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们不哭了

    【你就如此不想要吾的孩子吗？】

    神如是说。

    在场三位天使都愣住。

    神刚才说了什么？祂是不是讲“吾的孩子”……？

    尤其是路西菲尔……

    他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治愈力量,整个天使都傻了。

    眼角因为疼痛而沾湿的泪痕都还未落下，再加上此刻懵懵的模样，更是显得可怜兮兮。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造物主……

    想说：您刚刚讲了什么？能不能……再同我说一遍啊……

    可对上上帝那双满是怒火地瞳，又吓得半个字也讲不出来。

    正愣怔间,听见自己的精神海里传来一声奶里奶气的：“父……父！”

    “不可以,欺负,崽崽的爸爸！”

    天使循着声音低头,看见自己的的小腹上，圣光缭绕的地方，不知何时伸出两缕细细的金线,呈一个保护者的身份，托在上帝的手掌心。

    小家伙那细细小小的金线,实在有一点不够看,托在祂父亲的手心上，更是有种“蚍蜉撼大树”的感觉。

    奶里奶气的维护,让上帝微微一怔。

    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温柔下来……

    无奈叹气,问自家崽：“先前不是你与吾传信，说爸爸杀你，求吾救你？”

    奶乎乎的小宝宝，抽抽噎噎地打着小哭嗝，辩解：

    “爸爸，嗝,爱崽崽……”

    “黑爸爸，坏……爸爸爱崽崽……呜呜哇……”

    “崽崽，要保护爸爸……嗝。”

    小宝宝的意识共同连接了祂的两位父亲,祂的语言系统还没那么发达，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描述这么复杂的事情,干脆将自己记得的一些片段悉数投放到他们的意识里。

    于是，路西菲尔便看见了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也不记得的事。

    因为这些都是小宝宝的意识，所以主角就是小蛋崽自己。

    画面初始，便是崽崽刚刚凝成意识的时候。

    祂躺在一个小小的金茧里，周围都是流淌的圣光。

    很温暖，也很安全……就像是被母体抱在怀里一样。

    画面一转，小崽崽有了更多的意识，才发觉……原来，就在这个港湾一样的金茧之外，还有一个温柔又圣洁的灵魂，正用他的整个魂体环抱着这个金茧。

    祂先前所感受到的所有温暖、吸收的所有圣光之力，都是来自于这个灵魂。

    而那魂体再往外，是令祂胆寒心惊的无边黑暗。

    小崽崽顿时吓得整颗蛋一抖……

    也是那个时候，祂听到了那个圣洁的灵魂深处，震颤出的温柔声音。

    “别怕，宝宝不要怕……爸爸在。”

    “爸爸在这里守着崽崽，乖啊。等父亲来了，我们就能好起来。”

    “爸爸和崽崽一起，等父亲来救我们，好吗？”

    刚刚凝成意识的小崽崽，还不能言语，但爸爸的话祂却听懂了。

    这也是祂第一次有了“爸爸”与父亲的概念。

    有爸爸在，崽崽就是安全的。

    有父亲在，崽崽和爸爸就都有希望。

    坐在床边，看到这一切的上帝，有震惊也有茫然……

    而路西菲尔，却是眼前闪过一阵阵的黑暗。

    不知是被崽崽的意识影响了还是怎样，他总觉得……那所有的画面都似曾相识。

    难熬的黑暗……

    惧怕、惊怒……还有无力。

    这所有的情绪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狠狠地撞击着他的精神海。

    “从今日起，我路西法便是这地狱之王。你们口中的‘殿下’，也该改口了，日后便叫我‘魔王大人’吧。”

    他听见外面的另一个自己，说着骄狂的话。

    也听见昔日在天堂的追随者们齐声高呼，一声声地叫着“魔王大人”。

    时间再往前……

    他被一声震怒的“耶和华”所惊醒，另一个他自己，操控着他的身体，用一腔的怒火，说：“耶和华，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而后，便听到祂自小便敬仰着着、也爱着的创世神，那一声痛苦而又留恋的：“路西……！”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自己”，一身的羽翼都被染黑。魔气化成的鞭子，只一下便抽坏天堂传承了万万年的砖瓦。

    神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留在手里的，却只有半截破掉的布……

    即便是一小块布，也在强大的圣光压迫之下，瞬间化为黑色的雾气，再也消失不见。

    “神……”

    “吾神，请您救我……”

    “求您……救救我……”

    “救救您……最最疼爱的路西……”

    他跪在自己的身体里，哭泣着，祈求……

    却只能望着九重的天堂越来越远，失了所有的希望。

    “昨夜不是还说，要我做您的神后吗……您怎么可以，要了我，又不要我……”

    他轻声低语，却再也没有能听到的人……

    ……

    记起来了……

    路西菲尔都记起来了。

    他原本便是这个世界的路西菲尔，只是不知为何，一觉睡醒后便被另一个可怕的自己占据了身体。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灵魂覆在生育的金茧上，一心一意地护着那颗正在凝结中的小胚胎。

    一过，便是一个多月。

    后来他醒了……

    却在醒来之后，又忘记了这一切。

    “米迦勒，你说他……不记得孩子是吾的？”

    路西菲尔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便是神的这一声质问。

    声音不大，低低地响起。背后靠着的地方，发出浅浅的震颤。

    天使这才发觉，自己正靠在神的怀里。

    “是……路似乎是失忆了，他是一个半月之前清醒过来的，一直说自己的是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路西菲尔，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堕天……”

    这是米迦勒解释声音。

    “是真的，父神……殿下纠结了许久，不知道肚子里是谁的孩子。若是您不相信，可以抽取我们的记忆来查看，我同米迦勒殿下绝没有讲半句谎话。”

    这是拉斐尔的声音。

    他们在帮忙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路西菲尔静静地听着。

    他回忆是倒着的回来的，最后定格在自己怒而堕天的那一刻。

    难过和绝望依旧充斥着他的胸腔。

    此时听见神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就想开口，问祂为什么那时不救自己……

    却也清楚地知晓，当日阴错阳差之下，神所承受的，并不比自己少。

    在那样滔天的恨意之下，天堂毁了……地狱也毁了。

    神却默默地纵着这一切。

    在他自己心如死灰的时候……他的神，又何尝没有经受同样的煎熬呢……？

    米迦勒他们同神的对话还在继续：

    “殿下也不是想将宝宝流掉……他不知道自己怀的是神子，一直以为是同别人怀的……殿下怕惹您生气，就想着悄悄把这件事解决掉。我们想着，提前将宝宝引出来，养到人间的圣泉……”

    “胡闹。”

    “是米迦勒/拉斐尔对您欺瞒，请您责罚……”

    两位炽天使双双跪下来认错。

    路西菲尔连忙挣扎着从神的怀里起来，但因为刚刚受到很大的创伤，这会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嘶……”

    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气声。

    下一刻，小腹便覆上一只温热的手，说：“别动。”

    声音比刚才对话，明显要温和了许多。

    棕青色的古书也立刻飞到他身侧，在书页上急急地写字：

    [殿下，您之前用力的位置不对，险些让生育金茧给脱落。上帝已经为您修护过了，但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您暂时先不要动。]

    [您可真是的，就算这孩子不是上帝的，也可以向祂求救啊。怎么也是自小将你养大的长辈，还能不向着您吗……哪能自己这么搞。万一金茧没了，孩子也没了，日后您可怎么办……]

    创世之书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太过遗憾，路西菲尔本就惨白的面色，顿时被吓得更白了。

    “宝……宝宝还在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上帝又将创世之书收到识海里，想要好好教育教育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使。

    可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眼角眨出的眼泪……

    一肚子的话也只能化成一声纵容的叹息：“在。”

    与路西菲尔自己回忆起来一切不同，上帝在米迦勒说路西菲尔不记得宝宝的另一位父亲之后，就直接动用神识窥探了路西菲尔和小蛋崽的精神海。

    现在路西菲尔自己知道的，祂知道了，路西菲尔不了解的，祂也都知道了。

    原来……当初祂趁着路西酒醉，将天使给要了的那一晚过后，同祂翻脸、满目仇恨的堕天使，根本就不是祂的路西。

    说来也是可笑，那个从外世界飞来的“路西法”，一睡醒就一脸怒容地质问祂，说“耶和华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祂做了……什么？

    当时的上帝被问懵了，唯一能想到的对不起路西的……也只有昨夜那事。

    于是，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天使酒醒过后，又反悔了，继而堕的天。

    心爱的天使离开了天堂，带着全天堂三之一的力量。

    当初一同经营的天国，几乎在顷刻间损毁……

    上帝默默神伤了整整一个月，之后才下定决心修正这一切。

    于是，祂启用了时间回溯法术……

    接下来便是祂所知晓的了：因为路西的肚子里怀了小神子，所以法术遭到世界意识的极力反抗，祂慌张地收术……可路西是整个术法的最中心……术法失败了，却唯有路西的记忆被回溯了。

    这一连串的巧合，即便是创造了一整个世界的上帝，都觉得匪夷所思。

    明明任何一环稍稍偏离一下，都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

    现实，却是这么的曲折离奇……

    “吾，吾神……”

    耳边传来天使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祂的沉思。

    上帝连忙牵起天使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上，动作轻柔地吻了吻，说：“嘘，暂时先不要说话。”

    路西菲尔立刻将祂的手反握住，急急地说：“还有一个灵魂……”

    天使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耗尽了身上的圣光之力来攻击他自己，这会儿虚弱得每一根手指都是软绵绵的。

    即便是这样急切地握着祂，也像是完全没有骨头一样，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力气。

    “吾都知晓了，没有关系……”

    上帝望着自己的心爱天使，郑重而又温柔地安抚：

    “有吾在，你且安心。吾以创世神的神格发誓：自今日起，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抛下吾的路西。”

    路西菲尔眨眨眼……

    有好多想说的话，却都滞在心里，一个字也讲不出。

    他想弯起唇角笑一笑，可嘴巴刚一动，又撇了下去。

    之后，哭声就再也收不住。

    他就像是一个受了好多委屈的孩子，在被抛弃的日子里声嘶力竭地寻求庇护……

    在无人理睬的时候，静静的在金茧里等待着着越来越看不到的希望……

    又在后来好不容易重新回归这个世界后，忐忑着、不安着，过了那么那么久……

    这所有的所有，都像是只为了刚刚的那一句：“有吾在，你安心”。

    他，好难过……

    却又……好开心啊。

    安静的小房间里，响着天使令“神”心碎的哭泣。

    米迦勒和拉斐尔见此，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上帝坐在铺得厚厚软软的床上，像是怀抱着婴孩一般，将天使抱进自己怀里。

    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抚在他的背，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安抚：“乖……没事了……是吾的错，让吾的天使受这许多委屈……”

    “都是吾的错。”

    祂说。

    天使的哭声却像是开了闸的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就像是要把这些天里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哭给祂听似的……

    上帝心疼的想要纵着，又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影响到金茧的愈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

    “乖，不哭了……”

    [并没有得到什么效果。]

    “再哭要吵醒宝宝了。”

    [……崽崽的名号现在也不是很好使。]

    “哭成这样，你肚子不疼吗，路西……”

    “乖啊，我们不哭了……”

    哭声却还在继续，只是从大哭变成低低地抽泣，显然是已经累了。

    上帝一声无奈的长叹，最后深吸一口气，声音轻轻地说：

    “再哭，吾要吻你了。”

    “宝贝……？”

    顿时……

    哭声戛然而止。

    上帝低头，看见趴在自己怀里哭哭泣泣的天使，在这句话讲完之后，两只大大的羽翼都垂落下来……

    而后脑袋向后缩了缩，缓缓卷起翅尖……

    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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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嘤（咬手绢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