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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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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

    李弗襄刚出京城没多远, 就吩咐人将南巡的仪仗收起来,一路上无论途径何处,绝不允许事先给当地的官员报信。也传令下去, 不允任何接风宴,如果当地实在盛情难却,可以约了一起踏青。

    命令传下去,同行的诸官皆挑不出错处。

    此举既彰显了襄王公事公办的态度, 又不至于拒了底下人亲近的意思。

    还颇有几分与民同乐的感觉在其中。

    孔世戍猜想的没错, 皇上已经为他铺平了前路, 襄王只要稍微上道点, 此次的南巡,足以收进天下文臣的心。

    路上行了几日, 高悦行收到了从京中传来的书信。

    是高景寄给她的家信。

    但是高悦行拆开之后, 第一眼瞧见的, 却是哑姑的笔迹。

    灯下, 她的神色瞬间凝重。

    哑姑不肯直接从襄王府寄来信,必是考虑到路上的不安全,信有可能会被截,所以才想办法借了高府,也就是她父亲的手。

    信上说,傅芸动作有异。

    在他们刚离京不久, 傅芸终于出府, 暗中会见了一个人, 并且还在隐秘的地方交谈了很久。

    那人是——信王的侍妾, 姜齐。

    高悦行攥紧了信, 手心开始冒汗。

    信王。

    到底是他的侍妾姜齐的问题, 还是信王自己本身就有问题?

    高悦行在驿站的房间里, 等到李弗襄办完公事回来,一进门,就命人严密守在了门窗外,甚至房梁上也站了锦衣卫,禁止任何人靠近。

    李弗襄一边解衣服,一边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高悦行将信铺在桌面上,给他看了。

    李弗襄一双眉毛也越皱越紧。

    高悦行有条不紊地将自己这大半年的筹谋和探查徐徐道给他听。

    李弗襄没想到,他的娘子在京中竟然无一刻安睡的时日,望着她,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怎么不早点给我说,都是我不好。”

    高悦行冷静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情,西境的战事并不比京城里的该诡谲更好对付,家里有我,你不用多花心思……只是这件事,已经拿到了证据,我们需要早做防备了。多少端倪都浮出了水面,如果再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你我皆是废物。”

    李弗襄安抚着她,道:“我知道,交给我。”

    当天夜里,四名锦衣卫兵分四路回京,各自身上都带着送往京城各处的信。

    高悦行总算稍感安心。

    他们一路南下,赶在初夏时,走到了淮河一带。

    上次到的时候,他们没能特别注意孔世戍在此留下的痕迹,但是这一次,高悦行刻意留了心,果然在路上碰见了好几座专门给孔世戍立的长生庙。

    高悦行望着那高堂之上的长生牌位,再望了望头顶的三尺青天,无奈叹气。

    同行的官员里,有一位名叫薛山晖的官员,任职户部主事,不知何故,跟在高悦行的随行护卫里,见她对着孔世戍的长生牌长吁短叹,忍不住上前:“王妃可是在叹天道不公?”

    高悦行不答反问:“你因何做此揣测呢?”

    薛山晖微微一笑:“因为臣正是如此想的。”

    高悦行转头看他:“你是户部主事,你孔世戍麾下的人。”

    薛山晖足够年轻,身上还有那属于年轻人的傲气,不卑不吭道:“臣是大旭朝的人,是黎明百姓的臣。”

    高悦行含着笑点了点头,道:“像你这样的读书人,我在京中倒是没见几个。”

    薛山晖调侃道:“您是没上过朝堂,我朝的那几个言官,参起人来嘴皮子还是很利索的。”

    高悦行闻言笑得更真心了一点。

    薛山晖目光又回到孔世戍的长生牌位上,说道:“当年,皇上想手里握紧了孔尚书的有力罪证,且以下了决心要将人就地正法……他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于是连夜鼓动的淮河一代的百姓,上奏了万民书,请皇上看在他救无数百姓于饥寒的份上,饶恕他。孔世戍也跪在殿前,痛陈自己的过失,誓改过自新,永不再犯。”

    高悦行只能说:“孔尚书好有手段。”

    薛山晖道:“当年在淮河一带,百姓们群情激昂,说什么朝中贪官千千万万,凭什么只办孔世戍一人,要么将天下所有贪官杀尽,要么别想动孔世戍一根汗毛……鱼肉百姓的人,将自己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油水再还一部分回去,便成了大善人,救命恩人,呵,简直令人气的发笑。”

    高悦行淡淡道:“百姓们懂什么,他们也只是受了煽动而已。”

    薛山晖闷声道:“王妃当真胸怀大度。”

    高悦行听出他的不满,道:“不辨是非,不读圣贤书,一心只顾家小的温饱,你不能说他们不配为人,因为我们的王朝正是这些勤勤恳恳的百姓们撑着的,你为着这些人,气这么多年,不值当的。”

    薛山晖认真品味:“您说的确是有理,可是……我们不能任由他们颠倒黑白啊,孔世戍的先例一开,长此以往,我们的百姓恐怕要认为贪污受贿并不是重罪,朝堂之上那些别有心思的臣子,难保不会在这种鼓动下铤而走险。到时候国不国,民不民,当如何处置啊!”

    高悦行:“那些百姓们是记恩不假,但他们更能记仇,人的忘性是很大的,时过境迁,甚至不用你动手,孔世戍把自己捧得太高了,迟早都会摔下来。他救得人多,可他害的人更多,有多少人感激他,就会有更多的人憎恨他。”

    薛山晖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迷雾将散未散,还差最后一把火,需要自己回去悟,原地恍惚了一会儿,转头已经看不见高悦行的身影了。

    继续往南走,再经过江萝镇。

    高悦行又睡不着了。

    李弗襄命人去买了当地的红糖饼,见高悦行又瘦了一圈的小脸,试探着问:“你还在想当初那个梦么?”

    高悦行认真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它令我感觉到了真实的不安。”

    李弗襄道:“六城的河防已经重新加固了,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高悦行从来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嘴上说归嘴上说。

    心里不可能不想。

    闲下来的日子,高悦行命人去寻来了江南六城的水利图,命人去宣了孔让尘。

    孔让尘到的时候,仪容有些脏乱,衣摆上既沾了水又沾了泥,他停在门外不肯进,请高悦行允准他回房更衣沐浴。

    高悦行直说不必了,招手要他进们一起看那图纸。

    她说:“你应该去坝上了吧。”

    孔让尘拘谨地说:“是。”

    高悦行道:“江南如今不是汛期,想必看不出些什么?”

    孔让尘摇头道:“王妃错了,汛期才是最看不出东西的,想要修建河防,规划水流,还是得枯水期下去瞧。”

    高悦行道:“那你瞧出什么了?”

    孔让尘无奈摇头:“有什么可瞧的呢,自古天灾难防,河防修得再坚固,也只能防小汛,防不了大水。”

    高悦行叹气:“说的是啊。”

    孔让尘又道:“唯有一处,岷江上李冰父子修建的都江堰,那才是神迹,无坝引水,护佑了当地百姓几百年,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能有那般的天纵之才啦。”

    高悦行抬眼瞅他:“怎么没有?你不就是?”

    孔让尘吓得当场想下跪。

    高悦行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马上又正色道:“既然水上防不住,那就从人上想办法,如果将来某天再有水患,以你看,如何将百姓的伤亡尽量减少到最低。”

    孔让尘低头认真看着面前的这张图纸,几乎没有多少犹豫,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指出:“河床高出堤岸,挡水闸在真正的洪水面前,几乎不堪一击,那么,我们就要把心思放在泄洪和控流上,亦或是,提早疏散当地的百姓,损了田地是次要的,保住人命才是最紧要。”

    高悦行摇头:“百姓们把田地看得比命都重要,没了田,他们宁可去死。”

    孔让尘也叹气:“是啊。”他又伸手指了一个位置,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江萝镇,他说:“此处的地势最为低洼,如有必要,可以借此地泄洪,引流,以保周边的城镇尽可能少的受到损害。”

    他的意思是挖了江萝镇上的堤坝,用此地的地势拦住向东的漫溢的水。

    高悦行道:“能拦住吗?”

    孔让尘:“至少能争取到时间。”

    高悦行起了别的心思:“若是我们现在就将江萝镇的百姓迁出去,挖了这块地呢?”

    孔让尘沉默了一会儿,道:“江萝镇的人家远超周边的村镇三番有余,是个大镇,您若是这么做,他们大约会举起锄头造反也未可知。”

    高悦行只好作罢。

    孔让尘问:“王妃怎么也对这些玩意感兴趣了。”

    高悦行只说:“我两次经过这里,望着江上东流的水,都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其中必有缘故,我不敢大意。”

    孔让尘点头,赞道:“王妃是女中英豪。”

    他们在江萝镇带了几天,顺着长江,又往西去了,时值入夏,高悦行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才一个夏天而已,才几个月而已。

    他们大旭朝的劫难马上要来了。

    七月初,他们马上在多山的云南呆了一阵子,长江南六城始降了第一场雨。

    南巡的队伍已经在修整兵马,准备回京了。

    高悦行有意无意地借着李弗襄的势,加快行进的速度。

    李弗襄都知道,但什么也没说。

    江南六城淅淅沥沥小半个月的小雨,河水已经开始有所上涨,当他们南巡的队伍再次回到江萝镇时,第一场暴雨瓢泼而下,一夜未见停歇。

    孔让尘一到江萝镇,披了蓑衣便去查看水势。

    当地的州府一听襄王在江萝镇落脚,连夜冒雨带着所属的官员们,在驿站外跪请襄王移驾。

    此地的危险,他们心里都有数。

    洪水一犯,首当其冲淹的就是江萝镇。

    有些有远见的百姓已经收拾行李投奔亲戚去了,但那实在是少数,大多数人仍守着家里的地不肯离去。

    高悦行在驿站里等孔让尘。

    暴雨不停。

    孔让尘在天亮时分,落汤鸡一样狼狈的回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不好了。”

    高悦行问:“还能撑几天。”

    孔让尘说:“照这个雨势,五天已是极限。”

    高悦行对李弗襄道:“让江萝镇的百姓撤吧。”

    上游已经有良田被淹,江萝镇涌进了一批逃难的人,那些人深知江萝镇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讨了几口饭,不做任何停留,又一窝蜂的走了,官府冒雨,一家一户的叩门,说服百姓撤离,外地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无处可去的由官府统一先迁往安全的所在,但并没有什么用,多吃了闭门羹。

    孔让尘气得跺脚:“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高悦行在房间里踱步:“我倒是听说有几个秀才,已经招呼他们的亲戚邻里迁走了。”

    孔让尘:“要么说读书人明事理呢!”

    高悦行目露杀气:“有些事还是得读书人干才行,一张好嘴比什么都管用,江萝镇是个大镇,既然有秀才,就一定有进士,派人打听,江萝镇祖上出过什么官,如今太学里是否还有江萝镇的学生,锦衣卫去办,立刻马上办,找到了人给我带回来。”

    孔让尘:“恐怕来不及。一来一回就得半个多月,更何况雨季到了,到处都在下雨,路更难走。”

    高悦行一想在理,果断换了思路:“那就在当地找几个口才好的秀才,读书人,他们若能劝得动百姓迁出镇子,一户人家赏黄金十两。”

    孔让尘直接惊呆:“整个江萝镇少说也有二百来户人家,这可是大镇,王妃,咱可不兴诓人,您到哪弄这些钱啊!”

    一直甚少表态的李弗襄开口:“怎们最大的钱袋子不就在眼前,把你爹小金库里的地砖撬两块足够了,孔尚书高风亮节,赈灾济民的恩德做的手到擒来,想必心里乐意得很。”

    孔让尘一张俊脸通红。

    偏偏李弗襄一瞥他,还极为认真地解释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安下心。”

    孔让尘顿时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州府的官员再次来请襄王移驾。

    襄王对着自己手下的一批官员说:“谁若是想离去,可以直接跟着州府的人走,让他们在安全的地方安置你们,但是本王和王妃,不会跟着一起走,只要江萝镇还有一户人家未撤,本王便不会动。”

    跟着一起南巡的官员们一个一个的站出来,并无多余的慷慨陈词,只道自己身为朝廷命官,绝不会在这种时刻抛下即将受灾的百姓,独自享乐去。

    官府很快纠集了一帮秀才,向他们传达了赏金的事,读书人重气节,官府的人遵照高悦行的嘱咐,话说的很含蓄,反复强调这是为了百姓民生考虑,在场的人行的是善,积的是德,才让这些秀才们心甘情愿的去办事。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诱之以利。

    百姓们哪能经得住这样的轮番游说,等到高悦行再将一些补偿他们的银两拿出来,镇上很快空了一大半。

    只是,终究是有更固执的人,要死守自己的家和土地。

    他们根本不畏惧死亡,也不求什么银钱。

    他们反倒向游说的秀才们下跪,请求成全。

    说实话有些难搞。

    整整三天。

    高悦行没怎么合眼。

    第四天凌晨,西境的军报传到了李弗襄的手里。

    ——须墨尔已悄无声息地越过了胡茶海,在襄城外不足二十里的地方扎了营,军报离开襄城的时候,他们已经短暂地交了一战。

    襄城防守吃力,请求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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