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可以相信你吗?
刀片被折断的瞬间, 刀柄猛得向前一送,又蓦地停在半空。
谢奚奴紧紧按住吊眼大汉握刀的手。
刀柄仿佛陷入什么沟壑中,死死地卡在半空。
吊眼大汉想起手, 用了半天劲, 除了越来越痛的手, 刀柄却纹丝不动,
他痛得满头大汗, 错愕地看着谢奚奴。
这个小孩……
这孩子看起来如此清瘦, 与普通的八九岁孩童并无区别,居然有这么大的蛮劲?
黑将军只是一只普通的妖兽, 其实并没有甄别什么灵根的能力,只是他们兴致来了相处的新玩法罢了,没想到随便一选, 还真选出个灵根极佳的孩子?
“册那,还愣着干嘛?”大汉咬牙, 冲着身边命令道,“还不快给老子拿下?”
话音刚落, 一边的小弟纷纷撸起袖子朝谢奚奴抓去。
谢奚奴没有动, 手微微一松,刀柄“咚”的落地, 空气中传来咯吱作响的骨骼错位声还有大汉吃痛的痛呼声。
那些小弟的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衣服,就凌空被弹飞, 落在地上, 吐了一地的血。
不过片刻的瞬间, 整个村口站着的人除了他,就只剩下那个红衣男子和黑将军。
黑将军还在龇牙咧嘴,猛得看到谢奚奴轻飘飘的眼神, 吓得炸出一身毛,夹着尾巴,拖着笨重的锁链逃回了铁笼。
风平地拂过,阒静的村口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
是那个领头的红衣男子。
他拍着手,往前走了几步。
“想不到小小的万塘村居然藏龙卧虎。”他一脚踢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小弟,笑着看谢奚奴,“不知小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这摆明就是日后要来兴师问罪,秀秀急得在旁边打眼色让他别讲,可惜谢奚奴并没有回头看她。
谢奚奴默了一瞬,忽然也笑了。
原本还挂着笑意的红衣男子见状有些绷不住情绪,收敛了笑意,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浪费了一次求饶的机会。”谢奚奴歪了歪头,“如果这是你的遗言,我成全你。”
“你说什么?”红衣男子刚要发怒,就听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谢奚奴。”他道,“夺取你性命的人叫
谢奚奴,别记错了。”
这个孩子用着最天真的语气,最单纯的表情,说着最慎人的话。
红衣男子被气得不轻,向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屁孩来阴阳怪气他了?
他握住腰侧刀柄,刚想要抽刀迎面砍去。
不料刀柄刚松动,刀光还未见天日又被猛得推送回了刀鞘。
红衣男子震惊抬眸,下一瞬,他只看到面前光影错乱,那孩子竟从几步远的地方蓦地瞬移到了面前。
劲风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胸膛一阵巨痛。
他错愕地低头看去,却见胸前正被一只手穿透而过,鲜血四溅,落在血红的衣襟上,只渗出深色。
他猛得一颤,随着那只手抽回的瞬间,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应声倒地。
直到倒地,他仍旧瞪大了一双眼,似乎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上的小弟吓得从地上扑腾地爬起来,刚想跑路,脚底却忽然窜出一团烈焰,将他们,包括那只躲在铁笼里的黑豹,一并焚烧。
火光下,村口处是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很快被风吹散,落成满地的灰。
谢奚奴转过身,正好对上村民们惊恐的眼神。
他往前踩了一步,那些村民就被吓得浑身颤栗,瑟缩成一团,似乎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村长的孙女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胖乎乎的,像年画一般喜庆,此时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谢奚奴,她伸了伸手想去够谢奚奴,却被她娘亲一把护在怀里,往后挪了好些远,深怕出现什么危险。
谢奚奴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他看向君秀秀。
秀秀还呆在原地,她原本肤色便白皙,今日穿了件素绿的罗衫,衬得她的脸色愈发惨白。
她轻颤着眼睫,静静地凝视着他。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表情,其实并不陌生。
灵力的反噬已经开始游走于全身。
谢奚奴强忍着喉中的腥味,跨过焦土,一路走到君秀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手上还在滴血,落在她的裙衫上,化成不规则的血渍。
“害怕吗?”他问。
秀秀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一下,喉间一涌,蓦地吐出一口血,下一秒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谢奚奴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交错的光影中,他与长青村那帮人一并葬身于火海。
梦到复生后,他从废墟堆里爬出来,踏上了云州的地界,一路啃着草根吃着腐肉,爬出了那片土地。
梦到他来到万塘后没多久便遇上了黄泉海的扫荡,他被那群人抓去喂养妖兽,最后靠着吸食了妖兽的内丹逃离了那里。
梦到他逃到新的村落,帮村民杀了屡次进犯的山匪,却没有等到应有的感谢,所有人反而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视他为洪水猛兽,趁他在睡梦中,将他绑上了火台。
梦到他蒙受冤枉,断了两根手指后被道长从长留山顶抛下。
梦到他辗转来到江家,看着与他留着同样血液的江清风被人高高捧在手心,而他却处处为人刁难,受人屈辱。
最后他梦到了鬼道中的魑魅魍魉,梦到他靠着一把锈刀斩出了一条生路。
既然你们人人都说他是那样的人,那他便就做这样的人吧。
既然你们人人都说他的宿命本不该存留于人世,那他偏不,他要与天齐寿与地齐福,他要杀尽天下所有不服者。
在这人世,从未有人给过他优待,他也从不需要给任何人优待。
他的梦境反反复复,与他忽冷忽热的体质一样难熬。
他半梦半醒,中间醒过来好几次,却睁不开眼,只得再次朦朦胧胧地睡去。
他能感受到有人帮他搭脉,有人在不停替换着他额头上的毛巾,甚至能听到,一群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啊!”
“您曾经可是在皇城做过御医学徒的,您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夫了。”
“无论需要花费多少,我们都愿意!”
“用最好的药,大夫?”
“不是我不想救,是他脉象太奇特了。”
“而且他骨骼惊奇,我从未见过自愈能力这么强的人。”
“怕是哪个道门的小仙童吧?”
“你们不必过于担忧,没有什么大碍。”
“……”
嘈杂的议论声争执了许久,似乎就炸在耳边,最后谢奚奴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单薄的灯光和洁白的纱帐。
屋内并没有围绕着许多人。
他盯着纱帐看了许久,才坐起身。
呼吸间是熟悉的药草香。
似乎自他重生至今,就一直被各式各样的药给包围了。
秀秀正放下了蒲扇,掀起了炉盖,忽然听到旁边的动静,惊喜地回过头:“你醒啦?”
“嗯。”谢奚奴点了点头,挣扎着要起身。
秀秀赶紧拦住了他:“别动,大夫说你内伤严重,先喝药。”
说罢,秀秀便盛了一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谢奚奴唇边。
谢奚奴没有张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秀秀不解道:“怎么了?”
谢奚奴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他道:“我自己来吧。”
“你受伤了。”
谢奚奴垂眸,他的右手绑了好几圈的绷带,却仍旧可以看到有微微的血色从里渗出,手心火辣辣地痛。
“没关系,我可以。”
他用左手接过碗,也不管烫不烫,一口气便将药一饮而尽。
秀秀习惯了他的冷淡,也没有太在意,接过碗,便起身要走。
没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谢奚奴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你不是害怕吗?”
秀秀微微一愣,转过身踌躇了一下:“阿奴,你在生大家的气吗?”
谢奚奴不答话。
秀秀道:“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温大夫不在,你晕倒后,村长他们驾着车跑遍了周围城镇,找了许多大夫来医治你。”
“但是当时大家确实挺怕的。”她想了想,又道。
“你呢?”他问。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她道,“我这辈子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血腥的场景,当时确实吓到了。但是我不是怕你,只是怕那个场景。”
“谢谢你,是你救了大家。”
空气中是长久的死寂,秀秀没有等到他的声音,刚要转身离开,便听到他的声音再次轻飘飘地传来。
“我可以相信你吗?”
灯火“啪”地响了一下,谢奚奴的眉眼沉在光影下,看不出情绪。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又问了一次。
这次的声音轻了许多,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放下梦境里所有的不甘与仇恨,不管未来能否走向不一样的道路,他想活下去,在此之前:秀秀,我可以相信你吗?
灯火中,他看到她错愕地眉眼渐渐漾开,攒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说:“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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