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察觉
白乐妩被带来时眉目含忧, 瞧着比以往更为消瘦几分,她站在那里,双手交握于腹部, 看起来有些紧张, 水雾雾的眼眸正不安低垂,透露出惊慌失措的澄澈。
果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风沅咽下口中的果子,漫不经心想到。
似乎这还是自那次尴尬后, 她们两个第一次见面。
对方这段时间也算难得消停。
白乐妩似乎是学乖了, 眼见风沅没有开口,她也只是委屈咬了咬下唇,没有吭声,在侍女冷淡目光中尴尬站着。
她在妖界过得一点也不快乐,那些背地里的讥讽和若有若无的敌意让少女又羞又恼。她没有想到在其他妖怪眼中,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居然都是有目的的, 都是贪图他们妖界的荣华富贵。
都是为了……勾引风沅。
她怎么可能会勾引他, 她,她恨他都来不及。
她讨厌这个地方!这个没有爱, 充满冷漠和自私的地方!!!
风沅不仅一点都不在乎她, 还任由那个讨人厌的陆玖将那些对她好的侍女侍卫们都无情惩处,而她只能在对方如同看什么脏东西的冰冷眼神中, 羞辱的被拉回屋内。
直到现在,那几个将自己放出的侍卫的哀嚎声都依然停留在耳边,一点点提醒白乐妩妖界这位陆大人对她尊严的冷漠践踏。
她原本想着风沅会帮她, 毕竟他当时的神情是那么温柔细致,上挑的杏眼在望过来时是说不出的风流缱绻, 里面仿佛蕴含着一片星光, 让她在刹那间想要报复的心都动摇起来, 回忆起昔日的初见。
可现在,少女知道了,一切……都是假的。
也是,风沅现在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呢。白乐妩摸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对方堂而皇之召她进去时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就忍不住凄惶,两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居然,居然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今竟连姜槐都在骗她。
少女的心茫然不安起来,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从身体流逝,那似乎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也似乎是可以关系到……性命的东西。
她难以抑制惊慌抬头,泪水滴落在镜面,晕染出道道扭曲水痕,镜中少女的形象也随之趋向模糊,不安与怨怼逐渐在白乐妩心头累积。
她望着窗外,在低声啜泣中眼底出现了一层阴霾。
她就这样被带到了风沅面前,两人相对无言。
白乐妩静静看着对方屏退了所有侍从,只单独留下她一个。
“你跟姜槐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本座跟姜槐?”风沅挑了挑眉,对这个话题有几丝微妙嫌弃,她显然又想起了当时的那个混乱场面,再一联想到自己接下来三个月还要看好白乐妩,不要让对方和姜槐有什么单独接触机会。
风沅就觉得头疼。
为什么会有三个月的发情期?
姜槐,你还是趁早想清楚,你现在欠我的到时拿什么还?!!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打白工。
“熟人关系。”风沅平静道,“如果非要加个定义,那就是债主和欠债者的关系,姜槐显而易见是后者。”
白乐妩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瞪大眼睛,泪意涟涟捂嘴震惊:“所以他就……只能卖身偿债,风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
在这股满含谴责的悲伤目光下,被质问一方顿了顿,露出假笑。
“虽然本座很佩服你的想象力,也很唏嘘你们别具一格的情深,但本座还是想说脑子不是摆设,要懂得谨言慎行。”风沅站了起来,打量着白乐妩因自己突然起身而瞬间后退的警惕样子,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她缓缓逼近,将手放在对方头顶,掌心下是微微颤抖的孱弱身躯,似紧张,又似恐惧,风沅的视线在少女浓密柔软的发顶上停留了一会,像对待小动物般,轻轻拍了下。
她的声音极为轻柔,含着笑意,可随空气传入耳中时,又仿佛落入玉盘的碎珠,透露出丝丝冷意,“一天若是空闲太多,不妨多看看书,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聪明人作为。其他人卖身偿债本座不清楚,但姜槐。”
风沅轻哼一声,眼底透露出倨傲,“请不要讲恐怖故事,本座审美很正常,也绝不做亏本买卖。”
她看姜槐就像看案板上的肉,除了会动,再无其他特别。
在认识初期,对方就大大咧咧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泡温泉,还试图热情邀约。
虽然事后被人摁头在地上道歉。
“给我向人家女孩子好好赔礼,混蛋。”天帝眉头紧缩。
“什么?!是女的!妖界不是说他们妖皇是男的吗?!!!”魔尊瞬间大惊失色,发出尖叫。
明明是受害者,但不知为何异常平静的妖皇沉默不语。
那具在朦胧雾气中的白花花□□自此被她永久封锁在记忆深处,内心毫无波动。
大概还是对方事后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捂住脸一蹦三尺高的模样太过印象深刻了吧。
风沅大概只喜欢姜槐不开口的模样。
魔尊是个俊俏郎君,但奈何长了张嘴。
这是一段时间内六界美男排行榜的公认事实。
不过,风沅想了想那天对方冒出的毛茸茸软绵绵耳朵和尾巴,还是不得不承认,也许姜槐有时不闭嘴也会有那么几分可爱。
但这终归都是题外话,她不能接受居然有人会怀疑她允许姜槐来卖身还债?!
风沅不知想起什么,脸一点点皱成苦瓜脸。
这简直是最为亏本的买卖吧,她绝对是在倒贴。
离谱至极。
她不允许。
大概是这一长串话里话外的嫌弃过于明显,连白乐妩都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她小声道:“所以你们?”
“打斗中被迫出现的意外。”风沅重新坐了回去,不同于一开始还算勉强维持住的礼仪姿态,这次她直接是斜靠在座椅上,单手撑头,右腿弯起,绣着金丝的黑靴随意踩在椅面,整个人都呈现出懒洋洋的放松模样,但当她勾唇笑起来时,又突然多出几分张扬的侵略感。
金相玉质,风流肆意,叫人移不开眼睛。
白乐妩一直知道面前的男人有多俊美,是六界排名第一的美男,但她没想到即使是当自己仍旧对对方心生怨恨时,却还是忍不住在这份充满攻击性却又灵气逼人的精致中脸颊慢慢热起。
这是跟其他人在一起时……不一样的感觉。
她是知道姜槐他们的心的。
姜槐面对她时不断收敛霸道,学会让步的表现;霁华对外人清冷但唯独对她展现的温柔;就连祁言,那个恐怖到会让她以为要杀了她的存在,也会偷偷给她留下保命的手段,这还是她不久前才发现的,害怕之余,白乐妩也有些感动。
可只有风沅,那个在其他人口中的风流浪子,会在初见时温柔深情对待自己的存在却让她越来越看不透了,也愈来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不明白,明明对方前一刻还可以冷若冰霜,将她关起来,但下一刻却可以为了她将那个蛮横不讲理的鲛人公主赶走,露出让她无法狠心拒绝的温柔神情。
白乐妩感觉自己的心正逐渐被割裂成两部分,一半在痛苦风沅多变的态度,一边在怨恨他对阿晋,对那些侍从冷酷无情的自私模样。
她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男人在她心中……依然是不同的。
因此在听到对方斩钉截铁的否认时,她心口巨石终于落了下来,无声松了口气,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恐慌也随之慢慢消散。
她就知道,他们都会爱她的,无论是怎样的爱。
白乐妩恍惚想到,无形中,这个想法突然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
与之相应的,是一种陌生力量在她的心脏处不断滋长,缓缓蔓延到全身每处筋络,那些先天的不足正一点点消失。
空气中灵气的细小变化并没有惊动风沅,她也同样对少女心中这一系列心情的复杂变化一无所知,只继续道:“本座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件事,而是有其他事要问。”
白乐妩细声细语开口:“什么?”
“按族群,你和本座同为灵族,也算是亲近。”风沅把玩着腰间玉佩,淡淡道,但她的余光却密切注视着少女神情,“你是菟丝花成精,那么以前是在哪修炼呢?”
白乐妩一愣:“在哪修炼?”
“没错。”
“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大概是因为我想多了解了解你。”风沅顺口道,她看着少女突然间的羞怯模样只觉得自己像个骗感情的妖渣。
但没办法,她发现了只有以感情作为出发点,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否则只能鸡同鸭讲,搞不好谈了半天到最后都一无所获。
唉,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风沅叹了口气。
而白乐妩被这份近乎直白的关心弄得无错起来,她咬了咬下唇,精致的面庞上晕染出几抹红晕,“我,我以前是在……”
她想要说出自己的过往。
可话一张口,少女便卡壳了,白乐妩发现,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这个原本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如今却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白乐妩停了下来,眼底浮现出浓浓困惑。
果然有问题。
风沅坐直身体认真起来,视线更是一动不动盯向前方,不放过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白乐妩看着在努力回想,额角和鼻尖都慢慢渗透出薄薄汗意,但她仿佛未察觉到一般,只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神情也愈来愈扭曲。突然,她抱住头,浑身颤抖起来,发出极为痛苦的□□。
风沅见状猛地站起想要查看对方情况,但不等她靠近,白乐妩在这阵猛烈地颤抖中又很快恢复镇静,顶着风沅戒备的眼神,僵硬抬起头露出一个羞怯微笑。
“我以前待的地方很偏僻,静悄悄的,每天除了修炼就是修炼,我还没有见过其他妖怪呢,要不是祁,仙尊路过,我也不会出去,也不会遇见你们。”
少女眼角眉梢都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看起来很符合一心修炼,没有过与外界接触的单纯模样。
但风沅却感受到了其中浓浓的违和感,她忽略了白乐妩话语内提到的那个名字,只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刚才对方异常的表现上。
仿佛正在被什么操控。
而且就在白乐妩神情转变的一瞬间,她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让自己被反噬的那股力量,力量中依旧有着天道气息,可却明显多了些其他存在,也让她察觉到更多的东西。
那些在她放出神识后一瞬间爆发出的贪婪与粘稠恶意。
虽然消失很快,可风沅却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风沅惊疑不定,虽然对方似乎比第一次见时要薄弱些许,但那些剩余的存在以及说不准还未展露的部分依旧让她心惊不已,甚至刹那间让她汗毛倒竖,萌发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但风沅也注意到,那股力量与她自身的力量极为排斥。
风沅在白乐妩羞怯的目光中,不动声色收回了神识,重新恢复之前的模样。
她面上笑意盈盈,可眼底却冰冷异常。
她手指轻扣椅背,准备先让白乐妩回去。
恰巧,门外传来了侍女的通报:陆大人来了。
白乐妩与青年擦肩而过,她抬眸望去,对方眼底依旧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冰冷。
少女心头顿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陆玖就这么讨厌她,处处针对自己,愈想愈委屈的白乐妩忍不住偷偷回头,在视线尽头,是风沅高坐王座的挺拔身影。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摸着心口,那里逐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陆玖最重视的就是妖界和风沅的信任,只要这些没了,她就不信对方还能那么孤傲。
等等?她怎么会有这么恐怖自私的想法!白乐妩苍白着脸,对自己刚刚想的东西不可置信,那样是不对的,她知道是不对的。
她想要将这一切忘记。
可少女的心却越跳越快,那里仿佛有一道声音蛊惑着她:“你忘了那个男人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他践踏了你的尊严,伤害了你的朋友,而你做的,对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造不成任何伤害。”
“而且说不准他此时正在里面向风沅说你的坏话,所以你在犹豫什么呢?”
“不要怕,好姑娘,我会帮你的。”
“帮我?”白乐妩下意识重复,前方的侍女转头头诧异望了她一眼,在发现对方脸上呆愣愣的模样时,不自觉皱了皱眉。
“没错,帮你,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们想要的。”
“你看,你一直在退让,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如今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敢轻视你。”
这道声音渐渐低沉,到最后如一阵风轻轻消散,也带走了白乐妩心中的犹疑。
她茫然望向四周,最终紧紧握住拳头,没错,她要让这些伤害自己,伤害她身边的人付出代价,这也是她愿意来和愿意留在妖界的初衷。
风沅和陆玖的面容在白乐妩脑海中来回转变,她恍然惊醒般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要让他们君臣不和,无论以何种方式。
白乐妩抚摸了下头顶发簪,那里是祁言留给她的保命手段,也是这段时间用于联系她的法宝。
想起对方隐藏在冰冷下的关切,她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陛下。”另一边,陆玖先行了一礼,然后望着白乐妩离去的方向皱眉不语。
“怎么了?”
“陛下找她可是有什么事?”
“只是发现了点不得不在意的东西。”风沅揉着额角说道,眉宇间有着被隐藏起来的疲惫,“对了,我这段时间去神界一趟。”
“……”
“去找些东西。”
“好。”
“你就不问问我要去干什么?就不怕我又像上次一样去凡界玩?”风沅笑嘻嘻问道。
陆玖看了她一眼,无声叹了口气:“陛下能亲自向臣解释,自然是要紧事,臣自当以陛下命令为先。”
“啧,真是无趣的男人。”风沅撑脸感叹,突然她仿佛像想起了什么,好奇道:“陆玖我似乎也没有听你提起过往事。”
她跟陆玖的相遇简直是充满危机的巧合。她当时想吃东西,准备找点果子打牙祭,结果果子没找到,找到一只灰扑扑的焦炭生物,要不是对方最后发出了点声响,否则她就要痛失自己可靠的陆大人了。
但陆玖几千年过去愣是没再提这件事。
每当她想问时,对方都是含糊其辞的模样,久而久之,风沅也就没再提起,还是那个梦和她对过去记忆的迫切让她意识到,语气说陆玖不愿意说,倒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的茫然。
风沅眼神专注。
陆大人在这股专注目光中没有吭声,只低垂着眼,沉默站在那里。
“……”
终于,风沅脸上的好奇渐渐消失,她仿佛明白了什么,惊诧道:“你难道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嗯。”
陆玖犹豫片刻,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怎么会?”风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她和对方不愧是最佳君臣?要丢失过往一起丢失,大家都从头开始?
可是这怎么听怎么奇怪。
“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陆玖突然开口问道,他同样明白了风沅想要去找什么,“陛下也没有以前的记忆吗?”
“是,不过我是丢失了一部分。”
“但不找又能如何?陛下现在是不快乐吗?”
“我不知道。”风沅在青年的疑问下脸上逐渐有了一丝迷茫,可很快她就苦笑起来,“大概不找的话,内心总会有点缺憾吧。”
“原来是这样。”陆玖有些疑惑,他想了想,还是望着对方重复道,“可能要让陛下失望了,臣确实没有以前的记忆。”
风沅:“抱歉。”
“希望陛下去神界能得偿所愿。”
陆玖在最后认真开口。
只是他在离去的时候,步伐有些僵硬,其实他没有对陛下说实话,在他的记忆中,过往的确空白,但也有东西被保留下来,日日夜夜让他心神不宁。
那是一场大火,一场时常出现在他梦中怎么烧也烧不尽的大火,以及灰蒙蒙天空中愈来愈大的裂痕。
火光如缠绕在他身上的毒蛇,一点点吐出芯子,使得全身都感受到灼热的刺痛,直至让自己化为灰烬。
鸟族在背后窃窃私语他不愿化为原型,可是……陆玖眼眸复杂,他是真的厌恶他的原型。
一点也不想让其他妖族看见。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是那副刚被捡到时的灰扑扑模样,而腹部和羽翼更是坑坑洼洼的伤疤。
那是被火灼伤的痕迹。
陆玖难以理解自己憎恶着火,又热爱着火的情感,他恐惧梦中的火,却又在现实中极为喜爱指尖涌现出的明亮,那会让他感受到……温暖。
“所以过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抬起头,望着阴沉沉快要下雨的天空,头一回感到迷茫。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鸭,祝小可爱们天天开心。感谢在2022-01-29 23:58:59~2022-01-31 23:5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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