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荒山埋骨
“桃色新闻。”
“桃色新闻?”
“喏, 你看看。”
谢云衿狐疑着神色,从孙祁手里接过一叠照片,一张张看下去。
均为偷拍, 环境黑暗,觥筹交错,男主角自然是陈良善,他年过了半百, 休闲的衣物下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脸色红润, 笑起来颇有佛相, 女主角优雅长裙,脚踩高跟, 年轻美丽, 亲昵地依偎着他,照片便能看出关系匪浅来,然而这个女人并不是陈良善那个体弱多病的妻子。
而是——
谢云衿眼皮跳动,翻看照片的手指更加迅速, 直到翻到一张能看清女主角正脸的照片。
“储俪。”
孙祁的背往后一撞, 翘起二郎腿:“临江电视台的美女主持人,原来是陈良善的情妇, 暗查资金流向期间,我们同时对陈良善进行了跟踪调查, 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收获,不过这暗查可真不容易,陈良善身边的保护工作做得可真到位, 我们的人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还好那小子机灵。”
“这是在哪里偷拍的?”
“一家名叫竹庭的娱乐/城。”
“竹庭?”
“嗯。”
谢云衿浅思几秒。临江市几个大的娱乐/城她都了若指掌, 小一些的她也略有耳闻,但竹庭,却是听也没听说过。
这时候,孙祁解了惑:“竹庭娱乐/城在岛鹤港那一片。”
谢云衿这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没印象。”
岛鹤港位于临江市和隔壁滨海市的交界,治安这块是滨海市公安管辖,那一带由于交界又临港,乱得很,夜晚更是灯红酒绿鱼龙混杂,滨海市公安也整顿过几次,但效果颇微,往往是平静一段时间后,各类治安事件过段时间又会再次浮出水面。
谢云衿浅思几秒,拿起桌上的资料和照片:“这些我先拿走了。”
孙祁站起身来送客:“云衿,慢走,有什么新消息咱俩再通气。”
“好。”谢云衿回以微笑。
出经侦大楼,阴沉的天空晃出些日光。
气温依旧低,冷风吹着,谢云衿和江暄并肩行走。
她缩了缩脖子,猛地想起来:“是不是快过年了?”
江暄心里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是,快了,算起来还剩两个星期。”
谢云衿喉间那口浊吐出来,感慨着说:“有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可是有的时候又觉得这时间啊过得真慢。”
江暄抬头看了看将露不露的太阳:“是啊。”
江暄对此深有体会。重逢之前,他觉得时间怎么会那么慢,慢得连每一次呼吸都那样清晰,但现在,他又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明明再过几个月,两人就快相处一年时间了,可他却觉得仅仅只是一眨眼,他垂了垂眼睫,侧脸看向谢云衿,用轻松口吻问出一个沉重问题。
“那几年,你过年怎么过的?”
谢云衿笑了笑,明明对她来讲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可真的说出口,却又显得无比云淡风轻。
“亲人没了,家也被烧了,我每年没地方去,都是去何队家里过的年。”
谢云衿双手插进衣兜中,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何队和我爸先是同学后是同事,何队的妻子,我叫她婶婶,我妈没去世之前,两人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些年,婶婶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孩子,做很多我爱吃的菜,平时也总叫我去她家里吃饭,不过这段时间太忙了,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她说着朝江暄眨眼,“江暄,等这一切真的结束,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蹭饭,婶婶的手艺真的很好。”
江暄笑音低低:“那不正好,沾你的光。”
两人脚步放得很缓,沐浴在冬日没有任何温度的阳光下,扯扯家常话。
谢云衿将话头转移到江暄身上:“你呢?过年一般怎么过的?”
“我?”江暄笑得有些自嘲,“一个人过。”
谢云衿看出他的失落,漫不经心扯开话题:“那今年好了,和我一起过。”她的手不安分,顺着外套领口慢慢往下,触及到他脖颈的皮肤,再往下。
手冰凉的,刚伸进去就冷得江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身体温度很快渡到她手上,他很快便觉得烫了起来,从脖颈烫到耳根。
日光晃眼睛,江暄懒洋洋眯起来,劲瘦手腕反撷住她的腰。
他偏过头,呼吸搅动她的耳廓:“大庭广众的,随时有人路过,还要继续往下吗?”
谢云衿丝毫不在意,挑衅看着江暄,手指顺着流畅的胸廓继续往下,目光赤/裸地从上至下,眼里的欲念毫不掩饰。
前方有人出现,她眼中的扫兴一览无余,这才念念不舍抽出手来。
江暄的语气愉悦:“怎么不继续往下了?”
谢云衿轻咳一声:“想了想,影响不好。”
“你还知道影响不好啊。”他声音带笑。
谢云衿耸耸肩:“我的意思是,对你的影响不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
“没事,我不要影响。”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没几分钟回到刑侦大楼,楼大厅遇上赵语,她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朝谢云衿招招手:“云衿,江法医,你俩吃早饭没?”
谢云衿停下脚步:“还没,打算等下去吃,你呢?”
赵语摸摸肚皮,爽快笑着:“我早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我等会儿审讯都没力气。”
“等会儿审杨姝岑?”谢云衿不经意地问了一声。现在赵语是全权负责了霍如案。
赵语重重颔首:“是,方组他们采集回来的血迹应该已经做完检验了,我等会儿去看看,汇总一下证据,商讨一下,然后就直接去审了,云衿,你那边呢?你手里拿的什么,那么厚一叠。”
谢云衿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文件:“刚去了趟经侦,那边查到洹港集团挺多线索的,我等会儿吃完饭也去汇个总,然后审陈兰心,找突破口,希望这次能全部问出来。”
“好,”顿了顿,赵语又开口,“欸,云衿,何队不是一直在追那晚上撞车的人吗?听说有线索了。”
“是吗?”
“是啊,你这几天都没在队里看到何队吧。”
谢云衿想了想,确实如此,这几天都没见何繁忠的人影。”
赵语继续说:“何队带了一队人从弃车点追到下面一个叫松叶的村,又追到集贤镇上,接着上了临滨高速,现在追到滨海市去了,最后锁定在了岛鹤港。”
谢云衿听着这地名英气长眉一皱,“锁定岛鹤港……”她心里抽了抽。
又是岛鹤港。
偷拍到储俪和陈良善的竹庭□□也在岛鹤港,谢云衿心里直觉不会是巧合,这整起事件,应该都和陈良善脱不开干系。
“好,赵语,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去吃点东西。”谢云衿匆匆结束和赵语的对话。
去吃了个早餐,谢云衿又匆匆赶回办公室忙碌,经侦部门搜查的资料够多够详实,别的方面先不谈,至少陈良善和他接手后的洹港集团经济犯罪这点逃不掉。
谢云衿拿起那叠照片,一张张看下去,面色冷肃,又拿起之前便搜集到的陈良善资料细看起来。
陈良善是本地人,和陈兰心都生于60年代。从资料上看,他和陈兰心同岁,本名叫陈岩岗,初中学历,89年在滨海市因打架斗殴入狱三年,出狱后机缘巧合下结识德冠鞋业离异有子的千金,并入赘吴家,同时德冠鞋业也迅速发迹,改建了洹港集团。
许是过去不光彩,即便入了赘,陈良善似乎也未得老丈人赏识,婚后好几年没在洹港集团中担任过职位,直到千禧年后,洹港集团组建了慈善部,他才空降成为洹港集团慈善部部长,并于同年改名陈良善。此后七八年,陈良善一直帮洹港集团处理各种慈善工作,他积极活动,高调捐赠,临江晚报刊登过好几篇宣扬他善心善举的文章,临江电视台也几次报道,当然,此举也为洹港集团带来了很好的社会口碑。
谢云衿翻看着陈良善慈善活动的这些照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发福,身材清瘦,看起来儒雅斯文。
她轻嗤了一声。
毕竟真实情况太不堪,善心善举不过是陈良善的的敛财工具,得名又得利,慈善真是他打的一手好牌!
谢云衿翻开一张临江晚报对陈良善的专访报道,报道里是这样写的:在对陈先生的了解中,我们知道了他的过往,原来善良也是有传承的。陈先生的父亲陈正先早年做过“赤脚医生”,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行走于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山村山野,为村民解决各种头疼脑热问题,很受村民尊敬,他始终保持着一颗善心,不止为人看病,也为畜牲看病,因为每只牲畜对农民来说,都是活下去的底气……
谢云衿沉了沉眉,翻后一页,下面那段写了陈良善回忆自己小时候帮着父亲替一头生病母猪做手术,手术成功,村民跪下感谢的事例,接着是的煽情结束语,最后则是署名——本报记者杨殊宁。
看到这个名字,谢云衿沉默片刻,又翻开另一篇报道,同为杨殊宁撰写,写了陈良善大冬天去养老院看望老人,看到老人穿得单薄,当场痛哭,并把自己的衣服鞋子送给老人穿,说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的父亲……
看到这里,谢云衿也不得不承认,杨殊宁的文字功底真的不错,写得催人泪下,要不是谢云衿知晓内情,都得偷偷抹两把眼泪了。
她背脊往后狠靠下去,闭了眼,大脑则在飞速整理这些关系网。
钱从洹港集团以慈善名义捐赠出来,裕华福利院只是其中一个最大的善款中转点,陈兰心是接应人,最后流向陈良善的海外账户。
陈良善和陈兰心的真实关系成迷。
杨殊宁是陈良善纸媒方面的宣传喉舌,他能从一名小记者走到现在,成为正锋文化社社长,陈良善的背后帮助不会少;储俪就更不用说了,陈良善的情妇,短短几年从小记者一跃而成知名女主持必定也少不了陈良善的支持,同时她也成为陈良善在电视方面的舆论窗口,而杨殊宁和储俪是师兄妹,大学开始便朝夕相处,有更亲密的关系也讲不好。
谢云衿睁开眼,眸眼里盛满了疑惑,她疑惑吴德冠为什么最终会选择将洹港集团交到陈良善的手上。
婚后几年不让陈良善在集团任职,就算后来任职也只给了个慈善部部长,等同一个虚职,经营管理一直没让陈良善插手过,怎么会在死前不久突然让初中毕业陈良善接手经营呢。
吴德冠只有一女,虽然女儿多病甚少参与集团事务,可还有有一个亲外孙啊,吴德冠起初也是将孙子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外孙也优秀,海外读的金融名校,怎么说也比陈良善这个赘婿更有资格……
难道是外孙当时年纪太轻,而陈良善在慈善部的工作给洹港集团带去了良好的社会口碑,所以吴老爷子改变主意?
谢云衿百思不得其解,她往下看去。有报道称,吴德冠的外孙吴盛知10年春节前夕于拉斯维加斯车祸去世。
谢云衿揉了揉她抬头对秦海明说:“老秦,帮我拿一下一下吴德冠生前的详细资料。”
很快,一叠文件交到谢云衿办公桌上。
吴德冠的资料谢云衿之前已经看过一遍,不过当时没查到这一层,只是粗看。
现在谢云衿细看下去,发现了不少之前看到却因为线索不全未能引起关注的点。
第一,吴德冠的心脏不好,心衰严重,自07年起便多处求医问药。
看到“心”这个字,谢云衿眼皮一跳,毕竟裕华福利院六名男童都是被取了心脏。
心衰竭首选便是换心手术,以吴德冠的财力和人脉,适配的供体不难得,换心手术对他来讲也并不是什么难题。可难就难在,他当时已经年近古稀,身体衰弱,疾病缠身,并不仅仅只有心衰竭这一个问题,综合考虑下,换心手术风险太大,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第二,09年1月16日,吴德冠因心衰竭逝世,享年69岁。
谢云衿想起宋翎和高纯提供的线索,08年11月28日,钟小智给宋翎发送一封拿手术刀的背影彩信照片,08年12月21左右,高纯的弟弟高翔失踪,09年1月,吴德冠去世。
谢云衿不信这其中没有联系。
她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平静流淌的临江。冬日到来,临江正处于枯水期,水源干涸,江岸两边略显萧条。
谢云衿脑子很乱,平复了一会儿继续投入工作中。
整理好审讯陈兰心需要的材料,谢云衿叫来江暄:“来帮我记录吧。”
江暄正好闲得无事,于是欣然答案。
很快,陈兰心迎来了她的第七次审讯。
她足够从容淡定,脸上半分情绪变化都没有,只不过比起初见时,陈兰心明显憔悴不少。
审讯技巧对决心死也保人的陈兰心半分作用都没有,因此谢云衿也不打算说那些废话,她直奔了主题,先将六名男童骸骨照片放到了陈兰心桌上。
“都找到了,在裕华福利院地下室的冰柜里。”
不出意料,陈兰心神色依旧没有被激起半分波澜,她轻轻“哦”了一声,表明知道了。
“尸检结果也出来了,都是被活体取心而死。”
陈兰心低垂着头,这次没再出声。
谢云衿站在她面前,没狠没厉没高高在上没压迫感,如一个平静的讲述者:“我们还找到了手术刀手术台以及取心脏用的麻醉剂。”
她说着身体往下探了一些:“你说不想给这六个残障孩子多花钱才选择这样做,站不住脚,明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明明有更省时省力的方法,为什么要将他们一个一个取出心脏呢?”
陈兰心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乐意。”
“不,不是你乐意,我猜……”谢云衿眸中有睥睨一切的自信,“是你不得不这样做。”
陈兰心依旧淡漠:“我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做的?”
“有人让你这样做。”
“随你怎么说。”
谢云衿挺直背脊,起了另一个问题:“吴德冠老先生的心脏疾病持续持续了多久?”
这个问题问出来,陈兰心涣散的目光有一瞬间聚焦:“我怎么知道他的心脏病持续了多久?”
从这句话里,谢云衿迅速找到露绽点:“所以,你知道吴德冠,也知道他有心脏方面的疾病,是吗?”
她吞咽了下口水:“我不知道。”
谢云衿低头轻笑一声:“你的回答暴露了你的心理,真的毫不知情,你不会这么回我,你会疑惑地反问我,吴德冠是谁,什么心脏疾病?”
陈兰心语塞。
谢云衿不紧不慢:“我这里倒是查到些信息,可以慢慢讲给你——”
话没讲完,陈兰心不耐烦地打断她:“不用说了。”
谢云衿并未理会陈兰心,而是紧盯着她,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查到他频繁寻医问药是从07年中开始的,当时心衰竭程度不会轻,08年是他最难熬的一年,巧的是,在你的记录里,裕华福利院那六名残障男童也正是那一年被逐一领养到国外的,现在证实都是被活体取心致死,最后一名受害者高翔被取心的时间大概在12月份,1月份,吴德冠去世,此后再没有儿童遇害,这些,你不会告诉我都是巧合吧。”
陈兰心始终没有直视谢云衿,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
“被我说中了?”
陈兰心没有言语,但呼吸急促了起来。
谢云衿:“取心的目的是什么?”
“我相信洹港集团董事长吴德冠心衰竭想要获得合适的心脏供体不是什么难事,没必要为了换心手术要这么多孩子的命,更何况六个孩子被取下的心脏不符合供体条件,医生也不建议吴德冠进行换心手术,那取心的目的是什么呢,陈兰心?”
她慢慢探身下去,目光平视陈兰心,声音逐渐冷肃下来:“你告诉我,是谁非要取的,陈良善?取了用来干什么的?”
“跟他没关系。”
“跟!他!没!关!系!”谢云衿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真没关系,你也不会回得这么急,你看似从容,其实一提到陈良善就急得不得了,我前面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不开口,到他你就着急得开了口。”
谢云衿笃定:“一定跟他有关系。”
陈兰心紧闭上眼又睁开,疲惫地强调:“都是我干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交代,无非就是想保陈良善嘛,你跟他什么关系?”
陈兰心咬咬牙。
“不是父母,不是兄妹,不是亲戚,不是配偶,不是子女,如果只是朋友,没必要这么着急,我只能想要两种情况,第一种,你受他的威胁,有把柄在他手上,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可能,毕竟你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把柄;还有第二种,你们是情人。”
“人”字落音,陈兰心的身体下意识颤抖一下,她整个人不复之前的淡定,变得紧张局促起来。
谢云衿话中带着愉悦的笑,加重语气:“所以,真的是情人。”
陈兰心否认得很没底气:“不是。”
谢云衿皱皱眉,惋惜地说道:“陈院长,说真的,我替你不值。”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再过几年都到花甲之年了,在这里我们的每次审讯对你来说应该都是一次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但是你坚持了这么多次,我真的替你不值,你不惜将所有的事揽到自己身上,只为了保全他,”谢云衿的语气故意带调侃,刺激她,“陈院长,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外面,和那个美女主持人,临江电视台的,上次还做过你的访谈的那个,储俪,打得火热。”
一叠照片扔下去,张张亲昵,发福的中老年男人和正值曼妙年华的女主持人,若是放网络上,必定掀起八卦狂潮。
可陈兰心颤抖双手拿起那叠照片,脸色似乎不敢置信,她一张张翻看下去,越看神情越崩溃,至此谢云衿明白,这个突破口,算是找对了。
她赶紧趁热打铁,往陈兰心伤口上疯狂撒盐:“陈院长,你说你,图什么呢?你在里面经受折磨,人家在外面逍遥快活,哪里还会念着你,你这父母也走了,兄弟靠不住,又没有子女,情人呢早就拥抱新人,怕是你就算死了,他连张纸都不会给你烧,你还在这里护着他,不值得啊。”
陈兰心终于绷不住,气得将桌上照片全部扫出去,纸片乱飞,她双肘撑着桌子,手掌覆面痛哭起来。
到这时,她的苦苦支撑,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才终于破了。
谢云衿给后面记录的江暄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回到审讯位上坐下来。
陈兰心痛哭很久之后,胡乱摸去脸上泪痕,眼下皱纹更显深重。
她有气无力的、哽咽着说出肺腑之言:“谢警官,我也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你们每次审我,对我来说都是折磨,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就好像拿刀子一下一下割我的肉……”
“早点结束吧,我也轻松些,背了这么多年的罪孽,我心里也不好受的,常常做梦,我都会梦到那几个孩子,我不是个泯灭良心的人,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谢云衿往后靠去:“你和陈良善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兰心双眼晦暗混沌:“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他还不叫陈良善,也没认识吴家那女人,更没有被招郎。”
她叹了长长的一声气,昂起头,嘴巴张了张,像堕入了回忆里。
“我们八几年就认识了,那个时候我在昔丰路那块给人家洗头,他呢没什么正经活,是个地痞流氓,在街上逞凶斗狠,靠打打杀杀换些钱,他常来我这里洗头,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长得英俊,也会说好听话,我那时候年轻,什么也不懂,被他哄着谈了爱,还怀过两次孩子,他不要,我也压根养不起,就都流掉了,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为了流这两个孩子,我的身体也受伤了,医生说再也要不了孩子。”她苦涩地笑,可脸上还挂着泪,“再也要不了孩子,后来,他进去了,坐了几年牢,我为了混口饭吃,就去裕华做义工。”
“九几年的时候,他出来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认识个大老板的女儿,那女的就是吴赖丽,他现在的老婆,当时离了婚还有儿子,他招郎去了她家里,算是改邪归正了,只不过后来又找我,说他苦得很,那老丈人狗眼看人低,瞧不上他,家里的生意是一点没让他插手,一来二去,我俩就这么的又偷摸好上了。”
“好上没几年,他老婆终于替他在那公司里谋了个职位,帮着搞慈善,能经手不少钱,他又来找我,说让我帮着他一起搞钱,我那时候都靠着他,就同意了,他挺有手段的,通过帮洹港集团搞慈善结识了不少人脉,后来他那老丈人病得严重了,就是那什么心衰竭……谢警官啊谢警官,你真的猜得很对,那几个孩子的死,就是和他老丈人的病有关。”
“有什么关系?”
“他那老丈人其实活不长了,可是又只能保守治疗,真要换心搞不好还死得快些,可是你说他做成这么大的生意,那么大的老板,那么有钱,才六七十岁,哪肯那么轻易地去死啊,必定是什么方法都得试上一试,这医院的专家治不好,就找民间的神医,神医说要吃童子心,可童子是什么,是人啊,是孩子啊,哪那么容易得到,陈良善为了讨好他的老丈人,就把主意打到我们福利院来了,福利院有的是童子,我没办法,就同意了。”
谢云衿:“谁动的手?”
“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保险。他自己来的,他爸爸以前在乡下是个兽医,帮猪牛都做过手术的,他也会帮忙,开膛缝针什么的都很拿手,我找的是有残疾的孩子,难得治,花钱多,死了我还更轻松,他最开始取了一颗,那老爷子吃了说效果很好,心脏没那么难受了。”
谢云衿冷眼看着陈兰心轻嗤了一声。哪能有什么效果,无非是那老爷子的心理作用罢了,要真有作用,他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后来断断续续的,一共六个,直到那老头子死。尸体难处理,就找了个冰柜都冰起来了。”
“钟小智的尸体为什么没冰,而是选择了埋?”
“她太高了太大了,冰柜放不下她,只能埋。”
谢云衿手指紧了紧:“你还记得那位徐警官是吗?”
陈兰心艰难地点点头:“记得,记得,他太精了,一直都在调查我们,再让他查下去,我和他都得玩完,没办法,陈良善将他处理掉了。”
谢云衿缓慢地呼吸着,尽量保持冷静,身边,江暄发现她情绪的端倪,忧心地望过去,从下面紧握了她的手。
谢云衿沉了声:“谁动的手?”
“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我只知道他以前就是地痞流氓,他有钱,花钱找些地痞流氓替他卖命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的落脚点在临滨交界的岛鹤港是吗?”
陈兰心摇头:“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嗯,我真的不知道,知道的事情我都说了,没必要隐瞒这个了,他的这些事怎么可能都告诉我。”
说完,陈兰心的肩膀软下去,无力地瘫在椅背里。
她目光涣散,盯着头顶的节能灯喃喃:“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终于轻松了,终于不用再受折磨了……”
出审讯室,谢云衿一直强撑的情绪才终于绷不住,她脚步踉跄几下,手肘撑着墙面,这才站稳了。
江暄担忧地开口:“酒酒……”
谢云衿抬手,深深换了口气:“我没事,我没事,缓些就好。”
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力量也重新汇聚双腿,谢云衿的手肘离开墙面,眸眼恢复凛冽。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匆忙,急切的喊声传来。
“谢组,谢组,出事了。”
谢云衿转过身:“出什么事了?”
“何队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大纲只有一万字大概三章的样子,但真的写起来发现有点收不住,今天码不完明天中午也会更完的,一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屿澜 10瓶;吾、蜜桃波子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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