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道不等式

    他说着, 抬头往红绿灯的方向看了眼。

    救护车必经的路段，似乎正在堵车。

    封静仔细观察他的动作，他的按压止血法, 像教科书一样标准。

    但还是无补于事, 伤口仍血流不止。

    她立刻扔下手上的东西，蹲下身：“我看看他的情况。”

    秦峥给她让出一个身位, 手仍按压着伤口。

    封静迅速给警员作了简单的检查：“伤口很深，需要马上止血。”

    她抬头，向周围的人询问：“有针吗？”

    针？

    围观的群众都愣了，有些不明所以。

    封静等不及回答，她忽然想起, 自己刚刚买的东西里有针线包。她立刻打开购物袋往里面翻找。

    找到针线包, 她拆开包装, 取出针，又问：“谁有打火机？”

    “我！我有！”旁边一位中年大叔应声, 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递过来。

    “谢谢。”封静接过打火机, 往绣花针一端烤了几下。

    绣花针比平时针灸使用的毫针要粗, 但眼下情况紧急, 也顾不上这么多。

    封静在出血位置附近摸索取穴，不忘叮嘱：“按紧了。”

    秦峥压低声音：“放心。”

    接下来无须多言，封静在伤口上一寸下针, 接着又取了一根针, 再往刚刚下针地方的上一寸, 又下了一针。（注1）

    血止住了。

    她观察了情况，才说：“可以松手了。”

    秦峥如释重负, 缓缓松开了手。

    暂时止住了血, 围观的人目睹这一幕, 也松了一口气。

    “真神奇，真的止住血了！”

    鸣笛声由远至近，救护车终于到了。围观的路人纷纷退开到一边，自发地让出一条道。

    “伤者在哪里？”

    “在这里，这里！”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秦峥帮忙把同事送上救护车。

    封静则走上前，跟随车的医生说明伤者的情况：“大腿动脉被刀刺伤，出现创伤性出血，出血量接近……置留针先不要拔，等到了医院……”

    目送救护车远去，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

    封静找回自己的东西，回头时，注意到秦峥的手上全是血迹。

    她在袋子里翻找了下，递过去一包湿纸巾：“先擦擦。”

    秦峥松了一口气，接过湿纸巾：“今天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改天？

    听到这熟悉的客套话，封静眉头一挑：“为什么要改天，今天不行吗？”她迎上他的视线，嘴角稍翘，似笑非笑，“秦队长又打算当奶茶使者？”

    秦峥动作一顿，抬起头。

    “那行，”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深，忽然一笑，“我请你吃夜宵吧。”

    这回答，出乎意料。

    原本她只是随口讥刺一句，却得来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封静怔了怔，随即一笑：“好啊。”

    “我正好也饿了，那就去吃夜宵吧。”

    她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秦峥挑了下眉：“想去什么地方？”

    “既然是秦队长请客，那当然是你定。”封静一脸没所谓的表情。

    “行，”秦峥说，“那走吧。”

    转过身，他往她手上瞥了眼：“你的东西拎着很重吧，我帮你拿。”

    说着，伸手去接她手上的东西。

    封静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拿……”

    等她反应过来，东西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秦峥走出几步，回头朝她看来：“还不走？”

    封静看着被他拎着手上的那一大塑料袋东西，默了下，只得跟上他的脚步。

    ***

    今夜的夜色很浓，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入夜的江城，霓虹灯光璀璨。各种颜色的灯光为夜晚的城市涂抹上美丽的色彩，将建筑映得美轮美奂。

    商业城附近有一条美食街，一入夜，就开始热闹。

    这个时间段更是人流如织，小吃店生意火爆，路边上，流动的小摊贩也吆喝着，还没走近一阵阵香味便扑鼻而至。

    秦峥和封静进了一间人相对较少的甜品店。

    “哎，上次说封医生……”

    一进门，封静却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她下意识循声看去。

    在靠近门口的一桌，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是他们医院的护士。

    其中一人也发现了她，赶紧用手肘撞了下同伴。

    “怎么了？”

    同伴疑惑，同时抬起头。

    看到封静，小护士明显一愣，接着摆出笑容，主动跟她打招呼：“哎，封医生。”

    她很快又看到了跟封静一同的秦峥，又是一怔：“封医生，你……也来这里吃甜品吗？”

    “你们好。”封静朝她们点点头，又笑着应，“嗯，是啊。”

    她正要往里面走，秦峥却按住她的肩膀，说：“不要在这里吃了，我们去另一家。”

    封静回头，不解地看向他：“嗯？”

    “这里人多，容易生是非。”秦峥语气很淡。

    封静往里面看了眼，心里更是疑惑。这里人不多啊，店里面明明还有几张空桌。

    秦峥面无表情说：“我想起来，上次单位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家小吃店，味道很不错，我们去那家。”

    封静只好说：“那好吧。”

    秦峥从头到尾也没看那两护士一眼，但他认出了那两人，那天在导诊台里值班的护士。

    离开前，封静不忘回头跟她的同事告别：“那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两名护士对视一眼，面色尴尬。

    “啊，好……”

    两护士笑容勉强：“封医生慢走诶。”

    两人离开甜品店，走向了另一条路。

    眼看这离小吃街越来越远，封静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不去这里吃，那去哪里？”

    秦峥却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快到了。”

    封静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她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

    这里不是……

    很快，她看到了前方的路牌——

    “裕华街”。

    这里不是……

    是的，这个地方，她再也熟悉不过了。

    江城第一中学附近。

    她好像已经猜到，秦峥要带她到什么地方。

    在江城一中附近的小巷子里，有一间叫“喵喵豚骨面”的小吃店。豚骨拉面是这家店的特色，全手工制作，尤其受学生的欢迎。

    店面不大，放学后，时常人满为患。

    高中那会，她和麦颖诗不想吃食堂的饭，就跑出来这里点一碗面。

    后来，她们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秦峥。

    可——秦峥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回忆过去？

    封静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峥，但他的脸色如常，始终从容。

    她收起思绪，跟在秦峥身后走进店内，老板娘正在店内忙碌，边擦桌子边招呼他们。

    “欢迎光临，要吃点什么？”

    “要两碗豚骨拉面，不要放香菜。”

    “不要放香菜。”

    封静和秦峥几乎同时出声。话音落下的那刻，两人都愣住了。

    几秒的对视后，封静低下头，不再说话。

    秦峥偏头看向老板娘，接着说：“还要一份鱼蛋，一份墨鱼丸。”

    “好，稍等。”老板娘端上两杯柠檬水，“是你们啊，好久没见你们了。”

    封静假装翻看菜单。

    秦峥笑着说：“老板娘还记得我们？”

    老板娘也笑：“当然啦，来我这里光顾过的学生，以前的，现在的，我都记得。你们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吧？”

    “是。”

    老板娘笑了笑，又感叹道：“哎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这还真是少见。”

    封静握着菜单的手紧了紧。

    老板娘又问：“还要别的什么吗？”

    秦峥：“暂时要这些，谢谢。”

    “好，稍等一下，你们点的东西马上就来。”老板娘收了菜单。

    封静看着老板娘进了厨房，这才看向秦峥，问：“秦队长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秦峥对上她的目光：“我以为，你会对这里很熟悉。”

    “的确很熟悉，”封静一笑，“以前经常和同学来吃面。”

    “秦队长呢？”她又挑眉。

    “我也是。”秦峥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眸色微深。

    “是吗？那还真是巧合。”封静笑着应了一句，不再接话。

    她觉得今天的秦峥格外反常，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点的东西很快上来了。

    豚骨拉面汤汁饱满，大片的豚骨肉铺在面上，撒几粒葱花，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封静默默低头，吃着面。

    秦峥忽然问：“你今天开车过来的吗？”

    封静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同时心里疑惑——他怎么问了跟那个实习生一样的问题？

    那小实习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唐小明？唐晓年？

    她驱散掉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直盯着碗里的面：“不是。”

    秦峥说：“那吃完，我送你回家。”

    很奇怪，封静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这么平和地跟秦峥坐在一起，一起吃东西聊天。

    封静看着碗里的汤汁，应了一声：“嗯。”

    ***

    吃完夜宵，结了账，秦峥开车送封静回家。

    一路无话。

    车内寂静无声，秦峥不时用余光观察封静的表情。

    但她毫无察觉一般，一直在看手机，不时弯起嘴角笑一笑，由始至终都没有看秦峥一眼。

    “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很快到了小区楼下，车停下，封静收了笑，很客气地跟秦峥道谢，又伸手去解安全带。

    秦峥心中翻涌的情绪终于彻底破茧而出。

    “封静。”他一把抓住封静的手，唤出她的名字。

    “嗯？秦队长还有事？”封静手上动作停顿下来，转头看向他。

    秦峥直视着她，眸中似有暗色：“你那天说过的话，还有效吗？”

    封静疑惑：“哪天？”

    秦峥偏头向她：“你生病那天。”

    “那天，”封静微微转眸，似是不解，“什么话？”

    “你说，”秦峥很小心翼翼地试探，“要跟我在一起。”

    封静一瞬间明白了他今天带她去那家小吃店的意图，好像又没明白——她在觉得好笑。

    她眨了眨眼，忽然就笑了：“嗯？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封静又轻轻一笑，眼里似有光影流动：“抱歉，我那天发烧，脑子不清醒，说过的话不真实，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秦峥的心被刺痛了下。

    这是将他那天的话，全部还了回来。

    也算是他的自作自受。

    片刻的沉默后，他垂眸自嘲一笑：“是吗？”

    封静微笑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

    他说：“那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

    封静一顿，狐疑：“哈？”

    秦峥抬眸，一本正经：“我叫秦峥，是江城公安分局排爆队，目前单身。”

    封静：“秦峥，你没事吧？”

    她正要接下一句“你是不是撞坏脑子了”，却听他说——

    “不，我有事。”

    秦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想重新追求你。”

    封静又笑了，歪头，似是很疑惑：“什么叫重新追求？我们之前有交往过吗？”

    ——没有。

    答案很残酷。

    即使是高中那会儿，他们也一直处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这层纸到最后也没有被挑破。

    秦峥突然想抱住她，他的确这么做了。

    封静一僵，思绪微微停滞。

    “封静，对不起，”秦峥低声说，沉哑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后悔了。”

    她从怔然中回神，很平静地问：“所以呢？”

    他低声：“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

    封静笑了笑，推开了他，语气很客气，疏离：“秦队长，你还是别开玩笑了。”

    说着，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峥没阻止。他看着她快步走向楼道，很快消失在楼道内。

    很快，楼中的那一方格亮起。

    秦峥没离开，一直坐在车里。

    不知过了多久，叮咚，手机提示音响，收到新的微信信息。

    封静：【江警官，你们秦队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

    秦峥失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传来孟硕纶的声音：“峥哥，你那天能不能来？我这边要订座了，人数得今天定下来。”

    秦峥眸色冷沉，语气也淡：“那天我会来的，给我时间和地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者“燃屿舟”“鸢姝圜”灌溉的营养液，么么=3=

    注1：参考《张乐福：担法与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