男,要么就从此堕落不起,一生思念女主郁郁而终,要么为女主或为女主重要的人挡枪,当了个最终悔改令人唏嘘的炮灰。
总之,没有好下场。
这种手段,也是前世的封逐光用烂了的,他为了收复魔界,恩威并施,多的是女人栽在这张脸上。
绿尧站在局外看得清楚,只觉得这些女人太蠢,封逐光不过对她们好了一点,她们便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真是莫名其妙,而现在她身为局中人,却也逃不开相同的命运。
不愧是女配,不愧是炮灰。
弯弯绕绕,还是这个结局。
绿尧看着封逐光道:“你对我这样好,是为了最后让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生不如死吗?”
绿尧轻轻鼓起掌:“那我不得不说,你做得很好,相当之好。”
封逐光喉结微微颤动,他也笑起来:“你觉得我是为了报复你,所以对你好?”
绿尧冷笑:“不然呢?”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选择要么远远地避开封逐光,要么杀他以绝后患。
封逐光若是前世的封逐光,他这样做是再正常不过的。
封逐光盯着绿尧,问她:“你曾经说过,最厌恶别人骗你,但是我若骗你,必然是为了你好,你不会怪我,这话难道也不作数了吗?”
你还敢说这种话!连这番话,也是他处心积虑套着她说的!
绿尧内心怒不可遏,脸上更加冷漠:“我这话是允给从前的封逐光,而不是魔尊,与你何干!”
从前的封逐光,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那个问她他是不是变丑了的少年,那已经死在仙魔裂缝前,已经死在保护忍冬峰的战斗中,已经死在……她背上了……
再不会有人亲切而温柔地喊她“师尊”,再不会有人记着她的喜好,再不会有人变着花样哄她,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值得她豁出去的,百分百信任的封逐光……
她永远失去了他……
绿尧想到此处,心痛欲绝,理智尽失,说话更加狠毒不留情面,全是奔着找死去的:“前世我对你有愧,你最后堕入魔道,多少与我有关,今生重生要报复我,我亦无话可说,看来掌门师兄也没有错冤了你,你终究是走了屠杀封尧山弟子,吸取灵力平衡魔气的老路……”
封逐光忽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原来你这样看我……原来你这样看我!”
绿尧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封逐光。
她心乱如麻,无话可说,所有的痛苦都没有宣泄的出口,
前世和封逐光的针锋相对,次次决裂和今生二人所经历的快乐时光交错浮现在她脑海,逼得她几乎想要当场自戕。
为什么我还不疯掉,或者封逐光直接给我一剑杀了我算了……
封逐光笑着笑着,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状若癫狂,突然止了笑意,他抬眸看绿尧的时候,血眸中已经尽是魔界至尊本有的杀伐决断和冰冷无情,他轻声细语道:“师尊,你说得对。”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你的好本就是另怀目的,我本就存心骗你!”
封逐光说的每个字都狠狠捅在绿尧心头,绿尧抖着嘴唇整个身子都在发虚,而绿尧每痛一点,相思蛊就逮着封逐光每寸血肉发作。
封逐光忍着剧痛,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残忍尽兴,好似两败俱伤更让他痛快一般。
“那么,师尊,你来猜猜我接下来这段话,是不是在骗你。”
封逐光温声道:“师尊是不是很喜欢那个中血毒的,今生的封逐光?他是不是很乖巧温柔,很得师尊的意?是不是很得众人的意?”
绿尧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封逐光看绿尧终于有了反应,不再是麻木不仁的模样,嘴角弧度弯得越高:“我若说,我和他是两个灵魂,只是我如今占了这具身体,要改自己的命呢?”
他什么意思?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不是重生,而是前世那个魔尊封逐光占用了今生封逐光的身体是吗?也就是说,魔尊封逐光是1.0,今生的封逐光是2.0是吗?而今生这个封逐光的灵魂,却不知道在哪里?可能是被魔尊封逐光封印或者囚禁了,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绿尧喃喃:“那另外一个封逐光呢?那今生的封逐光在哪里?”
绿尧眼中霎时间有了神采,她昂头看着封逐光:“他还活着是不是?你和他,是两个人是不是?是了,是了,你们的经历是不同的,个性自然也会不同,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们是两个人……”
绿尧认真地看着封逐光,认真地和封逐光反省认错:“我前世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绝不还手,只要你把他还给我……也不用还给我,只要你让他活着就好,我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
绿尧念念叨叨,失魂落魄:“他是受我所累,绝不该死,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不该未曾成年就死于你我恩怨,我一直对他不够好,他从小到大,不是我照顾他,而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这是新的世界,他该是个全新的人,去过全新的日子……”
“够了!”封逐光脸色难看地喝道,他看着傻呆呆的绿尧,冷声质问道,“那前世的封逐光就不可怜吗?!前世的封逐光就活该死吗?!前世的封逐光就天生命贱吗?!”
“你前世为何不这样对我!你前世为何步步把我从死路上逼?你前世可有一时一刻为我着想?你前世对我,可有半分今生对封逐光的好?”
“我对你的好,我后来对你的好,就比不上这辈子的封逐光吗?!”
封逐光句句诘问,问得绿尧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今生愿意对封逐光好,正是因为前世对封逐光不够好,而他之所以对她好,本就不像之前的封逐光一片赤诚,而是另怀目的,但是她该怎么说?事情已经走到这般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封逐光见绿尧脸色惨白,并不回话,他撇过头去,又很快转回来:“若我说我不让他活呢?”
“反正我也不是好人,我是一个魔头罢了,一个嗜杀魔头怎么会放这么大一个隐患走,让他活?”
“他要活,我就不要活吗?!”
绿尧呆呆抬头:“你不肯放他?”
封逐光:“是命不肯放他。”
绿尧低下头,看着雪层被翻上去后,坚冰下冻着的黑色厚土,小声说:“是吗……那好。”
绿尧伸手从后背拔出斗雪,骨白色的斗雪剑被拔出的霎那,满天风雪都凝滞了片刻。
绿尧抬头的时候,眼神已经完全冷了,眼瞳深处却燃烧着炙热的火,她手持斗雪剑,说出的话都带着雾气:“谁欠谁的,都说不清了,但他是无辜,封尧山众人无辜,只有我们二人该死。”
绿尧冷静地发着疯:“我把他救了,再杀你。你放心,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会活。如此一来,这局也算破在今天。”
封逐光惨淡地抿了抿唇,也拔出腰间的乌白剑:“你要同我一起死?”
封逐光自嘲一笑:“那也好。”
话音未毕,两人已经交手数百招,一如前世,只是世上最强体修的骨剑和飞升第一人上陵仙人的灵剑不相上下,对战之中嗡鸣不已,似在哭泣。
封逐光所学尽是绿尧所教,却是吸取百家所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绿尧熟悉地好似和更厉害的自己对战,越这么觉得就越心痛,下手也就更加狠厉果决。
兵戈交接相撞之声震耳欲聋,硝烟四起,冰蓝色的灵力和赤红色的魔气在空中碰撞炸裂,动作都快到看不清,只见模糊看出两人的残影!
师徒生死之战惊天动地,连玄清风亲手设下的诛魔阵都裂出道道缝隙。
“掌门师兄!封逐光犯上作乱,敢对自己师尊动手,已经失心疯了,不能再看着他们打啊!”
燕月行疾步上前,躬身行礼劝说道。
虽然他们都听不见封逐光和绿尧说话,只观其行事,也知道大事不妙,封逐光身为混血,暗杀同门,堕入魔道,都是不争的事实,眼看着绿尧亲自动手,怎可就一昧袖手旁观?
玄清风沉着脸,不变喜怒地看着绿尧,听着燕月行劝,微微一抿唇。
燕月行一劝,众人也像是得了主心骨,纷纷上前劝说玄清风出手。
玄清风看着战局,没有说话。
在众人僵持的空档,只听到重物从空中狠狠砸下的声音,烟尘消散,只见绿尧单手掐着封逐光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斗雪剑插在封逐光脖子边的雪地里。
而乌白,则被丢在离他们二人不远处的雪地里。
封逐光被连番折磨,原就凭一口气撑着,和绿尧对战撑到此时,已是油尽灯枯。
不必再争,都结束了。
玄清风撤下破碎的诛魔阵。
绿尧头发全散了,披在身上沾满了雪花和凝固的血,额头的血不断地滴落下来,滴在封逐光的脸上,封逐光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烫,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对自己的生死已经毫不在意。
“封逐光在哪里?!”绿尧粗暴地直接对封逐光动用搜神,搜神轻则损毁修为,重则摧毁神府,但她已经管不了太多了,反正生死已经注定,搜不搜神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差别。
但是令绿尧意外的是,封逐光的神府是朝着她直接打开,毫无防备的姿态,任她搜神。
然而封逐光的神府是一片无尽的雪原,除了皑皑白雪,什么都没有。
绿尧掐封逐光的手更加用力:“他在哪里?”
封逐光被绿尧掐得忍不住咳嗽,但他又笑出来,又笑又咳:“你还是相信我的。”
绿尧手一顿,稍稍松开:“你说什么?”
封逐光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他半阖着眼,低低道:“我都说……让你猜了。”
绿尧剧烈地抖了起来,封逐光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得意地闭着眼笑起来:“哪还有什么今生的封逐光?”
“从我醒那刻起,他就死了。”
绿尧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筋断了:“我杀了你!!!”
绿尧拔出斗雪狠狠插入封逐光胸口!
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铃音,还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绿尧看着封逐光脖子上挂着的小小银铃,看着褪色残旧的红绳,几乎要哭出来。
封逐光的银铃以非常柔弱而坚定的微光护住了他。
绿尧这一剑,只是伤到了他的皮肉。
全场人愣住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抵挡绿尧一剑的灵器。
愣神之际,空中传来一声暴喝:“谁敢伤吾儿!”
刺眼的血光冲天而起,仙魔裂缝倏忽大张,像巨大的眼睛一般,无尽的魔气从中涌出,卷得绿尧衣袖振振,长发乱舞。
“小心!”玄清风眨眼之间闪到绿尧身边拉开她,然后一掌拍向封逐光心脏。
但封逐光被血光护住,未伤分毫。
绿尧抬头,只见忍冬峰空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人来,他身形瘦削,被一袭黑金裘袍裹得密不透风,只有袍边被微微吹动,露出的手苍白得像是没有见过阳光,瘦得骨节分明,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封逐光。
再往上看去,只见他修长的脖子也被金边黑衣牢牢封住,看到他的脸时,众人都惊呆了。
赤红的血眸诡异而美丽,眼尾微微上挑,眼窝极深,眉骨又高,鼻若山峰,底下一张极薄的唇,泛着浅浅的青色,五官深刻,是一张看了让人挪不开眼的脸,是一张酷似封逐光的脸。
不,应该封逐光酷似他,只是封逐光不如他那般瘦,也不像他那般阴鸷病态。
绿尧感觉到身旁的玄清风明显身子紧绷了,低声道:“霁月?!”
“血獠君……血獠君!”燕月行震惊地看着被魔气包围的男人,“封逐光是你的儿子?!”
燕月行说完反应过来拔出丹心剑:“你还敢再踏足封尧山!”
血獠君傲慢无礼地回应道:“此处本就是先代魔尊驻留之所,吾为何不敢踏足?”
“吾不但要踏足封尧山,将来还要踏平封尧山,踏平修真界!”
此言一出,众人惊怒,齐刷刷拔出本命灵器对准血獠君。
血獠君哼了一声,看向玄清风颔首:“人吾带走了。”
不等玄清风说话,弥漫盘旋的魔气像是龙卷风骤起,包裹住两人,霎时不见了踪迹!
血獠君一消失,所有的魔气都瞬间消散,不复存在。
“哐当!”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绿尧低头看去,是一枚碎成两半的缠纹花枝镜。
哦,绿尧恍然大悟,就是这枚护心镜方才护住了封逐光的心脉,致使她没有一剑捅穿他的心脏。
原来她刺向封逐光胸口听到的破碎之声,就是这枚护心镜。
绿尧跪下来,把碎成两半的护心镜拿在手里合在一起,护心镜虽能相合,但是中间一条横贯的裂缝根本无法视而不见,宛若她和封逐光的关系。
“我早就告诉你,我已查清。”玄清风走到绿尧身边道,“你却不撞南墙不回头。”
“非得到如今的局面,所有人都知道封逐光是血獠君之子,新仇旧恨。封逐光同封尧山就是血海深仇,再不能改。”
绿尧好似没有听到玄清风的话,鲜血浸透了她的长发和黑衣,甚至染红了周遭的雪地,分不清是封逐光的,还是她的。
她手中握着断裂的护心镜,抬头看着忍冬峰灰蒙蒙,好像永远不会放晴的天空,眼神空洞而茫然:“掌门师兄……”
“我很快就要死了。”
说着,绿尧一头栽在雪地里,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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