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遇从云
回去的路上, 公主很安静。
云遮掀开一角帐帘儿,看见起了风的官道上,顾景星骑马行在马车一侧, 身姿挺拔劲瘦,像是行道树一般的不言不笑。
“……那年顾世子在陛下面前, 说着画凌烟、上甘泉, 自古功名属少年, 分明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何打北境回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表于情, 不言于心, 让人琢磨不透。”
云遮说着, 轻轻放下了帘子, 回身看着正惆怅的公主, 又温声说着, “也不知道在北境的五年, 顾世子都经历了什么, 才能比同年纪的年轻人, 更多了十二分的沉稳干练。”
乘月心里只想着方才的情形, 听见云遮感慨,这才回过神来。
“……我问他, 他也不肯多说。不过, 即便他不说, 我也知道他喜欢我。”
今晚从他的同袍那里知道了, 小时候她送给他的金鸭小手炉没有丢, 还好好地被他带在了身边, 走遍了北境的每一寸国土, 益发让乘月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情。
“少师说,不要只听其言而是要观其行。他嘴上不说,可事事都在回护我。少师还说,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要从烈火中没来(1),他既要一心许国,自然不会耽与儿女情长,那我便主动些又如何?”
云遮很喜欢公主永远生机勃勃的样子,她笑着应了一声是,“横竖他还要在京城待到开春,满打满算还有半年的时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倘或陛下有心的话,也会提及此事的。”
乘月也很奇怪,爹爹明明很喜欢顾景星,他从北境回来备试,还要教他在亲军卫步司任职,怎么看都是想叫他离自己近一些,可却只字不提选定他为驸马的事,当真令她发愁。
“公主瞧那日头,都快要落进宫墙里了,可千万不要误了中秋家宴——这一时那些个亲眷也该进宫了,不免要问起公主的行迹,到时候陛下便要急了。”
说到这儿,乘月就觉得很紧张,白日里偷偷出宫去看砍头,爹爹就是十万火急地派顾景星追出来,这一时闹到这会儿才回去,爹爹恐怕会不放过她。
再想到还要先回凤姿宫里洗漱更衣,换上得体的衣裳,乘月就愈发急躁起来。
这一时公主心里忐忑不安地往回赶路,那厢仁寿宫里太后娘娘身边围坐了鄱阳长公主、宁王王妃,又有三位小翁主小郡主在一旁坐着听大人们闲聊,皆是来仁寿宫里吃家宴的。
鄱阳长公主是太后娘娘亲生,说起话来最是不拘束,这一时正说着自家女儿的事,唠叨个不停。
“……做什么事情都要拖拖拉拉,就拿昨儿从坝上回程,我打天蒙蒙亮就叫她起身,一直叫到了回程的马车上,她还给我困的五迷三道的,母后说气人不气人?”
姜释云听自家娘亲说自己,识趣的站起身,独自个儿坐远了。
太后娘娘白了鄱阳县公主一眼,数落她,“还在你膝下时,待她好点儿,赶明儿她出嫁了,再怎么享福,也是要操儿女心的,你瞧她还能不能如眼下这般自在?哀家到觉得释云是个好孩子,书也读的好,上一回还给哀家做了首诗呢!”
理是那个理,可鄱阳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唠叨,“我瞧着她那个慢慢吞吞的模样,就想揍她……”
姜释云听的心里气鼓鼓,正觉得丢面子,忽听得外头有内官高唱陛下驾到,再一抬头,皇帝舅舅便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生而养,养而教。皇姐别成日里想着打孩子,还是要悉心教导的好,哪儿能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开骂的?再者说了,孩子还在这儿坐着,你就这么数落她,孩子不要面子的?皇姐这回做的可不好,一时多饮几杯。”
皇帝说着话走进来,倒让姜释云精神抖擞,皇帝舅舅可真好啊,他是天下的主人,字字句句都是至理名言,看娘亲还敢不敢再说她。
众人纷纷拜见陛下,鄱阳长公主笑着应了,站起身刚要说上几句,便听外头又有内官唱了声公主殿下驾临。
众内命妇们都站起身来迎接,但见门前一抹玲珑可爱的身影,脚步轻快地走过来,秋夜温柔的风轻动,吹起了她的裙角,整个人灵动而纤巧。
她在殿外便唤了一声爹爹,鄱阳长公主便见陛下铁青了脸,从宝座上站了起来,怒喝了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在场的两位内命妇皆吃了一惊,尤其是鄱阳长公主,不免在心里嘀咕:“方才还不是要自己给孩子面子么?”
太娘娘司空见惯了,好在在场的没外人,直作势拍了皇帝一下,叫他收敛怒意。
乘月被爹爹的这一声儿喝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期期艾艾地挪进了殿,见自家爹爹横眉怒眼的,一旁还坐着两位,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想想办法的,省的爹爹控制不住,当街训女,害她丢面子。
于是乘月小跑两步,站在了自家爹爹的眼前,先是觑了觑他的脸色,再接着又靠近些,小声同皇帝说话。
“爹,借一步说话。”
皇帝冷冷地看了一眼小女儿,原打算一口拒绝,却见小女儿拧着眉头,眼睛里满是祈求,装的十足可怜的样子。
他最看不的女儿卖小可怜儿,这便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接着走到了一旁。
乘月一路小跑地跟着自家爹爹过来,看了看那边满脸笑意的皇祖母,又看了看长公主姑母以及那位宁王妃,这才满眼哀怨的看着爹爹。
“爹爹,姑母和那一位虽不算是外人,可也不常见,女儿好歹是一出生就封了镇国的公主,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平日里您再怎么打骂都好说,这会儿您就不能忍一忍,给女儿一个面子?”
皇帝方才一时按捺不住脾气,喝斥了女儿一句,这会儿也觉得不大好,可他是九五至尊,又是她爹,怎么能轻易妥协?只冷哼了一声不动如山。
乘月转了转眼睛,把两只手爪子搭在了爹爹的手臂上,语重心长。
“爹爹,您仔细想想,当初我出生时,您和我娘亲,是不是就希望我这辈子开心快乐就好?女儿劝您万莫忘了初心。”
提到她娘亲,皇帝的便软了几分,这便假咳了一声掩饰,不再揪着她,只慢慢地踱回了宝座。
太娘娘早习惯了父女之间的互相较劲,这一时只微笑着劝过来乘月,“去同释云她们玩儿去,一时家宴开始了,祖母准你在席上喝一杯果酒。”
乘月凭自己的能力解决了一场危机,这便高高兴兴地同姜释云坐在了一处说起了话,一直到樱珠过来,说元善姑娘进宫了,她才跳起来,出仁寿宫迎她去了。
今儿虽是皇家的家宴,但元善原就该今日回宫的,乘月索性邀了她今晚也来吃酒,故而她便在晚间进了宫。
乘月在仁寿宫门口见着了元善,却见她虽衣着得体,妆容也很熨帖,可细心如乘月,依旧还是瞧出了蹊跷。
“你这眼下怎么还有乌青?玉粉都遮不住。”乘月拉着她坐在了仁寿宫侧旁,通往兔儿山的石阶上,关切地问起了她,“可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说边关来报了好信儿么?”
元善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有显著的疲惫之色,既被公主瞧不出来了,她索性也不瞒着了,只向公主讨起了主意。
“……前几日,家里的确来了位爹爹的部下不假,他叫林渊冲,是爹爹麾下的左护军统领,那一日我叔伯婶娘又来滋事,叫他一枪给吓跑了,原我也是十分感激他的,可……”
她原是低着头回忆着说话,只是说到这儿,忽然抬起了头,眼睛里便蓄了浅浅的泪。
“可昨日,我家里派去漠北打听的家仆回来了,说虽没过宁远关,可却听那边到处都在说,我爹爹陷落矿藏山,被救回来之后昏迷不醒……”
她急切切地握住了乘月的手,哭出声来,“公主,我该怎么办?我娘亲原就病着,倘或知道了这个消息,多半是要承受不住的,还有那个林渊冲,他为什么会说我爹爹在漠北很好……”
乘月哪里能看元善哭,心里又急又难受,不自觉地也陪着她掉眼泪。
“你别哭,你那家仆没过宁远关,不过是听了传言而已,哪里有那个人的消息来的准确……”乘月握着元善的手,忽的想起了什么,“那人的身份可真?”
元善这一时心都快碎了,听见公主问,只茫然了一下,才想着说道,“娘亲派人打听了他的身份,又有路引令牌,还有我爹爹亲笔的书信,应当是没有假,而且……他虽然行事凶神恶煞,可还帮着家里解了围。昨儿白日里,他拎了把椅子就坐在了我家府门前,族里的叔伯兄弟们便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一个都不敢上前……”
乘月放下心来,拭泪宽慰她,“你别慌,顾景星一定有办法,我教他遣人仔细打听去,不出三两日,就能知道结果了。”
元善闻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哭倒在乘月的怀里。
“可我真的怕……”
她想着娘亲的病情,稚弱的妹妹们,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叔伯,只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
元善小声地哭着,乘月想不出法子劝慰她,只心疼地陪着掉眼泪,悲戚戚地坐到了宴席开场,两个小女儿才被搀着去梳洗打扮。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菜根潭
最近卡文有点严重,初心其实就是想写一对青梅竹马各自成长的轻松日常文,会有些慢热,也会有小波折小心酸,有可能是我个人笔力原因,大家也许会觉得节奏有些慢,最近我也在慢慢地梳理感情进程的细纲,将节奏稍稍拉快一些,希望追文的小公主们看的开心,舒心,mua~感谢在2022-06-03 18:19:23~2022-06-05 02: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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