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那里, 时间的流逝与外部不同，时间在我们仅有的认知里，不是一个级别的概念，我们只能简单地总结出, 这里的时间比我们所在的现实时间快, 但至于快多少, 是一夜之间那种实现地球进化的快, 还是别的, 我们根本不敢想象。”

    “而我们的身体却保持着和我们所认为的现实时间一样的速度, 没有变老, 没有一夜之间就消失……”

    陈林枫始终像夜鹰一样锋锐的双瞳, 在黑夜中一点一点涣散。

    他停了下来，找不到焦距似的快速眨着双眼，蒋池平静地接过他的话：“在副本里流逝的时间, 在现实世界也会同样流逝，例如你在副本里过了一周，现实世界同样过了一周。”

    “所以……”

    淘野越听越毛骨悚然, 终于明白了在他眼中一向强悍无比的枫哥, 在说出这个时间概念时, 那镌刻在他眼神里的恐惧究竟是为什么。

    陈林枫放下了耸着的一只脚, 肌肉的放松让他的肩膀也沉了下去：“假如我们只是身体时间正常, 不会变老，但外部时间呢？如果外部的时间也跟着流逝很快，那我们从副本出去以后，会怎么样？我们都面临这样一个顾虑……”

    陈林枫直勾勾地看着所有人问：“我还是我吗？”

    “我们的父母、亲人, 同龄的好友, 都会在我们感知的一夜之间死去, 我们的孩子，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地球都已经在超新星爆炸中毁灭，宇宙也终将热寂，荡然无存……我们又会在哪里？我们还有意识吗？”

    的确，那种磅礴的孤独，空荡背景下的绝望，没人敢去认真细想。

    他们是高等文明的人类，拥有日新月异的科技、武器、还有智慧的能力，在可以遥望的未来，甚至还会出现超级智能和机械战甲。人类沾沾自喜地以为，若是有时光机，他们可以任意穿梭时间线，可以掌握终极的自由和理想，所有人活在科技可能带来的梦幻里，又不自知地沉迷那些有可能成为虚妄的毁灭。

    当时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人类，还是已经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的觉醒者，当他们带着文明、武器和能力，进入原始丛林，才清晰而理智地察觉，原来在大自然和宇宙的空旷中，文明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沉默了，夜色变得更暗更静。

    陈林枫拨了拨还在燃烧的干叶，从那细思极恐中回过神，又无波无澜地说：“在清楚地意识到时间的概念以后，副本的规则就出现了，是“与时间赛跑”。”

    “例如在物种灭绝之前，找到猛犸象，当时好像只有17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海床下降五毫米之前，捕杀大白鲨，等等。”

    “很讽刺吧，在疯狂流逝的时间洪流当中，要与时间赛跑。”陈林枫讥讽地一笑，“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完成规则任务，一周后，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地球的第四纪冰期。”

    “我们从山洞里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变成了皑皑的冰川世界，我们躲在死去的哺乳动物的胃里取暖，打猎兽皮穿在身上，还要穿越不见天日的暴风雪爬上雪山，那时候队员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此时此刻，夏季的夜风灌入陈林枫的领口，并不凉，只带着点泥泞黑土的黏腻。但陈林枫还是宛如条件反射一样，似乎回忆中的残酷严寒，让他不由得跟着打了一个哆嗦，朝着自己的掌心，下意识的呼出一口热气。

    “即使那些任务的难度对当时训练有素的白鹿组第二团来说不算大，但是在对时间的恐惧和强压下，队员们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牺牲了，有些是死于意外，有些是死于心里防线的崩溃……”

    说到这里，陈林枫无意识地停了下来，潘野出神地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林枫已经没有了声音。

    于是潘野焦急地问：“后来呢，后来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无论这个副本的情况有多九死一生，时间的概念有多荒谬，既然陈林枫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也没有因此而导致他们出来后时间大幅度流逝，那说明他们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蒋池也好奇着这一点，比起出生入死，他更想知道的是如何通关的。

    “终于，我们找到了通关规则，规则很简单，【坚持完成每一个任务，直到时间到达玩家进入副本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要一直在这个飞速流动的时空里，坚持到时间到达现代？”

    陈林枫点了点头。

    众人光是想象这个严苛的条件，就觉得毛发竖立。一群肉身之人，要横跨几亿年的时空，还要不停地完成任务。太可怕了。

    “当时我所在的白鹿组第二团，我们的队长，他的法灵是“时间计划”。”

    汉哥自嘲地调侃：“很巧吧，队长的法灵跟时间有关。我还记得当年我刚进白鹿组的时候，就听说了我要跟的队长是个很守时的人，结果我去白鹿组报告的那一天，还是因为只比规定时间晚了十秒钟到，就被队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队长的个性非常执拗，为人古板，顽固不化，对他来说，准时也算晚，要提前。因此我也深刻的了解了，队长对准时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而在那个副本里，我们一眨眼，有可能地球就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时间根本无法做到用计划把控。”

    “所以队长为了让剩下的队员能平安出去，他的法灵就在这样的意志下，进阶了，进阶后的法灵技能为【可以使紊乱的时间重新修订】……”

    “队长把我们在副本经历的紊乱时间用法灵进行回溯，更神奇的是，因为副本时间倒退到了进去的当下，所以之前死亡的队友又重新复活了，并且因为到达了进入副本的那个临界点时间，我们竟因此也都成功离开了副本……”

    “啊，万幸……”听到这句话的覃明松了一口气，眨着眼睛，乖乖地搓了一下鼻尖，“还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

    陈林枫呢喃了一句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结尾，并且说到通关时，神情显然开始轻松和散漫了许多。

    但又好像有些什么细节没有说。

    仿佛抚平了伤痕以后，需要很认真地回忆才能记得当时劫后余生的情景了，又或者是，更深的伤痛被他体内的防御机制刻意掩埋，所以才显得如此泰然处之。

    若是此刻低着头沉思的潘野或者蒋池他们抬起头来看，就能看见在干草那微微扩散的星火映照下，陈林枫的眼里盖过薪火的暗沉。

    他轻轻颤动着的狭长鹰眼，目光仿佛穿过了回忆中充斥着视野的灰暗暴雪。

    陈林枫初出茅庐时，也跟现在的潘野一样，将他的队长视为偶像，又时常被那个人的严格和疾言厉色吓得瑟瑟发抖。但是每每在困境下，那个临危不惧的人又扶着他的肩，笑眯眯地说一定会带他们出去。

    在副本中，那个男人近乎残忍的对待自己，穿过白雪皑皑的山崖，在空气稀薄的高海拔上呼出心肺的最后一口气，在恐龙和猛犸象群的踩踏下带着队员出生入死，在深海不断翻涌的浪潮中扶着羸弱的甲板。

    他们谁都没有放弃，全员都是白鹿组的脊梁。

    但是当他的队长在风雪中迷蒙着眼，看着崩溃的组员的尸体一个个消失在古老的冰川河流里，被真正的时间洪流所淹没时，他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守护住，当初一起出去的承诺？终于这个高大粗犷不修边幅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热泪在极致的低温中很快变成了凝结在睫毛的冰晶。

    “队长……”陈林枫在心里喊着，他在无数个不见黎明的夜里，冷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无数次在回忆的默片中试图按下暂停键，拼命呐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队长……队长……

    “队长！”是潘野奇怪地叫了发怔的陈林枫一声。

    陈林枫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潘野内心不安地感慨着：“好在牺牲的队员最后都活了，这真的很幸运，但其他人，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同情的是老贺他们那些村民。

    “还是要有人牺牲的。”陈林枫意味不明地用其他人都听不清的声音低喃了一句。

    他知道潘野在想什么，抱着手臂斜看了他一眼，一会儿后喊了一声：“实习生。”

    潘野像是练惯了，听到队长的声音，条件反射并拢了自己的双腿：“有！”

    “你进入白鹿组的时候是要宣誓的，第一条誓词是什么？”听到陈林枫这样问，旁边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潘野。

    潘野像个突然被点名抽背的学生，尽管倒背如流，但还是不免紧张地回答：“逃生灾害来临时……以最大限度的可能消除灾害或者降低灾害等级。”

    “最后一条呢？”陈林枫又问。

    潘野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陈林枫问他这个问题的用意，一字一句默默地把誓词说了出来：“我宣誓，如遇不可逆转的情况，组织成员……自愿牺牲。”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怕死吗？”

    潘野坚定地回答：“坦然赴死。”

    陈林枫原本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突然变得格外平静：“所以那些村民跟我们一样，他们为了继承了自己志愿的后代，也是自愿牺牲。”

    “不要觉得残酷，牺牲与死亡的意义不同，在灾难面前，不能没有先锋。”陈林枫有些出神，目光穿过了众人的视线落在远处，“之前也是一样的……越狱的时候必须要有人牺牲，和典狱长对决的时候也是，现在，就是需要村民的牺牲。”

    唯一无法让“规则”进行干预的，就是人类的牺牲。

    驱蚊香叶的味道有些呛人，潘野像被烟熏到似的垂下头，揉了揉眼睛，声音极细地说：“我明白了。”尽管陈林枫语气严厉，但潘野还是能领悟到他是在拐着弯安慰自己，有些感激地点点头，轻声道，“谢谢队长。”

    但蒋池却不这么看，他用树枝翻卷了一下燃烧后的灰烬：“如果到了最后确实没有办法，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村民，但哪怕还有一丝机会，我们也要试一试。”

    潘野眼睛亮了起来：“难道还有机会吗？”

    蒋池松弛着眉头：“还有一个基地没有摧毁，典狱长不是领主，那基地里必然有一个领主。”

    陈林枫意识到蒋池的意思：“你是说……”

    “杀死领主也能通关。”蒋池不慌不忙地判断。

    即便白鹿组的人在蒋池觉醒前，从来没有过任何觉醒者用消灭领主来通关的先例，但是蒋池是唯一做到的人，所以陈林枫只是顿了一下，却没有直接反对。

    可一旁的覃明这时候有些为难地开口：“恐怕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基地在这个岛的地下，而且基地的领主估计已经对蒋池的能力了如指掌，也知道了我们成功战胜了典狱长。他是非常谨慎的，万不得已不会现身，只需要用瘟疫将我们慢慢杀死。”

    蒋池轻笑着抬起头，最后一丝燃尽的烟气在他眼中熄灭：“那我们就把这座小岛掏空，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

    作者有话说：

    各位读者小可爱，想问问大家对剧情、人物的看法，好的不好的都可以畅所欲言哦——

    吐槽的也可以哦，希望看到大家的意见——

    不知为啥这本书留言很少，想看到大家的想法！

    另外后续想看什么类型也可以给我留言，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