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连衣和舒清晚被抬回客栈后, 当地官府就派了几个有名气的大夫过来。
之所以是官府请来大夫,是因为舒清晚刚昏不久,她们还未上岸, 官府的人就闻声赶来, 将现场围成水泄不通。
得知在他们管辖范围内遇袭的是皇商阮家的人, 且还是个有官职在身的公子,知镇大人颇为惶恐, 遇袭的来龙去脉都没问,就立刻派人将连衣等人送回客栈。
连衣前脚刚到客栈房间,官府衙吏后脚就带了三四个大夫赶到。
一番检查下来,扣掉暗卫那些人, 他们三人里就书城的伤势最轻, 只是胳膊和肩膀被砍伤, 简单包扎完, 连正常活动都不会受阻。
连衣与舒清晚的伤势则不相上下。
连衣最重的都是外伤。
她不仅手臂震伤,手腕关节里损伤严重, 如今肿成馒头那么大,浑身上下还遍布许多深的浅的剑痕伤口。
还有那只勇抓白刃的手掌,此时更是伤的惨不忍睹。
按照大夫的话来说, 要是再抓用力一点, 五根手指里的骨头都会被直接切断,就算是勉强修复,往后也无法恢复成原来那么灵活。
当然, 最严重的莫过于腰部伤口。
还好连衣偏的角度刚好, 剑身捅穿时并没有伤到重要器官, 血是流了不少,但还好还来得及抢救, 性命倒是无碍,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修养。
舒清晚则跟连衣相反,她伤的最重的部分都是内伤。
外表上除了肩膀锁骨处被刺客首领刺穿一剑,血流了许多,其他并没有太大的伤处。
她身体里的内伤则是六年前从阮家祖坟回去后,生的那场大病留下的,以及她早几年拼命练剑留下的顽疾。
原本这些年调理地还算平稳,但因为看到连衣带剑落水,突然急火攻心,悲伤过度,以至于意识失衡,又生梦魇,便将隐藏的内伤都引了出来。
最后内伤加上突生的心魔,便急的吐了鲜血。
连衣没想到平时舒清晚看着从容若素,内里竟然压着这么重的内伤。
想到舒清晚吐血时悲痛欲绝的样子,连衣心疼不已,心里也隐隐后悔前面太过冲动,竟然当着舒清晚的面,想着以伤害自己为代价,置刺客于死地。
不曾想把舒清晚急到吐了血,差点伤了根本。
好在那刺客终于被她手刃,她终于为阮林一亲手报了仇。
那时两人入水之后,她不顾刺客挣扎,狠命勒紧手里的软剑,最后终于将刺客脖子的血肉割断大半,血流如注,以至两人还未沉到水里,那刺客便断了气。
但她也因为手上用劲太猛,五根手指内侧的皮肤也都切的差不多,严重到血肉掰开就可见到白骨。
这会看着自己五根包的粗成两倍的手指头,连衣有点庆幸她刚才包扎的时候,舒清晚昏迷着还未醒来,否则看到她那伤痕累累的手指,舒清晚定会急的再吐一口鲜血。
为了避免舒清晚会突然醒来,再被她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刺激到,连衣果断换了一间房间包扎,又喝了点止疼的药。
她这头刚处理完所有伤口,知镇大人就踩着时间点提着东西进来慰问。
这次刺杀的规模巨大,行为恶劣,单单这次作为就够李少横喝上一壶,连衣也就不再隐瞒,将现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况连衣手上还有上次和安涟合作进府刺杀的几个刺客,只要一起抖出来,李少横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知镇大人听完十分愤慨,连连保证一定会帮连衣审出凶手。
连衣客套地说了些感谢的话,就将知镇大人送走。
之所以没有刻意殷勤,是因为知镇大人能不能审出来,对连衣而言其实影响不大。
若能顺利审出,那当然最好,她便可以合着审出来的结果,一起开整李少横。
若是因为各种原因审不出,那也不算打紧,因为早在官府的人赶来时,连衣和书城就留了后手,以防官府被买通或者不作为,让他们损失这次拉李少横下马的好机会。
那时舒清晚刚吐血昏迷,远处就有一个蒙面客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另外一个蒙面客就飞奔到连衣身边,俯身和前面帮忙连衣的一个蒙面客耳语了几句。
那蒙面客点了点头,对连衣道:“公子,官府的人就快来了,我等需要先行离开,抱歉。”
连衣蓄了蓄力气,问道:“敢问各位侠士是何门何派,与在下有何等渊源?又是因何原因屡次相救?”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命令,个中缘由暂时无法相告。”那人拱手说完,告别道,“公子若无他事,我等便先行一步了。”
那人说完就要离开,被连衣一声叫唤,又转身俯首站好:“公子,还有何事。”
官府的人还不知底细,连衣不敢将抓到的所有刺客都交到官府手里,若是官府与人勾结,将所有刺客杀人灭口,那到时候死无对证,她和舒清晚便白受了这趟折腾。
可现在她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临时要他们藏人倒有些不便,何况接下来官府肯定会严密搜查整个小镇,这人由她们来藏容易暴露。
连衣想着,便赌上一把:“麻烦侠士,把前面与我怀里这位公子交手的那个刺客带走,另外再挑个口齿完整的一并带上,先帮我藏一藏,麻烦了。”
“是。”那人回完,又要马上离开。
连衣赶紧再次叫住:“请问,到时候要怎么联系阁下。”
那人目光一扫连衣怀里的舒清晚,抿唇低头道:“公子可到城东余洋庄东街的糕点铺子留下约见地点的纸条,到时在下自会出现。”
连衣觉得这个地址好像有点熟悉,但没有多想,回道:“感谢,有劳了。”
那人闻言又施一礼,之后飞檐走壁,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连衣被官府衙吏拉上岸时,窄街上只剩下五六个还能站着的护卫,旁边则押着三四个还活着的黑衣刺客,其余刺客皆已击杀。
而后面来帮忙的蒙面客们,除了地上牺牲掉的两人,其他皆已藏的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后来一路上连衣身边不是衙吏便是大夫,她想和书城探讨下这伙人的事情,却硬是没有找到机会和书城单独说话。
书城似乎也有些事情要禀告,一直都心事重重。
这会送完知镇大人,两人都有默契地吩咐奴仆关好门窗,好交流下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连衣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些蒙面客,还未说话,书城却急的先开了口:“公子,属下有急事要禀告。”
连衣回神,看着书城:“什么事,你说。”
书城的脑袋俯地更低,声线沉肃着压低声音道:“下午,福伯传来消息,说公子的坟被人动了。”
“什么!”连衣诧异地站了起来,狠扯了下肚子的伤口,疼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哥哥的坟被人动了?是谁动的?怎么动的?”
书城赶紧伸手去扶连衣,面色冷青道:“还不知是谁,但公子的坟确确实实被挖了。”
“福伯说,这几日天色冷了,他怕祖坟那处落叶太多,冷了先辈和公子,昨日便带着两个小厮,想将落叶扫扫,顺便处理些新长的藤草。”
“谁知他为公子扫墓时,却发现公子坟墓周围多了一些新土,他便将上层的土拨开一些,发现底处的土依旧是新土混着旧土,可见公子的坟近日被人动过。”
连衣脸色白了两分,捂着肚子的伤口急道:“那哥哥的尸骨可还在?可丢了些什么?”
“没丢。”书城摇了摇头,“福伯将这事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便带着家里签了死契的仆从将公子的坟挖开。”
“公子的棺椁确实被人打开过,但公子的尸骨未丢,陪葬之物也都还在。”
书城说完,声音又往下敛了敛:“所以老夫人让属下提醒公子,开棺的人多半不是盗墓贼。”
连衣的心口凉了半截,面露凝重地扶着书城的手坐下:“我们应该是暴露了,看来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氏的暗示说的不明显,但连衣却已经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意思就是说,如果开棺的不是盗墓贼,阮林一的尸骨又未丢,那么多半是为了确认阮连衣的身份而来。
那人开了棺,带个会看骨的人来,虽然不能确认棺椁主人的身份,但却可以知道那躺着已经化成白骨是个男性。
如此,连衣女子的身份便暴露了。
不过连衣冷静下来想想,倒也未必濒临绝境。
因为福伯发现阮林一的坟被动,到现在书城传来消息,时间已经过去快要两天,也就是说,挖坟的人至少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两天以上。
但这段时间里,她这头除了被刺杀过一趟,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换个角度来说就是,阮家当家人是女子这件事情,一旦曝光,阮家就是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
如果这人想要杀她,根本不需要绕这一圈来刺杀,直接将这事通报皇城,把她一抓,验明正身,便可将整个阮家直接覆灭。
可目前皇城并无动静,可见这人暂时还不想直接动阮家,或者说他被什么条件牵制,暂时还不能或者不敢动阮家以及她。
如此看着,她就还有时间与机会探知接下来的事情,甚至化险为夷。
想通这些,连衣悬起的心总算稍稍安定,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将此事按下,等舒清晚醒了,再和舒清晚商量应付的对策。
而且当务之急,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清楚,才能尽快赶回城区,想办法应对接下来可能扑来的狂风暴雨。
连衣捋着思绪,便问:“书城,贾家之事你知道了吗?”
“属下已经听费掌柜说过了。”书城回道,“阿洲也将贾府内的事情告诉了我。”
“行,那我就不用重复一遍了。”连衣蹙着眉看向书城,怀疑道,“我觉得,这个贾家肯定有问题,之前不依不饶,现在却这么好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有空帮我查查贾家的各种关系网以及背景,最好是越快越好。”
书城应了一声后,连衣又想起福寿行的下毒之人:“罗管事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书城如实回答:“公子真是料事如神,罗管事的女儿果然有问题。”
连衣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说?”
书城将来龙去脉一并倒出:“罗管事的女儿后来被耍杂技的人捡走,跟着走街串巷,长大后被罗管事认回,但他不敢告诉他娘子,便私下里养着,后来嫁给了城区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是李家的家生仆从,她嫁的那人便是李家别苑的看护管事。”
连衣不算意外:“果然是李少横,这家伙可真是能给我添堵,一出又一出。”
“你派人把这个罗管事给看牢了,等他再跟李家的人接触时,你给直接当面逮住,看他认不认。”
书城答应完后,连衣终于绕回到她最疑惑的问题:“晚上那批蒙面客,他们的身份你可知道?”
书城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我以为你会知道一点呢。”连衣不解道,“不然那个信号一放出去没多久,你怎么就赶来了,我差点就以为那信号是放给你看的。”
书城诚实回答:“属下确实是看见那烟花赶来的。”
“当时属下收到福伯的消息,便急着赶去福寿行找您,见您不在,便问了费掌柜您的去处,费掌柜将贾家之事告诉属下后,阿洲就回来了。”
“属下听了阿洲的回话,也觉得贾家有蹊跷,便赶着来寻您。”
“半路属下见到那烟花信号,虽不知是什么,但担忧您的安全,便跟着赶来看看,之后看到外面晕倒的阿赞,又听到巷子里的声音,便知道您被围攻了。”
“原来是这样。”连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蒙面客前面说的那个地址叫什么来着?城东余洋什么街?”
书城接话:“城东余洋庄东街的糕点铺子。”
“哦对。”连衣重复道:“城东余洋庄东街的糕点铺子,我怎么觉得这个地址有点熟悉,余洋庄......糕点......”
“哎?”连衣恍然想起了个事情,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书城,余洋庄是不是在城东往外三十多里的地方?那里有二三十户人家?再往东有片小树林,是不是那里?”
书城自小跟着阮林一四处奔波巡店,自然知道地址:“是。”
“那不是晚晚的......”连衣难以置信,“难道这些人跟晚晚有关系?不会吧?”
是的,连衣后知后觉地想起,舒清晚小时候待着的那个庄园,就是在余洋庄里,而舒清晚之前经常给她买枣泥糕的那个小店,似乎就是在庄里的东街上。
不过此时舒清晚还未醒来,连衣纵然有一肚子费解的话,现在也没地方问。
两人又聊了些问题,不出意外地都绕进了死胡同,连衣索性也不聊了,坐等舒清晚醒来,三人再分析分析关窍,自然见得分晓。
连衣又取一套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将伤口都遮的严实,以免吓到舒清晚,收拾完全后,才让奴仆抬着她去舒清晚的房间,掀了被子与舒清晚躺在一起。
她今天晚上可谓是多次死里逃生,其实早已疲惫不堪。
要不是憋着一肚子话想先交代书城处理,强撑着精神,她早就已经找个床铺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这会喝了药沾了床铺,连衣的睡意便排山倒海而来,不过片刻就已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连衣感觉有人在脱她衣服,她睁开模糊的眼,看到俯在她上方的人是舒清晚,便松了戒备,朦朦胧胧地撒娇讨饶:“晚晚,我好疼,你别动我嘛,好疼......”
之后她又喃喃说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总之因为实在太累,她便再次睡了过去。
不过依稀之间,她感觉舒清晚亲了下她的额头,似乎又跟她说了些什么话,但她的脑袋混沌的厉害,硬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反而越睡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连衣终于悠悠转醒,可她睁眼一瞧,她的旁边竟然是空的。
伸手一摸,连余温都消散地荡然无存。
连衣一惊,赶紧忍着疼痛坐了起来:“来人!”
门口的四五个奴仆闻声,皆是急的开门进来,站成齐刷刷地一大排:“公子,小的们在,您有什么吩咐?”
连衣拍了拍旁边的空床,虚弱道:“这个公子呢?躺在这里的那个公子?你们见着没有?”
奴仆们面面相觑,静了片刻,皆是摇了摇头:“小的们一直守在门口,并未见到这位公子开门出去。”
看来舒清晚不是从房门出去的。
“知道了,退下吧。”连衣摆手示意奴仆们出去,等奴仆关好房门,她又蓄力打了一个响指道,“上面谁在,下来回话!”
连衣的话音刚落,紧关的窗户便动了动,旋即打开,从外跳进来两个暗卫。
那两个暗卫站好拱手齐声道:“公子。”
连衣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我旁边这个公子去哪里了,你们看到没有。”
其中一个暗卫回答:“属下们看到了。”
“那公子上了屋顶,跟我们说,要我们看好您,不要打扰您休息,之后便离开了。”
“离开了?”连衣诧异,微急道,“她有说她要去哪里吗?”
暗卫齐齐摇头,另一个回答:“没有,不过属下看着,那公子似乎往城区方向去了。”
“是一个人吗?”连衣追问,“走了多久了。”
暗卫回道:“是一人,大约已有半个时辰。”
走了快一个小时,以舒清晚的轻功,他们大概率是追不上了。
连衣纵然担心,可也无可奈何,按照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此时根本赶不了路。
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舒清晚去往城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许是有急事要处理,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而且舒清晚的身上只伤了肩膀,应该不会太影响活动,只要不是遇到武林高手,以舒清晚的身手,应该还是可以应付。
大夫也说了,舒清晚的内伤只要短时间不运功大力拼杀,正常活动,是不会让内伤加剧的。
至于要将内伤彻底恢复,就只能日积月累地慢慢调理。
连衣想着,便强迫自己把心先放回肚子里,继续躺回床上。
反正她天亮以后也要回去城区,到时候再找舒清晚问问情况也不迟,就不急于现在这点时间,特地撑着受伤的身子去追问这点小事。
要是扯了伤口,到时候又刺激到舒清晚,可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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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知镇大人,是镇上的父母官。
感谢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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