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雷霆之势
臧宓在见到那黑影的瞬间, 心中雀跃,飞身跑下台阶,朝那棵树后疾步而去。
只是凑近了, 才看清那树后黑黝黝的,原是旁边铺子外的旗幡迎风轻轻招展,远远瞧着像个人影罢了。
先前有多惊喜,在瞧清那旗幡时便有多失落。
刘镇并未悄然来送她归家。
他一定恨着她……
秦宝儿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等着门房来开门的间隙, 她瞥一眼臧宓失落的神色, 忍不住再叮嘱她道:“阿宓,这一次万万不可任性。庐陵公重权在握, 国中兵力倒有一半都在桓氏手中,连天子和京中门阀世族都忌惮他。”
“我父亲虽为都尉, 在宜城也算有头有脸,但在他面前也不过如蝼蚁一般。为了刘镇,为了臧家,万不可违逆他的意思,你懂吗?”
庐陵公吩咐秦宝儿送臧宓回府, 也是敲打她,让她看紧臧宓的意思。若臧宓在刘镇出征之前与他私下里遁逃, 违逆事小,耽误了平叛之事, 再找他这样的良才自是难事。惹恼了桓奕, 连秦宝儿都要受池鱼之殃,难逃干系。
臧宓听懂她弦外之音, 只点了点头, 心头有些闷闷的。恰门房来开了门, 见着臧宓在外头,不由大惊失色。
哪个出嫁的女子没事会深夜来敲娘家的门呢?何况她三朝都不曾回门,分明还记恨娘家人。
门房先前睡得有些发懵,见臧宓闷着头进来,不由变了脸色,连瞌睡都吓清醒了,探身朝外看,却并不见刘镇那煞神,而是秦家的小娘子陪着她回来。
“我家小娘子可是受了刘镇那杂×的闲气,挨了打跑回娘家来?”
门房不由气怒,忍不住脱□□粗,质问秦宝儿。
“那倒没有。但阿宓与刘镇确实就要和离,往后阿宓就回家中住。”
秦宝儿在门口踯躅片刻,吩咐他道:“此时夜深,阿宓回来之事暂且不要去惊动你家功曹与主母。免生将人吵起来,折腾得阿宓夜不能寐,一家人都受累。待明日天亮,我再亲自过来一趟,给伯父母请安,详述原委。”
臧家父母月前相继病倒过,身子尚未大好。臧宓此时心绪又颇低落,秦宝儿未免这门房在背后胡乱揣度,乱嚼舌根,深夜就将事情捅到她父母面前,闹得一家上下不安宁,因此特地嘱咐他几句。
可这门房心里哪搁得住事情。前脚送走秦家的马车,关上自家的大门,回头连外衣扣子也顾不得系整齐,如被鬼撵着一般,心急火燎就跑到臧憬与徐氏的院子里报喜去了。
臧家的大门关上许久之后,刘镇牵着马从那棵树背后的巷道走出来。夜色寂寂,连虫鸣之声也听不到。一人一马在青石板街道上拖下长长的影子,落寞寂寥。
臧宓回房,并未惊动旁人,自提了小火炉进来温水洗漱。不过月余未在家中住,心里却生出一股客居的不踏实感。
当初为逃避徐氏日夜催婚,而选择了刘镇。可转瞬之间,这桩婚事却再生波澜,自己也不得不重回这樊笼中。也不知明日徐氏将如何数落她,会不会还要执意将她与徐闻凑作一对。
只是不论如何,臧宓笃定了主意,将来在婚事上绝不肯再屈从旁人的心意。刘镇一日不来娶她,她便一日不嫁。若逼得急了,她就拿剪子绞断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
臧宓做好了抗拒的准备,可正院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唉声叹气。
徐氏夜里少眠,觉又轻,好容易才睡踏实,门房又来敲门,不知轻重地欢喜道:“小娘子方才回家来,说是快要与刘镇和离,往后就常住在家中了。”
刘镇上回来提亲,被赶出门后非但不消停,反而拐走了臧宓,只送来一封措辞强硬的信。当时气得臧憬面色铁青,誓言若刘镇不登门认错,这辈子都不会登他家的门。
这些日子里,臧憬夫妻整日里面色阴沉,时时都要骂刘镇一回。而今听闻臧宓与他和离,面上却没多少笑模样,反是愈发忧心忡忡,辗转难眠。
徐氏躺了片刻,再躺不住,急着起身去臧宓的院子。
臧憬却伸手拦住她,不悦道:“你又要做甚么?徐家如今如何看得上阿宓做他家的媳妇,你嫂子灌一碗迷汤,你就又要昏了头,再去骂阿宓一回?若她想不开,寻了短见……”
说到伤心处,臧憬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徐氏长吁短叹,又再躺回去。可躺了一时,如一条石板上煎着的活鱼,翻来覆去,难以安身。
“嫂嫂下午才将我叫去,说是刘镇如今再不是吴下阿蒙,叫我要给他几分好颜色……我才寻思隔日上刘家瞧阿宓一眼,她怎地就被和离了?”
徐氏没说的是,箫氏为李家千金之事愁白了头发,担忧才与她定下亲事,便出了这样的丑闻,于徐闻名声有损。
他与臧宓的婚事黄了,这接着本以为定了一门好亲,女方却又出了事。若此时再退婚,只怕往后旁人要非议他落井下石。徐家如今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还需徐氏从中挽回,劝服臧宓谅解李沅娘。
徐氏并不知当初在背地里筹谋,暗害自己一双子女的人正是李沅娘。臧宓嫁了那样一个不堪提的男人,徐氏自觉面上无光,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大出。
可这回萧氏竟求到她面前来,话里话外,虽未明说,仿佛刘镇如今很是得势,连李郡守都在他手底下吃了瘪。
徐氏连日来堵在心头的一口郁气这才消散一些,下午回府之时还在锦福居买了些被褥床帐,准备着明日一道给臧宓送去。
她走时连一份傍身的嫁妆也没要,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就要在那样的穷乡僻壤里吃苦受累。往后若能苦尽甘来,徐氏虽不大满意刘镇的出身,却也渐渐接受了这门婚事。
可东西还没送出去,臧宓却被休回了家中。明面上说着是和离,可刘镇才刚得势,转头臧宓却独自回了娘家,这不是想休妻另娶,还能是别的什么因由呢?
徐氏心中一肚子话辗转磨砺,却又不敢再气势汹汹去质问臧宓。就这样憋屈地忍着,生生熬到五更天,将才合上眼睛眯着了一会。
而臧宓院子里的灯烛也一直燃到了四更。坐在窗前,看到针线箩中做到一半的布鞋,臧宓不由想起那日曾应承过刘镇为他做新鞋。
可新鞋尚未做好,她便与他回去了小岭村。而这些日子,总有人上门与她讨教制簪花,她心里也总想着先攒下些钱,买一张好皮子给他另做双皮靴,防水耐磨又轻便,这做鞋之事便又耽搁下来。
如今刘镇脚上穿的是军中新发的军靴,想必再用不着她给他做新鞋了。
可臧宓仍将针线箩端到床边,熬着夜一针一线为他纳鞋底。她清楚刘镇的性子,既与庐陵公击掌为誓,必然不肯轻言放弃。哪怕她反对,这场出征他势在必行。她不知他何时启程,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明日后日。
她也只能熬更守夜,如那夜他去军营,临行之前为他缝制新衣。紧赶慢赶,兴许能在他出征之前将这鞋交到他手里。
虽然刘镇如今生着她的气,但臧宓笃定,他总有一天会熬不住再来找自己。他若不来,她便去找他,堵着他不许走,叫他也亲口承认讨厌她,恨着她,不想再理她。也作势将那婚书烧掉……
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婚书已是废纸一张了。官府销了籍,她便不再是刘家妇,烧婚书也拿捏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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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宓本以为徐氏又将如从前一样,疾言厉色来敲打她,迫不及待将她嫁出门,每日里耳提面命徐闻张闻多出众,要她好好把握,万不可错失良缘之类的话。
可次日,徐氏那头却静悄悄的。直到秦宝儿登门来,与她讲明刘镇竟得庐陵公高看一眼,要他随军出征平叛,立下军功,改换门庭之后再来求娶臧宓,不由渐渐喜上眉梢,放下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
“有庐陵公弹压着那野驴一样的横货,想必他到时不敢不来娶我家阿宓。原该这样的,他一个泥腿子,也想癞□□吃天鹅肉,令我家沦为城中的笑柄。我这心里如刀绞,这些日子不知多怄气。”
徐氏拍着心口顺气,因思虑过重,面色憔悴不堪,这会儿面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
因有这一月之约,臧宓在家中的日子还算相安无事。大军出征前日,她央了秦宝儿,带着两双新做的布鞋,一起去营中为刘镇送行。
只是尚未过辕门,却被秦都尉发现。军中不许女子随意进出,她爹脸色一黑,秦宝儿便如老鼠见了猫,只得将臧宓所整理的行囊塞进秦都尉手中,托他转交到刘镇手上,而后拉着臧宓匆匆折返。
“刘镇虽勇武过人,但进入军中不久,征战在即,每日操练磨合都不得闲,且有许多东西都需从头学,这样紧张的时刻,他哪有闲功夫出来与你私会。待将来他凯旋,必然第一个上臧家提亲。”
回程之时,秦宝儿见臧宓面上几分失落,捉了她的手宽慰。
事实上,前两日臧宓曾独自来给刘镇送东西。但那日通传的士卒进去许久,出来只告诉她刘镇并不在营中。可她再多问几句,那士卒便红着脸,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显然并未与她讲实话。臧宓猜着刘镇仍未消气,不愿见自己。
就这样,直到大军开拔,臧宓也未再见过刘镇。
往东南平叛的大军虽是宜城精锐,但初次与肆虐如燎原之火的“妖贼”作战,便遭遇重挫。就连孙将军最信重的一个侄子也折在那次战斗中。前锋溃败,自然给人当头一棒。
随即十余日,双方连战四五回,却是屡战屡败,连素有“西营四虎”之称的周副将都被人一箭射中左臂,铩羽而归。朝廷接连丢盔弃甲,而妖贼进城后每每屠戮抢劫,更残杀了一个誓死抵抗的县令,剥下那县令的人皮,塞了稻草挂在城墙上。
邻近的几座城池见势不对,官民望风而逃,渐有势如破竹之势。
臧宓每日听着这些传闻,不由忧心忡忡,深恨当时没有执意反对刘镇随军出征。
可不多久,刘镇的名字却如一道强势的雷霆传遍整个朝野。羁縻之中,他凭着帐下不足千人的绝地反击,一扫之前的颓势,扭转了整个战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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