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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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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班室的隔音并不是太好。

    明夫人恳求的苦楚, 被门外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熊林林也听到了。

    很快,明夫人又变成了抽泣,声音是那么的绝望。明宏的嗓音也缓慢传了出来,沧桑的男音, 遮掩不住的悲叹。他在安慰着太太, 可字里行间的绝望, 到底是在安慰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明宏自己估计都察觉不出来。

    “明先生、明太太, 你们先不要这么激动。”张主任说道,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的, 也不是说已经完全没了希望,今天的理疗结果还没出来, 肯定还会有希望!”

    “那冬奥会……清清真的没办法再去参加冬奥会了吗!”母亲嘶吼。

    张主任的语气里瞬间升起严肃,

    “明太太,现在明清的情况,将来她还能不能站的起来都是个未知数, 奥运会是肯定不可能再参加了。”

    “这么说吧, 她这次的挫伤情况十分危急,如若调理不好,将来就算再次站起来, 也会留有不少后遗症……冬奥会, 可能以后走路都需要靠着拐杖, 你们还在这里问能不能参加奥运会?”

    “可是、可是, ”

    “那是清清的梦想啊……”

    “……”

    “对不起, 夫人, ”医生深深叹息道,

    “是我言重了, 但还是希望你们夫妇二人……能够早点儿接受这个事实。”

    ……

    ……

    ……

    明清的身体,磕蹬一下,往前飞了半截。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听不清里面的说话,传入耳朵里的声音也都是断断续续残翅缺毛,可是好像那些话突然就明了了,一张一合,往脑髓里钻。

    钻啊钻啊钻。

    然后,她莫名就听明白了,那些残破的字音,表达了什么。

    她一抓紧轮椅的扶手。

    不敢用力抽泣,可是也都忘记了自己耳朵受伤这个事实。下意识就大喝了一嗓子,声音还没从喉咙里迸发出来,耳鸣的列车如期而至,轰隆隆往左侧的半边脑碾压过,硬生生将她想要嘶喊出来的痛楚给压了回去。

    明清的肩膀都在颤抖,却没办法大哭。熊林林也是忘了队长听不太清楚这件事,以为队长什么都听到了,她也是当场愣了,因为她听得更是明明白白——

    队长的腿,或许这辈子,

    都好不了了。

    “队长!”熊林林立马俯身去抱住明清颤抖的厉害的身体,她很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绪崩塌,明清的左耳忽然又开始剧烈地疼痛,她扯了下轮椅扶手,腰深深弯了下去,扭曲着用手背擦着疼痛的耳朵。

    “回、回房间……”明清吐着残破的字节。

    “队长,队长!”熊林林这才回过神队长耳朵不好,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庆幸是不是队长什么都没听到?可是下一刻明清痛苦的神色,绝望的双眼,咬紧了牙关用手死死压住了的扶手,

    以及眼尾,已经红了的细纹。

    她听到了。

    “林林,”

    “推我,回去。”

    明清低着头,

    眼睛埋在散落下来的头发中,

    看不到她的神色。

    手指指甲近乎掐进了扶手皮革垫里。

    骨节苍白,下一刻,仿佛就会因为压的力量过大,而崩裂。

    空气中凝聚着浓重的悲哀。

    没有大吼大叫,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甚至没能像是正常人听到自己患上再也治疗不好的症状、拼搏了那么久的梦想破裂、可能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时那般的疯掉,冲进去,扒着医生的手问问真的就这样了吗!

    “林林!”

    没见熊林林行动,明清忽然左手抓住了耳朵,

    用力地贴着。

    然后,往下,

    缓慢地滑了下来。

    唇色全无,眼底弥漫着深渊,是一片死寂的绝望,是近乎崩裂了的、断了线木偶抓住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能够有那么一丁点儿尊严退场的乞求。

    “别告诉任何人,别告诉队里的任何人,”

    “也别告诉他们,我来过这里。”

    “求求了……”

    ……

    中午。

    外面的太阳很大,明晃晃照着医院外的大花坛。

    苍茫一片的世界。

    寂静的医院。

    医疗机器声音“吱——吱——吱——”响着,床头的花篮月季花缓慢枯萎。

    头顶吊瓶被换了又换,来了好多医生,拿着体温表量体温,稍稍有点儿发烧,护士戴着口罩,说是术后正常现象。

    那药水似乎永远都滴不完,手背那么多胶布,撕下来,撕掉皮肤组织,然后又给重新找血管。明清的手腕从小就血管细,不好找,护士长都扎了好几下才扎进去,看着鲜红色的血倒流了一点点,有很快流了下去。

    液体灌入体内,手臂越来越凉。

    “咳咳,咳咳。”

    明清下午睡了一觉,醒过来时明夫人已经回到了病房内。明太太借了医院的后厨,给明清做了点儿清淡的食物,医院的伙食她不太放心,女儿现在又是病号,得吃些营养的。

    白板依旧立在床头。

    明夫人见明清醒了,笑了笑,用手将碎下来的头发往耳朵后面一别,温和地问明清想不想喝水。

    “……”

    那表情实在是太平静,以至于让明清以为中午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事实上这些大人依旧以为明清还什么都不知道,熊林林也走了,病房内没有任何其他国家队队员,就只有明家母女两人。

    明清怔怔看了妈妈几眼,虚弱摇摇头。

    手臂上的血管发凉,点滴啪嗒啪嗒往小瓶子里掉。

    明太太端起盛着热粥的保温杯,

    “喝点儿粥吧?”

    “妈妈特地为你熬的,小米粥。”

    “中午你就没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想要恢复的快,还是得好好吃饭……”

    一听到“恢复”二字,明清仿佛瞬间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心脏,胸口攥住了的疼。她感觉到酸涩往鼻头上涌,眼睛就快要把控不住了。

    原本平躺着的脑袋往旁边侧了侧,脸一半边压着枕头,只露出另一侧的眼睛,和苍白干裂的嘴唇一角。

    大大的眼睛,空荡荡,黑眼圈印在眼睑下,长睫毛被日光照的发白,

    像是一汪死水,没有任何生机的无底洞。

    窗外,哗啦——飞过一排圆滚滚的鸽子。

    屋内的气氛压抑,又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死寂气息。

    明夫人舀着汤勺的手瞬间顿住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女儿,

    是这副模样。

    像是失去牵引线的木偶,破碎的布娃娃,狼狈地躺在那里,腿缠着厚重的石膏绷带。被高高抬起吊在床上方空间中,要不是还在呼吸,脸色惨白的状态以及那浓重的颓败感,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没了生气。

    哪怕是在一年前,被国家队开除回家的最开始阶段,明清也从未露出过这般绝望的神态,那个时候明清虽然心灰意冷,可是还是没有彻底放弃自己,看着窗外万千世界的眼睛里,都还透露着一定要再回去的倔强。

    现在却。

    “……”

    明太太感觉到有些不知所措,呼吸都变了调,她放下碗,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能,难道有人跟清清说了什么话……

    “小清?”

    想起明清听不见,她慌忙敲了敲白板,然后找到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清清,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

    ……

    明清滚动眼珠,往那几个字看了一遍,似乎没看懂,又看了一遍。

    然后她好像突然就回过来神,空洞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正常的高光,把脸往外一抬,脸被被子压了压,有些红印子。

    伸手,摸了摸脸。

    忽然笑了起来,就跟平日里并无两样。

    “没……”明清摇着头,没用笔写,就着那残破的音节,笑着道,

    “没事,妈妈。”

    人在听力有障碍的时候,对于声音的感知能力也随之变弱,没办法听到外人的说话,自己的声音也无法正确接收,这也导致了为什么聋人基本上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就算声带没受损,可因为听不见,所以发声也不受控制,说出来的话会很奇怪。

    明清努力指了指脸,又伸手指了一下吊着的膝盖,故作轻松道,

    “理疗,腿疼。”

    “没太有,精神。”

    明太太吊着的心瞬间落了回来,松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额头,

    “那,要不再睡会儿?”

    明清点头,

    “嗯。”

    明夫人到底还是好糊弄的。

    可到了晚上,明宏来看房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一个人要是心真的被重创、受到了莫大的伤害,那么她的悲伤是绝对无法完全给掩藏的住的。

    明宏是老师,拥有着三十多年的教书经验,育人也很擅长。小孩子们在想些什么、情绪在宣泄或者隐忍,他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差不多。

    明清趴在被子里,装睡,父亲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静悄悄地看著书。房间里静默的只能听到点滴吧嗒吧嗒掉落的声音。其实只要睡着了就好,睡着就不会有那么多悲伤过来。

    可是睡不着啊,闭上眼睛,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腿不行了,奥运会会旗在脑海中不断翻滚,再也上不了赛场和驰骋赛场跳上领奖台的执念一左一右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回不到那皎洁的冰场,她拼搏了一声的信念!

    她的信仰她的梦想,

    就这么,凋零。

    还是克制不住地抓住了被子,死死攥住雪白的被罩。这一幕被明宏很好地捕捉在了视线中,其实今天中午从张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后,明老师就察觉到空气的风向似乎轻微变了一点儿。

    明宏掀了一下手中的书本,合上。

    “啪!”的一声。

    打破了夜晚维持的宁静,也击碎了明清强撑了一天的心弦。女孩趴在被子里,忽然就开始悄无声息流下眼泪,伴随着情绪的崩塌,肩膀也开始逐渐起伏,能听到很浓重的抽噎声音,以及吸啊吸的鼻音。

    “清清。”

    明宏搬了张椅子,靠在了明清的床头,对向明清面朝的那个方向。

    明清手指死死抓着被褥,听到父亲模模糊糊喊她,她的眼泪唰唰往下淌,那是绝望的呐喊,可就是已经这般境地了,她还是没办法放声大哭,去悲痛她即将破碎的梦想。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的啊!明明一切都应该朝着更好的方向去……

    明宏忍着悲痛,将女儿快要抠进肉里的指甲给掰开,攥在手中。

    像是小时候摔倒了、父亲总会这般安抚她。明清和明宏的感情很深厚,是鲜少的父亲疼爱女儿的样子。

    沉默,却每一处都透露着父亲沉甸甸的爱。

    “爸爸,”明清侧过身,让腿不受到牵连,眼睛里含着泪,用残破的音节哽咽道,

    “我的腿,真的完蛋了吗……?”

    “……”

    “你们不要骗我,我都、听到了。”

    “上午,在值班室,门口,”

    “听到的,妈妈,在求医生。”

    “……”

    明清:“爸爸,你告诉我,我真的再也,站不上,奥运赛场了吗。”

    “再也,跳跃不到那梦寐以求领奖台了吗?”

    “再也……甚至再也,不能穿上,冰鞋了。”

    “……”

    “可是,我从六岁开始,就开始,滑冰了啊……”

    六岁,就开始,滑冰。

    数十年,整整十四个春秋光阴。

    明宏听到了那破碎的声音,那不仅仅是女儿耳朵不好导致的说话变调,更是打心底里对一件事情热爱、却遭受了突如其来灾难后,彻底击碎梦想的破灭。

    他怎么可能不疼啊!

    天知道当时接到徐教练的电话,听到明清摔伤了,他们夫妻二人是怎样的一种震惊与崩塌,明夫人差点儿晕了过去,明老师作为男人又是丈夫,家里的顶梁柱,无论遇到多么大的事情都不能慌,天塌下来也得顶着。他安抚了妻子,跟徐教练了解了大概后,就火速订票,夫妻二人连夜赶到了首都医院。

    看着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明清,几个月前最后一次道别还是活蹦乱跳的女儿,现如今却脸色惨白就那么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明宏瞬间崩了,但不能外露。只能等到妻子进去守房时才能去楼道里一根接连又一根地抽着烟,一拳又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那是他独一无二的宝贝闺女啊!!!

    这件事最痛苦的人,仍旧是明清。

    所以明宏不论多么的悲痛交加,也得强撑着身子忍着,他得安慰好女儿的情绪,明清现在即将面临的是可能再也无法去实现梦想,做父亲的实在是太清楚短道速滑对于闺女而言是什么!那是她的命!她前半辈子倾注了全部心血想要去奋斗的梦想!血液里都填满了对于速滑队热爱之火!

    现在却要将她的血液给抽干,她会疯掉的!

    “清清。”明宏握着明清的手,抵在嘴唇边,呼着温暖的气息,

    很缓慢,用明清一定能够接受到的声音频率,一字一句道,

    “你不用担心,不会站不起来的。”

    “爸爸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找世界上最优秀的医生给你治病。爸爸带你去治病,爸爸一定会找人给你把腿治好了的,并且让你能够再一次站起来、甚至可以去参加冬奥会。”

    “爸……”明清又把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一颗颗往外掉,因为实在是想哭了,又不太想当着父亲的面那么痛哭,所以还是下意识躲了一下,让眼泪流进被子里。

    明宏知道女儿坚强,那个时候被国家队开除、那么绝望之际,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这份坚强放在这个时候,反倒让人看了揪心。明老师将手贴在明清的头发上,轻轻捋着,声音有些哽咽,

    “你相信爸爸,清清,你一定会没事的。爸爸保证,保证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

    沉默地流泪,父女俩人缄默无言。很久很久,明宏眼睛也跟着红了,他别过头去用镜框腿儿刮了下眼角的泪水,再次回头,

    却听见趴在枕头上的明清,沉闷着嗓子,

    咬着嘴唇道,

    “我真的很想、很想,”

    “再一次,踏上奥运会的赛场啊……”

    “爸,我真的,还想,再一次站上那属于世界第一的领奖台啊!!!”

    “我不想我的梦想,就此停留在了这里,就这么、戛然而止,”

    “彻底破灭。”

    ……

    ……

    ……

    明宏说,一定能给明清治好的。

    明清还是愿意抓住那渺茫的希望,她咬着牙点着头,只要有医生给她治,她绝对绝对会好好配合,为了她的冬奥之梦!

    后来,夜色过半。

    明清的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明宏给她剪了一下指甲。

    坐在旁边的椅子里,空气中只有剪指刀咔擦的声音。

    “……”

    “清清。”

    “嗯?”

    明宏将剪完的指甲用纸巾包裹,整理干净,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拿起白板,很缓慢在上面一字一句写道,

    【你是不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联系过周衡了?】

    明清一愣。

    那两个字一跃入眼帘,明清的脑袋就仿佛被瞬间静止了。

    好像不太会思考,只剩下“周衡”这两个字。

    然后,随即静止又开始破裂,时间再一次地流动。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一帧一帧浮现,她眨了眨眼睛,恍然一顿,

    好像,的确是……

    已经出事三天了。

    自己摔了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错乱,所有人都是乱的,所有事情也都是错综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事情一件件在脱离了熟悉的轨道。

    所以就忘记了去联系周衡,甚至说是暂且对他这个人失去记忆也不为过。她说过短道速滑就是她的命,命没了,她只顾着去找命去了。

    “……”

    明宏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来周衡,明清也顾不上过去因为周衡这件事跟父亲的各种遮掩,她拿起板子,犹犹豫豫,在上面唰唰写下几个字,

    【爸爸,周衡是联系你了吗?】

    明宏眸子一沉,接过白板,

    回答,

    【联系了好几天,打你的电话你一直没回应。】

    【就打了我的手机,都快把我的手机给打爆。你出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明清:“那他……”

    现在、在哪儿?!

    明宏擦干净白板,仿佛感应到了女儿想问什么,低头执笔,再一次写下一行字,

    【他现在就在医院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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