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后头院子里的水缸眼下都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今儿个太阳并不大，偶有几片乌云飘过，带来徐徐微风。

    妞妞来的晚, 走到垂花门前。

    院中, 康熙和胤礽两个看上去很是不熟的样子。

    大的那个装作慈父, 笑容却有些扭曲。

    小的那个强撑笑意, 可是行动僵硬，颤颤巍巍像个四肢不协调的老年人。

    “这很简单啊。”康熙随手拿起一只箭，朝壶里面飞过去。

    他面前的那个百发百中，但是反观胤礽呢？

    分明人比康熙矮一大截, 那金壶几乎是他一半高了，距离也跟康熙离得一样远。

    胤礽小胳膊小腿, 再怎么努力扔, 箭也只是跟吃多了的公鸡一半直直朝地上栽去。

    康熙本想训斥, 想到昨儿个妞妞说的话，硬生生给他憋回去了。

    “你……要将胳膊抬高一些, 眼睛瞧准了扔, 知道吗？”

    他走上前，尽量温柔抬起胤礽的小胳膊，教他怎么瞄准了。

    “哎哟定嫔娘娘，您来了。”

    梁九功刚从外头拿冰碗子回来, 香香甜甜的，里头放了葡萄荔枝和蒙古的奶皮子。统共是八个的深蓝珐琅盒子, 周边更是拿小珍珠镶了一整圈严丝合缝的。

    又好看又好吃, 这便是夏天里才有的享受了。

    “嗯, 您轻点声, 先瞧他们两个玩玩。”

    妞妞笑着颔首, 随手端起一盒子来。

    按理来说，这万岁爷和太子爷的吃食，妃嫔是不得未经赏赐便吃的。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梁九功再没眼色也不会拦着，甚至还亲手给妞妞递上了银勺子。

    “娘娘您瞧着，太子爷今儿能投进去吗？”

    妞妞眯眼，望着胤礽脸上的汗。

    “不妨想一想，他什么时候会急哭比较现实。”

    梁九功笑出了声，这妞妞甭管什么身份，讲话都这般与众不同。

    胤礽果然急哭了，跟昨天的哭还不一样。是一颗豆子一颗豆子似的往地下落，跟人的汗珠一样。

    “你耐心些。”

    看见儿子渐渐有了点脾气，康熙反而成了那个慢慢教导的人，这实在是有趣。

    “你看阿玛，将胳膊抬到头顶。”康熙为了给胤礽示范，特意蹲下身子，同胤礽保持平齐。

    随即他快速扔出手中箭，仍旧是百发百中，干脆利落进入壶中。

    皇阿玛好厉害，胤礽心下暗自惊叹。小团子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妞妞瞧着胤礽紧紧鼓着腮帮子，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不由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只瞧见那支箭嗖的一声带着风射过去，随即便是一声清脆铁器相撞的叮咣声，在胤礽尝试了半个时辰后，那支箭终于超越了地上那些个七零八落的同胞，不偏不倚正中壶口。

    只是力度还不够，箭头进去了，然而后半截却还是往后一歪，眼瞧着便要滑落。

    妞妞蹙眉，紧张的站起身。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冷风，竟正好将那支箭吹了进去。

    “我成功了！阿玛！”小团子笑的一把跃起，像只小猫似的扑进了康熙怀中。而他也不由自主叫了康熙阿玛，跟寻常人家的父子一样。

    康熙也是莫名的兴奋，分明这不过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他抱着怀中的小团子，这时候才发觉，他这个乖儿子已经重了这么多。跟印象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然截然不同了。

    妞妞瞧见他们父子这般和谐，也乐的拍手。

    康熙这才瞧见妞妞就在门口，少年帝王眼神望过去，那双深沉的黑眸此刻分明带着感激。他是个年轻的帝王，也同样是一个年轻的阿玛。

    妞妞对康熙笑着颔首，随即走上前去。

    “臣妾恭喜万岁爷，太子爷。”

    “定娘娘，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胤礽笑着拉过妞妞的手指，亲昵的想要往妞妞怀里凑。

    “来了有一阵子了，看着太子爷您一遍一遍投壶，可算是投进去了。”

    妞妞见小团子浑身都湿透了，一张小脸蛋更是红扑扑的。

    “梁九功也不知通传一声。”康熙扫了一眼梁九功。

    后者忙低眉想要解释，却被妞妞抢先。

    “是臣妾不想打扰万岁爷和太子爷这难得的亲子时光，故而特意叫梁公公小声些。”

    妞妞面上的兴奋和高兴瞧着不比胤礽少，她拿出帕子帮小团子擦干净额上的汗，随即十分自然的从领子伸进去手摸他后背湿透没有。

    果真已经全然汗湿了，“万岁爷，先叫太子爷下去换身衣裳吧。眼瞧着马上刮大风，这么着会得风寒的。”

    “好，带他去。”

    康熙作势要将儿子放下来，胤礽却罕见拉住康熙的手。

    “皇阿玛，儿子换完衣裳还能再玩秋千吗？”他这副模样素来只在太皇太后面前才有。

    康熙低眸，极为痛快颔首。

    “自然，朕不是答应你了吗？”

    “儿子谢过皇阿玛！”胤礽立马笑了，忙不迭朝自己的卧房跑去。

    杏花树下，树影疏疏。风吹过，带来一阵杏子的香甜。

    康熙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妞妞，后者正目不转睛盯着胤礽的背影瞧。妞妞眼中流光溢彩，微微鼓起的双颊跟冬日里雪一般，又白净又软乎。

    “定嫔，这次朕要谢你。”

    妞妞回眸，轻轻握住康熙的手。她面上挂着和善温柔的笑意，瞧见康熙如此深情款款，她不免也有些动容。

    随即她轻启朱唇，声音跟黄鹂鸟似的。

    “那昨儿个说的那些赏赐，翡翠屏风，纯金砚台，还有剩下的要赏赐给太子爷的东西，什么时候抬去钟粹宫？”

    她那小库房早就收拾出来了，妞妞将自己进宫以来的东西仔仔细细清点了一下，这才发觉居然只能装满十分之一。

    这实在是叫她有些挫败，身为貔貅，这样的战绩说出去都丢脸。

    康熙望着妞妞诚恳温柔的脸，心底里涌起的那股子爱意登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不愧是你，什么时候都没忘了钱。”

    “万岁爷谬赞了，若是万岁爷手底下的人没空，臣妾可以叫吴海来抬。”

    妞妞笑吟吟颔首，面不红心不跳的。

    康熙默默抽出自己的手，紧接着扶额轻叹一句。“朕待会就让梁九功派人去送。”

    “万岁爷别忘记多加一分赏钱。”

    妞妞戳了戳康熙的腰，轻声提醒。

    “赏钱？”康熙不解，这又是什么开支。

    “万岁爷每次派人送赏赐，臣妾都要另外拿出一份银子来赏他们。但是臣妾实在是捉襟见肘，哪有这么多银子赏奴才呢？”

    妞妞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是越来越深了，她眼巴巴望着康熙。这赏奴才的钱跟赏赐比起来不算多，可怎么着也要五六十两。

    貔貅送钱等于割肉，送给亲近之人也就罢了，可要送不熟的人，实在是锥心刺骨之痛啊。

    康熙的神色已然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怔怔看着妞妞，良久憋出一句话来。

    “你该不会真的是貔貅转世吧？”

    每次赏赐几乎都价值千金，单是黄金妞妞便已然有几箱子了。她已然要比惠贵人那些资历深的妃嫔们有钱许多，居然舍不得几十两银子？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捉襟见肘？！

    “哎哟，臣妾哪有万岁爷说的那么好。貔貅这种神兽，臣妾怎么比得上。”

    妞妞故作娇羞打了康熙一下，心里头却嘀咕，怎么谁都能瞧出来。

    “罢了，几千两朕都出了，也不差这几十两。”

    康熙无奈，点了点妞妞脑门。

    “臣妾多谢万岁爷恩赏！瞧，太子爷这么快便换好衣裳来了。”

    妞妞笑吟吟指着垂花门的方向，胤礽换了一身玄青色衣裳，正一阵风似的往这边跑来。

    康熙望着胤礽扑进妞妞怀中，这一大一小两个团子真像年画似的。给钱就给钱吧，谁叫他喜欢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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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了一整天，妞妞也满身的汗。她回到钟粹宫时依然夜幕四合了，今儿个康熙居然一天都没有批折子，实在难得。

    “娘娘，方才万岁爷又赏赐了东西。足足两大箱子呢！”

    这厢妞妞还没得及喝上一口凉茶呢，外头吴海已然一路小跑着传喜讯了。

    “快领本宫去瞧瞧。”

    妞妞笑着搁下手里的茶杯，牵起竹知的手兴奋往外跑。

    院子里头最显眼的便是那两个翡翠屏风，上头雕刻着松下临溪图，颇有意境。里头飘花一团团的散开，竟没有一丝裂纹。屏风比妞妞还要高出半个头，手摸上去，妞妞只觉得全身充满力量。

    很贵，这个是真的很贵。她心里默默念叨，随即低眸去瞧箱子里的。

    砚台表面是墨色，应当是镶嵌了一层墨色珠宝。里头才是真金，统共有两方，用明黄的锦缎子小心翼翼的包裹着。

    妞妞乐的颔首，若非身边有人，她只怕要馋的流口水。

    另外一箱却越发叫妞妞大跌眼镜，“这个也是万岁爷赏赐的？”

    “回娘娘的话，这些都是一道送来的。”

    妞妞一时蹙眉，“把这东西赏给我做什么，这些应该赏给胤礽啊！”

    “娘娘，这也是极好的宝贝呢。万岁爷珍藏多年，您怎么瞧着不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