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剖白

    运动场上,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三班的跳远拿了第二名，挺不错的成绩。

    李宴刚从场上下来，就被巴树和冯杰一人搂住一边, 大喇喇把他推搡过去：“来来来宴子，咱们班的跳远功臣, 必须得记一等功啊！”

    “可以了可以了……你们别闹！”

    看李宴羞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大伙都不由得笑了。

    屈砚铃也在旁边鼓掌庆祝, 面上笑得很灿烂。

    时琛余光瞟见这幕, 忍不住嗤了一声，唇角那抹嘲弄的笑意更深：“这不是挺合群的吗, 干嘛总往你面前凑。”

    尤琪叹了口气，喊他一声：“哥。”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赞同, 时琛不说话了。

    尤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哥，你确定是她发帖说的我？”

    “确定。”少年懒洋洋答。

    “……”那可真有点不可思议。

    从第一天和屈砚铃同班开始, 她就对自己表现得热情又友善，虽然尤琪有时候觉得有些过了，给人种不大自在的感觉, 但确实自始至终没从她那里感受到恶意。

    尤琪本来觉得，对方应该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

    但是现在，她又有点儿不确定了。

    “虽然铃铃她这个人……”尤琪停顿了一下, “确实有点不大好的地方，之前李宴也跟我提过，但是像这种事, 我觉得还是得找她问清楚比较好。”

    尤琪还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时琛刚把上一份稿子读完。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跟前一摊, 随口道：“行啊。”

    反正马上快到午餐时间, 运动会也得休息, 时琛正好闲得没事，索性就陪她一块了。

    “我也一起。”

    尤琪：“……我们两个女生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时琛双臂抱胸，丁点不脸红：“没事，到时候你明我暗，不会被发现的。”

    尤琪：“……”

    到底是怎么把听壁脚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不论如何，最后时琛还是被她强行赶去了小卖部。

    “我听巴树说今天阿姨有卖墨西哥鸡肉卷，还是限购一人一份的那种，成败在此一举全靠哥你了，加油Fighting！”

    时琛：“……”合着他就是个劳碌命。

    少年哼了一声，明白她支开自己的意思，虽然不大乐意，但也只得悻悻走了。

    “那你自己留点心。”他说。

    挥挥手目送老哥离去的背影，尤琪喝了口水冷静了下，等心情恢复平静后，才默默朝不远处的屈砚铃招手，喊了声：“铃铃。”

    “……嗯？”

    屈砚铃闻声一怔，下意识朝这里看来，发现是尤琪叫她后，面露惊喜：“尤琪，你找我？”

    “……嗯。”

    尤琪深吸口气，朝她露出个笑容：“有点事想跟你说，我们能出去聊聊吗？”

    学校后门那儿有片香樟林，位置就在图书馆前面。

    因为这里比较静谧又安逸，尤琪就把屈砚铃约这儿来了。

    “我们在这走走吧。”她说，“人少，正好聊聊天。”

    “行啊。”屈砚铃答。

    一开始听尤琪说要聊聊，屈砚铃面上还略有些无措，不过后来看尤琪没什么特别反应，她也就渐渐放下心来，谈笑着跟尤琪聊这几天班里的趣事，语气很幽默。

    “就是说……前两天冯杰不是给班上住宿生带早饭吗，书包里装了一袋子汉堡和奶茶，结果最后算账发现自己帮人白垫了十三块八，还有一块上周的糯米糍忘了给别人，直接烂在他包里了，你说这人傻不傻？”

    屈砚铃掩唇弯着眸，笑意盈盈。

    她一向是笑着说话的，看起来很有感染力。

    尤琪也忍不住笑笑，不过过了会儿，又下意识收敛起来。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子。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点猜测，但总归还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

    一个上午刚给她送过奶茶，还总问自己能不能一起玩的人，怎么会在论坛上发帖黑自己呢？

    尤琪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起话头：“铃铃，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嗯？什么话？”屈砚铃转头，疑惑看她，“怎么了尤琪，你今天有点怪。”

    “……”

    看吧，人家这种毫不心虚的态度。

    怎么看都感觉帖子不像她发的啊！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比起别人来，尤琪还是更愿意相信老哥。

    既然他都说ip是同一个了，那肯定不会有错。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尽管ip一样，但发帖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屈砚铃做的。

    尤琪思索半天，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问：“话说铃铃，你知道学校论坛上有关于我的帖子吗？”

    “……啊？”

    肉眼可见的，屈砚铃脸上闪过丝不自然，看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什么帖子？”

    ……怎么说呢。

    对方这演技，好像比她还糟糕一点。

    尤琪抿了抿唇，忍不住叹气：“你应该知道的吧？”

    屈砚铃一怔：“你说什么……？”

    “有人告诉我，两次发帖讨论我的帖子ip，都是属于你的。”

    尤琪没把时琛的原话说出来，只是简单道出了事实。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叙述，显然也对屈砚铃打击不小。

    “尤、尤琪，你可别冤枉我啊……”她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平常连学校论坛都不玩，怎么会知道你说的什么帖子呢。”

    “……是这样吗。”尤琪忍不住叹气。

    如果别人说这话她可能还会信。

    但是屈砚铃的话，班上无论什么八卦她比谁知道的都早，手机像是二十四小时捏在手里的，任何社交活动都有她参加，说她不玩学校论坛简直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能也是发现自己的理由有点烂了。

    屈砚铃咳了一声，又说：“其实……学校论坛我有时候也偶尔会看，但是尤琪你说我发过什么帖子，那是真的没有过啊。”

    “这样啊。”

    尤琪嗯了一声，也不拆穿她，只说：“那能麻烦你给我看看吗？”

    屈砚铃不解，懵了下问：“看什么？”

    “你的论坛账号。”尤琪说，“被删过帖的话，应该还有记录的。”

    如果不是对方不承认，她也不想说到这份上。

    “…………”

    屈砚铃陡然间攥紧了拳，这回倒是沉默了良久。

    久到尤琪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她才终于扯了扯嘴角，长叹口气，抬起头向她承认：“好吧，是我发的没错。”

    “……唔。”

    尤琪其实已经从她刚才的反应中猜到了。

    但对于具体原因，她还是有所不解：“可是你为什么……”

    “不为什么。”

    屈砚铃逐渐敛下眸来，这回语气淡淡的，不再像以往那样面带笑意了。

    “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和每个人都玩得那么好，却偏偏不带我。”

    尤琪：“……哈？”

    这又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屈砚铃看着她，“我给你带饼干，送奶茶，有事没事搭话，每天都想和你做朋友，但你还是只跟何嘉伊好。”

    尤琪觉得这话不占理。

    “……可是我和嘉伊认识很久了啊。”

    “那我高一就认识你了。”屈砚铃执拗道，“体育器材室，你不是帮过我吗？”

    尤琪：“……是这样没错。”

    但是你这么一说，她就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啊。

    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还有之前……如果不是偶然间在食堂听到你们聊天，我也不会知道，叶溪居然还参加过你们的聚会。”

    屈砚铃咬牙，继续道：“我不理解你们这样的人，明明我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努力变好看，努力变合群，明明大部分人已经接纳我了，但有时还是会感觉融入不进去，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

    屈砚铃看她一眼，一字一句问：“连李宴那样的家伙都能去你家聚会，我为什么不可以？”

    “等一下。”尤琪拧了拧眉，还是忍不住打断她，“说起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班长？”

    或许可能还要加上学妹。

    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屈砚铃也是一脸不喜。

    “因为他不配啊。”屈砚铃抬眸，很平静地说，“没有存在感，又没什么眼力见，这种家伙明明跟我高一时一模一样，他凭什么能有朋友？”

    “…………”啊。

    听上去像解释……实际感觉上却更偏向剖白。

    尤琪觉得，自己可能知道屈砚铃为什么会这样了。

    “你是觉得……他和你很像？”

    匪夷所思问出这句话时，尤琪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但屈砚铃却果断地承认了：“嗯，是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高一的样子你也见过。”她三言两语道，“不漂亮，也不合群，每天都挺孤僻的，难怪有人会欺负我。”

    尤琪停下脚步，皱眉反驳：“那明明是欺负你的人不好。”

    校园暴力本来就是不对的。

    “是啊，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屈砚铃耸肩，“但是自从我升入高二后，家里发了笔横财有钱了，我用那些零花钱打扮自己，好看了，开朗了，变得合群之后，人人都开始和我玩了。”

    “所以我后来就在想，当初的我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如果我不是那么的不起眼，愿意在自己身上多花点心思，或者长得再漂亮一点的话，可能她们就不会那样欺负我了呢？”

    屈砚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尤琪皱了皱眉，绝不赞同：“才不是，那完全就是她们的问题。而且用外表来评判一个人，这种行为就是肤浅的。”

    “那是因为你漂亮。”屈砚铃看向她，“因为你漂亮，所以才会说得这么坦荡。”

    她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青春。

    高一的时候，屈砚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安静静度过高考。

    如果不是那次器材室的事，她压根也不会和尤琪有交集。

    “像你这种性格才不会懂。”

    屈砚铃淡淡垂眸，看着她说：“尤琪，像你这种家庭，一看就是被人宠着长大的。你有哥哥，有喜欢你的朋友，身边一大帮人围着你转。”

    “你看人的目光从不躲闪，不避不让，因为你漂亮、自信，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不是吗？”

    “你有这样的底气，可我没有。”

    屈砚铃在高一的时候，一直因为自卑抬不起头。

    而认识尤琪后愈加。

    因为尤琪对身边每个人都很好，但就是这种好，才让她变得更自卑。

    尤琪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半晌才问：“所以铃铃，你在论坛上发那些帖子说我坏话，是因为讨厌我吗？”

    “…………”

    屈砚铃点点头，又慢慢摇了摇头。

    “我之前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她说：“尤琪，你是没有公主病的公主，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之后两人又陷入长久的寂静。

    风吹过香樟林，刮起一片响。

    就在屈砚铃以为尤琪终于不想再理她，打算甩脸走人的时候，尤琪却突然开口了：“我哥之前说，我不会交朋友。”

    屈砚铃愣了下：“……什么？”

    “我其实挺慢热的，嘉伊也好，苹果也好，都是他们主动和我交的朋友。”

    尤琪解释：“李宴也是一样，开学的时候，他借了我小风扇，所以我们才熟悉起来的。”

    “……”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屈砚铃有些愕然。

    “……其实铃铃。”

    尤琪看着她，难得认真地说：“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的话，你得尊重我的朋友的。”

    这话听起来可能幼稚了些。

    但过了半晌。

    屈砚铃看着她，却慢慢地、慢慢地红了眼眶。

    ……很难说“朋友”这个词究竟该被怎样定义。

    但下午第一场趣味运动赛开始的时候，尤琪发现李宴手中多了杯和上午同品牌的奶茶。

    遇到尤琪时他面上仍有余悸，脸上带着自我怀疑，把这事当做稀奇事跟她提起：“尤琪你知道吗，屈砚铃居然也给我奶茶了！”

    从来没有的事，确实会叫人吃惊。

    “真好。”

    尤琪没有说她猜到了，只是高高兴兴弯起眸，抬头对李宴说：“对了，之前都忘了说。恭喜你啊班长，跳远拿了第二名！”

    “哈哈……谢啦。”

    李宴挠了挠脑袋，收下她的恭喜。

    “你也是，工作辛苦了。”他腼腆说。

    等尤琪回到报幕台，准备收拾下午的稿子再接再厉时，就发现时琛已经在她位置上坐着了，表情懒散地托着下颌。

    见她这会儿才回来，少年懒洋洋抬了抬眸，含糊不清地问：“解决了？”

    尤琪点点头：“嗯，解决了。”

    她坐下来，动作熟练地从老哥包里翻出鸡肉卷，然后开始拆包装，等热腾腾的香味溢出来后，开始慢条斯理吃自己的午饭。

    尤琪边吃边说：“哥，我觉得你可以收回之前说我的话了。”

    “……哪句？”

    尤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咽下一口鸡肉卷后，才慢吞吞答：“说我不会交朋友的那句。”

    作者有话说：

    每个人都有青春，但可能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